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弯腰用跟手指背蹭了她头顶一下:“小东西,管的忒宽!”
福来也笑嘻嘻道:“奴才看这云绣球儿是个性子霸道的!”
景逸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我欺。”
福来跟着景逸的背影出门,心里想:哪里有女子?云绣球只是只小母狗而已。
云绣球儿今天极乖巧,早上吃了一整碗的羊肉。捧着圆圆的肚子,她有点庆幸古代没有狗粮,天天吃肉也不错。
然后被喜来伺候着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她想天天陪着景逸睡,可不想臭烘烘的熏倒了他。
喜来伺候完她,就去忙自己的事,放她自己玩了,云绣球儿百无聊赖的趴了一会儿,就跑出屋子,跑到宫门,坐在门槛旁,望眼欲穿的等景逸回来。
先是坐着,然后卧下,过一会把头枕在爪子上,又用嘴咬着自己爪子玩儿,过一会把爪子蜷在身下,把头直接放在地上。
迷迷糊糊打着瞌睡,从贴着地面的耳畔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她立刻兴奋的抬起头,立起耳朵。
不是他。她又动了动鼻子,忽然起身往门内跑,边跑边“汪汪”叫。
喜来听到她叫,迎了出门,看到来人,施礼道:“见过柳小姐,太子殿下目下不在宫中。”
那女子“咦”了一下:“太子表哥还未回宫吗?木桃,我们进去等吧!”说罢带着侍女就往里闯。
宫门当值的右卫率将军急忙上前拦住,虽然太子右卫率是正四品官职,却也很熟悉的知道,拦不住。因为这样的事过往也发生过好多次。喜来也急忙阻拦:“柳小姐虽是县主,也不可擅闯东宫!”
云绣球儿返身跑到女子身前,咧嘴“呜呜”叫唤,又“汪汪”大叫。
云绣球儿嗅了出来,这个女子就是自己第一天穿越过来,指使人要踢死自己的女子。
她心中愤恨的想要大声咒骂她,可恨不能爆出粗口,只有汪汪大叫。
柳小姐即看不上这些拦路的下人,当然也看不上拦路的恶犬,而且看上去虽然干净,却并非是名贵的犬种,便以为是哪个宫人饲养的。却也早识不得是当初的小灰犬。
当下怒斥:“哪里来的低贱东西,也敢咬本小姐?”抬脚作势要踹。
身后一人冷声道:“云芷小姐!”
回身看,景逸长身玉立站在宫门前,沉着脸。
众人皆跪倒行礼。柳云芷屈膝行了一礼,欣喜道:“见过太子表哥!”
云绣球儿早就摇着尾巴、贴着耳朵,活像一只兔子,“突突突”的摇头摆尾跑过去,缠着景逸脚边转圈,又“嘤嘤”叫唤,似在告状。
景逸弯腰抱起她,抚慰的抚摸着她,抬起眼皮冷冷扫了柳云芷一眼。
云绣球儿在景逸怀中,便自觉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加上位置抬高了,这才可以平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这一世截至目前最大的仇人。
承恩公唯一的女儿柳云芷,小姑娘大概十五六岁,身量高而纤细,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光滑,放到现代那是妥妥的汉服美女,身着黄袄绿裙,头上发饰繁多耀目,大约都是精品吧,可惜以她前世今生的造诣,实在是见识有限。
可惜相由心生,一看这位县主就是娇生惯养,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内涵,眉目之间,没有文质彬彬、没有温柔贤淑、没有娇媚动人,还透着些许任性傲慢。
便是再好的皮囊,少了有趣的灵魂,也不吸引人。
景逸明显的不高兴,侍卫下人们都不敢起身,场面一时便安静了下来,柳云芷讪讪的笑道:“我原是不晓得,这是表哥养的狗!”
景逸淡淡道:“云芷小姐,表哥二字可不敢当。”
对众人做起身手势,抱着云绣球儿转身进门,又对福来道:“请云芷小姐在厅内坐了喝茶。”
福来引主仆二人来了花厅子,坐在右手侧的客位,奉上香茶。
柳云芷等了半晌,才等到景逸换了衣服、沐浴过了才出来。
这回脸色倒是正常了,温声道:“云芷小姐找孤有何事?”那云绣球儿已不在怀里。
柳云芷看太子换了常服后,更加显得丰神如玉,不免目眩神摇,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急忙起身先行了一礼:“家父升任户部尚书一事,还要多多致谢太子表哥!”
景逸皱了一下眉头,淡淡道:“此乃父皇的恩赐信任,与孤何干?云芷小姐何来此谢?”
柳云芷不觉脸红,喃喃了半晌说不出话。原是她夜半偷听到父亲母亲的谈话,觉得又有借口来东宫了,方才兴致冲冲的赶来,谁想却是犯了景逸的忌讳。
厅中一时安静了,景逸端起茶盏,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沾了沾唇。
柳云芷强自镇定,伸手跟木桃拿过一只贴着红条儿的信封,双手捧了,走上前几步,亲手捧于景逸:“表哥,我们蒹葭社下个月初二起社,这个月轮到我为掌坛,想请太子表哥来做个评判!”想撒个娇儿求太子前来,看看他脸色却是没敢。
景逸倒是笑了一笑:“这些事孤是从来不去的!”侧头看了福来一眼。
福来心领神会,急几步上前,接过帖子,又一伸手引着柳云芷回座:“多谢县主美意,只是陛下近日召见颇多,太子殿下实恐没有闲暇……柳小姐快尝尝这茶,今年新到的大红袍……”
可惜这几句之后,厅内又是静了。
景逸再次伸手端起茶盏,又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又放在桌面上,这次茶盏与桌面碰击,发出了“叮”的轻微一响。
福来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柳云芷僵坐了一会,讪讪笑道:“太子表哥,您刚才抱着的狗儿呢?”
景逸耷拉着眼皮,淡淡道:“云绣球儿不知去哪里玩儿了。”
柳云芷又笑道:“它叫做云绣球儿吗?真是雪白可爱。”全然忘了刚才是谁要打要杀的。
景逸面上不显,只低头把弄摩挲着袍边的玉佩。
福来随侍了景逸多年,知道这是极不耐烦了。都两次端茶送客了,偏偏这柳县主就厚着脸皮不告辞,有什么办法?
柳云芷尚喋喋不休的硬唠:“还是东宫养的狗聪明,上次我在御膳房附近,遇见一只小野狗,与这云绣球儿差不多大,浑身是泥,还弄脏了我一件新裙子,气得我……”话未说完,只觉得左脚面一热,低头看去,云绣球儿不知何时蹲在脚面上,正正撒了一泡热尿。
柳云芷“啊”的一声惊声尖叫,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云绣球儿走开几步,并不慌张,回身在原地坐下,歪着脑袋看着她。
上面景逸“噗嗤”一笑,站起来唤云绣球儿:“云儿回来!不许胡闹!”
柳云芷站在哪浑身发抖,“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看看云绣球儿,看看景逸,看了看福来,又看看木桃,终于脸涨得通红,一跺脚,痛哭地奔出门去,木桃忙忙唤着“姑娘”追着去了。
景逸蹲下,点着云绣球儿的额头,笑道:“小机灵鬼,你怎知我不耐烦她?”
云绣球儿狗天性里特别懂得看人眼色,特别是景逸的眼色,方才她看他脸上不显,却感觉到实则他已经腻烦极了。
此刻边摇着尾巴,边张着嘴笑着,又扒着景逸的袍子想要他抱。
景逸故作嫌弃状:“谁要抱你?喜来,给它洗澡!”
又洗澡?她心里念叨,这年头儿真不环保。
景逸转回室内,叫福来伺候笔墨,在一张纸上勾勾点点,拿了纸递给福来:“交内务府速速制来,就……要银的吧。”福来领命出去了。
一会儿,云绣球儿洗完澡,喜来抱她出来,景逸正歪在榻上倚着靠枕握着本书看,伸手接过她,却把它放在矮桌上,抬起她下巴,看着她眼睛,笑道:“明日是父皇寿辰,宫里摆家宴,我带你去赴宴。”
她耳朵动了动,疑惑不解的看他。景逸看出她的疑问,笑着回答:“带你去露个面儿,以后这宫里便没人再敢小看你了。”
原来柳云芷说的话,他却是听了进去:“那小野狗就是你吗?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她感动,跳进他怀里,把脑袋拱进他温暖的手心,轻轻蹭着。
景逸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宫宴上可不许如今日般胡闹!”
她摇着小尾巴,欢快的跳起来转了几个圈,就当作跟他约定好了。
七、宫宴讨喜
次日,景逸换了杏黄色的礼服,又令喜来将云绣球儿全身的毛儿梳得又光又顺。
福来笑嘻嘻进来,递给景逸一个匣子,景逸打开取出一物,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喜欢吗?”
她眯着眼睛看去,一根银色细细的链子,带着一个小小的银色牌子,牌子是祥云状。景逸将银牌儿拿到她眼前给她细细看:“认得这个字吗?”
正面铸的是一个“逸”字。
翻过来,反面是一个“云”字。
笔格遒劲有力,正是他亲笔所书。
福来笑嘻嘻道:“这可是太子亲自画的式样,内务府匠作处制的,天下只此一件。”
景逸亲手给她围在颈上,试过了松紧才扣住,然后自己欣赏了一下下,笑道:“这回你就算在宫里随便玩耍,也没人敢动你了!”
云绣球儿响亮的“汪”一声,大有得意洋洋的架势。
她想,大概这就叫做狗仗人势吧。
皇帝刚刚过了天命之年。天命之年的万寿节是全国大庆,今年的万寿节就有些犯懒,白天跟群臣大宴之后,晚上皇上吩咐在宫里摆个家宴,除了几个皇子公主之外,妃嫔中就只有德妃出席。亲王唯独还在世一位,是皇上的叔叔和亲王,年纪老迈神智昏聩。德妃娘娘担心宴席冷清皇上不喜,便劝了皇上又请了几位宗亲的小辈世子作陪,凑个热闹。
现下皇上后宫之中,先柳皇后无嗣早逝,贤妃、淑妃也均于早年仙去,唯有德妃位份最高,主理六宫,位同副后,因此这宴席的座次,便与皇帝并列居中在御阶之上。
皇帝之下,太子景逸与和亲王各在左右,其余几个皇子公主分别左右入座。三皇子景祺,素有皇帝恩宠,又是德妃之子,地位隐隐仅在太子之下,因此座位紧邻和亲王。
景逸抱着云雪球儿入座,远远看到斜对面的顾子扬跟他挤眉弄眼,景逸倒有些意外,事先顾子扬还与他说要告病的。
皇上与德妃最后入席,皇上倒一眼就看到了顾子扬:“哎,是顾子扬吗?朕倒是好久没在宫里看到你了。”
顾子扬从小是景逸陪读,是在皇宫里、皇上看着长大的,当下笑嘻嘻的深鞠一礼,还未等说话,三皇子朗声笑道:“父皇不知,子扬今日本是要告病的。儿臣今日特特去镇国公府,亲自将他押了来!”
顾子扬讪讪笑道:“三殿下说笑了,哪里就用得着押了,陛下万寿,臣就是病得爬也是要爬来的!”
皇上素喜顾子扬风趣诙谐放荡不羁,当下也不恼,笑骂道:“愈发狡猾!”
景祺又朗声笑道:“倒也怪不得父皇见不着子扬,子扬虽常入宫,却只出入东宫,子扬,日后你也要多到乾清宫和毓庆宫行走。”
顾子扬微微一笑道:“岂敢叨扰陛下?”却没提三皇子景祺。
皇上居乾清宫,景祺住毓庆宫。
景逸在一旁似乎没有听见。皇上也似乎正在研究面前的一盘枣子。
德妃娘娘见状,忽地“咦”了一声笑道:“陛下快瞧,景逸怀中这只犬儿,雪白可爱得紧!”
景逸起身,抱着云雪球儿给皇上跪下叩首,笑道:“儿臣给它起名唤作“云绣球儿”,带它来给父皇也叩个头拜个寿!”
皇上摆手:“家宴家宴,不要跪来跪去的。”又嘱咐:“切勿玩物丧志。”
一时传宴,此时临近中秋,螃蟹最是肥美,也是皇帝最爱,因此今日是蟹宴。
宴席前先上了“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
云绣球儿前世海鲜过敏,最不爱闻鱼腥味儿,于是就在景逸怀里挣了几下。
景逸把她放在脚边,轻声道:“云儿你可要乖乖的!”
她哼哼了一声,权做回答,然后就乖乖的爬在景逸脚边。
景逸看她乖巧,回身又叮嘱福来好好看着她。
她心中暗想:这种场合我能不乖吗?看看刚才,还没开吃呢,就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是聪明人都活不过两集。
此后的宫宴便其乐融融起来,皇上年纪大了,最爱看到这些聪明可爱容貌出色的晚辈,众人又妙语连珠极为凑趣,再兼美酒肥蟹,众人纷纷敬酒、皇上来者不拒,就不免喝多了几杯。
一时螃蟹都吃到了尾声,便有宫女上了菊花面子和洗手的茶水,又有人上了雪白的巾子擦手。
顾子扬拿起巾子一抖,还未及反应,从巾子中甩出一块粉色手帕,径直飘在自己案前那空荡荡的地面上。
其他人还未注意,三皇子景祺却已远远大声叫道:“快看,顾子扬袖中落下何物?”
顾子扬已知有异,脸上早已变色,起身待要说道并非自己袖中所落,皇上在御座前早已眯着醉眼道:“何物啊,朕看着怎么像姑娘的手帕子?”说罢自己也笑了。
三皇子朗声笑道:“陛下好眼力,看来子扬有了心上人了!”
德妃在一旁笑道:“这顾子扬眼光甚高,听说顾夫人是操碎了心,倒不知心上人是何等人物?”
皇上一时起了童趣,回身道:“得胜,你去取来给朕看看,朕看看顾子扬挑姑娘的眼光如何!”
皇上身边年老内侍答应了一声,便弯着腰驼着背,待要去拾起那块帕子。
事态如此,顾子扬怎不知遭人暗算?当下脸色铁青,眼望向景逸,景逸早已坐直了身子,也是面色凝重。
顾子扬心想,景祺竟算计到自己头上,大不了今天在皇上面前撕破脸大闹一场。
眼见那老内侍一步三晃的走到那帕子跟前,弯腰抬手去捡,手指堪堪触到帕子,忽地斜地冲过来一道白影,正是云绣球儿,叼起帕子向前疾冲了几步,又“嗖”地转身回头,四肢把地做扑击状,竟是要与得胜公公玩耍起来。
得胜一捡不成,抬眼看到云绣球儿叼着帕子就在眼前一臂之遥,便不及直腰,单手急向前伸过去要夺那帕子,云绣球儿一个疾冲,直直的从得胜两腿间冲了过去,得胜一时力使得岔了,竟向前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