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今日此来,可是有事要说?”
云宸煜嘻嘻一笑,“落落真是聪慧机敏,什么都瞒不过你。”
夜落摇摇头,“请王爷金口,奴婢洗耳恭听。”
“来,来,让本王替落落洗耳。”说完,云宸煜作势要捏夜落的耳朵。
夜落闪身一避,骂道:“无赖!”
云宸煜又是一阵嘻笑,笑过,他突然说道:“夏府向流金岁月提亲,月底迎娶水遥过门为少夫人。”
夜落的神情未变,依然一派风清明朗。
“落落不反对么?”云宸期心中好奇。
夜落叹气,似不舍又似无奈,“夏公子与水遥两情相悦,缔结连理也是情理之事。”
云宸;
煜问道:“即是如此,落落为何叹息?”
夜落道:“水遥柔弱,又无父无母,我怕她入了夏府高门,受人委屈。”
云宸煜抓住夜落的胳膊,说道:“落落无需担心,本王在,必顾她们的周全。”
夜落知晓他的保证并非戏言,心中感念:“多谢王爷。”
她提起纸笔,修书一封,交与云宸煜,“王爷此来,应是受适情所托,水遥大嫁,适情应该六神无主。请王爷将此信交由适情丫头,我要交代的事皆在书信之内。”
云宸煜收好书信,深深地看了一眼夜落,“我必然转达,深宫之内,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此刻,云宸煜非常想要将这瘦弱的女子拥在怀里,想让她知道一切都还有他。
可他也深知皇城中人言闲杂,恐给夜落带来祸端。他只能笑笑,忍痛离去。
流金岁月内雕栏画栋,帷幔飘飘。
适情看完书信,忍不住垂泪抽泣。
云宸煜心中烦闷,正想问适情信中所书之意,却见她眼泪直流,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更加着急,一把夺过书信,自己先瞧了起来。
夜落写此信时,用的是右手,她的右手向来无力,可写出的一字一横皆清晰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见她写的每一个字都竭心尽力。
“吾妹适情:今闻夏遥之亲,吾心欢喜。身在宫内,心系婚俗,取吾户银,择换红妆,来日嫁娶,妆成十里……”
云宸煜叹道:“你家姑娘宅心仁厚,还将流金岁月主东的名字改成水遥。”
不仅如此,夜落还在书信之中道明,水遥出嫁后,便成为侯门夫人,自不能再抛头露面自降身份。
流金岁月没有水遥主琴,需另择她人,方能维持生计。十七弦琴为水遥之物,不可复弹。
莲心聪敏,心思慎密,可与徐氏夫妇商议,让莲心主音。
听闻长平街中的如梦姑娘琵琶精绝,可请来她教授莲心琵琶琴技。
以后,流金岁月的司乐便是徐莲心,乐律以琵琶为音,羽双小姐的琴弦相辅。
一应婚嫁相关事宜一一安排,看得云宸煜心神恍惚,心思竟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三书六礼后,夏府将婚事定在了二十九日。
夏初语每日来和夜落述说幼弟和水遥的婚嫁事宜,以解夜落的忧思。
婚嫁那日,清风徐徐,果然是好天气。夜落看着宫墙上的蓝天白云,神情飘忽不定。
“夜儿,你在看什么?”云行期从身后搂住了他。
夜落回予一笑,摇了摇头。
云行期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一处。”
不等她有任何回应,他拉着她的手一路不停歇,走过乾坤殿,走过盛乾殿,走到前合门旁。云行期一路无话,直接将夜落拉进了候在门边的一辆宽敞华贵的马车内。
车轮辗动,在青石路上发出「咕噜」转动的声音。
夜落依在云宸期的怀中,唤道:“陛下……”
云宸期不说话,将夜落紧紧地搂在胸前,俯头在她的唇间流连。
马车停在一处喧闹之地,各种人声、唢声响成一片,组成一道刺耳的喧闹,仔细听去,喧闹的背后是大张旗鼓的欢喜。
云行期舒展了眉头,再次拉过夜落的手,“走,咱们下车瞧瞧。”
“陛下驾到……”
帘门一开,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喧闹的大街,在宁静的上空回旋。
夜落看去,身子一歪,差些坠落马车。好在云行期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扶住,托下了马车。
马车的正前方,是一座张灯结彩的华贵府邸,玄色的门匾上赫然写着「夏府」二字。
车旁整整齐齐站了两道人,为首一人身穿玄端礼服,满脸欢喜,其余众人皆为各类华服。
老幼妇孺候成一片跪地恭迎,“陛下大驾,臣等有失远迎,叩请陛下恕罪!”
夜落敛眉,一道泪珠悄然划过。
“众爱卿平身!”云行期扬起双手,他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闻夏公子大婚,朕来沾沾喜气。”
身穿吉服的夏无尽受宠若惊,忙上前邀请,“犬子婚嫁得陛下大驾,是为三生之幸,请陛下入座。”
在夏无尽的迎接下,云行期阔步向内堂走去,夜落跟在云行期的身后,一路小心行走,又不忘左右探望。
夏府公子大婚,府内装设与富贵人家的嫁娶无异,可见夏府用心。水遥嫁得夏家,能得此重视,也是她的幸运。
天子入堂,官员有些拘谨,连惊天动地的喜乐也轻了几分,直到新娘入堂,热闹的气氛重新高起。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入堂。”
在司仪的吉声中,两名新人由喜娘引入厅堂。
水遥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容貌遮在了红盖头之下,即使未见,夜落依旧知道今日的水遥一定是美丽又幸福的新娘子。
夏一鸣一脸喜色,他小心地扶住水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厅堂。
夏无尽邀请陛下主婚,云行期婉言谢绝,只道讨杯酒喝,并无他意。
夏府的婚嫁仍按吉时进行,先是新人叩拜君王、天地,二则拜谢父母以谢孝恩,三则夫妻相拜。拜罢,早有司仪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新人入房,礼全,府人大开宴席邀请宾客。
夜落不敢落座,只候在云行期的身旁。云行期与百官相敬一杯酒,又将一小杯酒递到夜落的手中,“夜儿,我知道你惦记着夏府的婚嫁之事,今日特意带你来瞧瞧。把这酒喝了,咱们沾沾喜气,以后,我们也长长久久。”
夜落莞尔一笑,抬手一饮而尽。再看时,无意间瞥见一侧喝着闷酒的恒王。云宸煜的心情似乎不好,只一杯一杯地与官员敬酒。
一杯酒后,云行期将贺礼送上,说道:“夏卿家的公子文武双全,如今已成家,大婚之后,夏舍人尽快为朝廷效力才是。”
夏无尽听罢,连忙跪谢,“微臣阖府定当为陛下效力。”
“摆驾回宫……”
在夏家的千恩万谢中,云行期起身回宫。夜落瞧见一路上红妆满地,妆成十里。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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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泪垂天明
夏府大婚圣驾莅临之事没几日传得沸沸扬扬,成为宫内、宫外茶余饭后添油加醋的美谈。
更有甚者,传得神乎其神,说书先生声称仙子借梦托言向陛下道:“妾念天龙之威,沾天作之喜,于夏府恭候圣临。”
天子醒后大为震惊,令近侍摆驾官臣府邸。雷鼓欢霄中,果见一名仙子腾云驾雾而来。
那仙子身穿蓝衣,仙袂飘飘,风华绝代之色胜于皇后。圣心大喜,酒罢后便携那仙子共入步撵,从此龙凤呈祥,化为美谈。
本是民间杂谈,不值深究,云行期却饶有兴趣的一遍遍品味。
“相传那仙子一身蓝衣,风华绝代,如此看来,竟与我的夜儿长得一般相像。”
夜落莞尔,“陛下很闲么?”
云行期将她抱住,“不闲,朕还要看看吾家的天仙儿。”
这方打闹,于公公却不合适宜地在殿外咳嗽几声。
夜落忙挣开云行期的臂膀,装模作样地在案前磨砚。
只听于公公躬身禀道:“光禄大夫苏银辉携子求见。”
官臣求见君王,是为要事。夜落明理,福身退入了偏殿。
未几时,传来正殿内君王发怒的声音,闻其意,倒是与凤家有关。君臣相谈了几个时辰,直到夜色苍茫,光禄大夫方告了退。
夜落揭开夜明珠的布盖,满屋的明光溢满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她为云行期斟上一杯清茶,却瞧见他的脸上愁云惨淡。
“夜儿,你先回宫中歇息,今夜朕还有要事处置。”一杯茶刚放下,云行期便下了逐令。
国朝家事无止无休,身为君王不得不彻夜忧心劳力。夜落虽是心疼,却也无能相助。
福身告退,她在殿外停留了片刻,取了盆栽中的几片苏叶。
心里想着为云行期做一些温散的茶汤半夜端上,可消除夜深的寒凉。苏叶刚入囊中,却听内堂高声喝起:“摆驾烟暮宫。”
虽说云行期去了苏芳意的烟暮宫,夜落依旧为云行期煮上了茶汤。
已是月上柳梢,愁入眉梢。清香的茶汤由热转凉,依然等不到那个人回宫。
夜落无奈地收了杯盏,才至内房,灯还未灭,听到有人敲门,“夜女史,烟暮宫差人回话,请夜女史将陛下的龙炎腰佩送去。”
夜落应诺,来到乾坤殿中,小心取上腰佩,往烟暮宫而来。
烟暮宫的宫人将她带至含烟殿的门前,嘱道:“夜女史,陛下有令,让女史将腰佩放于殿内,等候差遣。”
夜落心里有疑,她虽为女官伺候君前,终究不是贴身伺候的奴婢,为何要让她在寝殿中等候差遣?她到底不敢耽搁,推门而入。
后妃殿中,天子近前,没有人会斗胆取她一个女官的性命,秀惠殿;
的教训已是血迹斑斑,谁还敢涉此横祸。如此想来,她又往里间走近了些。
天子的腰佩价值连城,夜落左右看了看,不肯随意放置。正犹豫间,却听里间传来柔情私语。
“陛下……”
“陛下,慢点……”
“爱妃不喜?”
“不是,臣妾思念陛下已久,想要长长久久……”
“好……”
昏罗锈帐,幽光深处,两条身影纠缠不清。句句言语呼唤含着柔情蜜意,令人心神激荡。字字珠玑听在夜落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震得她心念如灰。
男女之欢,乃是夫妻所需,本为人之常事。可是要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自己心爱的男子与她人拨云撩雨,她是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心中仿佛有一道碎裂的声音响起,痛得她难于呼吸。
他为什么要叫自己来?是嫌她不能承欢卖巧,还是厌她是个不全之人?
她紧闭双目,抚紧双耳,却依然遮不住阵阵的淫言荡语。一道道言语传入耳中,宛如一把利刃,一遍遍地剜着她的心。
翻云覆雨后,帐中的人相拥而睡,而她,手捧着腰佩直直地站在那里。
殿门大开时,她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烟暮宫的宫人将她拉至一旁,取过他手中的腰佩,问道:“陛下即将上朝,女史为何还在这?”
夜落的神情恍惚,也不知那宫人在说什么,径直向外走去。
她的双眼已然红肿,被阳光的炫耀刺得生疼。她揉了揉眼,方想起案上遗留一些苏叶,此时熬制茶汤正好。
禀却杂念,她敛了敛神,往心仪宫而去。
到底是一夜未眠,心绪不宁,那茶汤要么水多寡淡,要么焚成一团碎泥,好不容易做成一碗汤汁送至君前,云行期却晾至一旁未曾抬眼。
他的眼睛停留在一页杂书上,半日未曾翻开一页。
于公公禀道:“陛下,明妃让奴才传话,请陛下合用晚膳。”
“好。”云行期回答得爽快,没有半点思虑与犹豫。
夜落默默地向殿后退去。她茫然地走在乾坤殿外,不知要往哪里去。
失神间,正撞上一人。夜落识得她,她是昨夜为自己引路的烟暮宫的宫人。
“夜女史,明妃闻及女史擅厨,深得陛下喜爱,请女史前往烟暮宫为陛下做一道点心。”
夜落无法,只得随同而行。她静心屏气做了一份皎洁如雪的白米糕,此糕甜腻适中,香甜可口。
月上黄昏时,云行期阔步而来。
烟暮宫的宫人忙跪行万福,苏芳意一脸的笑意盈盈,“臣妾拜见陛下。”
云行期伸手扶住苏芳;
意,“爱妃平身。”
苏芳意喜色难掩,娇声说道:“臣妾令小厨房备了糕点,请陛下尝尝。”
云行期对小厨房所备的如出一辙的果食没有多大的兴趣,反倒对夜落做的纯洁如雪的米糕情有独钟,“此点心不错,爱妃有心了。”
苏芳意笑道:“陛下若喜欢,臣妾每日为陛下做一些。”
夜落不想听他们的情意绵绵,她向烟暮宫的掌事姑姑告退,匆忙赶回心仪宫。
入宫不久,还未进食,则有宫人禀传:“夜女史,陛下今夜歇足烟暮宫,请女史将陛下朝服送至宫内。”
夜落丢了碗筷,心中愤起,他究竟是想如何?她一见到他们二人相处的模样,就想起昨夜的床笫之欢,心中一阵悸痛。她在心里嗤笑,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又能如何呢?
她将朝服送至殿门外,宫人不满道:“女史不在君前伺候,与奴才站在一处恐怕不妥,陛下与娘娘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夜落负气,如何肯再进入门内,任凭那几名宫人横眉竖眼,她站在门口不肯挪动半步。
此时,月明星稀,鸟兽声噎。
从宫殿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声远,却清晰可闻。
“别动。”云行期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