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白日尽——晓未悟
时间:2022-04-13 06:53:01

  总是让这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女子,继续怀着希望才好,李晓如是叹道。
  见过陆婉儿,回到书房就有管家来报,说是府上那几位夫人得了风声,有些不安分起来!
  毕竟郡王半分解释都没有,就接了一位来历不明,且身怀有孕的女子回了府中居住,还下令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可是李晓确实无法解释其身份,也不用解释。
  反正花名在外,荒唐事做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可为了确保陆婉儿在府中安危,仍是吩咐管家去提醒府上那几位,既然他已经说了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自就是不许。
  就这样,陆婉儿在王府将养了两三个月,府上除了伺候的下人和常常来诊脉开药的御医,那位郡王李晓也甚少露面。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把清河也关进大牢之后,眼看着温彦行铁骨铮铮,仍然不肯折腰作伪证,拿不到陆挚实质证据的恶人,便也从温彦行这边稍缓下来。
  而像这样的好消息,李晓还是会刻意让仆僮清山,传递于陆婉儿知晓的。
  只可惜入了春,天气转暖之后,一切便又重新严峻起来......
  “裴大人,听闻近来陆挚有所行动啊!其党羽已向各地军队将领取得联系,怕是你再寻不到证据,等陛下心中邪火一泻,再想要置其与死地便是不容易了!而且那些军中递来地谏言,拦得住第一波,未必还能拦得下第二波......”宦官与奸佞私下商议。
  说起来,为何其对陆相恨意也这般强烈呢?
  不过是因为陆相之前对宦官执掌禁军一事,亦颇有微词罢了,而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盟友,奸佞有心腐蚀拉拢,这位神策军首领又怎会放弃机会,不给陆挚以联手一击呢!
  “近来皇上常在苑中打猎,你也知其心中忌讳,莫不如再添一把柴,尽快将陆挚等人除恶务尽!”大太监尖着喉咙,阴损地小声提点道。
  “公公,说得是啊,届时还需您这边多多配合......”奸佞嘴脸也是令人恶寒,有如藏在阴处一条冷血的毒蛇。
  要逼着皇上对陆挚等人痛下杀手,奸佞便在一日皇帝围猎之时,趁机进言道:“近来多地出现旱情,人心有些忧虑惶恐,而陆挚与其党羽对失去权势心怀怨气,近来专门向众人扬言,尤其还往各地军中传递消息,说是天下大旱,百姓流亡,皆因圣上不仁触怒上苍降罚。
  还胡编乱造说,度支故意欠缺了很多各处军马粮草,企图借此激怒群情。长此任由他们蛊惑下去,定是会各地将领们误会陛下啊!”
  不过几日,隐忧在心的皇帝,便又听闻神策军中有人上诉,说度支拖欠禁军厩马的草料!
  思及之前奸佞的进言,皇上大怒“看来,这陆挚当真是不想活了!”立刻回驾想要治罪于陆挚与几位同被诬陷和他“结党营私”的党羽。
  收到此消息后,李晓心下大惊!到底还是出现了这样地时刻,温彦行的计策怕是不得不用了!
  郡王李晓,辗转托人放出了之前温彦行亲手所书的书信,信上直言其虽名义上为陆挚的门生,实际却是户部尚书裴大人的“卧底”,本想暗中收集陆相违法违纪之罪证,却不曾想其为人刚正不阿,并未能寻到线索。
  信上还言,裴奸佞有心打算牺牲他,让其以陆相学生之身份,伪造证据诬陷陆相,但他思及自己既为天子门生,便该感念皇恩浩荡,不敢欺瞒愚弄于陛下,故有不从。
  然裴大人心狠手辣,如今守孝在身可算无权无势,心知可能会无法自保,故先行留下亲笔书信,以期有朝一日能被陛下知晓内情......
  不仅如此,另有一封书信中,温彦行假借其卧底身份,细述了许多奸佞让他所行的虚瞒虚报之事,信中所述事情虽需细查,但态度十分明确,那便是他温彦行有罪,但皆是受户部尚书裴大人指使!
  温彦行的两封书信,对奸佞并无太大的杀伤力!但原本也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只要众目睽睽之下传到朝堂之上,传到皇帝耳中,使其假装因此一时忠奸难辨也就够了。
  一直处于严密监禁中的陆挚等人突然被宣至殿上,英雄只等落幕的时刻,却又有了一丝转机。
  皇帝询问温彦行下落,命神策军将其带到殿上当面审问!可早知此人已无用的奸佞,只后悔没能早日将其除掉,竟在牢里还能掀起这样的风浪。
  总不能真把他弄到朝堂之上,让其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其胡说八道,太监示意心腹,送其上路吧!
  事发突然,李晓自是知道温彦行的命,这回是真的保不住了。
  心下大悲,吩咐手下与禁军中人打好招呼,定要想办法为其收尸,也尽快命人起身去沂州府,安顿温家众人......
  而温彦行,此刻也终于在狱中迎来了属于他的死亡!
  一杯毒酒,已是敌人最大的恩慈。
  他在回光返照间看见一位女子,一袭白衣胜雪,散着秀发,双足打着赤脚,踏着柔和地光芒,正朝他快步奔行而来。
  待看清来人面目,他不免心惊“婉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可那位距离越来越近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是一身红衣似血,深情地对他说:“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天知道他此刻是多么地想,就此将她揽入怀中,再也不放手!
  只是在最后弥留之际,温彦行还是拼尽生命中仅存的力气,将眼看就要投进他怀中之人一把猛推了出去,并大喊了一声:“婉儿!快回去!”
  若世人能听到,这句从暗牢里传出的呐喊,或就可明白何为杜鹃啼血,悲戚不已!
 
 
第7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今日之情,本是该瞒着陆婉儿的。
  经过几月服药休养,即便心头阴云一直笼罩不散,腹中胎儿却还是堪堪有幸保住了。
  可突然异常不安的陆二小姐,那该死地第六感,催促着她想要知晓温彦行近况!
  李晓寻借口推脱不欲见她,也只是更加催化了她的不安......
  女子太敏感了,当真也是不好!陆婉儿后来也想,若是那日她迟钝些会不会一切又会不同?
  可她也知道,早一日晚一日的事而已,结果并不能改变。
  于是陆婉儿再次倒下了,急行至郡王府书房中,见到眼眶泛红地李晓那一刻,尚未来得及问出一句话,便晕倒在了这位郡王眼前。
  温彦行不知,他的幻境与现实的确是在身死地一刹那,仿佛连在了一起......
  “二小姐出血了!”玲儿惊惧到极点,喊了一声。
  李晓也俯身把陆婉儿单薄的身体,一把抱起来送至书房里间的卧榻之上,急声吩咐下属:“快!去请御医!”
  陆婉儿做梦了,梦里的她衣衫单薄,赤着双脚在一片茫茫地雪地里行走,风雪肆虐间,她觉得自己冷极了!
  而眼前只有风雪,世界大到没有边际,她强迫自己耐着严寒继续往前走,希望能看到除了冰雪之外的东西。
  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她就这样一直走啊,走啊......
  “启禀圣上,那温彦行已经在狱中畏罪自尽,无法带至殿上!”有禁军前来回禀道。
  而听闻自己最欣赏的学生,朝廷如此年轻有为的希望,终还是因这晦暗的统治受牵连而亡,陆挚不免老泪纵横,大呼“悲矣!悲矣啊!”
  “死了,就可以了事吗?!”天子依然处于盛怒之中。
  这时,有不是陆挚身边的大臣,冒死直言“温彦行,近三年来一直都是于沂州府为其祖父守孝,并未在京。且有当地知府与众多地方官员为证,其守孝期间造福乡里,温家亦是以善守孝,自筹钱款为百姓兴修水利与路桥,着实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还望陛下三思!”
  幸亏李晓也早有安排,以期能借此当朝救下温家众人性命。
  他赌的是,皇帝再昏庸又何尝不知,这位年轻进士在内战期间亦曾随驾而行,人也却如大臣所言并非奸恶之徒,最多不过是受了其老师蛊惑与牵连罢了。
  “信中诬陷裴爱卿所言,许是有待查证!可是他自招地那些罪责却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功过不能相抵,即刻着人将温府查抄,府上男丁一律发配北地,女眷流放岭南世代为奴!”
  这位已经让人看不到丝毫希望的皇帝陛下,最终还是思及了过往,对温家无辜之人留了一点儿仁慈。
  他气恼地是,这位榆木脑袋的书生如此横插一脚,使得他无法继续依奸佞所言,立马定罪于陆挚。最起码今日不行!
  只因那位被温彦行突然以死指认的裴尚书,着实令他无法服众。
  一番“小”插曲之后,皇帝示意宣布退朝,并在御书房斥责奸佞先去就温彦行实名指控之事做做样子,自证一番清白,把屁股擦干净再弹劾陆挚也不迟。
  而至于陆挚,朝野内外已是威名太甚!他也是下定决心,势必要一举拿下......
  御医很快就到了,不明白为何病情近来已是渐稳地孕妇,今日为何突然就大出血!
  救人要紧,可即便他医术高超,在诊断过后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敢隐瞒郡王,此人病情甚危,基本可算药石无医。而腹中胎儿定是保不住了!若想救母亲,也需得先将其腹中死胎取出,并灌以止血重药,至于最后能不能止住血崩之症,再捡回一条性命,也当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天色大暗,西北的风也忽然呜咽起来,浑浑噩噩地京城,好似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一般!
  有孩童在街道上哭泣,母亲急忙将其抱起进屋,城里的百姓大都开始闭门不出。
  只有城外等待耕种地农夫,看这山雨欲来的模样,充满了期待与喜悦。
  望向窗外无比阴沉地天,李晓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任凭他再如何撕扯着御医的衣衫,依然无法救回母亲性命。
  时隔多年,替另一个陌生女子下这种决断,他心中仍是不免有些凄然。
  听闻御医所言,即便再觉无奈也只得快下决定,好让其尽全力施为,也言明他郡王府能把世间再珍贵的草药都找来,无论用何方法定要保住陆婉儿性命!
  而不仅仅是书房中的女子,他还要借温彦行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喘息时间,安排营救陆相一事......
  这个漆黑的夜晚,不仅他未闲着,还有很多人都未闲着。
  神策军连夜出动了几波人,将陆挚府邸与其往来甚密的其他几位大臣府邸,全都团团围住,形势已经从之前的监禁,赤裸裸地变成囚禁。这是有人怕陆相逃出京城啊!
  “各地军中,可有消息传来?”郡王李晓问其心腹。
  “回禀王爷,情况尚不明朗。有几位将军已经奏疏上表,不知为何宫中未其任何波澜,而我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也有几人失去联系。”黑衣人认真回应道。
  “看来,禁军中已有人与奸佞狼狈为奸,一心想要置陆相于死地啊!其他那几位重要的将领呢?态度如何?”李晓又问。
  “主要,我们的人有些师出无名,而那几位又素来是小心谨慎之人,生怕京中这些消息有假,若是急于表态怕反倒是害了陆相。
  尤其圣上向来对陆相的态度,都是十分尊敬与信赖地,想来也是不太敢相信,咱们的这位君主会当真想要陆相性命!”一身黑色锦衣之人又答。
  “太子那边呢?可有回复?”李晓再问。
  “听我们的人说,本来太子是态度明确,十分气愤于奸佞所为的;近日多次想要上书奏表,希望皇帝不要听信谗言,伤害了陆相这位国之栋梁。
  可有两位颇得其信任的门客,极力阻止他莽撞行事,提醒他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太子便也就有些偃旗息鼓了。”黑衣人又答。
  “而郡王的那位兄长,端王府世子大人近来也有些异动;他替奸佞暗中扶植的那位三皇子,传递了许多假消息出京。
  说是当朝陆相所言,近日钦天监夜观天象,看出今年天下将有大灾现世,皆因上位者昏庸不仁,云云。”见李晓沉思未语,黑衣人继续说道。
  “这是想要坚定陛下对陆相的杀心啊!此局至此,明面儿上想要破起来,倒是不太容易了。”郡王李晓叹了一口气道。
  “让我们的人早做准备吧!若是时局扭转不了,就还是暗中派人将陆相几人秘密送走吧!”
  对于李晓地最后这句吩咐,黑衣人答了一声“好!”后,便趁着夜色离开了。
  而前几日因温府眼线举报,被秘密逮捕的宋清河,也在奄奄一息中终于得已解脱。
  他拼死也未将陆婉儿的下落告知审问地人!
  只愿同样被泄露了行踪的二小姐,能与清山安稳地躲起来,这样公子就不会被恶人胁迫,而小小少爷也能得已保全......
  从今日朝堂震荡中,尚有些回不过神儿来的几位谏臣,也正凑在一起,情绪激动地讨论着。
  正常的谏官,愤慨直言圣上如此亲奸佞,远贤臣,实为大不智之举!
  而非正常的谏官却也有人抨击陆挚,说其“天下嫉之如仇,朝堂上对君主太过尖锐,不免过刚易折。”!
  当然,这其中定也是有奸佞煽风点火的影子;而奸佞,也正于宫中阉臣私会中。
  “陆太傅,为人清贵刚正,朝臣们大都对其敬佩有余,却也捧踩不一,他的那几位同党,如今也都在神策军控制之中!
  裴大人,稍安勿躁;你我费心费力地,编了这么大的一个铁笼子,还能让其跑了不成?!”阉臣说道。
  后人评论说,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
  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因此,自古以来最擅长向君主吹耳旁风的,大概并非那些后宫嫔妃,而是其身边的太监吧,毕竟常属于防不胜防,阴毒却又容易被忽略地角色。
 
 
第73章 一夜征人尽望乡
  “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后人也常用此言,来概括旧时儒家的忠与孝;但其实这句流传甚广的话,却并非儒学的真正主张。
  朝中文人,尤其是那些靠科举入仕之辈,往往对皇权是有感恩与敬畏之心的;陆挚亦然。
  他想起那段藩镇割据,山河破碎,战火纷飞的日子!
  想起泾原兵变后,长安失守,国难益重的过往......
  那时的他,曾踌躇满志地劝诫陛下,只要不悲观失望,就能够扭转乾坤,从危难中找到机会;只要勤勉自励不息,就能乱世兴邦,使得国家走向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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