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突来的剧痛让她全身颤抖,双手一松,一杯茶坠落在地。
“啊……”
伴随茶杯碎裂声音的还有凤花见的惊叫声。
云行期惊讶万分,连忙起身,用夜落亲手缝制的雨润百合手帕擦拭着凤花见衣衫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皇后,你可有受伤?你觉得如何?朕传太医来瞧瞧!”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响在耳旁,夜落有一丝恍惚。
曾几何时,这个人以温柔似水的声音唤着自己。如今,他温柔以待的却是另一个人。
“夜女史,你在朕跟前伺候已不是一时,如此毛手毛脚!若伤了皇后,朕绝不轻饶。”
夜落的头碰在了地面上,她看不见云行期的神情,单从这天差地别的话语中,夜落就心如明镜,云行期的脸上此刻挂着一片冰霜。
凤花见的声音同样温柔似水,“不过湿了一件衣裳,并无大碍。”
云行期道:“如此,朕就放心了。朕扶皇后回宫歇息。”
今夜,云行期一路扶着凤花见嘘寒问暖,夫妻恩爱。
夜落领罚,一夜跪足乾坤殿前。
她终究没有等来云行期免罚的旨意就离开了乾坤殿。
清晨,牢人来报,适情身体有恙,已是凶多吉少。她一听这话,哪还有半分理智,整个人疯魔一般直冲刑司堂。
适情的情况虽不及凶多吉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面色灰白,说话有气无力,全然不像习武之人。
“姑娘,我只是半夜受了风寒,时力不济,姑娘勿要担心!”
“你等我,我去煎药给你服下。”夜落微笑着说罢。一出门,她的眼睛一片灰暗,她并没有告诉适情,她中了秋水仙碱的毒。
秋水仙碱毒不致死,可若连日服用,毒入心脉,引发心脉力竭,也是无力回天。眼下之计,唯有寻药煎至,尽早服用解毒。
太医署虽有解毒之药,却是断然不可去的。秋水仙碱药力缓慢,非太医署之人,不会想到拿此害人。
想当今前朝后宫皆为凤氏天下,太医署的大夫也恐怕早沦落为凤家的走狗。
夜落左右想了想,西花园内杂草丛生,也许有她想要的草药。
果不其然,在那一片茂密的杂草之中,几棵叶子呈菱形的小草搭拉着脑袋,隐藏在青绿的草色中。
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夜落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几株药草护在她的手中,竟像是护着一个孩子。
一路行至后花园,闻见一阵热闹的声音飘然传来。
“名花倾国,相看不厌。这雍容华贵的气度比不上皇后。”
“皇后可是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又岂是一味花色可比拟?”
“牡丹华贵,历来在贵门中绽放,身姿娇弱。不比那山野中的花草顽强无计,除之难却。”
最后一句话夜落听清楚了,那是凤花见的声音。
夜落快步向花园小径走去,趁她们没来之前避一避,免生事端。
“站住!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一听此声,夜落的心凉了半截。
「冤家路窄」,用在此时恰好不过。
行了万福,夜落起身,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雷贵人,她将手中的药草向前呈了呈。
雷贵人嗤笑,“我道是什么宝贝?一颗浊气而生的野草,真是脏死了。”
夜落退让一旁,行过万福,刚要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慢着!我看着这棵草眼熟得很。”
“回贵人,这草正是我们秀惠宫苏叶下的月见草。”
“原来如此!夜女史,你好大胆,竟敢到我宫殿中盗取名花异草。”
夜落眼见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合颠倒是非曲直,心里气不打一出来。
她本就是哑口无言的人,面对这种无辜栽赃,她无能反驳,只能跪倒在地,希望雷贵人出气后尽早离去,不要惊动后宫其它的嫔妃,尤其是皇后。
谁知雷贵人并不想轻易地放她离去。
“把那棵草拿过来。”她厉言说道。
夜落抬头,她盯着雷贵人坚决地摇摇头。
夜落的反道其行激怒了雷贵人,早有身旁的宫人来到她的跟前,一出手,就是几个耳光。
“大胆奴婢,偷盗我殿中异草还敢不尊贵人之令?”说完,那宫人伸手便夺药草。夜落如何肯给,这药草本就量少难寻,这一夺取,又不知何处可寻。
见夺不过,早有殿中狐假虎威的小太监上前来,一脚将夜落的身子踹倒在地,那宫人见状,一脚踩在夜落的断指上,厚厚的鞋底左右向下踩了踩。
夜落虽是哑巴,却也发出清晰的惨叫声,手中的药草早已碎成一片残泥。
夜落的眼睛泛起一片血丝,她看见那些围在不远处观望的霓裳羽衣,心里一团火直冠头顶。
她们像似看见一场好戏,脸上有惊喜,有不屑,还有那不值一提的幸灾乐祸。
夜落愤然起身,朝着那名作贱自己的宫人扑去。
常言道,“人怀死心,难于施救。”既然你要寻死,那就让你死得彻底一些。
那名宫人倒地的同时,夜落的身子也遭受了一记猛力,踹他的人,正是刚刚的那个太监。
没有预想中落地的疼痛,仿佛她掉落在一团软绵绵的云棉上,柔软带有一股温暖。
她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如此的熟悉,满眼的星光中溢满了柔情。
一声“王爷……”她的眼角;
已是抑制不住的泪水。
“落落,你怎么样?”云宸煜抓住夜落的手,忙拭去她手背的污尘,却瞧见夜落的额头冒出颗颗汗珠,脸上极力维持着平静。
她对着云宸煜淡淡一笑,却不知因为她的努力克制,脸上的笑容变得牵强而又僵硬。
“你的手……”
云宸煜更咽着说不出话,心中的疼痛难于言表。那双可弹奏出世间天籁的纤手,可医人生死的妙手,如今十指弯曲变形,指节苍白,十指俱断。
十指连心,痛入心扉,刚才还遭受着平白的践踏,每一处血印想来都是心痛如绞。
云宸煜拔剑而出,铁剑恢弘,剑气直指雷贵人,“贱人,我今日为皇上断论,取你狗命。”
雷贵人吓得惊魂失措,跌倒在地,“不要,不要……”
云宸煜的剑并未伤着雷贵人,他的双足被夜落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王爷住手。”不知何时,围观的华服裙钗来到了雷贵人的身后。
凤花见盈盈向前,脸上难言怒意,分明不满朝官干扰后宫之事,“妃嫔有错,自有圣上段论,何需恒王多此一举?”言下之意就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云宸煜眼神不善,反问凤花见:“皇后就是如此管教后宫?任由妃嫔任意伤害女官,反不辨是非,还惺惺做出一派母仪天下的姿态……”
凤花见大怒,大声喝道:“放肆!本后如何管教后宫还轮不到恒王来论断!”
云宸煜收了剑,将夜落扶起搂入怀中,他托着夜落的双手,眼神忽冷忽热,“皇后如何管教后宫本王不管,夜女史受伤致此,皇后难脱干究,本王不能不管。今日,皇后若不给个说法,谁也休想离开这后花园中。本王脾性向来怪僻,皇后还是谨慎些断论为好。”
“恒王,本后敬你是王爷,不予你计较,你竟然得寸进尺威胁本后……”
夜落一瞧两人这不死不休的架势,忍痛握住了云宸煜的手,摇头示意他不可盲目出头。
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今日他出了这个头,不知该招来多少祸端,她如何还能为他再添麻烦。她拾起树枝,在地上写道:“不幸摔断,与人无关。”
云宸煜如何能相信这样的措词,可面对夜落的苦楚,他实在无法视而不见。“落落……”
“王爷,可否先请太医?”
面对夜落的诉求,云宸期又是一阵心痛如绞,看向凤花见的眼神更加阴冷,“今日之事,本王定如实相告陛下。日后还有谁敢伤夜落半分,本王御赐的宝剑决计不会让她活在这宫中。”
“你……”
凤花见发髻上的珠坠随着她的怒火碎落成一团散影。
恒王扶着夜落走了,她仍然定定地站在花园里。她的眼睛里有恨意,有敌意,还有一层朦胧的泪意。
“皇后,恒王以下犯上,其罪可诛……”雷贵人回了神,口中愤愤不平,话未说完,被凤花见冷言喝住。
凤花见道:“回宫去,给家里写封信,安顿一下吧!”
雷贵人不解,还待请教,凤花见已带着众宫嫔妃走远。
雷贵人拉住还未走远的沈秋凝,问道:“妹妹,皇后这是何意?”
沈秋凝驻身,一双如秋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姐姐,你不懂吗?”
“懂什么?”沈秋凝的言辞阴阳怪气,让她感觉非常不适。
沈秋凝嘴角含笑,眼睛却无半丝笑意,“妹妹早告诫你,不要欺辱夜落,你从未听进去。自来以皇后为尊,百般欺凌。天做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皇后的意思是你去死吧,贱人!”
雷贵人听罢语无伦次:“你,你,你……”
“你站住……”
“你给我说清楚……”
除了她自己和殿中吓得瑟瑟发抖的宫人、太监,没有谁还和她站在一起。
第100章
兄弟反目2
“商太医,夜女史的伤如何?”
心仪宫中,云宸煜请来了太医署年纪轻轻样貌家世一般的商品。待他诊论完后,云宸煜拉着他追问。
“夜女史受的是武力之伤,指骨俱折,虽有凶险,好在可以治愈。下官稍后为女史行断指复位,再配以药方,可利生长。”
云宸煜道:“劳烦商太医!”
夜落却着急起身,云宸煜忙扶住她,“落落,你慢些!可是有话要说?”
夜落抓住云宸煜的手,生怕云宸煜听不懂,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间,一字一句开口说道:“救适情,刑司堂,适情中毒。”
云宸煜又是一阵心悸,他将夜落扶在塌上,安抚道:“落落,你别着急!适情要救,你的手也得医。”
站在身旁的商品忙道:“恒王所言甚是。下官还有一名弟子,医术不相上下,下官即刻令其前往刑司堂为那位姑娘诊治。”
夜落会心,又托恒王向商太医说明所中之毒。
商品虽其貌不扬,却是个头脑机灵之人,一听秋水仙碱之名,即刻会意,着人准备解毒和诊治的事宜。他自己留在了宫殿中,小心地为夜落的指骨复位,且加以固定。
两方经过医治后,稍有起色。方才安定,既有公公通传,“请王爷移步乾坤殿面圣。”
云宏志被诛杀,三军返回京都。百官朝贺、君王嘉奖时,唯独不见恒王。
朝堂上,于公公刚将后花园发生的事情在云行期耳旁低语道明,即刻便有奴才入殿回秉,“雷贵人脱簪跪足宫门外,说是负荆请罪!”
后妃脱簪,是犯了宫中的大错,朝臣在堂无不议论纷纷。
云行期令道:“小于子,送贵人回宫,朕自有论断。”
凤万青出言阻止,“陛下,后妃犯错方有脱簪请罪,后妃有错,为皇后管教无方。后宫之事关系前朝国运,不如让贵人入殿道明缘由。”
身为皇后的父亲都如此说来,朝臣们便不再多言。
云行期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中,表情漠然地俯撖着私相交论的百官,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只听小太监尖锐的声音长久地回荡在盛乾殿中,“请雷贵人觐见……”
雷贵人一身简衣,脱去簪髻,脸上泪迹斑斑。她一入殿内行跪拜大礼,哭啼不止。
云行期问:“爱妃脱簪,是为何事?”
雷;
贵人抬头抹泪,将女官如何不守宫规私自进入秀惠殿偷盗名草,自己如何在后花园训话,恒王如何拔剑相指出言冒犯皇后,件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绘声绘色,令朝臣群起怒生。
末了,雷贵人抹了一把泪,“臣妾有错,请陛下责罚!”
云行期听罢,脸色阴沉地可怖,他下令:“于公公,送贵人回殿,朕自有论断。”
雷贵人虽已送走,朝堂百官的争论却不止不休。
“陛下,恒王此举实乃藐视宫规,未将陛下放在眼中。未经陛下应允,就要诛杀后妃,狼子野心,其心必异。”
“王大人,您这话可说得无理无据!恒王诛杀逆贼凯旋而归,如何成了狼子野心?”
“那大人说说,将领在朝堂受封,唯独恒王身在后宫,此为何事?”
“这……”
一方是凤司徒的党羽,一方是恒王的亲信,两方总能争论不休,此为惯事。吵着吵着,云行期也习惯了高高地坐在皇座上看个热闹。
“相传恒王在民间有一位钟情的女子,此女后入宫为奴,恒王心里惦念,此番他入宫探望,倒也是情理可说。”
说及此女,百官心照不宣。
云行期不愿多说此事,打断其话,“众爱卿若无事可奏,就退下吧!”
“陛下,臣有一事相奏。”
云行期依言望去,正瞧见凤万青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他最爱看的就是好戏连台,这出戏刚才接上,他如何能让这样一场好戏草草收场!
“凤公请言。”云行期冷言说道。
凤万青上前一步,郑重其言,“臣今日追查绝世双玉的下落,发现沈孤帆死前曾见过一人。事后沈府失火,沈孤帆于牢狱中自刎,绝世双玉不知所踪。臣怀疑,绝世双玉就在此人的手中。”
「绝世双玉」一出,炸出一道惊雷,连云行期都不禁敛神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