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这又如何会是巧合呢?
冷将军犯疾是早晚之事,可偏偏不早也不晚,与文帝中毒是同时发生的事,这种巧合已是蹊跷。
下毒之人还未找出,十余年不曾经历的劫匪却在此时猖獗打劫,并明目张胆地向朝廷示威。
祸不单行,北单军兵临城下,魏将军镇守岳陵本无大碍,又逢恒王统领,本是万无一失的事,如何又遭逢武林高手劫持?
这身后,必定有一个人在暗箱操作,主导这一件件事情的发生,这件事情的直接矛头,指向的一定是当今的九五之尊云玄毖。
谁是这背后的指使人?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些错综复杂的皇家恩怨,夜落又如何会明白?
夜落能想到的事情,文帝如何会想不到?对于下毒之人,文帝应是有所怀疑,只不过并无依据,无法将之伏诛。
他之所以选择两位王爷镇守岳陵关,将冷天疏留在京都,应心知肚明反乱之情乃为陷井。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谋人最大的阴谋并非岳陵,而是京都。
冷天疏骁勇善战,由他统领护城军守住京都,方能确保京中无恙,这才是他真正思虑想要的结果。
夜落是局外之人,对朝堂动局不想思涉过深,若不是自己性命堪忧,国家大事又如何轮得到她;
一个弱女子担惊受怕。
眼下,文帝的龙体就是她的性命,她要保命,就要拼尽全力护住文帝的性命。
夜落不敢多言,只劝慰:“陛下龙体康健,则国泰民安,一切自然风调雨顺。”
文帝看见夜落的回辞后笑得似乎要岔过气去。“你说得不错!朕就是天。谁还能反了天不成?”
夜落待他气息平稳后离开了殿内,接着就瞧见王候将相相聚入殿商议国事。
后听得宫人私下传言,文帝派夏特进前往岳陵寻找恒王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仍然没有调派冷将军前往岳陵城,反让天子近侍前往岳陵谈判。
五月三十日,一封捷报传入乾坤殿中。天子近侍在捷报中上奏,北单军同意谈判事宜,但需两国联姻,并割让岳陵以北的两座城池。
北单军不日将派出迎亲队伍,迎娶公主为北单王皇妃。
文帝之女只有一人-长公主云飞月。云飞月乃是文帝与宣皇后所生的嫡女,千金之躯,富贵之身,集万般宠爱于一身。
纵然文帝疼爱有加,可在江山社稷面前,文帝也只能忍痛割爱。
捷报进宫的第一日,文帝当众宣昭,封长公主云飞月为嘉惠安宁公主,与北单王结为联姻,赠良马千匹,锦罗千丈,以佑两国安邦。
云飞月得知昭令后,不顾圣令,直闯入乾坤殿哭求。“父皇,您最疼爱女儿了,女儿求您收回成命!”
“父皇,女儿不嫁,不要让女儿去联姻……”
“父皇……”
云飞月哭得撕心裂肺,叩得头破血流,文帝也只是冷冷地喝道:“出去……”
云飞月悲伤无奈,只得跑回朝华宫哭闹一场。
宣皇后听闻之后悲痛欲绝,她派人安抚住长公主,只身前往乾坤殿而来。
“陛下,请您收回成命。”她哭求道,“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若和亲。从此,我母女二人再也难于相见。请陛下怜惜妾一片爱女之心。”
“皇后……”文帝不甚厌烦,脸上一片冷默,“朕以为你一向贤惠明理,可替朕分忧。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这后宫的妇人之仁,实在令朕失望。”
“陛下……”宣皇后无所语从,悲痛交加。
文帝闭着双眼,连正眼也不相看,只一味训斥,“月儿是你的女儿,她就不是朕的女儿吗?朕待她如你待她一样心爱有加。大敌当前,你身为皇后,不识天下大事,却在朕的乾坤殿内哭哭啼啼,扰朕烦忧,枉为一国之后。”
第71章
公主有恙
经过文帝的一通训斥,宣皇后无言以对,掩袖拭泪离开了乾坤殿。
皇后历来是后宫典范,将后宫事宜打理得紧紧有条,前朝大臣论起皇后贤名,无不称赞。如今看来,在文帝的眼中,皇后也不过是深宫怨妇的其中之一。
她虽是一国之后,可她也是一个母亲。国家大事她有心无力,如今她只忧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文帝完全听不进她的一言半语,直接让卢公公请她回殿。
宣皇后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回到朝华宫内,她看着已哭红了双眼的女儿,悲从心来,抱着女儿也痛哭起来,整个朝华宫空余悲伤戚戚。
母女二人直哭了大半夜才擦干眼泪。至后半夜,宣皇后命人送云飞月回霞飞殿歇息。可不到半刻时辰,就有宫人急报,长公主在霞飞殿悬梁自尽。
宣皇后闻言,当场昏厥,朝华宫及霞飞殿内宫人又是救人又是上奏又是请医,合宫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文帝接到奏报,硬拖着身子赶往霞飞殿,未行几步,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夜落半夜被唤起诊医,赶忙为文帝施针封住血脉,又喂他服下了镇静安宁的药方,才稳住文帝的心脉。
她拉住卢公公,千叮嘱万嘱咐:“公公应知陛下龙体欠安,你我务必小心谨慎,保陛下龙体康健。陛下不可动怒,不可操劳过度。否则,我们的性命也难保住。”
卢公公听罢,又命令于春好生伺候君前。几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更是不辞辛苦得守在文帝的跟前。
为文帝诊完脉,夜落刚回到偏殿,人未入座,就见宫人来报,“请夜大夫前往霞飞殿为长公主诊医。”
夜落与云飞月在十里长街时情趣相投,如今在皇城内虽有过几次照面,却也是低头施礼而过。
十里长街上她是云飞月的朋友,可在这深宫之中,她是如同奴婢身份的平民百姓,云飞月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这道身份的悬殊隔阂注定她们无法如十里长街上那般相处随心。
即使如此,她的心中依然把云飞月当成自己的朋友看待。一听云飞月有恙,夜落不敢耽搁,连忙前往霞飞殿探望。
一入殿内,远远就听见几道哭声,光听那两道最响亮的哭声,夜落就长长得舒了一口气。哭这么大声,说明身子无碍。幸好!
问起原由,宫人缓缓道来,云飞月被入霞飞殿不久,宫人前去送食,一入房门,发现她刚悬梁自尽,一众奴才慌忙将她给救了下来。
夜落进殿后,云;
飞月依然无法释怀,左右悲切,与宣皇后母女二人又哭成了一团。
宣皇后毕竟是一国之后,哭过之后,稳了稳心境,开始安抚爱女。
“月儿,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母后一定想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你一定要好好的爱惜自己。”
宣皇后安抚了一番,才让夜落开始诊脉。
“心伤过度,需好生休息!”
得到夜落的结论后,宣皇后才放下了心,又命令霞飞殿的宫人们小心伺候公主,不可有失。
夜落见云飞月无碍,起身要离开,手臂却被云飞月抓住不放。
“夜落,你别走!”她恳求道,“你陪陪我!”
夜落点头,放下诊箱,握着云飞月的手,不停地在她的手背安抚。
“夜落,你说,这世间之人为何要分作女儿?”
夜落:“……”
云飞月一边流泪一边苦笑,“是女儿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这般不公?”
宫女哭道:“公主,您快别说了!您是千金之躯,千万要保重身子。”
“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当成一颗棋子,任人摆布。千金之躯又如何,入了黄梁,不过化作一缕尘埃,谁也是一样。”
夜落叹了口气,手下写道:“秤分两边,自古难于平衡。女子身轻,不得男子重量,此为世道所定。身量不重,唯有让自己变得重要,方能平衡世间。”
夜落的劝解,也不知云飞月是否听入耳,只见她依旧黯然神伤,卧在榻上暗自垂泪。
至大暑之日,烈日当空,清风难寻。皇宫内蝉鸣聒噪,流水无痕,燥热的气息为压抑的皇城更添几丝烦闷。
宣皇后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阻止迎亲之事。北单国的使者带着一支迎亲队伍已进入京都,得天子近侍的安排,迎亲队伍入住了长平街的一家官用客栈。
霞飞殿中,云飞月整日以泪洗面,不思饮食,人愈见消瘦清减。
夜落每日应皇后旨意前往霞飞殿诊医,除了安慰,夜落能做的就是照顾她的身体。
云飞月身为长公主,她的身肩已压着江山社稷的责任,这是夜落无法改变的事实。
皇后看着自己的爱女如此的模样,整日也是以巾拭泪。
闲时,她拉着夜落的手家长里短地倾诉,“人人都羡慕公主她生于皇家,从来富贵傍身,可谁又知道,同为女儿,皇家的女儿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夜落,你是一
个好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你若不是医女,未曾入宫,如今应该像那海阔天空的小鸟一样是自由自在,恣意洒脱。月儿常提及你在民间的才能,真比那王公贵族的子弟强了不知多少倍。”
夜落每每以礼相回:“皇后过奖了。”
说至后来,宣皇后才恢复母仪天下的威严,她拉着夜落坐在身旁的侧位,问道:“这几日,我瞧见陛下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夜落,你实话告诉我,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夜落的神色一凛,心里的防线就像一道蛛网拉开,她微微一笑,回道:“陛下最近忧伤过度,宽心几日应同往时。”
记忆曰:防人之心不可无,宣皇后先是以苦博得同情,又是以称赞拉近距离,就是为了最后的这个问题!
文帝的病情如何,想必宣皇后已猜测七八分。以德惠名传后宫的女人,没有未卜先知、洞穿事态的能力是无法在后位几十年屹立不倒,哪怕曾经的柔贵妃盛宠,都没有压倒皇后的气势,足以说明宣皇后的聪明才智和处事能力。
可是,她能告诉面前的皇后,身为一国之君的文帝性命已岌岌可危吗?
文帝说过,不要对任何人谈及他的病情,是否也包括皇后在内?
“夜落……”宣皇后依旧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我想告诉你,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龙体关系社稷安危。陛下应允长公主和亲,说明陛下龙体欠安。
否则,他是断不可能将爱女送于边塞小国。如今迎亲队伍已入京,是阴是谋尚且不知,在这千钧重负的时刻,本宫身为一国之后,国之大事责无旁贷,理应为陛下分劳。你可明白?”
夜落看着宣皇后凝重的神情,心里一阵酸楚,“陛下不可再受刺激。”
宣皇后叹道:“本宫明白了!”
她看了看殿外,心中犹如破釜沉舟,郁郁一笑后,她看向夜落幽幽道来:“长公主身为皇家之女,她理应为陛下分忧,为云氏皇朝的江山社稷负起她应有的责任。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打扰陛下的休养。你先回去吧,我也该安排妥当公主出嫁的事宜。”
夜落的心中思绪万千,彷徨掺杂着心疼,让她无从安慰。最终,她只是行礼退回了偏殿。
宣皇后任重道远,自问过文帝的病情后,她一改往日暗自垂泪的模样,整个人如脱胎换骨。
她主动承担起公主婚嫁的安排,从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到纳征、请期等事宜,事必躬亲,打理得成天平地,无可指摘。
第72章
偏殿相依
近一段时间,夜落奔波于乾坤殿与霞飞殿,处处谨慎上心,不敢有一丝耽搁。
云飞月无能改变和亲的命运,已是不得已听天由命。如此一来,她的心情倒是宽心了一些。
公主不闹,皇城中也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文帝的脉象也是归于平稳。
夜落眼见暗流汹涌下的风平浪静,不觉偷偷舒了一口气。
她才刚在偏殿坐下,正预提笔书写药方,却听乾坤殿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喊叫:“陛下,您醒醒啊!太医,快传太医……”
夜落大惊,哪顾得及卢公公是唤她还是传太医,脚步慌忙地跑向乾坤殿。
一入殿内,只见文帝无力地卧于榻上,他的面色灰白,气息紊乱,已是不知人事。
夜落趔趄上前,跪在床榻边,手一触及文帝的脉象,她大惊失色,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身体所有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
本归平稳的脉象此刻细若游丝,漏如残更。如此之象,哪怕神医在世,也无回天之日。
不久,太医院的五位太医慌忙入殿,他们相继为文帝进行诊脉,全部跪倒在地,叩头不起。“请皇后责罚!臣等无能为力!”
夜落入殿前,宣皇后就陪在圣驾左右。一日夫妻百日恩,与她相伴二十载的夫君如今人事不知,宣皇后的脸色也如死灰一色难看。
她凝眸泪目,声音幽咽,却不失母仪天下的尊严,“今日早晨陛下还好好的,他还向我嘱咐了几句公主和亲的事宜,不知为何,喝完药后,突然间陛下就觉龙体不适,成了这幅模样。都是我的不是,扰了陛下的歇息。”
“皇后,您如何能怪自己呢?”卢公公在身旁劝解,“您为江山社稷着想,为陛下分忧,已是竭心竭力。陛下现今龙体欠安,您一定要保重凤体,大小国事,还得您出身主持呀!”
宣皇后听罢,以巾拭了泪,起身正色严辞地说道:“如今敌方使者已入住京都,迎亲队伍五十余人,皆为少年壮士,意图、深浅尚且不知。现陛下龙体不适,江山安危关乎此刻,勿容有失!”
“来人,传本后意旨!速召凤司徒、季侍郎、冷将军入宫,本后与各位大臣有要事商议。”
宫人一一领旨退出,皇后抬眼望向乾坤殿,如昼的明光刺得她双眼迷茫。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明亮清晰地回荡在沉闷的大殿中。“即日起,关闭宫门,无本后旨意,任何人不准出入皇城。”
彤云密布,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模糊了的眼睛,透露着一眼的迷惘。
呼啸的秋风像要剥开天空的云层,却掠来成片的灰色的云朵。天,真的要变了吗?
宣皇后一直守在乾坤殿中,她三番五次地看向夜落,那份复杂的眼神看得夜落心悸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