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不语——柳阿曼
时间:2022-04-13 07:13:26

 
十二皇叔与皇贵妃谋反了。
 
父皇像是早有所察觉,早早加派一万羽林郎镇守皇宫,这场可笑的,里应外合的谋反当然是以失败告终,皇贵妃被贬为庶人,十二皇叔被削爵,两人囚禁在大牢,择日抄斩。
 
我十分苦恼的坐在凤宁宫剥松子吃,脑子里盘算的全是为什么小和尚不和我说话,张贵妃今早躲在承政殿的花丛里看戏,此刻正兴高采烈的展现出她说书的本领,说的唾沫横飞,说皇贵妃多么多么的惨,还一本正经的说她就是活该!
 
“皇后娘娘您知不知道?当年赵柒柔入宫就是一场阴谋啊!他就是翊北王手底下的一颗棋!一颗用来谋反的棋!”
 
“翊北王没坐上皇位他当然心有不甘!他论才情论政绩哪点比不上陛下,却因为生母的原因与帝位失之交臂,还苦巴巴的在边境吹了十二年的西北风,妄想谋权篡位,没想到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哎我还听说,他根本没爱过赵柒柔,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的感情来利用她!”
 
“说来赵柒柔也是可怜,我还以为她这些年那么努力的向上爬是为了她自己呢,谁料是为了那个负心郎,两个人到最后还不得是一起去死。”
 
“他父兄为什么被陛下弄死呀,因为功高盖主呗,在边境和翊北王沆瀣一气,要我做皇帝,我也要弄死赵将军。”
 
知钗坐在卿贵妃的腿上大笑:“这叫不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卿贵妃去刮她的鼻子,笑斥:“小机灵鬼儿,你跟母妃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贵妃抬脚就要去踹她,母后坐在中位上笑的前仰后合,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突然有太监进殿打破,他像是听了什么话,吓的路都走不爽快:“见过各位主子。”
 
我认识这个凤宁宫的总管太监,长得又肥又圆,笑起来嘴边还有两个酒窝,母后见他跑的气都顺不上来,张口问:“那么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
 
“大牢那位赵庶人吐话出来了,说…说…”他慌乱的看了一眼我,
 
母后道:“她说了什么?”
 
“她为了将功赎罪,诋毁长公主和渌清大师有私情!人证物证具在…这会子话已经传到宫外去了!”
 
9.
 
我耳朵嗡的一响,再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然是出现在阴冷的大牢里,赵庶人全身是伤,被绑在十字架上有气无力的吐血,打开牢门,母后冲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贱妇,胡说。”
 
这一巴掌打的即清脆又明亮,我从未看过母后那么生气,还好卿贵妃把知钗抱了回去,不然她得吓的连续做一个月噩梦。
 
赵庶人的脸早已被抽的面目全非,母后这一耳光对她来说貌似问题不大,反而她还笑的特别开心:“皇后娘娘,臣妾有没有胡说您还不知道吗,这满宫里谁不知道您的宝贝长公主为了渌清大师…病了将将两年还没好?”
 
“当年无人不道这是一桩金玉良缘,可娘娘…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太子现在居然落魄到去做和尚,长公主就算再喜欢他有什么用,她病死了也不管用了!且不说陛下能不能点头这桩婚事,就光光天下佛徒的吐沫星子都能将二人淹死!哈哈哈哈哈…”
 
我努力着辨别赵庶人说的话是真的还是死也要拉个人恶心一把。母后被她气的几乎要厥过去,怒气冲冲的与一旁狱守道:“看来不必等到三日后了,赵庶人即刻处以彘刑!”
 
赵庶人被拖走时,一双眼睛看着我不说话,只是阴森森的笑,笑的我全身冷汗直流,张贵妃抓住我的手哄我不要怕,说这是恶人有恶报,我是天下顶好顶善良的姑娘,我不会有事的。
 
母后发完火,脸像小苹果一样红,在小宫女的搀扶下乘轿回宫,
 
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我的心就像放在油锅上噼里啪啦炸,终于忍不住问张贵妃,我还能嫁给小和尚吗。
 
张贵妃略带些怜悯的眼神看了看我,叹气。
 
五月十四,虽然父皇下旨不许再议论此事,但我和小和尚的这段所谓的禁忌之恋早已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铺天盖地的诋毁正如同赵庶人说的那样袭来。
 
我被吓的连宫门都不敢迈出一步,从小被父皇与母后捧着长大,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哦,忘记说了,赵庶人死了,与十二皇叔死在同一天,两个亡命鸳鸯,一个死在水缸中,一个死在锃亮的大刀下。
 
我已有三日没见到小和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派霜颜带着一群人满宫上下翻个底朝天都没翻到,就在我准备亲自去寻他时,温南风那厮进宫了。
 
他笑嘻嘻的问我近来是否安好,我觉得他纯粹是来看我笑话,才没工夫搭理他,可他一本正经的说可以解我的燃眉之急。
 
我眼睛一亮:“快说。”
 
他目光如炬的盯着我看,突然一笑,笑的唇红齿白:“你嫁给我,做我的娘子。”
 
我顿时像被人耍了,气的恨不得跺脚,一记耳光就那么打在他的脸上,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打的我的手都火辣辣的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的五郎相提并论,也配让我嫁给你?!”
 
那温白的面颊上顿然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印,他摸了摸脸,不知道是被我打蒙了还是什么,居然又是一笑,笑罢开始同我讲道理:“我大可以与你算一笔帐,你且先听我说完再做决断。”
 
“你此刻若是表现的在意他,越是会害了他…你是嫡出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天下没有人敢拿你怎么样,可那个和尚呢,他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不错,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仔细想想陛下当初让你和亲的目的是什么。”
 
“你真是个蠢货!陛下让你和亲是为了缔结两国永世之好,可邻国早已被灭国,这不过是两个国家互相利用的把戏,你知道陛下的,没有利益的事他不会冒险去做,饶是他再宠爱你也无济于事。”
 
“陛下之前是把他留在宫里,那是因为他为了让你病愈替你兜住了这件事,谁料半路出了个碎嘴的赵庶人,死也要拉个人垫背,让这事给传了出去,难怪陛下要杀她,大逆不道还不算,居然草包到诋毁长公主,光这一条罪就够她死一万次。现在问题关键在于谩骂声来源于民间!来源于陛下最看重的百姓!”
 
“陛下把皇家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嫡出的公主和一个法崖寺的出家和尚…你自己说说登不登对,而且你早就不该再想着嫁给他了,应该想着怎么保他活下来不是吗?”
 
“而保他活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我,我南阳侯家乃簪缨世家,世代精忠为国,祖母又是先帝的阿姊景阳长公主,你我凤子龙孙再是般配不过,你嫁给我,民间的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我彻底傻眼:“什么叫想着保他活下来?”
 
他看了我一眼,冷哼道:“你还不知道吧,告诉你也无妨,陛下眼看着事态严重了,下旨对他用刑,唯独不可伤了脸,直到他说出他对你没有情谊为止。”
 
我听罢头顶直转星星,差点又要晕过去,
 
我说为什么三天不见他人,他原是被父皇押去了大牢,大牢是什么地方啊!那里的狱守手段毒辣到可以让死人开口说话,看前些日子美艳到不可方物,在大牢里待了几日血肉模糊的赵庶人就可知。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满是刀疤的胸膛,虽然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心莫名一揪,想到小和尚若是受刑后也是如此,便来不及辨认这句话是真是假,脚底抹油就跑去承政殿。
 
不顾太监的阻拦破门而入时,父皇正在和承邺哥哥商议政事,我泪水淌了满脸,什么都不顾了,噗通一声就跪下求父皇,脑后的步摇砸的脸生疼生疼:“父皇,我求求你,把他放出来好不好。”
 
父皇抿了抿唇不说话,承邺哥哥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强乐道:“刚巧父皇与为兄正在商讨此事,阿黛你乖,父皇替你择了门好亲事,你见过他的,上次的狩猎,南阳侯家的小侯爷还救过你,他…”
 
“我不要嫁给他!”我哽咽着打断他的话。
 
我怎么可以嫁给温南风那个王八蛋啊!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快被他搞死了!
 
父皇睨了我一眼,欲把我扶起来,我死活不依,把脸偏到一旁狂哭不止,他皱眉道:“道理你也应当明白,从前是从前,你忘了谢慎明吧,这对谁都好。“
 
怎么忘得掉呢,忘记他牵着我的手,忘掉他和我一起念书唱词,忘掉他的声音,忘掉他的样貌,忘掉他对我的好,忘掉他说的会娶我吗。
 
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受,心口仿佛被人重拳出击,抬头就牙尖嘴利的回道:“父皇如今让我忘,可当初亲手把我推给慎明哥哥的不是父皇吗,让我以为我能与他长厢厮守,现在却要掐灭我最后一点点幻想,如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处,我宁愿与他远走高飞!”
 
我不能接受自己就像一个礼物,被最敬重的父皇当作平定江山的道具而送来送去,先是五郎,又是温南风,往后会不会有更多更多的人。
 
父皇不说话,良久才缓缓开口:“阿黛,你是个公主。”
 
我跌跪在阶梯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痴痴的注视着他身后的龙椅,就仿佛这六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注定了我的一生。
 
但我若不做公主,还能做什么呢,我早该知道我和小和尚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抛去世俗与偏见,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或是心里依旧有我,甚至连我不经意德触碰都会使他想要躲开,他或许早就看明白了,他是个太子,他什么都会,我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是那么聪明,温南风说的对,我太蠢了,蠢到觉得他还在意我,
 
可我为什么不能一直蠢下去,
 
我甘愿一直蠢下去。
 
我依旧哭:“那父皇让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父皇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让承邺哥哥引我去大牢,这一路上,即使脑海里已经预想了千百遍生不如死的苦刑,可真正亲眼见到,伴随着狱守毕恭毕敬的回报,我又忍不住的流眼泪,我没想到他们下手会那么狠。
 
小和尚的眼眸微微眯起,分不清是因疼痛昏迷还是因为打开牢门,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照刺痛了眼。
 
三日未见,如隔三秋,虽然那张让我日夜牵挂的面颊一如往常,可不看五官,看脖颈以下,他几乎已经是个血人,双臂由比我胳膊都粗的铁链拴于梁顶,月白爽朗的袈裟被染的鲜红,衣角处还啪嗒啪嗒的向地上滴血,特别是他的双腿关节处,被木夹用刑而接近糜烂。
 
血,
 
都是他的血。
 
狱守面露难色的收起血淋淋的刑具,毕恭毕敬向承邺哥哥道:“见过二位殿下,这位……断了两节指关,左手手筋被挑断,但…恕臣死罪,臣依旧撬不开他的嘴。”
 
他从前是多么骄傲的太子殿下,从小锦衣玉食,出宫问政侍儿仆从无数,就连洗手的水都是经百花浸泡而出的温水,
 
他何时受过这种苦楚。
 
我哭的快撅过去,疯了般的奔跑到他的身边:“五郎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你怎么那么傻…明明说一句你从未喜欢过我父皇就会把你放出来。”
 
我胡乱擦了把眼泪,慌乱到心颤,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减少他的疼痛,脑热的跪在地上意图伸手堵住伤口不断流出的血液,但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阻止不了。
 
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张开眼眸,轻轻笑了一声,含着一小口血,却丝毫不影响他把话语说的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我…从…前…做…过…很…多…傻…事…”
 
“我…不能…说那种…话,再让你…伤心。”
 
他就像咽着小刀子,皱着眉把喉头的血咽下去,冲我又是一笑,我就像被五雷轰顶,背过身哭的更加凶。
 
多可笑,面对这种事情,我身为他们口中万人之上的长公主,除了哭,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我突然很像摒弃这个南梁公主的虚名,做个荆衣布裙的民间姑娘,而他是芝兰玉树的书生,我们远走高飞,从南到北,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现实狠狠的给了我当头一棒,我想的脑子一片混乱,连滚带爬的爬到承邺哥哥的脚边,拽着他衣衫求他:“皇兄,我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你忘记了吗,慎明哥哥从小和你是要好的。”
 
真的不能再对他用刑了,会没命的。
 
他被我拽的身形摇晃,微微动容:“阿黛,你错了…其实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
 
我如同被五雷轰顶,愣愣的跪在他的脚边,承邺哥哥背着手略有不悦:“妹妹,起来说话,你是个公主,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耳畔回荡的全是小和尚被挑断手筋,还断了两节指关,压根没听清他和我说的话,脑海突然一闪,想到了父皇与我说的,嫁给温南风的事。
 
我鼻头一酸,无论温南风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如若真的嫁给他那个小纨绔,我余生怕是再无半点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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