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早朝,陆相怕是要伙同众朝臣,不会让裴爱卿好过,也不会让朕好过了!”当朝天子对着身旁信赖有佳的奸佞之臣,如是说道。
“奸佞”亦笑嘻嘻地出言相劝:“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为要,哪有臣子胆敢欺君犯上的?臣也自诩问心无愧,明日朝堂与他们对质一番亦无妨。”
出了殿门,奸佞嘴脸便不屑于再行隐藏“不过就是朝上那几位“忠臣良相”,我还怕他们不成!”宦官也寻了借口紧跟出来,提醒奸佞还是要小心,长此下去也怕是不妥,还是要尽快把那陆相彻底解决了才是。
出了宫门,则是一路香车暗藏,却不掩其外表骄奢,奸佞怀抱“美玉”从京中官道高调回府。而京中百姓,谁人不知那马车之上坐的,便是如今甚得圣宠的当朝户部尚书大人。
转眼间就是深秋以后,初冬已至。
而此时,陆婉儿与温彦行几人,早已经从兖州回了沂州府数月。在陆婉儿差不多忙完今年与温府合作的生意之事后,又去自己茶馆里忙了些日子,倒是不自觉地把之前说入秋以后挑明二人关系的事,又继续往后搁置了。
虽说经过一整个夏天,当然也不止,起码有半年时间的忙活,银钱上也算让温家赚得盆满钵满,温家老爷与夫人近来也常常寻些稀罕东西往陆婉儿房里送,以表达他们的感谢之情。但不代表,因此他们就能接受陆婉儿成为温家少奶奶。
尚未等陆婉儿想清楚此事何去何从,温彦行就已去寻了父亲,挑明他想在守孝期后迎娶陆二小姐过门之事。
果不其然,温父听后很是吃惊,之前虽也听府上有些风言风语,毕竟二人好了快半年,若说丝毫不被旁人所察也是不太可能。但温家老爷,却秉着对自家儿子的自信,只觉二人不过可能是有些来往,确不至于是男女私情。
今日从温彦行口中亲耳得知,不信却也是不行了。先是免不了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只因不过再有几月温彦行便可回京复职,可有想过若是娶了陆二小姐入门,于其仕途只是有害无益!若当真就是喜欢,等日后回京娶了正妻之后,再想办法将其纳入府中为妾,也算是个权宜之计。
岂知从未让自己这般操心的温彦行,固执到让他亦觉不得不迁怒于陆婉儿。已是日日忙于生意之事,还有精力把自己儿子魅惑到如此不分轻重的地步,这陆二小姐当真也是好手段呢!
做不得儿子的主,温老爷也不免俗套地找了另一位当事人“协商”,无非就是先表明不能同意的强硬态度,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说:“若是彦行不在朝为官,我也不会当一个迂腐至极之人,对你二人横加阻拦,但你应该也知,彦行他一生志向于此,若是娶一位京城世家千金为妻,无疑才是对其仕途最好的助力。”
陆婉儿当然明白温老爷要说些什么,所以并未作声,想让他一口气先说完。“而陆二小姐不仅出身商家,还和离过一回,当不至于会如此心生妄想才是!若当真是心有彦行,不妨在温府多等两年,等正妻之事落定,寻个时机送你去京中入府为妾也无不可......”
温老爷言辞恳切,陆婉儿对他的立场与话语亦不能反驳或质疑,唯一可自由回应的就只有拒绝,拒绝温父想要让她日后入府为妾的“好意”。也说明了自己亦不愿有心耽误温家公子仕途,更不愿其因此与家中父母生出嫌隙,只是此事既然暂时无解,她陆婉儿也无法与温家老爷保证什么,还希望温老爷理解。
当然温父是不能理解的,却又好像不能对陆婉儿说出些更刻薄地话来,这年轻女子好像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平等对话的气场,于是陆二小姐这头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心存困扰而已,但温老爷闷着一口气都忘记了送客,反而自己从书房中胀红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玲儿,帮把我披风系紧些!有点儿冷。”陆婉儿让等在书房门口的小丫鬟进来把手中披风给她围好,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即便只在温府中行走,也要注意些保暖才是。
好在温夫人尚未请陆二小姐前去叙话,不过看这情况应该也快了吧,小丫鬟跟随二小姐一路回院子的路上不免想着。
而温彦行这日,又收到了京中同窗来信,说的自然就是那朝中之事。
第63章 人称奸臣世大夫
陆相在上书中说:“从古至今,因为有仁德,因为让百姓安居乐业却没有大肆敛财,因此而导致亡国和失去皇位的,从来没有过。
所以说“不担心少,而担心不平均;不担心贫穷,而担心不安定。”
有德政必定有百姓,有百姓必定有国土,有国土必定有财富。百姓富足了,国君又怎会不富足?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从古至今,不讲仁德却财物堆积,百姓不安定却能保全财物,并靠这使国家兴盛且皇位巩固的,也从来没有过。所以说财富分散了百姓就团结了,财富集中了人心就散了。
有话说与其有搜刮民财的臣子,不如有偷盗国家的臣子,这是说不要让这样的臣子盘剥百姓,使百姓怨恨皇上。
皇上刚登皇位时便立志剿灭所有叛将,因用兵频繁,遂使得赋税逐渐加重,自然民不聊生。所以叛军乘百姓怨恨进攻皇宫,京城百姓不仅无动于衷,反而跟着叛军一起涌入宫殿。
虽然有其愚民天性,但究其根本也是因为仁政不施,而用暴虐的政令驱使他们,所以出现了这种情况。
当时国库堆积地还像山一样,最后不也全送给了叛军,让他们去收买手下贪心的士兵?这是皇上亲眼看见的,这就是用失去民心的办法搜刮财物,又有什么好处呢?
皇上到了奉天,立即有叛贼追来围攻,皇上在城中驻扎,却窘困得像干涸的河床,什么都缺乏。甚至曾想派一名士兵去侦察敌情时,那人因天气太冷,跪着请求给一套衣裳,皇上为他找却找不到,只能难过地默默打发他走了。
又有一次因内宫中用度不足,皇上心里正以军事为急务,不忍心麻烦别人,就拆下自己亲王衣带上的金饰卖了偿付。
当时跟随的将领官员与随从军队,仓促离开京城都没带冬装,逐渐到了严冬又没有木柴,饥寒交迫,城外敌人又偏偏此时来攻。
白天手握兵器守城,夜里在城楼上顶着狂风、冒着霜雪,却四十多天没有一人叛变,最终赶跑强敌,守住了危险的城池。
皇上难道是靠严刑或重赏才使他们这样的吗?
只是靠不贪图享受、不吝啬财宝和百姓共患难,与兵将同甘苦,才使那些人冒着危险抵御敌人,受着饥饿也不离去,挨着寒冻却无不满,危险时不变心,面对死亡也不背离皇上!
所说的“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这就是实例啊。
到包围解除,各条道路略为通畅,各地赋税逐渐收来,各类贡品也不断送到,于是就在行宫外廊下边另设琼林、大盈两个仓库。
还没有奖赏功劳,就急忙把财宝据为私有,使希望革新的良臣非常失望,使杀身成仁的志士寒心,因此舆论讥讽发酵,将士们也纷纷开始抱怨。财富聚集了人心就离散,不正是这样吗?
不久将领叛变,皇上南行,奉天城积聚的财物又被各地军队取光了;迁到梁州后,每天供应都困难,却又是单靠仁、德、礼、义就收复了京城,那是因为知道皇上以得人心为钱财,以德行为财富。
人心假如归附,哪用担心没有钱财;德行高尚,哪用担心不富足?难道一定要藏到仓库里,才是自己拥有的吗?
因此,把财富藏在全国,是皇帝的富足;把财富藏在辖区里,是官员的富足;把财富藏到仓库箱柜里,是农民、商人的富足。
而现如今怎能用所谓的私库,去拥有全国的富足,去做官员都不屑于去做,只有农夫、商人才做的事呢?
皇上如果认为多收赋税能夺取军事胜利,那内乱期间的搜刮已证明了没有成效;如果认为多积贮可以据为己有,内乱期间的积蓄又化为乌有了;如果认为放纵欲望不会妨碍治理,内乱期间的教训已够深刻了;如果认为百姓埋怨不至于危及国家,内乱期间的灾难危险已到顶点了!
然而,后来很快就能消灭严峻地祸乱,形成中兴局面的原因,确实是因为皇上有改过图治的志向,有认错后悔的言谈,取消了苛捐杂税,崇尚节约俭朴,更换年号和百姓一起开创新局面。
所以神灵被皇上的诚心感动,臣民被皇上的美德感动,放弃了成见,从而局面转危为安。皇上也应为国家发展打下稳固基础,为子孙后代和黎民百姓建立万代伟业;更以从前放纵欲望为鉴戒,恢复不断弘扬德政的言行,又怎能又放纵奢欲,横征暴敛,以前的教训还能再重复吗?
君主昏庸还是英明,与所用的人密切相关,皋陶、夔、契仁德卓著,虞舜就享有圣贤的名声。皇父、棸、楀受宠信,周厉王就被赶跑了。自古以来哪有奸臣掌权,而灾祸不连累国家的呢!
就像用刀杀人,天下的人不怪刀而怪拿刀的人;养害虫危害别人的财物,天下的人不怪害虫而怪养害虫的人家。道理是必然的,不能不细想。
臣又私下考虑,皇上认为任用裴是皇上的决定,裴奸佞说话多顺从皇上的意图,现如定罪惩治,好像是受众人胁迫,所以想保住他用来彰明主见。
如果是这样,皇上任用人有始有终的用意是好的,但对于知错必改、驱除邪恶的主见却是不够。
现在朝堂之上先观望皇上意见,不肯开口已渐成风气;奖励臣下说话,尚且还担心没有效果呢!如果又压制,谁还敢说真话?
就像裴这样凶狠狂妄,危害全国,上至王公近侍下到官吏仆役,在下边议论的成千上万,能够对皇上说的又能有几人?皇上如命亲信广泛了解舆论,有心比较近来的情况,便足以知道真假。”
而陆相在上书的最后说道:“臣卑贱粗陋,却被任命为宰相,地位极高,又蒙恩遇,难道不知道看形势顺从皇上意见?起码那样既可以保住皇上已给的恩宠,而附和多数人的意见,又可以免受严厉的责备。
若实在不行,借病引退也能有见微知著的美名;倘若选择与奸佞同流合污,亦没有遭其仇视的危险。到底又何必急于自找苦吃,独自和豺狼对抗,上违皇上欢心,下召谗言攻击呢?
确因时常自省自己无能,没有什么贡献,却又长期承蒙圣恩眷顾,这也只因臣能说直话。而皇上已经因这容纳了我,臣也因这自信。
跟随皇上经历了逃离京城的危难,目睹了陛下复兴的艰难,然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悸。
因畏惧重蹈复辙而担忧,惧怕国家危亡而敲警钟。
因为心中激动,想不说也不能保持沉默,为这事奏本虽已有多次,皇上不肯采纳亦没有体谅审查,故再次上奏,以尽我忠心。
因心中十分担忧所以语句杂乱,因心情恳切所以言语迫切,从为自己求宠信考虑是不恰当的,从为皇上防止祸害考虑却是忠诚的表现。
为皇上捐躯臣不敢逃避,沽名钓誉炫耀正直也是臣不忍心做的事。
但愿能唤醒皇上的智慧,为家国仔细思考,国家将因此受益,不光是微贱的臣。”
上书句句言辞切切,细述了自古奸邪害正,而裴姓奸佞即为国之蠹书等等。
可奏章呈上后,即便有时任盐铁转运使、京兆尹与司农卿等忠臣良将皆因事情相关,纷纷作证户部裴奸佞伪诈虚妄,却仍未动摇其地位分毫。
反而圣上龙颜大怒,当庭指责陆相既然有意将裴爱卿比为赵高之流,那是不是说圣上即为秦二世?
然后以其竟敢以下犯上,弹劾当今陛下忠奸不分实为一代昏君为由,当朝罢了其宰相之位,念其以往功绩才不忍留情,贬了他去当太子宾客......
至于其他几位出来佐证的大人,也纷纷被罢官贬职。因此,朝堂之上奸佞更加骄横,且其对弹劾过他的那些朝臣们怀恨在心,企图伺机更多地加以报复,眼下朝中人心惶惶却又无人敢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温彦行从书信中得知老师被罢相一事的大体过程,最后气愤到独自一人在房中,拍案而起!亦不免同时心情万分复杂。
第64章 抱膝灯前身伴影
京中形势危急,依老师性情定不会就此便任奸佞横行,定是会有后续所为,如此对决已至白热化地步,甚至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看当前圣上态度,恐怕是老师危已啊!
思及此,温彦行已是无暇他顾,日日想要写信于京中,做些对老师有助益之事,甚至开始急切盼望于守孝之期尽快完结,那样便可快马回京,帮助老师行事了。
而至于与陆婉儿的婚约之事,儿女私情怕是要先放一放,等一等再作打算。
因此,陆婉儿虽知温彦行与父亲禀明了二人之事,却迟迟不见他这几日来宽慰自己,定是知晓了自己与温老爷因此会面之事,该不是无法面对一个人躲了起来?
不是故意做有罪推论,而是明明日日都见其在房中,夜夜都有烛光透窗,却就是不见其人,也不见其信。
这让陆婉儿心中不受控制,生了些不好的猜想,本来近日胃口就已不佳,有了此等心事就更是常觉不甚踏实,夜里睡眠都开始受影响,常常抱膝灯前有些失眠和神经衰弱起来。
到底是个女子,陆婉儿心里有些瞧不上自己,便更加赌气不愿先行去“打扰”阁楼上的人。
僵持了半月时间,期间只有温彦行派仆僮送来一封简短书信,信上说京中有大事发生,近来让陆婉儿先行稍安勿躁,等他消息。
收到书信后,陆婉儿虽稍有心安,却不知怎地近几日不仅食欲越来越差不得缓解,身体还有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变化,而且好像月事也推了许久未至。
原以为是情绪波动过大,延迟些日子也未可知,可当她发觉见到平日里常用的膳食,也很容易闻到味道就想呕吐之后,便心知许是要找个大夫悄悄看上一看。
没有让玲儿去请人入温府,陆婉儿私下装扮低调,主仆二人连面容都遮掩起来,陆二小姐去城里医馆寻了一个大夫细细请了脉,果不其然,自己竟然有喜了......
即便大夫并不知来人是谁,陆婉儿还是命玲儿给了重金,已做封口之意。大夫收了钱财,自是泯了好奇心,不打听亦忘记自己今日有此看诊一事。
即便玲儿心下也知轻重,陆婉儿还是特意交待了她,此事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温彦行,丫鬟玲儿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连声对二小姐的吩咐称是。
许是此事被他人知晓尚需要时机,且少爷还在守孝之期,二小姐向来心有计策,自己定是不能破坏了其节奏才好。
此时发觉自己有了身孕,陆婉儿是吃惊多过于惊喜,这几年本以为自己是个不能生育的体质,哪曾想突然便有了温彦行的孩子。这突如其来地变故,使得陆二小姐第一反应不是将此消息当做一个惊喜,告诉温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