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有些偏执地在想,若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小东西,定是先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倘若她与温公子一事到头来也碍于世俗,没有办法善终,那倒不如考虑悄悄地带着孩子离开沂州府,她也不是不可以自己将其抚养长大......
为了避免未来有过多牵扯纠葛,那么温家不知此事,亦不知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才是当前最好的处理办法。
陆婉儿不是不想与温彦行相伴一生,相反她特别想,自从知道自己怀了他的骨肉后,就更想了!只是,她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说出自己怀孕这件事后,可能出现的局面会是怎样的?
她也从温彦行为数不多的几次谈及朝事中看出,相比儿女情长,他或许更放不下京中朝堂。放不下他的老师,他的百姓,他的陛下,他的抱负,他的理想......
以前是想过,即便温家不同意,反正只要自己愿意亦可不顾一切随他入京,哪怕是一辈子不能婚娶没有名分,那也认了。
因为陆婉儿觉得很理解他,因为她明白温彦行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亦不是贪恋其中地荣华富贵,而恰恰相反那好像就是他天生的责任,不可推卸一般。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倘若可以富贵无忧过一生,谁也不想选择在刀尖上跳舞。
而硬是要留下来的,无非一种是野心甚大,对权利有着近乎变态的渴望;另一种,便是如温彦行和他老师这般,以天下国家为己任,誓要凭一己之力而有一番作为。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就是无私,想要克己奉公,谋利于世间百姓,以此青史名留,也算是一种贪恋吧?
在不知自己有孕前,陆婉儿心中更多地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打算,结果能求便求,不可求也任其发展;而既已得知自己有了身孕,陆婉儿心里便是有了另一种打算,结果可求或许也不该求,因为代价可能太大,腹中胎儿不一定能够承担地起。
要不是三月内,为稳定胎儿情况孕妇不好随意奔波走动,陆婉儿或许便已收拾行李,隐居而去了,哪怕独留下温彦行一人伤怀也不能多做解释。
而眼下走不得,只能等到年后开春过了三月之期,那倒不如趁此时间,暗中安排些生意收尾之事。
陆婉儿做了这样的打算后,便将丫鬟玲儿的卖身契也拿出来给她,并诚心问其日后打算。玲儿执意要跟随二小姐一辈子,即便此生不嫁人,不再回沂州府也心甘情愿。
其实思及日后若当真要隐居生产,陆婉儿也是离不开玲儿的,心下感念小丫头愿意追随之恩情,只道日后定会不离不弃,姐妹二人即便相伴一生,玲儿也还是可以找个好人家,随时出嫁的。
既然有了收拢生意,以备年后离去的意图,店里掌柜那自是第一个瞒不住地人。因此温家老爷那里,也很快得知了陆二小姐近来一些举动,并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图。
不知内情的温父只以为陆婉儿这是想明白了他的话,亦想明白了她与温彦行一事的结果,既然不愿日后为妾倒不如早日斩断情丝,离开此地。
这倒让温老爷对其甚是刮目相看,心中只觉此女子不仅做事干脆果断,就连感情之事也是丝毫不见其心软,这种快刀斩乱麻之姿态与绝不拖泥带水的魄力,倒是比世间男子们都要厉害。
若论起来算是没有弱点之人,倘若有此心性在朝中为官,怕是想没有一番作为都不成。
只希望等陆二小姐离去之后,守孝期过彦行也能顺利回京,亦能从此感情经历一事有所领悟,在这位二小姐身上学到些本领.......
如此想来,此番经历倒对他那位正直执着地儿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未来一些时日,温家老爷得知陆婉儿动向后便乐得其成,未再过多纠缠,就连温夫人也是一如既往地命人送些吃食补品来,只当做不知这些事发生过,在陆婉儿处理完事情离开之前,继续尽一尽正常的地主之谊。
近来常常抱膝灯前的,自然还有面临选择地温彦行。其实从兖州回来,他便动了想要给老师写信,打算守孝期后辞官不归地念头;而至于迟迟没有动笔,或只因不知该如何开口,也许是尚未能坚定决心......
只是不曾想,如今京中事态竟发展成这般局面。
等温彦行终于忙完京中回信,亦暂时想清楚了,一切还需等到年后再视情况而定。
若老师迟迟不能起复,只要不会继续受此事牵连,没有更多危险,自己便不如当真向朝中请辞罢了!一来回京怕是也没什么用处了,二来也可不辜负婉儿情意,婚约一事或可提上日程。
若届时父亲得知老师都已被罢相,思及朝中形势危急,便也不见得会继续认同自己该回京复职,亦对求娶京城世家千金一事,少了许多执着也未可知。
温彦行彷徨多日,终于觉得自己稍稍冷静了些,世人只道读书人迂腐执着,却也不是一概而论地。
只是近来婉儿性情有些疏离慵懒,虽已言明不过是受京中变故影响,未能及时顾及她的感受,却好似并未得到真正谅解。
温彦行觉得,定是父亲说了很多不能接受的话让陆婉儿心中介怀了,可好生解释和细述自己有关未来之想法打算后,仍不见其热情,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欲再次寻了父亲,想要提前就如今京中形势详谈一番,却还未开口便被温父赶了出来,只说马上年关已至,请温彦行放心,自己作为府上长辈自然不会再去为难陆二小姐一介女子,一切都等府中守孝之期结束再论。
温公子听闻却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解释一万句也不如让陆婉儿看自己用行动来证明些什么。
第65章 心头不安嫌隙生
于是,这两三个月来,陆婉儿与温彦行之间就开始保持着一种不冷不热地关系。
为腹中不为人知的胎儿着想,陆二小姐也是不可能再让他留宿的,但也没有拒绝见他,这就让温彦行对其年后的打算丝毫没有察觉,只以为她也在等他的实际行动。
不仅没有察觉陆婉儿地异常,甚至这几个月来,温公子已经无数回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以后,那些无官一身轻的未来,那些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生活,只要是有陆婉儿相伴左右,此生倒也不算遗憾。
温彦行有时候还会想,既然朝中无法实现理想,就此抽身而去虽是无奈,却也算无愧。
虽也从其口中知晓了当朝宰相都已被罢免,但早在温彦行口中了解过更多内乱时期陆相作为的陆婉儿,心知但凡当今陛下还是清醒地,亦或许仅是觉得自己作为皇帝却被臣子管得太多了,一时气愤而已,起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倒也不见得使人心寒至此。只是当局者迷,温彦行在为自己的老师鸣不平而已。
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容易多一些猜想和一意孤行地自以为是,大家开始懂得要做一个行动派,反少了很多推心置腹,亦还不太明白设身处地。
因此再相爱之人,也不敢说对彼此的心思究竟有了解,何况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的陆婉儿,对温彦行所述,理解起来也总是有许多偏差在其中。
而温彦行对陆婉儿,却也不是足够了解,所以很多时候,二人依然是各怀心思,各行其事罢了。
其实如果温彦行心细如发,有那么一两次是可以发现些陆婉儿有孕迹象地,虽说她刻意隐瞒之下也算滴水不漏,但一些身体反应总还是难免被碰上。
仆僮就曾提醒过温公子,看陆二小姐有一日呕吐不止,怕不会是有喜了吧?
可温彦行先入为主,只因陆婉儿明确告诉过他自己不能生育一事,又因其中隐秘仆僮不知,所以对其好意提醒,只是浅浅回应了一下;且只以为该是近来天气转冷,身为南方人的陆婉儿难免有些不适应,倒是命仆僮送了些取暖之物过去。
若是当时陆婉儿告诉了温彦行自己身怀有孕,是不是一切结果便会不同?
陆婉儿日后也常常想,即便二人选择还是相同,起码也会更加小心行事,若是两人能因此互相更为坦白,遇事谨慎商讨之余,结果会有所不同也未可知......
沂州府的第一场雪,很快就到了。
初始时不是很大,不过几个时辰却已是洋洋洒洒起来。
虽第一年在沂州府过冬时也见识过北方鹅毛大雪的样子,可去年便是回了洪州错过一年,而今年已是第三个年头,再碰到大雪这件事,还是会让南方长大的陆婉儿不自觉得欣喜。
近来夜里有些清冷,倒让孕吐反应好了一些,只不过常常闷在屋子里有点儿恹恹地。
可是未免温彦行或温府之人发现端倪,且二小姐又身子单薄,丫鬟玲儿也只能小心伺候,不敢让她常常出屋。
倘若没有心事,也没有身孕,估计依二小姐性子早就撺掇她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看景去了,或是满院子跑着,拉着她打雪仗呢吧?
质本洁来还洁去,凡是这些人生中觉得甚美的东西,却也很快便会流逝,想抓抓不住,想留也留不得,陆婉儿坐在火炉旁呆望着窗外......
本来玲儿是不肯她开窗的,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候二小姐定是不能感染了风寒,要知道服药可是孕期大忌。
但陆婉儿望着窗户头都没转地跟她说:“玲儿,这许是我最后一年看北方的雪了,你知道沂州府岁月极美之处吗?不过就是春花,秋月,夏日和冬雪。而我,唯一尚有机会看到地,也只有这窗外冬雪而已......”
突然文艺起来,开始感春伤秋的二小姐,许是让小丫鬟也感受到了一丝心中悲凉。
玲儿不再执拗坚持,一边主动走过去开窗还一边换了种语气说:“偶尔开窗透透气倒也是好的,不过一会儿可就得关上,莫让寒气入了屋。”
第二天一早,窗外已是满眼的白,待陆婉儿起身时外面还飘着零星雪花儿;玲儿怕二小姐双着身子会容易饿,早早就端了膳食来,正放在屋内小炉子上温着。
人真是不经夸,陆婉儿想,昨天晚上还觉得孕吐稍好些,刚刚不过吃了些米粥和煮蛋,一转眼便又是吐了个昏天黑地。
陆婉儿望着火炉旁,早早就已被玲儿移栽进屋儿里的睡莲,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往下掉。自从做好离开打算后,向来冷静自持地陆二小姐此刻突然就绷不住了,边落泪边说“玲儿,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当真也是辜负了你一早上忙活......”
这让小丫鬟有些慌了神,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如何说。
扶了二小姐坐回火炉旁,最后也只能说“听说怀孕都是这样的,过了前三个月就会好......”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其实她很想说,不如就告诉少爷吧!眼看着二小姐气色越来越憔悴,除了孕期反应怕更多还是因为心头怀着难以纾解地情绪。
而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当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瞧!连一个丫鬟都明白的道理,聪明如陆婉儿为何就是不懂?
其实也不是就没有过迟疑,用陆二小姐并不知道的科学原因解释,许就是因为孕激素开始持续分泌地特殊原因,近来陆婉儿常觉自己心绪不稳,睡到后半夜还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醒过来,因玲儿不与她同屋,所以并不知晓二小姐每日都会深夜起身的事。
在万籁俱静地夜里,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保持着清醒,就是陆婉儿特别脆弱的时刻。
昨夜大雪,依然没能让她睡足一夜,本来临睡前温彦行过来看她,可还是被那副不冷不热地样子劝退回了阁楼。
而当深夜再次醒来地时候,陆婉儿觉得自己就像刚从溺水状态爬上岸一般,会不安到无法继续躺在床上,只能起身披上外衣,一个人在屋子里徘徊又徘徊。
推开窗子,刺骨的寒风夹着冰冷雪花迎面扑了过来,这让她思及腹中孕育地生命,不得不紧着又关起来。
若是这个时候,心中那个越推就越难舍得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陆二小姐一定没有力量再推开......
可没人知晓她的脆弱,只要天色一亮,那些软弱与徘徊就好像自动隐身,悄然退去。
陆婉儿又变成了心志坚定地陆婉儿,又变成了那个温彦行还未来得及看到,便已被刻意保持距离地二小姐。
就像明明刚吐了个干净,也刚刚擦完稍微失控地眼泪,此刻又在逼迫自己继续喝粥的那个狠人儿。
大雪过后不久,年关已至,北方的春节亦很是隆重热闹;天气虽特别寒冷,却在温家热火朝天地祭祖、拜祖等活动中稍有所收敛。
即便知道陆婉儿开春将要离去,温府新增地生意之事却不会受太大影响,因为各个环节都是有温府的人负责,因为陆二小姐今夏已把各个环节都安排地明明白白,而她所培养的可用之人,也大都是带不走地温府家丁。
在这一点上温家老爷心里有数,而他也知道凭陆二小姐聪慧,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至于为何她没有在此事上藏私,温父不想细究。
也正如温父所料,赶在节前陆婉儿终于主动去寻了温家老爷。
一是想分账,按之前商议好的分利模式,双方都没有任何异议。
二是茶馆之事,陆婉儿也想让温家接手,至于供货方面她将会写信回洪州,让姐姐全权转交于舅母,如此温家也可放心货源,温老爷与舅母互为兄妹大可放心来往,不仅双方都有利可图,掌柜、伙计依然可以继续在店里做事,不用作任何改变。
温家老爷自然也是一口答应,并直言按陆二小姐开价多出些银钱,以表达感谢之情。
双方都既已知其心意打算,就无人再提及其他,此次会面进行地友好而顺利,陆婉儿也很快从温家拿到了她那份应得的银钱。
而对于舅母留下的几名家丁和店里茶艺女子,陆二小姐也已经写妥书信,只待开春儿自己临行前,一并遣了他们回洪州去。
后来想到自己与玲儿的安全问题,反正都是南下也顺路,倒不如就让他们一路护送至扬州城,再行分别。
第66章 夜深时闻知雪重
大约再有一月,温彦行三年守孝之期将满。
春节里,朝中也没有好消息传来,甚至是没有新消息传来,温彦行因此心有忐忑。
而府上祭祀活动众多,温少爷作为主角儿日日都有人盯着,加上陆婉儿也一直对他有些冷淡,倒也没有再常去小院叨扰。
只是暗地里,温公子却是已经修书一封于京中恩师,想要细说自己守孝之后想要辞官的打算。
信中毫无隐藏地陈情自己把儿女私情种在了心上,却愧对于老师的栽培,只是世事难两全,今生既是有了不想负之人,亦觉不可有悔......
而此时的陆婉儿,却是已经把沂州府的生意之事基本收尾完毕,一切准备妥当;想要再过半月左右,等沂州这第二场大雪过后,天气转晴便可随时悄然离去。
不愿回洪州生产,是因为世人对未婚有孕的女子大都不会太宽容。
在一个到处都要脸面的世界里,越是身边围满了亲朋故友,越会徒增是非口舌,而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陆婉儿也没有信心可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