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秘谱——七炼银
时间:2022-04-13 07:38:13

说完,她转身回到座上,宫女们忙上前解开银钩,放下五色帘隔开了视线。
方吟小心地将琴装入锦缎琴囊,与沈屹一同躬身道: “请太后放心。”
二人离开时,仿佛听到帘子后面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清晨的码头,水面泛起薄薄的雾。
方吟抱着玉珠霖站在船上,望着东吴这片土地感慨万千。
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离开,却不想在这里逗留了大半年的时间。在这儿的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今日要离开了,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不舍。
“马上就要开船了。外面风凉,进去吧。”沈屹安顿好行李出来,走到她旁边道。
“我想再看一会儿,等船开了再进去。”她答道。
“好,那我陪你。”
“先生,离开前你可曾与丞阳县主道别?”
沈屹望着从陆地通向船边的木栈,淡漠道:“事已至此,多见无益。我也不愿意去再扰她,这样悄悄离开就好。”
船缓缓地开动,二人站在船舷边,看着陆地越来越远,才回了船舱。
突然,栈道上跑来一个粉衫的女子,水红色的裙摆随风飘起,宛若盛开的花朵。她急急地赶来,却被戛然而止的栈道挡住了前行的脚步。
俞清沉呆呆地望着无情远去的船,直到它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再也看不见了。
她转身回去,终于落下泪来。
 
第22章
 
隔了大半年,方吟和沈屹终于再次站在了西蜀的土地上。
因着东吴太后的嘱托,两人下船之后,不敢多作耽延,直接雇了辆马车往裕都而去。
镇国将军府,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余安先生么?”
将军府的老管家接过拜帖,拿远了些,眯着眼看了好久,才抬了抬眼,躬身慢悠悠道,“请二位在此稍等,我进去通报大将军。”
“吟吟?”二人正等着,身后的台阶下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吟转头,见薛映淮等不及丫鬟放好脚凳,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石阶,拉着方吟的手上下左右地看,又惊又喜,满脸不敢相信,“我就说看背影十分的相像,竟真的是你呀。你何时回来的?要待多久?怎么也不说一声。”
说着说着,突然瞥见了旁边的沈屹,薛映淮松开方吟,不好意思地一笑,“余安先生安好。”
“薛小姐好。”沈屹颔首回了礼。
方吟笑着开口,解释道:“我和先生也是刚到裕都,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有些累,就不多待了,明后日便回锦州。但因着受了东吴国太后之托,要先来给镇国大将军送样东西。本想着过后去薛府递拜帖,谁知道就在这里遇上了。”
“哦?”薛映淮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奇道,“东吴国的太后,她居然认得舅公?为何会突然给舅公送东西呢?”
方吟这才想起,镇国大将军原是薛夫人的舅舅,也就是薛映淮的舅公。也怪不得她会出现在此处,想来是拜访舅公,刚巧碰上了他们。
“太后娘娘也是西蜀人士呢,认得大将军也不奇怪吧。”方吟笑答。
“余安先生,方姑娘,大将军请你们进去呢。”老管家终于又颤巍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抬眼见到了薛映淮,便眉开眼笑地加了一句:“哎呦,小小姐也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哎,谢谢福伯。”薛映淮甜甜地应道。
沈屹拿着鹤舞晴空走在前面,两位姑娘跟在后面,三人一同入了将军府。
镇国大将军此时已过知天命之年,却一直未曾娶妻,所以至今还是孤身一人,府里也有些冷冷清清的。
毕竟是曾为国征战的大将,举手投足之间,还能瞧出些他当年意气飞扬的风采。许是因着早年间征战受过重伤,伤及了本元,如今虽然恢复,精神却似乎不太好。
将军府的布置亦是粗旷,连草木都疏于修剪。但不知为何,竟会有琴桌琴凳这等风雅之物,一旁的香炉里,还焚了檀香,与屋里朴素的摆设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沈屹将鹤舞晴空从琴囊里取出,放在琴桌上。
“大将军,这是太后娘娘托在下带回的,说是物归原主。”
将军看到琴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因起得急还晃悠了一下,薛映淮急忙上去扶着。
他摆摆手,让映淮回去坐,自己走到了琴桌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隔了新换的丝弦拂过光亮饱满的琴面,云母的细闪映入他的眼睛,点亮了原本的黯淡。
这床琴,兜兜转转,过了三十年,终于又回到了它最初的主人手上。
“她看见您写的花笺了。”方吟见他盯着琴似乎欲言又止,便在一边轻轻开了口。
大将军猛地转头,面上瞬间浮现了与年纪不符的慌乱与无措。
“您写了,不就是为了让她看见的吗?”方吟赶紧又道,“如今她看到了,虽说有些晚,但您的心意,她也终于知晓了。应该安心的,不是吗?”
他复杂地看向她,眼神里的不安却一点点散去,表情终于松了下来。
“大将军,您后悔过吗?”方吟小声问道。
一模一样的那个问题。
大将军却只是一一抚过嵌了白玉的徽位,又摸了摸光洁的岳山,拨了拨琴轸上坠下的明黄色坠白玉兰花丝线穗子,终究也没有回答。
“在下能否暂且借用这床琴,弹一首曲子?”沈屹站起来,出声问道。
他点点头,将手放了下来,慢慢回到梨木圈椅上坐下闭了目。
“多谢将军。”
沈屹走到桌前坐下,抬手,轻轻吸了口气。
开头的几个泛音一出,方吟便听出,与当初在皇宫里太后娘娘所弹如出一辙。
百年的桐木,使这张鹤舞晴空的泛音极为清脆,此刻听来亦是泠泠。
但随着调子的流转,曲中的冷意渐隐,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韧。像是一株生长的藤蔓缠绕而上,丝丝缕缕盘错着,蜿蜒又不屈。
抚琴之人纠结的情绪也丝丝缕缕入耳,绕在听者心上久久不散。
可慢慢地,曲调又变得轻盈洒脱,听来已是渐渐释然。待得最后一个泛音结束,仿若紧密缠绕的绳索慢慢松开后,乍然四散,只余得一身轻省松快。
沈屹手掌轻覆琴弦,止了琴音,长吁一口气。
一曲终了,大将军睁开眼睛,终于第一次开口,满足地叹道: “不想有生之年,又得听《秋苑捣衣》,老夫无憾了。只是先生这一曲,听着要比寻常的轻快许多。”
“此乃两月前在东吴国的时候,听太后娘娘所弹,在下只能模仿出个大概。”
大将军一怔,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香炉中几支线香慢慢变短,屋里的白檀香气益盛。
方吟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听到那个带着沧桑的声音低低叹道: “她终是放下了。”
过了片刻,又叹道: “如此,我也该放下了。”
只这么一会儿,将军就有些累了,面上唇上看着也没了血色。
老管家赶紧扶了他去歇息,三个年轻人也就顺势告辞了出来。
“吟吟,这是怎么一回事呀?”薛映淮一出将军府,便拉着方吟着急地问道,“你们和舅公就像是打哑谜似的说话,我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若是好奇,便自己去问大将军吧。今日过后,或许他有天会愿意都讲给你听也未可知呢。”方吟浅浅笑道。
薛映淮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恼,“你们寻好住处了吗?不然就跟我回府吧?”
“‘这差事既完成,我们也该回锦州去了。”沈屹道,“最多在此再住上一两日,就不去府上叨扰了,一会儿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便可。”
方吟也点点头,“还有玉淙,等我明日去薛府找你取。”
“如此也好,”薛映淮与二人告别,上了马车,“那我明日在府里等你。”
沈屹和方吟找了间较大的客栈,要了两间紧挨的上房住下。
等他们收拾安顿好,已经过了中午。
清明过后,风也和暖许多,沈屹推开雕花木窗,散去屋里的沉闷。
“你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我们吃饭的食肆么?” 他突然问道。
方吟当然是记得的。
“你瞧。”他指了指窗子外面,碰巧那间食肆竟就在这客栈的正对面,“我记得他们的菜色还算不错,就去那里吃些东西吧?”
“好呀。”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这次,他们坐在了食肆二楼靠窗的位置。
“你在看什么呢?”沈屹点了菜,见方吟望着窗外出神,便问道。
“先生,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我的房间呢。”她笑道。
他也跟着向外看了一眼,弯唇轻笑,“左右窗户都关着,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啊。”
“那可不一定,”方吟将目光收回来,随口说了句,“万一有人进去了的话,应该还是能看到有影子在动的。”
沈屹听了,挑眉玩笑道,“你那间房里现在除了琴,也无别的可偷之物。若是这样还能进贼,那这贼定是颇有几分风流雅兴,我倒想结识一下了。”
小二很快就端了菜上来。
两人这一路上未曾停歇,此刻都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加之出门在外大半年,许久没吃到家乡的菜,甚是想念,也就不再矜持,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
“先生所说的《麟凤引》第三片残谱,真的有两张一模一样的么?”
“断口处不能说完全一样,”沈屹吃饱了便搁下筷子,啜了口茶,“但内容确是完全一致。”
方吟蹙了蹙眉,疑惑道:“那就是说,曾经有两张一样的曲谱放在一起,同时被撕成了大致一样的四片?”
沈屹点点头,“只能这样解释了,不然也如何做到连行数都一样,半个字也没多也没少。”
“那就奇怪了,”她也放下了筷子,托了下巴思忖着,“若是有两张相同的谱子,为什么都要撕开,还要如此费劲,撕成几乎一样的呢?还有,怎么就这么巧合,那两张相同的就都在东吴呢?真叫人难以想通。”
“可惜没有见到东吴第一个送来谱子的人,”他望着窗外道,“线索就算是断了。”
沈屹伸手给她倒了杯茶,“算了,不想了。多出来总比没有找到的好。”
方吟端起茶盏饮了口,也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正是半下午,明亮的阳光照在客栈糊了棉纸的窗上,将棉纸照得微微透明。
雕花的棱格后面,突然有道清晰的人影一闪而过。
两人对视,皆是被吓了一跳。
沈屹赶紧唤来店小二,付过饭钱,二人便起身匆匆回了客栈。
 
第23章
 
一回客栈,两人就赶紧到方吟的屋子里去察看。
除了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外,并无其他异常。
信封上空无一字,她便立刻拆开信来看。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写着:“方宅危,速回锦州。”
没有落款,也没有称呼,亦非熟悉的字迹。
看信里的意思,好像是善意的提醒,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锦州的方宅自从被那场火烧了以后,便被贴上了封条,如今又能有什么事呢?
“你先别担心,”沈屹道,“究竟是真是假,得亲眼看看才知道。不如今日便启程罢,左不过赶上几个时辰夜路,也能早些到。”
她握着信纸,想了想道:“好,那玉淙怎么办呢?”
“现在天色也不算晚,我这就陪你去趟薛府。”
二人出门,沈屹叫了辆马车代步。
“先生,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方吟看着信,皱眉道:“这里离锦州有数百里,送信之人得到消息,等到我们今日回到这里,再用这种办法告知我,中间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这信里所说的危险,是真的么?”
沈屹分析道:“想来这所谓的危险,应该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发生的事。”
她收起信,“比起老宅,我觉得这封信更蹊跷呢。感觉送信之人并不是为了要我快些回锦州,而只是不让我们在裕都多做停留。”
沈屹想起了去东吴前遇到的那两个黑衣人,便担心道:“之前益州的那两个人,倒是曾提到过,他们接的吩咐是不能让那人踏进裕都。如果他们找的人就是你,或者他们错认为那人是你,还在盯着我们的话,那么我们在此多留一日,怕是就多一分危险。左不过赶上个把时辰的夜路,不管是不是,取了玉淙,我们就出发吧。”
马车很快到了薛府。
薛映淮得了通报便出来迎,将二人请到花厅里坐了,不解道:“吟吟不是说明日才来,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方吟怕她担心,不意多言,只挽了她的手笑答:“离开锦州日子久了,还怪想念的。所以打算早些回去,就想着先来找你取了玉淙。”
薛映淮嗔她一眼,吩咐了丫鬟去取琴,转头嘟囔道:“你我分别的日子也不短,也没听你说思念我。”
方吟抿嘴轻笑,“自是想念的,不然也不能才回来就一日见上两回呢。”
说话间,两个丫鬟搬来了一只樟木长箱。
“论起修琴,我也找不到比余安先生更好的了,”薛映淮起身打开箱子,“就也没敢擅动。”
玉淙躺在箱中的软垫上,依旧是两截。
“如此正好呢,”方吟走过去,弯了腰道,“我一直想瞧瞧琴腹之中的样子,若是粘起来,反而不容易瞧了。”
她抬起半截琴,凑上去细细察看。
看完放下这半,又抬起另外半截,仔细瞧了半天。
“怎么样?”沈屹也起身走来,躬了身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方吟不答,只是蹙了眉伸手往琴腹深处摸去。
沈屹和薛映淮看着她,皆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才终于把手伸了出来,洁白的掌心竟躺着一枚样式别致的铜钥匙,上面还粘着些红色的蜡。
匙柄上刻着的两个字虽然扭扭歪歪,却清晰无比:郁离。
“这是要用在何处的钥匙呀?”薛映淮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晓得。”方吟看向沈屹,见他也一脸茫然,便心知应当是哥哥藏在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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