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行至花园内,迎面遇到了一行人。走最前面的是一位身形姣好、面带清贵之气的年轻女子,女子一身红黑相间的束腰装扮,脚上一双黑靴,像是练武而回。女子的身后跟着的都是身穿淡粉色衣装的仆人。
一行人行至夜落跟前,三位小将与年轻女子行过礼后,自动侧让一旁。入府随俗,夜落几人也跟着侧让一旁。
那女子却不急着前行,只来到夜落跟前。“将军府是何等门第?怎会有民女擅入?”
真是冤家路窄!三位小将称呼这位女子为「小姐」,这位便是与夜落有过照面的冷家小姐冷清时。
玉未卜忙解释:“小姐,这位是良余朝歌的神医大夫,末将们奉将军之命请入府医治。”
“神医?”冷清时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民间女子最奉装模作样,父亲也是病急乱投医,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难道医术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
适情实在听不下去,“玉将军,我家姑娘医治冷将军身体劳累,劳烦前面带路,我们要先行回去休息。”
玉未卜神色尴尬,忙向冷清时告了别,带着夜落几人出门,留下冷清时自己干瞪眼生气。
生气又如何?平民女子又如何?夜落自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这才是冷清时气恼的原由。
——题外话;
不知道哪里不过审……
第67章
初入宫门
自冷将军看诊后,救世离香、神医当世的盛名传扬得遍处都是。
有人不知夜落之名,但无人不晓救世离香。
宫中的太医们谈起神医之名,也是不断咂舌称道。自然有人诽谤,只道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医女碰巧遇到了幸运罢了,也有人反驳,说这世间疑难杂病万千,为何偏生她可以医治旁人却不能。
众生纷纭之下,只让救世离香的盛名越传越广。文治二十二年,斗指东南维,立夏时。
圣旨有云:三皇子云行期,谦恭有礼,温文尔雅,着即册封冀王,赐长安街冀王府入住。
四皇子云宸煜,文武双全,逸群之才,着即册封恒王,赐长平街恒王府入住。
宫中秘闻相传文帝有意为两位王爷择选王妃。陛下欲将夏特进之女夏初语许配冀王,同时将凤司徒之女凤花见许配给恒王。
赐婚当日,两位王爷纷纷跪在乾坤殿中,求陛下收回成命。
文帝大怒,罚两位王爷禁闭王府,每日罚抄《五经通鉴》,各居王府思过。
十里长街夜静如水,明月依旧,清风徐徐,恰如“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此时的皇城内看似风定荷香,宁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股暗流涌动。
三位王爷都在禁闭之中,只有长公主云飞月在皇城内行走自由,她早晚按时来乾坤殿请安。
只有这时,乾坤殿才有了一丝人气。待云飞月一回霞飞殿,乾坤殿又恢复阴寒伴着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文帝云玄毖侧卧在塌上,眼皮沉重使他昏昏欲睡,金鼎的龙涎香薄雾缭绕,香味入身,头脑又清晰明了。
躺了一刻,文帝的眼中闪过无数的画面。突然,所有的画面一过而散,他的双目定格在一个长叶形的绿璃盘上。
绿璃盘中放着一味糕点,那是他见过最精致的一样糕食,即便后来御厨仿做,却终究不得其髓。
他终于想起了她,也不知她的手艺能否解自己的这一念!
“小卢子……”他命令道,“传流金岁月的厨女入宫,让她给朕做份糕点。”
“等等……”他又想起了什么,“不容有失!”
陛下的圣旨不日直接送到了良;
余朝歌的离香堂。一队铁马金戈共三十人,排成两行候在医堂外,一瞧这气吞山河的气势,像是要踏平医堂。
医堂内或医或患,男女老少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圣旨有云,民女夜落厨艺精绝,特传入宫中为陛下亲做膳食。
夜落三叩九拜接了旨意。她看了适情一眼,在军队的陪同下上了皇家的马车。
铁马金戈,有着「气吞万里如虎」、「千骑卷平冈」的雄威,本应是边塞的护军,如今却只护着她一个弱女子。
那份踏马行路、金盔铮铮的响声持续响在夜落的耳中,竟像一双无形的手扼着她的咽喉,直让她心悸不宁,呼吸沉闷。
她的双手紧握着圣旨,脑中却深刻地烙印着一句词:“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入京的路从未如此得漫长,一路行来,夜落的心跟着一路不宁。
入京后,车马直接从成门进入了皇城内。
马车行至前殿停下,夜落不敢随意下落。只听一道音色尖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请夜落小姐下车。”
夜落深吸了一口气,由宫人扶着下了马车。
她抬头看去,正见铁马金戈分成两行,立在前殿空场,往前两百米即是盛乾殿,车马不可前行。
军马中间,有一名年貌约十五岁的小太监恭谦地候着,他身着黑色的葛布箭衣,手持麈尾,行为举止间自成精练。
双方见了礼。小太监躬身说道:“夜落小姐,请随奴前往乾坤殿……”
夜落点头,跟随着小太监身后前行。她一路低头走来,双眼不忘打量。
所过之处,皆是红墙琉璃瓦。红墙高高,抬头只见蓝天白云,翰鸟高飞。
一道红墙,竟将红花绿叶遮挡在另一个世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肖郎是路人。”这就是如今的宫门景象!
从恢宏的盛乾殿侧旁路过,又绕着墙面行了百米,才进入一个花园内。
花园中绿木阴凉,可见亭台流水,游鱼嬉戏。园中的百花争相斗艳,犹如民间之景。此处应是皇家的御花园。
绕过御花园,方来到一侧殿门。门口有小桥流水,石兽镇宁,匾额上刻着「乾坤殿」三
字。不用想夜落也知道,乾坤殿是为陛下的寝殿。既为做食,为何不至御膳厨而来寝殿,其中必有深意。
文帝与她在京都只有一面之缘,护卫军马却是在离香堂接的人。
他能派人往医堂而来,想必他对她的身世已经了如指掌。如此看来,此次入宫绝非做食这么简单。
自古以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福也罢祸也罢,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顺其自然方为上理,这也是夜落一贯的处事风格。
进入乾坤殿,一股压抑冷静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是白日,殿内却如晚间的时光一般静默无声。
即使满殿的烛光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映照得通透明亮,依然驱赶不了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寒。
殿中正前方,放着一架高山流水的画屏,屏内隐约可见一个卧着的人影。
夜落站于殿内,还未跪拜,只听画屏内传出一道虚弱的男音,“进来吧!”
夜落迈着轻盈的步子绕过画屏,进入寝殿内。
文帝云玄毖正侧卧在塌上,执手打量着她。
夜落遵循宫中礼仪,步步小心,仔细行三叩九拜之礼,不敢有失。
“罢了!抬起头来!”叩拜之礼还未完成,文帝就发了话。夜落依言,抬起头正视前方。
这一抬,她心里一惊。
初见文帝,不过惊鸿一瞥,但那份天生的华贵威仪之气洋溢在样貌举止之间。
如今再看时,哪还有半点先时的影子?只见他面容枯瘦,精神颓废,声虚气脱,发丝半白,分明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模样。半年之时长,究竟是何原因,让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变成如此颓败?
正在此时,文帝苦笑声出,笑声透着满是悲凉的沧桑,“如今,你应知道朕传你入宫是为何因吧?”
夜落进入宫殿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此次进宫的原因。
世间之美味遍处都是,陛下要吃糕点,只需派人来取,或让御膳厨来学,何需大张旗鼓的护人!其实他真正传他的原因并不是食,而在于医。
——题外话;
第一次入皇城,性命被人捏在了手中,女主的柔弱以此卷展现。
第68章
入宫医治
文帝好似看透了夜落的思绪,“你想得没错,朕传你来的原因是为医。冷天疏为隐疾困扰多年,求医不得,没成想经你一治,竟解了他的困苦。可见你真如世间所传有救世的才能。”
冷将军的隐疾是何等隐秘之事,医治过程也只有她们几个女子知晓。
冷将军副将乃为心腹,自然不会外传此事,凭聪与适情更不可能生事。
如今冷将军隐疾被医之事连陛下也知晓,可见这王候将相之家关系是何等的复杂。
“你上前来,给朕诊脉,不用顾虑。”文帝虚弱的声音传至。
夜落起身,跪在塌前,手指搭在文帝瘦弱的手臂上,仔细诊起脉来。
这脉象跌岩起伏,时冲时停,配以面容灰败、二便赤黄、不思饮食之象,是心肝衰竭之病症。
文帝闭目,看似在歇息,任由夜落诊脉。反倒是文帝身旁候着的一位年老的太监面容忧虑,夜落认识这位老太监,文帝在流金岁月日洒百金时,老太监一路陪在文帝的身后,他就是文帝的近侍卢公公。夜落一诊完脉,卢公公迫不及待地问道:“夜小姐,陛下的龙体如何?”
夜落不能开口说话,正欲表达,早有那位引路的小太监取来了文房四宝,放在她的面前。
夜落写道:“太医如何说?”
文帝如此病重,太医如何能不看诊?必然太医们已经瞧过,对陛下的病症已作出论断。或许是他们无医治之法,又或者,还有别的原由。
“太医说,陛下操劳过度,气血淤滞,终伤了肺腑……”卢公公回答。
夜落点了点头,同意了太医院的说辞。
她未能继续问下去,短时间内心肝衰竭,实乃剧毒所致,太医院的太医不可能想不到这层面。
下毒不敢轻言论断,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身为一个弱女子,自然不敢去想,此刻她只想明哲保身,方能进退自如。
云玄毖重新睁开双眼,笑了笑,许是笑得太牵强,又引发了一阵咳嗽。
好不容意咳嗽停止,喘了几口气,文帝的面色才缓解了些。
他睁着一双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夜落问道:“你既已诊脉,应知朕龙体实情。你既不肯说来,心下已有顾虑。朕且问你,朝局动荡,天下不安不宁,不安的是谁?不宁的是谁?”
夜落摇了摇头。权臣不安,百姓不宁。她自然不敢如此回答。
“倾巢之下,可有完卵?”云玄毖追问。
夜落再次摇头。
“你是读书明理之人,朕知道你不想进入庙堂之争,可你是否想到,自从你进入这乾坤殿起,你就脱不开朝廷纷争。朕龙体安好你就是生,朕龙体欠安,你就性命难保。”
夜落抬头,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云玄毖。
“朕再问你,诊治如何?”
夜落迟疑了片刻,看了两位太监一眼,见文帝并无谴退的意思,心下就明白一件事-两位太监是他的心腹。
夜落当下低头写字,只见她在宣纸上只写了一个字:“毒……”
云玄毖看后,双眼冒出一股阴寒的狠戾,“如何医治?”
他不问她能不能治,却问如何医治,必是料定她会倾力而为地救治。
既然自己的身世被调查的一清二楚,以往救治的疑难杂症也就成为文帝对她医术的认可。
虽说那些疑难杂病经过她的妙手回春后身体康健,可是云玄毖的病症不是疑难杂症,他这是中毒呀!
对于解毒,又毒入心脉,既是神医在世,也是无可奈何。仔细思来,夜落的脑中尚现医治一法,名为「净化血液」。
“刮骨疗血。”这是她给云玄毖的说辞。
“你是我皇儿的知交好友,我信你。”云玄毖说道,“你不用回去了。医治的这段时间你在偏殿住下,卢公公会安排妥当一应所需物品,你放心的交由他办理。朕的龙体关系江山安危,除了朕,你不可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几位皇子。”
夜落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他。
医治之事需要仔细安排,乾坤殿为帝王歇息之处,不便商议。
年长的卢公公果然是老道,不等夜落开口,立即嘱咐小徒于春办理。于春,就是引路的小太监。
于春颇有卢公公的精明干练,早早命人收拾了偏殿中的两间厢房,一间作为寝卧之间,另一间屋子备有一樽药炉和药用的称盘罐瓦。
说是偏殿,却依然是画栋雕梁,烛光闪耀。殿中的桌椅床塌均是名贵的深红木雕刻工制,散发着木色的沉香,与云鼎内的檀香凫凫缭缭盈在一起,形成一份古味浓郁的暗香。
窗边飘飘荡荡着深褐色的云锦,绣着暗金纹的游龙图案,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遗留着帝王家的华贵气息,同样伴着的是皇宫的沉闷和压抑。
四处探望了一阵,夜落才展纸磨砚,写了一张清单,写明了所需物品、药草、煎制物件,交由于公公备理。
医治在速,解毒靠时。夜落被招入宫中时,文帝的病情已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他能否活命,夜落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她废寝忘食,苦思草药之方,想要博一个希望。
宫中的日子漫漫无边。
夜落每日煎药、配药,一日几次诊脉,依然消磨不了宫中的夜漏更替。
每当夜黑风高之时,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抬头望着窗外的明月,思念起那个如明月清风般温柔皎洁的男子。
不知他在禁闭中是否如她一般夜数残漏、度日如年,也不知他得知她来到了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是何感想。幸好,期已封王入府,不再困守在这黑压压的皇城之中。
在宫中的时;
日,夜落每日仔细谨慎,处处当心,事事小心。一应药材她细细检查称量,经手使用的物品餐具全部一一清洗检查,哪怕是掌火熬药也是力之尽为。
于春偶来探望,看见夜落擦洗罐瓦,忙上来帮忙,“夜大夫,您快歇歇!这些您让奴才来做就是了。”
夜落抬手,以礼谢绝于春的好意。
她仍然事事亲力亲为,心细如丝,连老道的卢公公也在文帝面前夸赞,“这夜大夫没日没夜的照顾圣上,未曾歇息片刻,老奴看着也是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