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温彦行已被控制,奸佞也知温府没什么重要之人,虽已知晓跟他回京的一个仆僮不见了,派人守了几日都未见人,又觉一个下人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也便撤了。
得知回京第一日温彦行就行踪不知,陆婉儿自然一口气未能泄掉,强撑着等仆僮二人再去郡王府询问消息。
“只要能知晓他人在何处,是否安全即可,起码也能知晓如何上下打点,又该向谁打点!”陆婉儿依然行事果断,吩咐清山、清河自己也多加小心,敌情不明的状况下,确实如那位郡王李晓所说,切莫暴露了他们回京的行踪。
而待仆僮二人归来,得知温彦行是被神策营的人带走了。不甚了解京中背景的陆婉儿,着实也不知如何着手,只得细细听闻清山、清河二人,把朝中机构与朝堂之事尽可能的向她讲解,才能作后续打算。
这神策军,原为西北戍边的一支军队,后来被调入京师成为中央禁军的主力,是目前京中和整个宫廷最重要的守卫力量,而自内乱后其东西厢的领导权,皆是归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两位宦官所有。
而有关于这位神秘地郡王李晓,陆婉儿更是不知其身份立场,也不知人物背景,只能靠仆僮二人就他们以往所知,进行简单地解释介绍,至于其中所述偏差,却亦是难以避免。
以至于陆婉儿也无法准确判断,此人是否就是绝对安全可靠,又是否能担得起温彦行所托。
丫鬟玲儿又忙着去客栈后厨熬起了药,而清河也从清山口中得知,陆婉儿不仅身怀有孕,且一路行来身体状况也极其凶险。
听得清河直埋怨清山,只该遵从公子所言,阻止二小姐进京,如今这局势怕是极度危险,若陆二小姐也因此出了意外,他们二人又该如何向公子交待?
思虑一夜,陆婉儿强忍着寒疾起身,决定就手中银钱行事。
二小姐把此行所带地部分财物取出,一分为二让清河、清山各拿一份,还需得熟悉京中的仆僮二人想法子出去打听,这神策军主事之人可否爱财,又能否接得上头,哪怕是其亲近信赖之人,能够搭上一条线也是好的。
清河明白二小姐意图,却觉此行很是危险;虽神策军军权握在宫中两位大太监手里,而主事之人平日里也是贪财之辈,但毕竟神策军直属于圣上管辖,此事又牵涉当朝宰相陆大人,并不是通过些银钱打点就能行得通,甚可能会暴露二小姐行踪,而置二小姐于危险中。
陆婉儿却觉得顾不上这么多了,那位郡王李晓也不见得十分可靠,即便其没有恶意,怕是也不够有心或有能力来营救温彦行。至于其嘱咐清山、清河,先行隐藏行踪等候消息,也不能确定是否为推辞之举。
清河已经等候多日了,至今也未等来明确结果,哪怕她陆婉儿能等,可身在牢狱里的温彦行现状又如何,能不能继续等呢?陆婉儿心里没底,只是觉得做些什么总是比不做要强,让她在客栈中一无所知地傻等,那她着急来京的意义又是什么?!
可任陆婉儿,究竟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哪懂得何为政治上的风云诡谲与京城之中的血色恐怖!
当清山与清河分头行事,可傍晚只有清山一人回来,且如临大敌般又带着众人急切转移的举动,终是让二小姐明白,她的无知和执拗怕是已经害了仆僮清河......
这个大到超乎她想象的京城,在严冬中让人看不到丝毫暖意,看不到她想见的人,也看不到春天的希望。
第70章 感君恩重许君命
其实很快,李晓就在神策军私牢里,见到了已被折磨地伤痕累累的温彦行。
而在来之前他却不知有陆婉儿其人。
二人没有太多时间叙旧,只是就当前陆相所处的危局交换了信息与意见。
好在这两日,已托牢中之人暗暗照顾,起码吃食上有所改善,使得温彦行比前几日多了几分说话的气力。
得知李晓已经在暗中谋划布局,想要煽动朝中谏臣,继续上书奏表以求让陛下回心转意。
而除此之外,还可营造京中舆论,碍于“贤相”在百姓心中的威信,皇上也该有所忌惮,或可不能对陆相痛下杀手。
身在牢狱多日地温彦行,却觉得此举依然怕是有些想当然了,仅靠谏臣和舆情怕是只会更加激怒圣上,反而加快他就此事下定决心的时间。
而天子震怒,小人定会借机进献谗言,届时老师恐怕危矣!
想要救陆相,就要分析当今圣上心里最怕的到底是什么?
“思及往事,咱们的皇帝陛下此生最怕地,想来也就是军中有人哗变,内乱再起!因此若想救下陆相,怕是一定要依靠那些戍边的将领,依靠那些当年被陛下“罪己诏”感化过的各地军人志士们,他们懂事明理,不畏强权,也对陆相十分钦佩敬重。
只是这些人距离京城都是山高路远,需要时间发动和转圜;待各地兵将的上书奏表纷纷呈上来,陆相才能算是真正转危为安。”
李晓听闻深以为然,觉得温彦行所言十分有道理,于是赶忙应承会尽快着人安排。
“而这期间想要保证老师安全,就需得争取时间。”温彦行向李晓直言,他大概也在牢里撑不了太久,不如就先替老师抵下部分罪责,以消部分天子之怒,也使得奸佞短时间内寻不到借口发难。
李晓黯然,对于温彦行甘愿抵罪的打算并不想认同,尤其甚可能会牵连整个温家,他问眼前满身污秽之人,可有想过那些残酷地后果。
温彦行自是想过,幸好还能再见李晓一面,否则就连这权宜之计,仅凭他已是阶下之囚也无法实施;提及或可能累及整个温府,温彦行只求李晓尽力而为,但求能够保下他们的性命。
如此行事,对于整个温家而言他是有罪的!温家不欠他什么,甚至给了他生命与可以给予的一切!
为了他个人的理想抱负,不仅没能让温府荣耀,反而最后拉上整个温家为他陪葬,他更明白,身死以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可相较于陆相之才,不谈师生情谊,却也是家国不可失之人!
必须二选一之下,他温彦行又能如何抉择?
京中形势瞬息万变,即刻行动或可还能奏效,若再犹豫下去怕就真的一切无法挽回了!老练如李晓,又怎会不知其所言的道理。
只能为温彦行准备纸墨,让他亲手伪造那几封很快就会置他本人于死地,也极可能会搭上整个温家的虚假信笺!
因为李晓也不知道,就算凭他在京中的能力,下次是否还有机会再与活着的温彦行相见。
本来就是难以从这个私牢里出去的人,只不过若没有这几封书信,温彦行就是一人身死而已;可有了这几封结党营私,却把陆相之责撇除干净的铁证,即便相隔千里,整个沂州府温家怕是也要就此成为历史了。
私牢里到处都是掌权者的心腹与眼线,李晓已经停留时间不短,已是有人催促他尽快离开。
温彦行控制着受伤颇重的手臂,用尽了气力握笔疾书,终于将两封决定众多人命运的书信写完交给李晓。
而李晓虽收了信,却叮嘱温彦行切莫莽撞行事,若是局势当真到了万分危机的时刻,他也同意其拖延时间的计策,但万一局势又明朗起来,开始对陆相有利,那他也不用再行舍身取义之举也未可知。
毕竟牵涉得是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还望温彦行在狱里保存信心与体力,一切等他消息!
待李晓被不停催促,着急从牢中离去之时,温彦行终于想起了陆婉儿。
来不及叙说关系过往,他只说有一女子,名唤陆婉儿,是江南道洪州城商贾陆府二小姐,近期可能会从沂州来京寻他,虽是身怀有孕,但二人尚无婚约在身不至于受此事牵连,但求李晓日后若知其行踪,定要将其劝回洪州。
已被人察觉行踪,需得赶在安全前尽快离开,李晓也来不及细问详情,只能对温彦行最后所托之事,简单应下一声“好!”
攥着手中沉甸甸地信,李晓心情复杂地回了王府,也特别着人去打听温彦行所说的那名女子。
果然手下人很快便来回禀,确有一女子带着丫鬟入了京。
原本与温彦行那名仆僮宋清河接上了头,同住在一家客栈里,可今日宋清河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已被控制起来,而那位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许是察觉到了危险躲在京城某处,尚需时间去查。
对于温彦行临死托孤之举,李晓很是放在心上,吩咐下属多派些人手,定要找到这个陆婉儿,然后妥善安置,以保证其在京地安全。
只是宋清河地被捕,终究也成了压垮陆婉儿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清山带着她们连夜换了一家更为偏僻地客栈后,陆二小姐夜里终于再次病倒了。
积压多日的问题,在顷刻间爆发,陆婉儿地病情自然是来势汹汹,清山强压心中无措,去请了以前相熟的大夫,诊断结果也是不甚理想。
若想保证大人的恢复,需得下几副猛药,而如此以来,腹中胎儿怕是就难以保存......
公子至今下落不明,如今清河又是生死不知,丫鬟玲儿近来也是日日看着二小姐抹泪,仆僮清山亦不知该如何替二小姐下这个决定,甚至都没有勇气将此事说于陆婉儿知晓。
可眼看其病情危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清山也不是不懂。
与玲儿直言了大夫意见,小丫鬟说:“此事,不能告诉二小姐,因为她定是要保怀中骨肉的,尤其是在少爷生死未卜地时候。”
清山却怕若是不告诉陆婉儿,只凭他与玲儿两人怕是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
可玲儿却抹了眼角地眼泪,站起来说:“做不得也得做!若是二小姐有差,腹中胎儿不过三四个月,又如何能撑到生产?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尸两命罢了!”
这还是原来那个柔弱又没主见的玲儿吗?清山想,时事确实可以改变人,跟着二小姐久了,小丫头也理智果断起来。
倒不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此简单的道理,仆僮自然也知,只是思及公子与公子的骨肉,总是心中愧疚之情太重,重到让他无法承担。
大夫说了,二小姐患得是严重的肺疾,这病根儿怕是已经很久了,只不过近来天气严寒,孕妇本就身体较常人虚弱,这才发作出来。
其实清山与玲儿都知,陆婉儿哪是简单的受寒,而是千里风雪加上数日地急气攻心,不倒下才怪呢!
服药容易,只是这女子滑胎一事,怕也可能凶险万分啊!
又请了大夫后,再次得知了新的危险,清山只觉自己当真是罪该万死,为何没有听从公子命令,哪怕以命相博也该阻止二小姐进京的......
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终是一个人回了房,低声哭到浑身打抖的样子。
若是二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他宋清山定是会以命相陪,黄泉路上继续护着她们,以全此生公子对他们兄弟的恩情,以赎有负公子所托的罪过!
丫鬟玲儿眼瞧见清山再次送走了大夫,独自一人回房低泣,悲从中来,也在仆僮客房门口任由大颗眼泪滴落。
她不相信命运就这般恶毒,二小姐如此良善与美好的人,少爷也是那般正直有为,就连清山也不过是忠心耿耿!若苍天有眼,自是不该如此对待他们......
待清山整理好情绪,想要找玲儿再行商讨之时,小丫头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那便是需得不计一切,找京中医术最好的大夫来为二小姐诊治。
“清山,若是此举依然不能挽回,你我二人却也是尽了最大努力!”
京城里医术顶级的大夫,那便是宫中御医了!
玲儿的话,倒是让清山想到了郡王李晓,听清河说公子好似对其很是信任,到底是人命关天,哪怕是一丝一毫地机会也决不能放过,秉着这样的心思,仆僮终是去了郡王府求救。
第71章 太山一掷鸿毛轻
哪知温彦行所托之人,竟已是这般危极情况。
郡王李晓向仆僮言明已经见过他家公子,也说了温言行的口头所托,只是近来一直派人想寻他们,一时间却未能寻到。
听闻此,清山方知自己到底是来对了地方,只因清河莫名被捕让他极度惊慌,才带着二小姐她们躲藏了起来。
顾不得细述太多,仆僮清山把陆婉儿的病情与大夫诊断告知郡王知晓,李晓命管家与清山一起前去客栈接人!
因为他手下探听得知,宋清河行踪暴露被抓,并不是因为陆婉儿让他去上下打点,引起了奸佞注意所致,而是京城温家府邸里,有人被收买了......
所以陆婉儿一行进京一事,怕是也已经被有心之人得知,客栈并不安全。还是先把其接进王府,也好找御医前来诊治。
清山得知内情,自然是但凭郡王李晓做主,就这样一个怀着身孕的神秘女子被王爷接进府中之事,很快便传到了府上几位正妃、侧妃耳朵里。
李晓第一次见陆婉儿的时候,也不曾想到,眼前就是一个躺在床榻之上仍不能起身的纸片人。
这还是已经请御医瞧过了,小心用药几日之后,终于病情稍稍有些好转,起码人已经清醒的模样。
是陆婉儿迷迷糊糊中,听闻清山与玲儿说温彦行暂时无碍,清醒过来后便着急想要了解更多内情,清山惊喜之余去寻了李晓。
也从御医口中得知,这个陆婉儿算是意志坚定之人,才能熬过一劫,李晓也深觉自己该见一见她,把温彦行的消息亲自告知一番,当然只能是报喜不报忧的那种告知。
陆婉儿第一回 见到的李晓,就像一个中年儒商的样子,衣着华丽贵气,面目温和又有些瘦削普通,唯一让她觉得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双眼睛,透露着异于常人地睿智与清醒。
到底是京中的大人物,尚不知其明面儿上不过是庶子身份,陆婉儿单从其眼神里就笃定了这一点。
这样的人,是不屑于撒谎的......陆婉儿对温彦行的处境,有了初步地判断和信心。
骨瘦如柴地二小姐,自是没什么颜值可看得,只是她一开口却让李晓感受到些许不一样的地方,就如温彦行之前所想,有些人与陆婉儿是有相同气质的,那便是京中这位巨商李晓。
即便看上去还是油尽灯枯之相,可清醒的陆婉儿言辞干练也思维敏捷;见其不过几句话便已探知了自己对温彦行之事,所言非虚却是有所保留,李晓不由得对此女子颇为刮目相看。
这是一个同样清醒和理智的人,与自己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对京城不熟,也对政治接触甚少。
那纤瘦的身体与苍白脸色,也遮掩不住她与年纪并不相符地敏锐。
难怪这个陆婉儿,一定要亲自见他一面!郡王李晓把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自然就是不能说,他知道陆婉儿有察觉,但也知道她无法猜测与确认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