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咬牙往顾子扬相反的方向走。她跟顾子扬两个人分开找,应该会更快一点找到景逸。
她完全没想过顺流而下去安全的地方,她只想着,景逸,你千万不要有危险。
山上已经没有路了,全是坑洼的黄泥,她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段路,就大力呼吸。
找了好久,她摔了好几跤,一身的黄泥,被大雨泼得全身都在滴水。
在精疲力竭之际,她忽然眼睛一亮,觉得风中有一丝丝熟悉的气息。她向前狂奔,完全顾不上看脚下,连滚带爬奔到河边,一眼看到景逸爬在河岸边,半个身子浸在河水里,额头鲜血淋漓,昏迷不醒。
她心往下一沉,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先用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有微微温弱的气息。
她抓住他的双肩,使出全身力气往岸上拖,本来柳云芷的身形要比景逸弱很多,现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拖得动景逸。
雨稍微小了一些,视线好了很多,她四下张望,惊喜的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个山洞,咬牙拖着景逸,拖一下停一停,终于把景逸拖进了山洞。一进山洞,她全身汗如泉涌,几乎脱力。
可是她顾不上休息,先打量了一下山洞。
还好山洞里还算干燥,也不知之前有什么动物,在洞里堆了一团干草。柳云芷便将景逸拖到那团干草上。
山洞不深,好在现在雨势小了,天空微微有些转亮,洞里隐约还能有些光线。
她先查看了一下景逸头部的伤口,虽然看上去血肉模糊,但是并不深,血液也都凝固住了。
然后柳云芷迅速的清查了一遍自己与景逸随身携带的东西。
幸好今日是出门狩猎,所以木桃和福来都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要是换作日常,估计他们身边除了张手帕一件有用的物事都没有。
景逸身上先找到一件火折子,又翻出几颗不知道什么药锭,估计就是不是避暑就是驱虫的。
柳云芷不懂药理,不过简单觉得即便是清凉解毒的药,也是可用的。
她先拿手帕简单清理了一下景逸的伤口,反正已经是湿透的,倒省了事。然后从自己的里衣下摆扯了一宽条布,白色纯棉,而且没有沾到泥污。她把那几锭药丸,也不管什么区别,全都放在嘴里咀嚼碎,然后敷到景逸的额头,再用白布紧包扎起来。
没学过医护,包成这样就算不错了。目前就只能这样了,至于景逸为什么昏迷不醒,她也搞不清楚。
她自己身上没带太有用的东西,只是荷包里小小包了两块芸豆糕。是木桃担心打猎途中错过饭点,在自己身上和柳云芷身上都带了些精致的蜜饯果子,特别是柳云芷喜欢吃的芸豆糕。
柳云芷跪坐了一会儿,看景逸始终不醒。她心中发慌,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和景逸的披风都盖在他身上,虽然都是湿的。
出山洞看看,雨势小了很多,但是天色渐渐暗了,这是真的暮色。
柳云芷趁着天还没黑,出了山洞,她想找找,比如顾子扬,比如其他人,能救救他们,或者抱团取暖也好,哪怕能出个主意也好。
可是茫茫旷野,竟然一个人也没遇到,顾子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走到最初自己上岸的位置,捡了一堆石块,向着山洞的方向,摆了一个大大的箭头。
她以山洞为中心,四处乱走,寻到醒目的位置,就拿石块摆些箭头,希望有人能找到他们。
她又找一些山坳树根处落叶积厚的地方,拨开表层部分,从底层胡乱捡了许多枯叶、树枝作为柴禾,只是都是半湿半干的,希望能点燃吧。她也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只能勉强做这么多事。
回到山洞,她已经觉得身上冷得微微发抖。但是这个时候实在是顾不上自己。
扯了些干草放在底部,上面选些稍干一些的细树枝,竖着将细树枝彼此架起来,空隙处填了些半干的枯叶,尽量都竖起来,留出气流的空隙来,然后用火折子把干草点燃。
火劈里啪啦的烧了起来,没有出现她担心的浓烟,只是稍稍冒了点点烟,就燃得很旺盛了。
趁着火旺,将其他粗一些的树枝一点点添进去。
待到火势稳定,就可以把更粗更扎实的木柴放进去,再潮湿也不怕。她便又出几次山洞,在附近多寻了些柴禾,根据预估量,备好今天一晚的火堆。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技能,看来人的潜能真是无限的。
火堆点起来,山洞里变得明亮和温暖起来。
柳云芷先将两件披风烤干,然后将景逸的衣裳分别脱下来。她依稀记得古代的消炎药是个问题,担心景逸会因为伤寒发烧。他现在有伤口,发烧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再说,她前前世早就过了十八岁,成年人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影视作品文学作品也都是见识过的。
但是真人没见识过。所以解景逸衣裳的时候,还是手指有点发抖,心也有点跳,脸也有点红。
可是现在救命是最重要的。
柳云芷动作迅速,把景逸潮湿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火边烤着,然后用干的披风快速将他身体擦干,再全身包住。
她蹲在火边,把他的湿衣裳一件件抖着、平展着,这样能快点干。
身后一个小小的声音:“是你吗?”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景逸醒了,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喃喃的问:“是你吗?”
她一想到自己刚刚扒了他的衣裳,脸“腾”的红了,支吾道:“我我我是为了救你……你你你不要生气……”
景逸却只是怔怔的盯着她,仿佛她说什么都没听见。
她过了一会儿,就发觉有些不对。她把手里的衣服平展放在地上,快步走过去,瞅着他的眼睛问:“太子殿下,你认得我吗?”
他的眼神随着她的行动,在移动着,一直牢牢跟随着她的身形。但是却并不像认出她是柳云芷的样子。
柳云芷张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只是怔怔看着她的眼睛,完全不理会她的手。
糟了!
她将手掌放在他额头上。滚烫滚烫的,之前包在额头的白棉布,现在已经彻底干了。
糟了,他发烧了,这是烧糊涂了!
到底是因为着凉感冒发烧,还是伤口感染发烧,她完全判断不了。
她想到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发烧的人就拿一块湿布放在额头上。不管好不好使这样情况也得试试呀!
她转身要走,手刚从他额头拿开,却忽然被他一把攥住。
她还以为他清醒了、被认出来了,惊慌回头,却见他恼怒的瞪着她:“你又要走?你好不容易来我梦里,你又要走?我……我求了你多少回了……”
她觉得额头汗都要下来了,试了试挣手,可惜不会武功,只得回身,来哄他:“我不走,真不走!你先放开我!”
他固执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试探道:“我……我是柳云芷……”
他呆呆的仿佛根本没听见。
她欺负他糊涂了,干脆道:“我是云绣球儿!”心想这回你满意了吧。
他却大喜,裂开干裂的嘴唇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云绣球儿!我就知道我没听错!”
他手臂用力一拽,她“啊”的一声身体失衡,跌落在他胸前。
她大惊失色,双手牢牢抵住他胸膛,努力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可惜他即便是病了,力气也比她大的多,强行把她揽在怀里,头抵在她肩膀上,呢喃道:“我就知道是你,云儿!”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发烧、怀里火烫,还是她自己心虚,她额头渗出了汗珠,心砰砰乱跳,热的脸也滚烫,她急声道:“你你你先放开我!”
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那你要保证,以后每天都要来我梦里!”
她觉得一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腰,有些恼怒了,喊道:“好好好!你先放开我!”
他也怕她恼,依言放手。
她赶紧爬起来,觉得自己脸仿佛火烧一样。
取了手帕,走到山洞旁,伸手放到雨里,想将手帕打湿。
这雨就是这样,你觉得雨很大,可是打湿衣裳很容易,打湿小物件却又很难。
柳云芷又是几乎半边身子都湿了,手帕才湿透。
回山洞,她将叠起来,小心避过他的伤口,敷在他额头,心中祈盼电视剧诚不我欺也。
四十、肉骨头也
他兀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瞪得大大的,仿佛怕她不见了似的。
眼中有欣喜,有依恋,大概,还有喜欢吧。
她不想深究,默默的坐在一旁。
他现在神智不清,以为自己在梦中。所以她也不用再回避他的目光了,便也怔怔望着他。
回想两人过往的相处,从狗到人,真是一言难尽,也不知是苦是甜。
他总说自己在他梦里,也不知在他梦里,自己是云绣球儿呢?还是柳云芷呢?是狗还是人呢?
山洞一时沉寂,唯有火堆偶尔发出噼啪之声。
一会儿,柳云芷肚子却“咕咕”叫了。
柳云芷从发现景逸,一直到现在,都在围绕着景逸忙碌,直到现在还穿着湿衣服,也没歇息过一刻,此时终于觉得饿了。
拿出那小小两块绿色菱形的芸豆糕,自己吃了一块,取了另一块,递到他嘴边:“吃吧,你最喜欢的芸豆糕!”
他犹豫了一下,勉强张口含住。
柳云芷看他嘴唇干裂,大概是烧的。便拿了另一条帕子,去外面接了点雨水,回来慢慢沾湿他的嘴唇,又去给他换额头的帕子。
他的目光本来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虽然头越来越晕,却还勉力睁着眼睛,确实是怕她突然不见了。可是终于抵不过疲累和头晕,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柳云芷看他终于睡着了,松了口气,又去看他的衣裳,已然都干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次了,干脆趁他睡着,又给他换上干衣裳,再拿披风给他盖的严严实实。
这一晚上,她顾着给火堆加柴,保持山洞里的温度,她又要顾着给景逸额头换湿布,虽然也不知有没有用,忙碌了一晚上没睡,直到天蒙蒙亮才迷糊了一会儿。
天亮得时候,她被山洞外不知名的鸟叫吵醒了。
天彻底放晴了,洞外碧草如茵,天空湛蓝,仿佛昨日的洪水爆发、暴雨如泼,全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去摸摸景逸的额头,欣喜的发现他退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湿布敷额法起了作用。
只能在心里感谢天感谢地。
天色大亮,她走出山洞,今日必须想想办法求援。
“柳云芷!”一声大喊从后面传来。
柳云芷大喜:“顾子扬!顾子扬!景逸在这里!”
是顾子扬!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的见到顾子扬!
顾子扬足尖一点便飞掠过来,近了看他眼睛红红、面容憔悴,衣服还是昨日的样子,显然是苦寻了一夜。
顾子扬简短道:“我看到你留的记号了。景逸呢?”
“在山洞里!”她带着顾子扬跑进山洞。
顾子扬简单检查了一下景逸的情形,道:“情况还好。我身上带有响箭,很快就有援兵了!”
柳云芷一把拉住他,直直的看着他:“顾子扬,我求你件事,你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
顾子扬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是你救了景逸啊!”
柳云芷郑重道:“顾子扬,我不想担这个功劳,还有,景逸一直昏迷不醒,他应该也不记得我,你……你也不要告诉他!”
顾子扬一惊,立刻摇头道:“不行,就算我隐瞒其他人,我也一定不会隐瞒景逸的!再说,这件事你为何要隐瞒他?”
柳云芷固执地道:“我就是不想担这个功劳!我……我担不起!”
顾子扬不理她,转身欲出山洞放响箭:“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柳云芷望着他背影,忽然大叫:“一车肉骨头!”
顾子扬身形猛然一顿,慢慢转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柳云芷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大声喊:“一!车!肉!骨!头!顾子扬,这是你欠我的!”
柳云芷顺着河流往下游跑,跑几步跑不动,就停下来喘两口气,然后又努力跑。
顾子扬说给她半个时辰,让她赶紧从附近消失。
她顺着河岸往下游跑,想到这一宿爹娘估计都急坏了,恨不得腋下生出双翼来。
顺着河岸拐了个弯儿,远远看到河岸大石旁站着一个人,竟然是景祺。
景祺也远远看到她,大喜过望,举起胳膊跟她招手,大声呼喊:“云芷表妹!云芷表妹!”
柳云芷迟疑了一下,还是疾步过去:“殿下,您怎么在这?您还好吗?”
景祺道:“我一切都好!昨晚找了个山洞躲了一夜雨!”他又急促地问:“你可看到太子殿下了?”
柳云芷摇摇头:“我没看到任何人,昨日都冲散了。我也是昨晚躲了一夜雨。”
景祺皱眉,一脸担心:“也不知二哥脱险了没有。云芷表妹,我刚刚发出了响箭,一会儿一定会有护卫来救我们的。”
他忽然皱眉摇指河中:“咦?河里那是……人吗?”
柳云芷一惊,她想起了木桃,赶紧几步走到河岸边踮起脚眺望河中。
忽然身后一双手往她背上使劲一推,她一个不备,“扑通”一声栽进河里。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景祺要害她?
她刚摔进河里,景祺也一下跳进河里,抓住她两只胳膊,把她推上岸,然后自己也爬上岸。
她全身湿透地从地上坐起身,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景祺莫名其妙地笑了,自己站起身,向柳云芷走了两步,脸上一片赤诚之色:“云芷表妹,方才情形危急,我实在无法顾及男女大防。但是,表妹你放心,待我回去就回禀父皇,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她膛目结舌,不由得结巴起来:“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可是忽然电光火石间,心底豁然明了。
从景祺约她和祥格,到一路上言行,还多次约她去山顶湖畔。多半早就预备了这一招,只是没想到临了此时方才用上。只是,为什么景祺忽然就非要娶她呢?
景祺笑道:“一会儿护卫们就赶到了,看到这种情形,除了是我救了你,还有其他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