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趁机轻抚她脊背:“小月亮,睡吧。”
沈望舒本能地挣扎了下,但是架不住困意袭来,殿里燃上的安神香一缕一缕往她鼻子里钻,到底还是昏沉沉睡了过去。
裴在野唇角微勾,手掌握住她的细腰,用力在她身上蹭了几下,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也跟着沉沉入睡。
......
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双双起迟了,沈望舒腾的坐起来:“完了完了,睡过头了,咱们要去拜见祖母和宗亲,还要去祭皇庙呢!”女官特意叮嘱过,第二日拜见长辈和宗亲的重要性,完全不亚于大婚婚礼,她怎么就谁忘了呢!
她肯定又要给东宫丢人了!
裴在野醒的极快,懒散地拢了拢乌发:“急什么,祖母早派人传话了,让咱们正午再过去。”等会儿内侍宫婢就要进来了,他帮她拉了拉有点敞开的寝衣:“先吃饭,等会儿宴上肯定是吃不好的,你先吃点垫垫。”
齐太后一贯体恤小辈,太子天生神力,又是血气方刚的,洞房夜他指不定怎么闹腾呢,所以她便特意推迟了拜见的时间。
两人换好衣裳,底下人也奉上一道道早膳,百花糕,巨胜奴,长生粥,逡巡酱,羊皮花丝挨个上了桌。
沈望舒早饿的厉害了,抬起筷子就要吃,又想到女官的告诫,忙挺直了腰背,只敢用筷子挟前面的菜,偏她手里的碗只有巴掌大,只挟了小小一点,就装的满满当当的了。
她放在碗里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点羊肉丝恨不能嚼十八口。
裴在野顷刻就发现了她的不对。
想两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她一人吃了小半个肘子并半只蹄髈,裴在野在长安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姑娘!
后来多瞧几次,看她吃饭怎么看怎么顺眼,连带着他也能跟着多吃一碗饭,眼下她怎么这般小心翼翼的。
裴在野皱了皱眉:“你怎么这般吃法?”
昨夜他就觉着她好像比之前瘦了点,现在仔细一瞧,真是瘦了许多,连奶呼呼的腮帮子都瘦下不少,她昨日大婚上了浓妆,他竟没觉察到。
沈望舒本来还打算食不言寝不语,见他问了,才把嘴里一口饭咽下去,随口道:“女官教的啊,她说吃得有吃相,尤其是宗室妇,别说是大吃大喝了,就是吃的略快些,也会被人取笑的,她让我千万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口吃喝了。”
虽然她没打算当太久的太子妃,但她已经欠了裴在野不少人情,就算帮不了什么忙,也不能再添什么乱了,现在已经大婚,和她同学规矩的小姐妹们都说,万一正妃哪里做的不好,纵是小事,一旦传出去了,整个东宫或是皇子府上下都要被人耻笑的,嫁进皇家之后定要处处注意才是。
裴在野脸色微沉:“胡说什么,谁敢...”
沈望舒自进了东宫,就有点提心吊胆的,见他黑脸,忙放下筷子,紧张道:“我哪处又不合规矩了?”
裴在野见她有些草木皆兵,怕吓到她,忙把一肚子恼意咽了下去,他缓了缓神色,给她添了一块子菜:“没事,吃你的饭。”
他不能对着她发火,甚至连黑脸都不敢露。
他见她小心捧着巴掌小碗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他把碗一推,泠然扫了眼内侍:“谁让你们用这么小的如意玉碗了?倒显得东宫上下吃不起饭似的,去给我把那套暗纹斗笠碗换上。”
那套斗笠碗足有脸大,够小月亮吃饱了吧?
他这么一发火,殿内伺候的宫人吓得跪倒一片,不过自裴在野心里有人以来,他脾气常就这么阴晴不定的,前几日见到只耗子还喜气盈腮的,宫人也都习惯了,忙不迭去给他更换了。
他又瞧了眼沈望舒:“把太子妃的碗也一并换了,饭添满。”他见沈望舒要出声,轻哼了声:“你陪我一起吃,要胖一起胖。”
按照女官的标准,她好不容易才瘦了些,不过反正饭是裴在野硬逼着她吃的,多吃点也没人怪她吧?
谁能拒绝吃好吃的啊!
沈望舒努力不让自己的高兴表现的太明显,半推半就地道:“这不太好吧,你这人咋这样呢...”
等饭碗端上来,裴在野这个坏心眼的,一个劲儿给她夹菜,最后沈望舒吃的肚子都鼓起来了,他才停手。
两人小吵小闹地吃完饭,又更换好全套的吉服,这才起身出了东宫。
裴在野走出去之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有媳妇了这件事。
他想要全宫都瞧瞧这是他的太子妃,便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伸出一只手臂,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想让她挽着自己的手。
沈望舒莫名其妙:“殿下,你干嘛呀?”
裴在野见她不解风情,斜了她一眼:“挽着我啊。”他又咳了声,扬了扬下巴:“哪对夫妇不是手挽着手走路的?”
沈望舒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殿下...”
她不想让旁人听见,小心凑到他耳边:“咱们是假成亲啊。”
裴在野好像把两人当成真夫妻了似的,这可不对劲儿啊!
裴在野被她一说,终于想起这桩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儿来,宛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笑意也在嘴角凝住了。
在他眼里,两人是真成亲。
在小月亮眼里,他们的确是在假装成亲。
他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第89章 黏人
沈望舒见他不说话, 便努力跟他说道理:“殿下,咱俩成亲也是一时的,你以后肯定要娶老婆, 我...”她其实没啥再嫁人的想头, 但为了拿出来凑数, 还是道:“呃, 我以后约莫也是要再嫁人的, 咱俩现在这样亲近, 让你以后的老婆知道了, 该怎么想?”
裴在野脸色黑如锅底。
他当时提出假成亲这个借口,一是为了解决睿文帝那边的麻烦, 二也是想把她哄到身边来,慢慢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奉到她面前, 让她一步一步接受自己。
他总是暗中期待, 小月亮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现在听她说什么以后的他要再娶她要再嫁,他五脏都跟泡在凉水里似的,心头又升起一股邪火。
他闭了闭眼, 强压住心头火气, 露出个和善的笑容:“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他见沈望舒一脸警惕,奋力让自己笑的更真诚一些:“我以后也能帮你把把关。”
沈望舒没打算找啥夫君啦, 不过裴在野问了, 她就随口道:“为人磊落,光风霁月,性情温和的吧?”
很好,和他一点都不沾边,而且听起来怎么那么像...
裴在野嘴巴跟被老陈醋泡过似的, 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酸味,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还真敢想。”
沈望舒最近被他惯的,脾气见涨,见他又阴阳怪气的,嘀咕着顶嘴:“你自己问的,我还想让天上掉下一百两金子砸我脑袋上呢,想还不让人想了?”
裴在野气的想抽她屁股,但是光天化日救了她,他凤眼狠瞪了她一下,才主动牵起她的手,气冲冲地向万寿宫走过去。
按照规矩,本来应该先见过皇帝皇后,再来拜见太后的,由于齐太后怕睿文帝和齐皇后这对极品夫妻又作什么幺蛾子,便把所有人一并招到她的寿康宫,让沈望舒一道见了,也省的她来回跑。
有齐太后看着,睿文帝和齐皇后都还算规矩,沈望舒朝拜之后,又奉上针线盆馈,齐太后睿文帝和齐皇后挨个给了寓意吉祥的赏赐,她这才挨个拜见过一众宗亲。
齐太后见沈望舒有些拘谨模样,主动打趣了句,气氛终于松快下来,她目光慈蔼地看着太子两口子:“蛐蛐儿这些年一直不通男女之事,以后有你陪伴他,我也放心,你母亲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我拿你也当亲孙女一般,以后和蛐蛐儿好好过。”
她是不知道裴在野哄人的事,还当他煞费苦心把人追到手的,此时说起话来,也全无太后的威严,便如寻常人家的慈和祖母一般,笑:“若是能让我早些抱上孙子,我便是立刻闭了眼,也能对得起先帝了。我喜欢小孩,你们年轻,约莫是不耐烦哄孩子的,以后若有了子嗣,尽管抱到我宫里来养。”
她提到孩子的时候,也不免多絮叨了几句,俨然就是个疼爱孙辈的老人家。
孩子什么的...沈望舒觉着心里头怪过意不去的,有些对不住太后她老人家,裴在野正要开口,就听睿文帝在那边悠悠道:“的确,太子已过了弱冠之年,他的兄弟里,过了这个年纪却还未有子嗣的就他一个,朝中为这事不知弹劾了他多少回,倒让朕头疼。”
裴在野是储君,他的子嗣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国祚之本,一个有子嗣的储君和没子嗣的储君分量绝对不一样,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呢。
沈望舒心下更是不安,睿文帝目光落到她身上,笑笑:“这事儿不光是太子之责,太子妃也该上心些才是。”
这话太后说还好,睿文帝又是扯上前朝弹劾,不免有些阴阳怪气的。
沈望舒嘴巴动了下,裴在野已经挡在她前面,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那些人已经弹劾多少年了,父皇早该习惯了才是,我尚年轻,子嗣早晚会有,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想让她从心底接受他,而不是用责任恩情绑架她为自己诞育子嗣,有了孩子,她或许会被迫留下,甚至会被迫爱上他,但那样并不是他想要的。
齐太后见气氛有些凝滞,摆了摆手:“罢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料理去吧,也不必心急太过,免得伤了身子。”
她抬了抬手:“罢了,摆宴吧。”
等宴席上桌,齐太后特意把沈望舒叫到身边:“你昨儿可见了怀绿和怀袖两个丫头?”
沈望舒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昨夜伺候她洗漱的两个美貌宫娥,她道:“是不是那两个长得特别漂亮的?”
“是她们,”齐太后也不瞒她:“是我在太子十六岁的时候派她们去服侍的,不过太子一直没碰过她们,只令她们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眼下东宫有了你,太子对她们无意,等开春宫里要放出去一批宫女,你到时候记得把这两人加到出宫名册上,再让她们来我宫里,我厚赏她们一番,让她们好好地出宫嫁人吧。”
齐太后寻常也不愿意插手孙子的内帷之事,不过当初陆妃让那陆清梅混到了司寝女官里,可把太后吓个够呛,担心裴在野年少为色所迷,也走上睿文帝的老路,索性自己派了两个貌美懂礼的过去,不过裴在野哪个都瞧不上,他又一门心思扑在沈望舒身上,齐太后就把这事挑明了。
沈望舒忙道:“用不着,让她们留着继续服侍太子就成了。”
“听我的吧,”齐太后一笑:“在你之前,太子再没对哪个女子上过心,有了你,太子眼里更不会容得下旁的人了,留着她们也是虚度青春。”
这话叫沈望舒怪不安的:“哪,哪有?”
齐太后见她一副懵懂样儿,只是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她是过来人,也不点破,只一笑罢了。
待众人用过了晚膳,齐太后有些话要单独和裴在野说,便把他独留下来。
沈望舒进东宫之后也不能吃白饭啊,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便把裴在野搁在太后这儿,自己起身先回去了。
裴在野见她撇下自己就这么走了,他脸色难看,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只得背地里向齐太后告状,冷声道:“祖母你瞧瞧她!”
齐太后:“...”以前怎么没瞧出来,蛐蛐儿居然这么黏人呢~
......
沈望舒才出了万寿宫,忽听背后一声唤:“太子妃。”
沈望舒忙转过头,见是睿文帝叫她,她小脸不由一垮,却不敢直接转头走人,低头行礼:“陛下。”
睿文帝笑笑:“望舒怎么不唤朕一声父皇?”
幸好他也不是真的想诘问这个,又转了话头:“太子妃可知最近巴陵王欲献女一事?”
沈望舒愣了愣,睿文帝自顾自地道:“巴陵王叔带了三个王女来,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嫡女,郡主之尊,他欲择其一嫁与太子,可见其诚意,眼下他娶了你,正妃之位也不会给异族之女,朕便想为太子添一侧妃,你意下如何?”
其实睿文帝这事儿干的颇膈应人,哪有人大婚第二日便跟新妇提迎侧妃的?
不过巴陵王叔再过些时日就要动身返程,他提这个倒也事出有因,他之前不怎么愿意裴在野娶妻纳妾,但如今他已经有了太子妃,有一个女人和两个女人也没差别,这又是巴陵王的唯一嫡女,他也不好太拂巴陵王面子。
眼下太子也要迎身份尊贵的侧妃入东宫,不知道沈望舒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跟了他。
尽管早知道太子这个身份,注定了他未来肯定会有三宫六院,但沈望舒心头还是沉甸甸了一下,不过她想到齐太后说的生孩子的事,很快道:“儿臣随您的便。”
睿文帝:“...”他被她粗犷的回话方式噎了下,才道:“太子脾性暴烈,我看也只有太子妃你的话她才肯听一听了,既然太子妃无异议,此事便由你来劝太子吧。”
其实裴在野之前已经拒过一回,弄得他脸上颇是难看,他也不想直接招他,便想了个迂回的法子,半开玩笑地轻拍沈望舒肩头:“太子妃可不要让朕失望,不然朕唯你是问。”
沈望舒一阵恶寒,他已经笑了笑,转身走了。
......
睿文帝本想去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那里歇着,但听说陆妃最近病的厉害,他想了想,又令宫人摆驾去了陆妃处。
自打太子定沈望舒为太子妃之后,陆妃这心里就没有一日安生过,昨日大婚她便病倒在床,幸好太子大婚跟她一妃妾也没啥关系,她病不病的倒是无所谓。
睿文帝走到她床前,颇是爱怜地抚着她青白的脸:“怎么一下病成这样?”
陆妃见他到来,仿佛发了癔症一般,死死扯着他袍袖:“皇上,皇上...望舒如今成了太子妃,她若是知道咱们当年做的事...”
太子妃以后还会是皇后之尊,太子更是死死压着她儿子一头,眼见着他儿子大位无望,如果沈望舒知道她曾经对她母亲做过的事....她会怎么对她这个不亲近的姨母?
睿文帝默了片刻,脸上柔情不减,声音却沉了几分:“咱们?朕怎么不记得,朕和爱妃做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