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了,没想到这还是个有武功的年代。
到了高处,不起眼的暗处,竟还有个小小洞穴,堪堪只能容侧身一人,景逸带她侧身挤进去,还拿手护住她的头,怕凸起的石尖撞到她。
只走了几步,越走洞顶壁越低,直到从一个头顶空隙钻出,竟攀到了假山最高的顶端。
她颤抖的往下看了一下,我ownggoainakg,恐高啊!
这个地方方圆不过丈许,不知何时有些草种子飘上来,便生了很多蓬乱的杂草,还生得高大茂盛,此时冬日,虽然叶茎都已干枯凋零,却仍然郁郁茂密,天色又黑浓,便是在假山近处,也不易发觉有人。
景逸抱着她在一块方石上坐下,笑笑悄声道:“怕了吗?” 伸手将她从大麾中解了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还好今夜无风,若是大风天,估计在这高处会被刮飞。
抬头望了望天空,夜空开阔,穹罩四野,仿佛就近在眼前,无数颗星斗点缀其上,每一颗星星都如此清晰明亮。
没有雾霾的污染就是美啊。
景逸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了看天,笑道:“很美吧,在这里看星星最好不过!”
调整了一下抱她的姿势,他低头继续道:“此处是我的秘境,连福来都不知道,云儿务必要保密啊!”她回头望着他哼哼了几声,就当作答应了。
景逸一只手揉着她的耳朵,眼睛一直向前眺望着。前方是一大片宫殿,几处有零星的灯光,绝大多数的宫殿,都是黑暗沉默的,如同一头大兽,在沉沉睡去。
景逸低声道:“小时候,有次我与母妃吵架跑出来,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着她说。她心里在撇嘴,小时候,就你这个年纪在我那个年代,顶多叫个少年,连青年都算不上。
呆呆过了一会,又道:“其实,过了这么久,早就忘记了当时为了何事吵起来。小时候,母妃看得我极严极紧,又十分小心,从不许我在兄弟中出头,但父皇一直很喜欢我,我就很想比旁人更加讨父皇欢喜。那一次吵架,大约也是为了这个吧。”
语气中带着不掩饰的酸涩,她还是第一次发觉他内心这样的情绪,于是抬起头怔怔瞅着他。
他低头,看着她微笑,捧起来亲了她一下。
她便跟他一起望着黑沉沉的皇城,仿佛感染了他的情绪,不知为何内心也酸楚起来。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今日父皇开口提到我的亲事,说今年东宫该有太子妃了,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抬起她的脸庞,盯着她眼睛问她:“云儿,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她却一怔,她从未想过,他也会有妻子的。她仿佛觉得时光就应该就此凝固住,永远他都如此陪伴在身边,从未想过,万一他有了妻子,又会如何?
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安慰自己,幸好自己是只狗而已,他就算有太子妃又如何,如果自己是一个像柳云芷那样喜欢他的女子,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低声呢喃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说完又自嘲的笑一下:“我喜欢谁又如何,又不是我喜欢谁就能娶谁。”
他双手捧起她到眼前,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云儿若是女子,我娶你好不好?”
她又感动又激动,就伸舌头舔了舔他的唇。
他却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晨间的那个梦,虽然有些模糊,却依稀记得那旖旎的风光,看着怀里的她,脸便微微有些红。
心里又想:若云儿真是女子,那该多好。
她和他便这样各怀心事,怔怔的对望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可能他今天真的醉了。以为现在的景逸,和平日的景逸,如此不同。
十六、初现端倪
回去的太晚了,初一早上醒的就有点迟。
福来有新消息,很着急,就在伺候景逸梳洗的时候,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了。
景逸却皱眉停住了:“巫蛊?”
福来道:“是啊,据说是巡夜的侍卫,昨夜在御花园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个小宫女在烧东西,结果一搜查,木头人、红纸,那木头人背上还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说得栩栩如生宛如亲眼所见一般。
景逸问道:“谁的生辰八字?”福来道:“这个,却不知道了。”
景逸又问:“那宫女呢?”福来道:“据说当时就吓疯了,侍卫一个没留神,当场就投了井!”
景逸又皱眉道:“然后呢?德妃娘娘怎么说?”这事发内宫,正是德妃职责范围。
福来撇嘴道:“德妃娘娘昨晚头痛,还请了御医诊治,今早这事就推给惠妃娘娘处置了。惠妃娘娘说要禀报陛下严查。”
景逸想想这事,颇觉怪异,便道:“最近宫内要再小心些。”只是事没牵扯到自己和东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云绣球儿在一边拨弄着象牙球玩,耳朵却竖得笔直在听。巫蛊,巫蛊,历史上有几次巫蛊之祸,没有一次有好下场,最有名的一次,就是针对太子的。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自己只是一只狗,即不能出言提醒,又不能做甚暗示,否则也太妖孽了吧,怕不是要吓到景逸。
只是跟景逸接触多了,也知道太子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又能在三皇子多次挑衅下全身而退,表面上光风霁月,私下里心思深沉细敏、手段果断狠绝,绝非等闲之辈,便也闲着吃饭淡着操心,做好一只狗算了。
正月里无事可做,景逸也是一贯少于朝臣来往,除了几个宗亲的宴席露个脸之外,无甚公务处理,就跟福来琢磨着办一项大事。
隔了几天,福来喜滋滋的进来,往旁边一站,景逸就明白了,笑着抱云绣球儿:“走吧,带你去看看!”福来便引着往右耳房弘仁殿走。
一进弘仁殿,喜来早就站在门边儿了,也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弘仁殿从修好后,就一直空着,现在却换了模样。地上全部铺满了跟寝殿一样的白色长毛毯,上面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景逸把云绣球儿往毯子上一放,笑道:“也不知道你喜欢玩什么,我就让福来去寻了一大堆民间孩童的玩物来,你自己挑着玩吧。”
她好奇的挨个过去闻闻看看,越看越觉得好笑。
有陶制的小马、小羊、小狗、小猫,还有木制的鸟儿兽儿,还有布缝的小老虎小牛,泥塑的小娃娃,蹴鞠的皮球儿、捶丸的木球、竟然还有拨浪鼓、玉质的九连环,甚至还有把男孩子喜欢的木头剑。
云绣球儿回头瞅瞅他们有点蒙,自己也没手去舞剑啊。
喜来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景逸看到这也“哈哈”笑了起来,回头看福来。福来一贯笑嘻嘻的:“殿下,这还是挑选过的呢,不然还有风筝花灯皮影戏……”他掰着手指数,景逸笑道:“罢了,你是怎么跟内务府交代的?”
福来笑嘻嘻一摊手:“这不后来他们才知道是给云绣球儿准备的!”
众人一齐笑了一会儿。景逸弯腰抱起云绣球儿,笑道:“前几天我忙,看你无聊得紧,这下弘仁殿都是你的了,你再无聊就让喜来带你来玩吧!”
云绣球儿感激得摇着尾巴,无论如何,这份心意都是难能可贵的。
第二日,景逸约了顾子扬,换了衣裳出了门。喜来就把云绣球儿抱到弘仁殿玩耍。
她看上了那只布老虎,就按住撕扯了个细碎。过了一会,她就有点渴,伸着舌头猛喘,喜来便去给她取水,让她自己玩一会。
等了一会还不来,她便想自己回寝殿那边,走出门口,见一名宫人匆匆走过,走到一半,回身喊道:“小米子,走快些!”一个绿衣内侍匆忙答应了一声,挽着一个大篮子匆匆跟上。
云绣球儿却一愣,小米子,正是那晚冬至宫宴遇到的绿袍人。
宫里呆的时间久了,她也依稀明白,内侍的衣服颜色不同,代表着不同的品级,这绿衣就是最低等级的,大多都是做力气活的杂役。
她顾不上多想,撒腿就在后面追上去。
前面走的那个宫人兀自在匆忙说话:“这边桂花树的枝子要抓紧剪了,要不春天就耽误发芽了!”
那小米子在后面嘟囔道:“左边儿寝殿前的桂花树也得看看了,是不是也该修剪一下了。”
前面的宫人道:“寝殿那边另有人伺候,你就负责弘仁殿的花草就行了。”又道:“别自作主张乱走乱逛,福来大人有过严令,左右宫人各守自己宫殿不得乱走,否则必要严惩的!”又回头故作神秘低声道:“别看他平时脸上总带着笑,可不是吃素的!”
云绣球儿腿短,心下焦急,后面狂追,两人却急匆匆往桂花树下走。虽然追上也不知道能干点什么。
还没等追上,身后喜来却追着喊她:“云绣球儿,快回来!”
前面两人听见,边齐齐转身,看到她,又看到喜来,边转身走回来给喜来施礼。
喜来有点防备他们,赶紧几步过来把云绣球儿抱到怀里,转身就走。
她心里知道今日算是完了,只好使劲嗅了嗅,记住了小米子的味道。
喜来气呼呼的直接抱她回寝殿,使劲点着她头:“你再乱跑,以后再也不带你去弘仁殿玩!”
云绣球儿恹恹的趴着,心里急又说不出口,第一次觉得说话原来这么重要。
想想那天老胡和小米的对话,分明提到什么事是掉脑袋的,现在小米又出现在东宫,不就证明那件事要发生在东宫吗?
可是怎么才能给景逸提个醒呢?
她坐在哪里,搜肠刮肚的把当日两人对话细想了一遍,恨不得生出两只拳头来猛捶自己的脑袋,这段时间吃吃乐乐的,简直是变成了猪,脑子里一团浆糊。
景逸今日回来的特别晚,宫门落钥的时刻才刚刚进宫门。
虽然面上如常,云绣球儿却明显感到景逸心绪不佳,有些烦躁。
她却顾不上这些,心里焦急无比,只想着怎么能用狗的方式跟景逸表达种种疑虑和担心,就一边厉声大叫,一边使劲扑拽景逸的衣角。
景逸皱眉看着她,她第一次如此焦躁不安,倒有点像现在自己的心情,便耐住烦躁,想抱她起来,她却意外的不肯,在地上急躁的团团转。
景逸皱眉问喜来:“云绣球儿怎么了?”喜来疑惑的摇头:“今日不知怎么了,从晌午后,就有些恹恹不乐。”
景逸压下心头烦闷,弯腰抱她,翻看了一下耳朵、眼睛、嘴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温声道:“今晚跟我睡吧!”又回头跟福来说:“看来明天又要去请元大人了。”
十七、夜半时分
福来笑着应了一声,便如常伺候景逸入寝。
可是今日云绣球儿却第一次表现得不想跟景逸同榻,一放到床上她就自己往下跳,还东跑西躲的不让喜来捉到,大晚上又冲着点心盘子使劲儿,要去吃芸豆糕。
景逸微微不耐:“罢了,它自己爱睡哪就睡哪吧!”自己径自上床安睡去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景逸也失了以往的好眠。
脑子里一直反复想着,今日顾子扬所说的事:开春化冻之后,北元会派使团来朝,只是此次不同,随使团同来的,还有一位北元王子和一位公主。
这种事,自北元和大周和谈建交之后,就只发生过一次。
心头繁乱思绪甚多,翻过来掉过去,终于迷迷糊糊的合上眼。
睡梦中,似乎胸口总觉有事,担忧不安,耳畔仿佛听到云绣球儿“嘤嘤”的微声叫唤,终于是微睁开眼,殿内一阵安静,只角落有一盏黯淡的灯光。
他轻声呼唤:“云儿?云儿?”一片寂静。
他豁然起身,几步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她的窝里空空!
他高声叫了几声:“云绣球儿!云绣球儿!”
还是没有回应,却惊动了外间值夜的福来,福来匆匆赶来,一见情形立刻明白,马上也一边急唤“云绣球儿”,一边将寝殿大大小小的角落翻动了一遍。
殿内才多大,马上就发现她并不在殿内,不觉也焦急起来,便想唤宫人侍卫来搜寻。
景逸却摆手制止道:“大半夜的,东宫大肆喧闹起来,恐有流言,你去唤喜来过来吧!”
待喜来匆匆赶到,三人又四处找了一番,端本宫这边搜了个遍也没找着。
喜来猛地想起,赶紧道:“会不会在弘仁殿那边?今日带了云绣球儿去玩了一会!”
景逸一听,迈步出门疾走。福来赶紧跟上,又唤喜来赶紧给景逸拿外裳、提灯笼。
大踏步走到弘仁殿,景逸在殿外门口微微顿了一下,侧耳听去,殿内无半分声息,双手推开殿门,殿内黑沉沉连灯都没一盏,跟没半个人。
三人这番到来,倒惊醒了弘仁殿夜值的小内侍,看太子忽然夜半驾临,不觉吓了一跳。
景逸微微给了福来一个眼色,福来明白,便去斥命内侍不得多言多语,赶紧退下回去睡觉。
景逸看着空荡荡黑沉沉的宫殿,心下一阵茫然,回身走出门立在门口。
福来赶紧拿来外裳欲给他披上,他却摇摇手拒绝。
福来忧心道:“殿下,要不然还是……”话未说完,景逸忽地道:“嘘!噤声!”
景逸屏息听去,顺着微凉的夜风,似乎风中有些动静。
他忽地转身向右走,大约走了百余步,再向右转,拐角墙边、大桂花树下、枯草丛中,依稀看到一团小小白影。
他不确定的轻声呼唤:“云儿?”果然看那一团蠕动着,“嘤嘤”哼叫。
他一喜,大踏步过去,喜来灯笼映照下,果然是云绣球儿!
他急怒,低声呵斥:“大半夜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弯腰想抱她起来。
她却挣扎不愿意,又夹着尾巴,立着耳朵,转身向树下一处愤愤低吼:“呜呜!”
景逸望去,只见泥土中,露出一角褐色布边儿。他心思一动,不管云绣球儿挣扎,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沉声道:“福来,看看什么东西!”
福来急应,喜来高举灯笼,福来几下就刨出一包褐色锦布包裹,两下打开,忽地“呀”的惊呼,喜来在旁看到,同时“啊”了半声,又急急用手掩住呼声。
福来双手捧着那包东西送至景逸眼前,双手乃至全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颤声道:“殿、殿下,这、这……”一时竟说不下去。
景逸看到,心内也是一凛。
顿了一顿,福来又颤声道:“这东西、这东西如何被云绣球儿找到的?”眼神又惊又恐望向云绣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