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在程府祠堂的一块地砖下,拨开地砖,朝里面看了看,若是没有火把,当真是什么也看不见,顺着台阶一直向下走,有一个暗道,不知是通向哪里。
程老将军的夫人也在里面,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被下人搀着进来了,因此十分的担忧外面的情况,一听到密室入口被打开,忙叫身边的婆子扶她起身,见是贺元京,程老夫人紧着询问是怎么回事。
将有人入侵一事告知了程夫人,她点了点头,并未言语,只是直直的望着上面,似是在等待程老将军能平安的来此地接她出去。
从夫人口中得知,原来程老将军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腿部被刺穿,最开始的时候,走路都很艰难,但程老将军是一个十分要强之人,他无法忍受自己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榻之上,故而,每日都要下床练习,慢慢的才恢复好些,虽不及从前,但至少能正常走路了。
得知此事后,贺元京更加担心程老将军,坐立难安,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
轻轻的将地砖移开,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在附近,才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
走出祠堂,只看到零星的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并无旁人了,她顺手抄起一旁的木棍,试探的往前挪动着。
瞧着前面是厨房,灵机一动,跑了进去,翻了半天找到一罐辣椒粉,又在盆里盛了些滚烫的开水,一同拿着溜了出去。
顺着打斗的声音,一路朝前院跑去,人果然都在这里,她决定先躲在一旁,伺机而动,毕竟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场面,若是不能帮上忙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去了反而给他们添乱。
悄悄的观察着局势,程老将军的人手虽所剩不多,但各个身手敏捷,一人可抵御两三个贼人,程老将军也是毫不逊色,依然在拼死抵抗。
只见程继用剑死死的抵着前面的两人,随即猛地一踹,将贼人踹倒在地,许是这一脚太过用力,引发了腿疾,一个没站稳,单腿跪在了地上,手里还紧紧的握着剑。
那贼人看见机会,便朝着老将军攻了过来,见状,贺元京也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将滚烫的开水泼在了贼人的脸上,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几个被泼了开水的贼人捂着脸倒在地上嚎叫着。
趁这个功夫,贺元京忙上前扶起程老将军,架着他就要往祠堂跑,程继一把按住了她,面露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道:“我夫人还在祠堂,不能将他们引过去。”
贺元京这才明白,为何程继先前不同她们一起躲进密室,拼死也要出去抵抗,尽管身受重伤,也不愿离开,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更多的时间,从而能保护程夫人的安全。
被程继与程夫人的感情深深打动,贺元京紧紧握着程继的手臂,低下头噙着眼泪,哽咽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去找勉儿,快去,我尽量拖着。”望着程老将军坚定的目光,贺元京不在拖延,将刚刚在厨房翻到的辣椒粉塞到了程继的手中,转身朝外跑去。
大街上,也尽是些逃命之人,她心里担心着程老将军和夫人,边跑边流着泪,逆着人群,拼尽全力的按照脑海里的路线跑去。
终于,她看见远处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喊道:“温诉!”
听到了贺元京的呼喊,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立刻回过头,在人海里搜寻她的身影,果然看到了贺元京的面孔,便立刻明白,程府出事了。
穿过人群,一把将贺元京拉上了马,率领一小队精兵策马朝程府奔去。
程府内,贼人已将程继与他所剩无几的府兵团团围住,老将军用剑拄在地上,强撑着让身体站直,另一只手里还紧紧的攥着辣椒粉罐,祈求那个小丫头能尽快的搬回救兵。
为首那人向前走了两步,讥讽道:“没想到曾经战功赫赫的程老将军也会败在我的手下,别怪我啊老将军,要怪就怪汴京来的那群人吧。”说罢,便举起了剑,朝着程继就要砍上去。
刹那间,从门口处飞来一只箭,正中贼人手臂,那举着的剑也顺势掉落在地上。
是他们来了,是救兵来了!程继瞬时间抬起手,将贺元京塞给他的那罐辣椒粉猛地朝前一甩,程继的府兵们见状也冲了上去,有了援兵,众人的斗志更加强烈,一举拿下全部贼人。
之前那个被射中手臂的男人,趁着大家没注意,便想偷偷的逃跑,但却没有躲过温诉锐利的双眼,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弓,瞄准后松开了弓弦,那箭直直的射进贼人的大腿。
温诉有些得意的看着怀里的贺元京,道:“要不要拜我为师?我教你箭法。”
贺元京此事却没有心思同他打趣,赶忙翻下马背,程继见她朝自己跑来,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辣椒罐晃了晃,随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贺元京忙命人将程继抬回房中。
程府外面的情况依旧很混乱,为了以防万一,温诉将带来的那队人马留在程府后便离开了。
几个时辰后,外面的情势才有所缓解,温诉这才将程府遇袭的事告知肖自勉,连铠甲都来不及卸,肖自勉就跑回了程府。
贺元京将他拦在房门口,轻声劝说道:“程老将军还在休息,等他醒了在进去看他吧。”
肖自勉点了点头,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一直觉得外祖父唠叨他很厌烦,但真的看到外祖父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心中也十分难受,此事才意识到,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并不会永远的陪伴在自己身旁。
直到天都黑的很彻底了,外面的事才处理的差不多,温诉同姜衍也来到了程府接贺元京回驿站。
路上姜衍悄声询问道:“你觉不觉得奇怪,这次的暴,乱来的突然,你们前脚刚调走程府的兵力,后脚他们就遭袭,而且哪来的那么多流民,我瞧着那些人根本不像多日没过饭,里面有许多人更像是接受过训练的。”
的确如此,若说是那些逆贼仇视官员,也不该独独侵袭程府,程老将军早就卸甲归田。这是在不符合那群人的作风,所以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刺杀程继?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操控着?现在只剩这最关键的一环,就可以把最近济州发生的这些事全部串联起来了。
深夜,将离将一封密信呈给温诉,“大人,这是酒肆那人向外传的密信,被属下截获。”温诉打开信纸,上面写的东西令他震惊不解,随后将信折好收了起来,沉声问道:“那人呢?”
“已被属下解决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被这声音吵醒,贺元京迷迷糊糊的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门看到是温诉和姜衍,带着人在驿站门口不知在做什么。
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想上前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温诉瞥见贺元京晕乎乎走了过来,迎上前去,道:“吵醒你了?城内又开始暴,乱了,我让将离带着几个人留在驿站保护你,今日哪都别去。”
贺元京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还沉浸在刚刚的梦里,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
一股凉意吹过,令她不禁的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什么□□,正想细问一下,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长街上,那些作乱之人见人就打,见物就砸,活像一群土匪进城。其实今日他们人数并不算多,只是打扮成百姓的模样,让官兵们无从下手,且这群人比较灵活,常常穿梭于小巷之中。
经过昨日的交战,本就不多的济州兵力变得更少了,没办法,只能派人前去台阳,看看能不能放些兵马回济州增援。
等了大半日,派出去的人带信回来,姚贵已命令五百官兵回济州增援,约摸着最快也要深夜才能到达济州,于是三人决定兵分三路,先尽量控制住局势。
因城南之前并无闹事的流民,且昨日也没什么动静,故派姜衍和向愚率领四十人前去看守,从城内一路走来,街上十分的混乱,可到了城南这边却十分安静,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生怕碰到那些逆贼。
转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正准备原路返回支援城内,突然间,两侧的小巷子里分别窜出来一伙人,将他们围住,嘴上还喊着“取济州高官狗命”之类的话。
两个出口都被那些逆贼堵住了,没办法,姜衍硬着头皮下达命令:“杀出去!”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巷子里显得更是拥挤混乱,不知是谁从背后刺了姜衍一剑,强忍疼痛,回身猛地挥起手中的剑,将那人砍倒在地。
向愚见自家公子受了重伤,忙上前查看,命令两人搀着姜衍离开此地,自己会带领剩下的人给他们开路。
那群贼人见领头的人要跑,随即一拥而上,全部朝着姜衍离开的方向去追,向愚深深的望向远去的姜衍,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后,猛地转身,带领剩余的几人死死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冰冷的剑反反复复的刺进他们的身体里,鲜血喷涌而出。
向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护住了自己的公子。
第16章
驿站里,两个小丫头正在下棋,傅迎捧着装满白子的棋笥,若有所思的盯着棋盘,不知如何落子。
忽闻一阵急促的呼叫声,两人忙跑去查看,只见姜衍被人扛着回到驿站,已经昏迷过去,看到他背上那大片的血迹,傅迎手一软,棋笥掉落在地上,白色的棋子散了满地。
几人合力把姜衍轻轻的移到榻上,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傅迎捂住嘴巴,泣不成声。
“别哭了,我房中有些药材,或许有能派的上用场的,你快去取。”
傅迎呜咽着点了点头,赶忙朝着贺元京房中跑去。
随即她又转头命令将离去请郎中,交代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郎中带来此地。
外面现在正乱着,贺元京并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将离身上,若是请不回郎中,那到时在想办法可能就晚了。
接过傅迎取来的药箱,打开扫了两眼,其实贺元京对这些并不了解,但她想起上次自己受伤时也用过这里面的药材,见有几个格子里面的药材比其他的少了许多,便知要用哪个了。
傅迎帮忙将那几味药碾碎,轻轻的敷在了姜衍的伤口处,又用温水轻轻的帮姜衍擦洗伤口旁边的血迹,换了几盆的清水才将血迹擦拭干净。
许久,将离才将郎中请来,那郎中一进屋子便开始骂骂咧咧,埋怨将离在这种时候将自己拽了出来。
这郎中嘴上虽骂的难听,但手和眼睛却未停过,进来就直奔伤者,瞧见伤口被处理过了,那郎中忙问是用了何种药材,贺元京将盒子拿来挨个给他指了看,那郎中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几味药材确是止血消炎。”
郎中又将伤口处理了一下,缝合好后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了贺元京,让她到时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哪些需要敷在伤口处,哪些需要口服,都标的十分的清楚,同那郎中道过谢后,便吩咐将离将人送了回去。
见傅迎十分的担心,贺元京识趣的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她一人照顾着姜衍。
城内,温诉同肖自勉一直在拖延着时间,他们担心那些逆贼明日若是得知了有援军到来,定不会在出来作乱,所以今夜必须拖住这些人,等援军到来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二人佯装溃败,一边打一边撤。
不远处就是城门了,已不能在退,这时援军也及时赶到,帮助二人将那些逆贼全部拿下。
见已经这么晚了温诉还未回来,不免也有些担心,贺元京想着道驿站门口去瞧瞧,刚出房间门,便看见阿喜鬼鬼祟祟的拐了出去,见状贺元京赶忙跟在后面,想看看她到底瞒着自己什么。
阿喜来到一僻静之处,四处张望了下,将一个字条放在一墙洞里,用石头压住,随后又看了看,见没人赶忙离开了此地。
瞧着阿喜走远,贺元京才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拨开一旁的杂草,将阿喜刚刚放进去的字条拿了出来,还未打开来看,一把冰冷的匕首便抵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字条给我。”这声音很浑厚,是个男人。
贺元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故意将字条从右边递了过去,那男人用握着匕首的手去接,趁着匕首移开了自己的脖颈,贺元京收回字条猛地挣开,躲在暗处的将离见贺元京已脱身,瞬时窜了出来,拿下那名男子。
“将离?你怎么在这?”
“大人让我保护你,我怎能离开姑娘半步?”
贺元京闻言点了点头,二人将那男人押回驿站绑了起来,关在了柴房。
阿喜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正在贺元京的房中整理床榻,见贺元京回来了,开心的迎了上去,“姑娘照顾姜公子这么晚才回来,可是累了,我已将被子铺好,姑娘快些休息吧。”
“啪”的一声,阿喜接了这重重的一巴掌,这巴掌贺元京打得十分用力,阿喜趴在地上,还不明白原因,一脸不解的抬起头,正想问主子为何要打自己,就看见了贺元京手里举着的字条,她瞬时间就明白了。
阿喜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可能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字条是写给谁的?你到底是在为谁卖命?现在若是老实交代,我或许还能求温大人放你一条生路,若不然,那就等着大人回来审你吧。”
阿喜知道,自己身后那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她只能赌,赌贺元京能像救傅迎一样救她。
“如姑娘所见,我对不起姑娘,阿喜任凭发落,绝无二话。”说完重重的朝着贺元京扣了个头。
贺元京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自己信任的人,都要背叛自己,傅迎如此,阿喜也如此。她忍着眼泪,朝门外的人说道:“好……好,将离,把她带到柴房,同那男人一同关押着,等大人回来发落吧。”
温诉因处理逆贼的事情,一夜未归,直至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贺元京见他十分憔悴,便让他先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去了厨房交代人晚些做点吃的送来。
姜衍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向愚在哪。担心他太过伤心,而影响身体,傅迎没敢将向愚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他,可姜衍怎会相信,昏迷时,向愚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反复出现在脑海里。
姜衍躺在床踏上,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落下,他并不想掩饰泪水,只想痛痛快快的为向愚哭一场。
驿站后面有一片翠湖,微风轻拂,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枚石子,丢进湖里,打碎了倒映在湖水中的那轮明月。
“姜衍很小的时候,向愚就一直跟着他,就如同我与将离一样,可姜衍并不像我,他很重感情,这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吧。”
“那若是你在乎的人不在了呢?”贺元京坐在他的身侧,歪着脑袋看着他。
温诉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双臂支撑着身体,向后仰去,“我不敢伤心,因为父亲不喜欢。”
“为何?情感之事,谁能左右。”
“我父亲啊,在他手底下活着,十分辛苦。”
回想起那日在曹州客栈,将离在自己跟前说的话,贺元京心里便就明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