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秘谱——七炼银
时间:2022-04-13 07:38:13

“少爷,你何时能回来啊?”
周谨毅点点头,“是啊,周伯。这次我要去凉山,一来一回估计花上小半月了。”
巧燕在一旁嘟着嘴道:“往日少爷都住在官署,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住了,这宅子刚热闹了没几日,又要留我和爷爷在这里。我也想去凉山瞧瞧,可少爷只带胭脂姐姐同去…”
周伯扬手拍了她一下,道:“不许胡闹!少爷去办差,你跟着去能做甚?”
拍得有些重了,巧燕苦着脸揉了揉背,转身去叠衣服了。
胭脂笑道:“少爷此次的差事若是办得好,这官阶便能再升一升了罢?”
“那是自然。”周谨毅面上浮起几分得色,“这回原是人人争抢的好差使,多亏章大人照拂才能落到我头上。他说,等从凉州回来,我就可以升到从八品了。到时候,我也就可以把吟吟接回来了。”
听着主子前途光明,周伯和巧燕也都满脸喜色。胭脂却撇过头去,暗暗咬紧了牙。
夜深,红罗帐暖,胭脂枕在周谨毅的胸口,娇声叹息:“大少爷,等从凉州回来,我怕是就要回锦州了。”
周谨毅立时便蹙了眉,托起她的下巴面向自己:“这是为何?”
胭脂的眼中盈上泪水,“本来就是老爷叫我来瞧瞧大少爷,我日久不回去,老爷定会怪罪。再加上方小姐若是回来了,万一瞧着我不喜…”
“我还以为有何大事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周谨毅复又搂了她入怀,“爹那边回头我去跟他说;还有吟吟,她自小就良善温和,不会容不下你的,放心罢。”
“胭脂谢大少爷。”
她抬头瞧着他,任眼中原先盈满的泪水滑落,却笑得妩媚,一时间勾魂摄魄。
有佳人在侧,自是一夜春宵,无限风流。
次日清早,二人便启程,直往凉山去了。
 
第35章
 
李凌送来的账册,商敏还未来得及细察,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那人声称自己因为看到锦州知府周柏镛贪赃枉法,正在被追杀。他在刑部院中一跪不起,见到每个路过的人都拉着不放,求为他做主。
混乱之中,章豫知只好出面将此人带到大堂,又唤来商敏同审。
他虽衣衫破烂,形容消瘦,狼狈不堪,却将周柏镛当年如何欺瞒钦差,又如何偷换方家财物据为己有讲得头头是道。就连具体有何物件,都说得一清二楚,叫人不由得不信。
“请大人速速派人去锦州,免得周柏镛得了消息,提前将那些财物挪至他处。”那人跪在堂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如此,”章豫知看了一眼商敏,悠悠道,“那本官便允了。”
刑部这边下了令,立时就有小吏骑快马往锦州去了。
毕竟事关重大,底下的人接到命令都不敢怠慢,亦是不敢包庇,生怕牵连到自己。
不过半日的功夫,周柏镛与那周府里搜出来的值钱物件便被一并装了车,说是已经立刻启程,明日一早便到裕都。
正巧在这个时间点,如那及时春雨般,这个人就凭空出现了。商敏虽诧异了半刻,但很快也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定是大皇子那边的人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为阻止他继续查下去,才不得已做出这样壁虎断尾之事,将周柏镛推了出来。
既然这样,他们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从这案入手也不可能查出什么了。
事已至此,商敏也知道,没必要再瞒着账册之事了。
“大人,”次日一早,他便将那本账册带到了刑部,交给了章豫知,“我前些日子正好机缘巧合得了本账册,说是旧时方大人亲笔所写,库房所有物品皆列于此。”
章豫知接过账册翻了翻,与院中搜来的物品大概都能对上,面上喜道:“这可太及时了,商大人,你这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了。”
人证物证俱全,周柏镛辩无可辩,当时就被下了大狱。
“吟吟,周知府被定罪了!”薛映淮一得了信,就赶紧来给方吟看。
两人皆是十分欢喜,方吟自此也彻底放下心来。
“这事终于了结,你也可以松快松快了。”薛映淮笑道,“过几日宫中有个赏花会,姨娘才给我下了帖子,你与我同去吧。”
“好呀。”她欣然应下。
春暮夏至,天气渐暖,花也渐次开放了。
映淮与方吟去花园里坐了,品茶聊天,相谈正欢。
薛大人下朝归来,路过花园,便笑着站在亭外,“不知二位小姐可否赏老夫一杯茶呢?”
“爹爹贯会这般吓唬人,怎么过来也没个声响,”薛映淮嗔道。
方吟因为原本就坐在她对面,早就瞧见了,此时便起身笑道:“薛大人请坐。”
薛大人进亭中坐了,轻抿一口茶,才正色道:“方姑娘,老夫是来告诉你那《麟凤引》之事,有眉目了。”
“真的吗?”方吟惊喜,急急问道。
“嗯,”薛大人放下紫砂杯,道:“我问过几个同僚,今日有人说唯一一次听闻此曲谱,便是皇上身边的大学士辛公提起的。”
“如此,那辛大人就是知晓此谱之人了?”
“正是。”
“爹爹,收藏曲谱的肯定也是他了。辛大人住在何处啊?我们快去寻他问个清楚。”映淮忍不住道。
薛大人微微一笑,“淮儿莫要心急,辛公的宅子就在这城东,离这儿不远。但这几日他在宫里侍疾,并不在府中。”
“又是空欢喜一场,不知要等上多久。”薛映淮叹道。
“哎,那可不一定。方姑娘可以先去宅子问问,或许他家里有人也知情呢。”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画着辛公宅院的位置。
“多谢薛大人,”方吟双手接过,“我明日便去问问看。”
“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而已。”薛大人品饮着茶汤,笑得和蔼。
第二日,裕都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饶是城东平坦的青石板路上,也偶尔有几个积水之处。马车过时,溅起水花簇簇。
因着天气不佳,方吟便劝说映淮留在府中,自己撑着油纸伞出了门。
她照着那张地图走着,越走越觉得熟悉。抬眼,果然见到那间无匾的宅子出现在眼前。
不是说大学士的宅邸么?怎么与司谏大人的宅子是同一处呢?
虽将信将疑,方吟还是上前敲了门。
不想这回久久无人答应。她又敲了几回,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来应了。
大门缓缓打开,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余安先生?”
“吟吟?”
沈屹这些日子以来,浑浑噩噩,每日都睡得昏天黑地。今早却被一声声的敲门吵得不耐,他也不知承文去了何处,为何不去开门,便只好自己起来。
却不想,一开门就见到了方吟。
他将眼睛揉了又揉,还以为自己是睡得昏了头,此刻依旧在梦里。
“先生为何会在此…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吟收起伞,刚迈进大门,抬眸就被沈屹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头发蓬乱,似乎多日未曾梳洗过。脸上的胡子也已经如那丛生的杂草,交错盘亘着将下半张脸挡得严实。若不是那双眼睛在看到方吟的一刻亮了一亮,简直与从前那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余安先生判若两人。
沈屹背过身去,垂头低低道:“说来话长,你先进来吧。”
他将方吟带到前厅,便匆匆而去。
过了好久,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胡子已经剃掉,头发刚刚洗过,还微微滴着水,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衫,总算是看着整齐了。
“先生是来寻《麟凤引》的,对吗?怎的会弄成这般模样,是曲谱没找到么?”方吟瞧着他瘦得棱角格外分明的脸,担心地问道。
“曲谱确是寻到了,但却并无传说中那般,有唤来鸟雀百兽之力。”沈屹无力地抬手支着额头,眉头紧锁,“怕是只是首普通曲子罢了,甚至连好听都算不上。若这传说不是误传和谣言,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师父编出来哄骗我的。”
他深深叹息,“不管是哪一种,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便也都是枉费了。”
“怎么会这样…”方吟也跟着叹了一声。
“吟吟,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又为何会来此?”
方吟将经过简单地说了说,又道:“周大人已经被定了罪,下到狱中了。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沈屹点点头,咧嘴笑了笑,眉间神色依旧郁郁。
看来这次他所受的打击着实不小。多年来一直寄心于此,还为了曲谱甚至跑去千里之外的吴国,最终却得了这么个结果,任谁怕也会崩溃吧。更何况,万一此事真的是他师父编排出来的,那他又该如何面对?
方吟不知该如何开解,就默默地在一旁陪着他坐了很久。
“余安先生,我回来了。”承文提着一个食盒迈进前厅,登时便愣了一愣。
“方姑娘?”他惊讶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呢?有事么?”
“方姑娘是来找我的。”沈屹淡淡开口。
承文赶紧放下食盒行了礼,“方才一时忘了礼数,还请姑娘见谅。”
方吟起身回礼,道了句“不要紧。”才又坐了回去。
他又转头打量了一下沈屹,仿佛深深地松了口气,“先生终于肯起来梳洗了,我还一直担心,过两日大人回来会怪罪我对您照顾不周呢。”
沈屹垂着眸,又恢复了不言不语。
“方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天来余安先生总是不吃东西,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我真怕他再这么饿下去身体受不了。”
承文因着沈屹几日不搭理他,都快憋坏了。好不容易等到个能与他说话的人来,便一反常态地与方吟絮絮叨叨起来,“幸亏我不知这菜合不合余安先生胃口,就多置办了好几样,现在看来足够我们三个人吃了。”
他拿来碗筷摆在桌上,“方姑娘既来了,便正好一起吃吧,还热闹些。”
方吟记得他从前很是安静,如今俨然一个小话痨,便笑答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个人在桌边坐下,沈屹倒是也端起碗,默默吃了起来。
承文看得惊讶极了:“方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你一来,余安先生也肯梳洗了,也肯吃饭了呢?”转而又将方吟可怜巴巴地望上一望,“不然你就别走了吧,行么?”
虽然他平日里行事守礼稳重,但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番话下来,直听得方吟既哭笑不得,又有点心疼,“明日无事,我便过来寻你们,到时可以多待些时辰。”
承文这才满意,埋下头继续吃饭。
“所以司谏大人与大学士,还有余安先生的师父,是同一人喽?”方吟问道。
“对,没错。”承文点点头。
这真的是机缘巧合了,说出来怕是都无人相信。
吃完饭,又帮着承文收拾完,方吟便准备告辞了。
“方姑娘,你再多留一会儿吧?”承文央求道。
方吟无奈地笑了笑,“我出来前与薛小姐说了一会儿便回,若是耽搁得久了怕她担心。这样吧,我明日一早就来,可好?”
承文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地点了头。
方吟看了看依旧垂着眼皮,默默坐在一旁的沈屹,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她走过去蹲下身,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沈屹微微抬了抬眼,她才柔声道:“先生,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明日一早就过来找你。”
他轻轻点了点头,转瞬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承文将方吟送到门外,看着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才回身关了大门。
 
第36章
 
方吟走后,沈屹独坐在竹林里,直到夜半。
冰轮从竹叶之间升起,光盈幽意,月影如水般粼粼。
风穿竹叶的沙沙声里,他想起那个在岳畔琴斋,同样被这种声音充斥的午后。
“我想做一张百纳琴。集合新老杉木之长,补足整木的音质之短。拼出一张高中低音和三种音色都最好、最美的百纳。”
“先生有这样好的想法,怎的还未动手呢?”
“我怕自己能力不足,白白浪费了这些好木头。”
“先生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木皆有灵?”她笑盈盈道,“我记得从前爹爹也曾说,木头的生命,并不是在砍下来那一刻就会终止。一个极妙的用途,就能赋予它第二次、第三次生命。”
“树木在土地上长了几百年,吹过的风,见过的日出日落,都比我们多得多。它可能先被砍下做成房梁、门板,过些年或又被拆下来做了柜子、桌子或是被用来斫一张琴。若是能说话,它们定有好多好多故事要讲吧。”
“我觉得,先生收着的那些阴沉木,若是经你的手雕琢过、修整过,制成一张琴,不管音色如何,它们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可以对人讲话,一定很高兴很高兴吧。比起被搁在那里默默无言,这才算不是浪费了呢。”
天边微微泛起亮光之时,沈屹就悄悄带着沉金出了门。
清晨的山中,浓雾正缓缓升起,盖过树顶,带着湿润的气息。
沈屹在林子尽头的山崖边坐下,将琴取出放在膝上。
闭目,吐息,抬手。
曲调清泠而出,他就这样一首一首地弹着,直到将自己所会的曲子都弹过一遍。
日头高升,暖风吹开薄云,露出湛蓝的天空。
方吟顺着石阶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见到有一条似乎是人踩出来的林间小路,从台阶的侧面延伸出去。
她沿小路穿过林子,踏着斑驳的阳光,又继续走了近一刻钟。
只见,男子一身干净的白衫,独自坐于树林尽头、断崖边的空地上,面前搁着一床琴。
方吟走过去,停也未停,直直向崖边而去。
沈屹正出神,忽觉有人从自己身边过去,赶忙抬眼看去。
见此情景,他大惊,刚欲出声唤住她,才看见方吟手里的布袋。
方吟在崖边停下脚步,将布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统统撒在地上,几乎铺遍了崖边的空地,竟是满满一兜脱了壳的杂粮谷粒。
她转过身看着他,温柔地笑道:“先生,我能弹一遍《麟凤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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