说起来倒是也没什么不好,撇开那些世俗虚伪,世上谁人不爱钱财?
哪怕是天子也是肉身凡胎,全不能免俗,更何况像二小姐单凭本事赚钱,对手下虽要求高,却也给予了同样规格地厚待,只会使人更加钦佩。
当然旁人怎么看她,陆婉儿是没那么在意的,反正原则只有一点,你们都要给我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至于私下里说二小姐是个悍妇母老虎,还是个不错的主家,只要不让本人听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就连对温彦行都是一个态度,本小姐自小不擅诗词歌赋,也不擅琴棋书画;反正不擅就是不擅,随你喜不喜欢。
好在每次二人独处时,温彦行对她认真算账的样子都喜欢极了,不仅心里喜欢还会故意说出来,譬如说就喜欢看陆婉儿爱钱的样子,即便以后不做官了,也能锦衣玉食的有陆二小姐养着,活脱脱一个打定主意一辈子吃软饭的主儿。
而每每听到温彦行跟她开这样玩笑,都让陆婉儿觉得像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须知一个男人的理想,该是他的全部,而现在他却情愿用他的全部来换与自己相守;虽局面并没到如此“坏”的程度,但对于未来能不能相守之事,却当真还是半点把握也没有。
算起来不过再有大半年,三年守孝期将满,温彦行也势必要返回京城复职,若当真因为自己而抛了那些家国理想,又岂是她能安心见到的结果。
想到这儿,陆婉儿停下了记账,用一双幽幽然地眼睛,定定望着身旁已看了她许久的人......
温彦行怎会不知她的迷惘,只因他自己也正处在同样地迷茫中煎熬。
不是不可以带她一起返京,只是若想正大光明的迎娶陆婉儿进门,不仅家中父母是第一道难关,若被京中有心之人挖出其背景,怕是也免不了大作文章,到时影响的不仅仅自己的仕途,只怕让陆婉儿处在那样的风暴中,会因此觉得不能自处。
而且婉儿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即便世人有太多权宜之计,怕是也都在她身上无法接受,退一万步讲即使她肯委曲求全,他也不肯。
再也无法抵挡眼前之人那满含深情,又仿佛暗藏忧伤的眼神,温彦行觉得假如自己的心,长到近三十年来都是被一把锁锁起来的状态,那世间唯一地一把钥匙,就在陆婉儿身上,二人情缘即便是劫,那也是命中注定,并不是谁想逃就可以逃得掉。
并不想逃!温彦行想,就算那双秋水翦瞳里是藏得是火山,是沼泽,是天堂,是炼狱,他都不想逃。只想在其中任凭自己深深沦陷......
情欲,情欲!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欲望就会跑出来想占有那个领地,把另一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刻在骨血中,恨不得变成同一具身体。
温彦行已经不能继续保持思考,抄手抱起望向他的人儿,下意识地走到床边轻放于床上,然后在身下妖媚女子的娇柔喘息间,再一次共赴了一场酣畅淋漓地巫山云雨。
情欲过后,陆婉儿把潮红未褪的脸狠狠埋进温彦行怀里,再也抑制不住地低声哭了起来。其实她心里是有隐疾的,除了二人士庶有别外,她还一直认为自己不能生育,而且她近几日一直在想,怕是这一点才是进温家的最大阻碍。
哪怕她陆婉儿,使出浑身解数去行商,最后做到富可敌国那又如何?哪怕她可以用钱买来想要的一切,名誉、地位甚至身份那又如何?即便最后能够冲破重重阻碍,嫁入温府成为温彦行妻子,那又如何?
温家不是还得为他纳妾留后,曾经于岳府地经历不是还要重来一遍?!
陆婉儿想世人真是贪心!
以前只觉但凡是温彦行,那二人两心相许也就够了;可真两心相许后便更想长相厮守;而若是长相厮守了,是不是就会困于想要为其生育后代的煎熬中,若不得实现,只怕亦是遗憾终生。
即是如此,定是要早早让他知晓,否则对他却是太不公平。
陆婉儿收住眼泪,不顾温彦行心疼的模样,对他说:“你可知我来沂州府前,因何和离?可能你会说那都是过去之事,不重要,但今日我定还是要告诉你。”
没有哪个现任,忽然听闻前任之事还能泰然处之,即便每个现任都很好奇。温彦行有点吃味,却又觉她既十分想说,一时间也怔怔然无法阻拦。
陆婉儿倒没有说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甜蜜部分,只是说了和离地原因“他纳了妾,而我不能生育。”
一句话便交待了所有过去,这倒让温彦行始料未及,怔怔然不知如何答话,只是又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可沉默往往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温彦行不想陆婉儿误会他也不能免俗,会介意此事。
于是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对陆婉儿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对哪位女子有过幻想,只觉以后许是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位贤良之妻,伴此一生。
而迟迟都未婚娶,也不过是因为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曾立志以百姓黎苦,家国社稷为己任,尽一生绵薄之力。
却是不曾想有一天会遇见如你这般清冷疏离的女子,自从发现了这个院子,便见你常常一人独自饮茶,你却不知你于我而言,就仿若那茶水香气清高,明澈安神。
于是我便时时都想鼓足勇气来问一句:你可愿与我不畏将来,不问过往,做一生对饮之人。“
温彦行越说越是深情,陆婉儿一直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聆听。
“若是换别人,我或许也会在意她的家世、才情、性格、容貌,能不能对我的仕途有所助益,可不可以为温家传宗接代等等......可我偏偏遇见的是你啊!
自从心里有了你,我便想若不是你,若心中仍怀了那些世俗地条件,这一世倒还不如不婚不娶,无牵无挂岂不更好。
换言之,倘若你我两人身份对换,你又可会在意这些?”
听完温彦行肺腑之言,陆婉儿倒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意,更没有怀疑他不能接受此事的意思,之所以想说出来,许还是因为自己在意,那毕竟是上一段婚姻留下的隐疾,也是母亲去世所留下的隐痛,因此于陆婉儿而言,一直都是她没有能力解开的心结。
还是那句话,世人都觉自己晓得百般道理,可又有几人当真明白何为“活在当下”呢?
花天酒地,及时行乐地倒是不少,而属实像佛家所言一念自在地却是不多;撇开那些看似有相,却皆是虚妄地执着,在三千繁华也是弹指而过的刹那里,遇缘得缘,有你有我也就够了。
一餐一饭可念,一身一影可观,须知身安不如心安。
而人生之事,也常常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未来如此难料,不若随缘。
也须知佛也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58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各怀难解心事的两人,也不会日日都表现地愁云惨淡万里凝。
就像若是碰上家中有人生了疾,大夫说恐命不久矣,身为亲属难过之后更想做的便是悉心照料,把相处的每一天都当做值得珍惜地最后一天,即便注定遗憾也期盼能少留一些。
就算终有一散,也莫辜负相遇;陆婉儿大抵就是这样想的,若是以守孝之期为限,她与温彦行仍然是要分离,到不如把最后这几个月过好,但行心事,无问西东。
于是一边忙着外派人手,提前预备生意之事,还一边有着心思亲自为温彦行定做衣裳。
凭着那副身材,不好生打扮一番以供自己欣赏取乐,都对不起自己呢!留着以后给别人看吗?那她陆婉儿可没这么大方。
脱了厚夹袄,过不了多久便是要穿些入夏地轻薄衣衫,上好料子虽好买,可陆婉儿当真是不擅长女工女红一类,免得白白难为了自己,到最后也穿不出门去,还不如直接选择放弃亲手制衣这个想法,老老实实请手艺上好的绣娘来做。
不过所绣花色上倒还是可以做主的,陆婉儿亦把此事当成了十分重要的事情来想。
可是画工又不好,衣衫图样怕是都难提供个理想模样出来,陆二小姐头一回觉得当初还是该逼自己一把,能练到如姐姐一半水平,今日也不至于如此难施难为啊!
本想等衣衫做好后,给温彦行一个惊喜,可陆婉儿觉得莫不如把这惊喜提前了吧!
于是,在院子里对着阁楼窗子直摆手,并把自己画了一半的“图样”指给楼上的人看。
因玲儿不在,院子里只有陆婉儿一人,而白日里府上家丁往来频繁,免得落人口实所以不太方便见面,温彦行本想直接下楼过去,可陆婉儿拿出信封把图样装起来,用手势示意让仆僮来取。
温少爷不敢违拗,只得出门去寻仆僮,待终于看到图样为何物时,当着仆僮的面儿也还是没能忍住,颇为不厚道地笑了。
倒是明白了陆婉儿意思,这是想给他做几套换季衣衫,巧思倒有就是画工不行,求他自己代劳。
图样里夹了几块布角,表示料子选好了,两套白色,一套水绿一套湖蓝,三浅一深。
而半成品图样上是白色款,左肩上画了几片银杏叶,该是想要让人刺绣上去,虽画工不怎么样,但意境上温彦行则还是感受到了。
图样旁边还画了些其他植物的样子,估计都是她所想用的元素,竹叶、睡莲、兰草,还有一个是什么?
温彦行苦思良久,像菊花又好像不是,莫不是朵牡丹吧?
这可难坏了这位当朝进士,却也不得不为其鬼斧神工般表达所折服。
世上君子都喜梅兰竹菊,以前的温彦行也不例外,白色衣衫绣上点点翠色竹叶点缀,确是风雅公子无疑。
但见到陆婉儿所绘衣衫图样,他却还是喜欢那几片银杏叶,就像陆婉儿在小院儿里抬头而望,或是俯身之间都可入目的那些,可青可黄可金可棕,落于肩头也好,绣在腰封也罢,皆可装饰。
世人往往只见其叶,后见其果,至于花期都是悄然开过,而且一棵银杏树的寿命往往极长,甚至可在斗转星移的数千年间,慢慢储存力量,存了很多沉着与坚韧的意味。
如此在以后所有衣衫上都以此叶为绣,岂不甚好。
其实温彦行不知,银杏树作为少有的雌雄异株植物,往往在一棵开花的雌树不远处,总会有一棵默默陪伴的雄树,他们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在漫长岁月中都会是彼此的唯一。
而陆婉儿院子中那棵之所以从未结果,只因方圆百米之内,并没有另一株雄树,因此只能是孤芳自赏罢了。
头一回替自己画衣服图样的温彦行,边画边觉此任务奇特,其实若是画工好完成起来便很快,因属于点缀装饰,勿需多更不需复杂。
无非就是领口、袖口,或腰封缀上几枚,或最多一侧肩头飘落几叶,而那套深色系衣衫,倒可在外衣及至脚踝的裙摆处多绣上一些......
原来如何搭配,颜色又如何都还是得自己来定,这位陆二小姐倒是很会省心,温彦行宠溺地摇头一笑。
画完自己这几套,倒不知陆婉儿给她自己做的衣衫上会绣些什么,兴致一起忍不住又画了几套女衫图样,除了空谷幽兰清雅样式外,温彦行还暗戳戳地为其也画了一套带银杏叶的,只觉放在女装上也煞是好看。
不得不再次感叹温公子之书画才情,寥寥数笔,意蕴尽藏。
到底画出的图样是完全不同地效果,陆婉儿喜欢极了,即便不做官了,单靠这画画手艺也是不用自己养啊!
可要特别嘱咐绣娘,好生使用这些图样儿,等衣衫做好定是要将其收回的,仅凭这画工就很是值得收藏。
而至于那副前些日子刚刚补好的院景儿,温彦行也一并命仆僮给了陆婉儿,只见神韵与自己颇有相似的女子,独坐青绿小院儿中悠然烹茶,陆二小姐不免怀疑自己可有这画中之人如此风姿?
日日得见的院子,又可有画中诗意之万一?
见此画后,陆二小姐心中不得不又一次感慨,谈个有如此才情的男朋友,感受确实不同,当然心情也确实不差。若此画留于后人,见画之人定也觉画中女子必是一代绝色,而她陆婉儿也算青史留影了呢。
只可惜自己画工太糟,不然也定要将温彦行小像画下来,只要画出其气质之六七分,后世之人也可知,前朝还有一位这般翩翩佳公子,跟那院中烹茶的女子郎才女貌,一对儿璧人,十分般配。
受陆婉儿想要为其做衣衫启发,温彦行近来寻了一块珍藏很久的玉石,想要亲手打磨一支簪子送于心上之人。
可是玉石易碎,想要打磨地精美却是花了好一番心思,不过幸好终于完工,样式虽有些古朴却也算是圆润,玉色也是通透耐看。
恋人相处,女为悦己者容,男子其实也不例外。
尤其是热恋当中,即便平日里再不修边幅,也会想把自己收拾的整洁干净,看起来既帅又有魅力;关于容貌长相那是父母所给,而众人审美也不甚相同,有人就喜欢单眼皮那也无可厚非,而因恋情使人发生的那些容光焕发,和穿衣打扮上也突然讲究起来的诸多变化,却都是有迹可循地。
有人或许会抬杠说,身为男子当有大丈夫不拘小节的气概,何必像个小娘们儿一样,在那些琐事上拘泥。
可若是陆二小姐听了这类言辞,也定是忍不住会反驳,不就是那些自诩不拘小节地邋遢男人们,才更在意女子的容貌衣着?
明明自己就是肤浅之人,倒好意思在这事儿上对自己双标,难道女子就不能喜欢那些更加注重仪表,气质更佳,容貌更美的男子?
看脸看腿一事,当然不是男人们固有的特权,于天下女子道理也是一样的好么!
虽说她陆婉儿十分有幸地拥有了一位,随便披块破布在身上都会好看的男人,可当温彦行换上了新近做好的衣衫,陆二小姐还是只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只因近来感慨越来越多,也不差今日这一件,陆婉儿在想倘若当真二人性别互换,那自己定是要对眼前这人金屋藏娇的,就是锁起来谁也不让看。
本来觉得自己那几套新衣也很好看,提前对着镜子试了一试,已给自己添了许多自信;可此时看人家温公子试穿,陆婉儿只叹妲己迷住了纣王,而虞姬迷上了项羽,他却迷了自己。若是被京中那些世家千金瞧见,可如何得了!
不要穿了,不要穿了!这样出门必会招蜂引蝶!
陆婉儿突然就后悔起,自己为何闲着没事要为温彦行做什么新衣呢?只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好吗?
明早就让玲儿去采花露之水,听说因其吸收了日月精华,又自带花朵的芬芳香气,日日用其敷面可以美容养颜......
“可是明明我觉得,你才更好看啊!”温彦行把一张帅到过分的脸凑过来,对着正莫名嫉妒自己外表的陆婉儿说。
“明明不都是同性之间才会互相较真儿比较?你这是,在吃醋?”想到这里,温公子再也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