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系列动作写起来啰嗦之极,但实则也就是弹指之间,这几下动作难得是兔起鹘落又快如闪电,众人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待看到得胜“啪”的扑到地上,皇上先忍不住“扑哧”乐了!
皇上笑了,那满殿的压抑气氛瞬间消失,众人都纷纷“呵呵”“哈哈”“吼吼”的笑将起来。
得胜刚刚也是因为皇上要看那帕子,不免着急去夺,现下听到皇上笑了,心下就有底了。
转过身,看到那雪白小狗仍未跑远,就在身前一尺处,叼着手帕子,摇着尾巴,竟要跟自己玩耍。
所以得胜作势,左一扑,右一扑,那云绣球儿就右一闪,左一跳,竟都从手指尖躲过了。
皇上更是笑得欢畅。
得胜心想差不多了,最后放低两只手臂,口中叫唤:“小祖宗哎”向云绣球儿圈过去。
眼看这高度避无可避,云绣球儿竟机灵的将身体就地一滚,滚了几个翻滚,又从得胜□□滚了过去,得胜公公又一个踉跄,这回劲大了些,竟连头上的帽儿都跌落了。
皇上更是笑得直打跌儿,殿上众人俱是笑做一团。
三皇子笑得极是勉强,心下恨不得把这畜生立刻碎尸万端。忽而觉得侧面有目光盯来,转头看过去,却是玉珍公主又怒又急又是羞。
那帕子一落下,玉珍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帕子。当日三皇子让玉珍给顾子扬寄书诉衷肠,又要一件贴身的信物作证。
玉珍却羞于自身文采,担心信写得不精彩、惹得顾子扬更看不上自己,于是便将自己的帕子上,亲手绣了几个字:“横也是丝、竖也是丝”,送去了给景祺。谁知今日竟看到这帕子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竟还让皇上发问!
看到那帕子一瞬间,便知被自己的亲三哥给坑了!此事此时此地被皇上发觉,自己当然可以赐婚顾子扬,但皇上必然会觉得丢了皇室的颜面,必然大为震怒,从此在皇帝跟前,自己就再没有脸面和恩宠了。
没有了皇帝庇护,即便嫁给顾子扬,那还不是任由镇国公府□□拿捏?
想到这玉珍满面涨红浑身颤抖,盯着景祺恨不得现在就过去逼问他。
景祺看了她一眼,便知她所想,心中骂道:“这蠢货,只想着自己的驸马,从来不知为我大业筹划!”便不再理他。
闹到此刻,景逸疾步而出,赶紧抱住云绣球儿,向皇上跪地请罪道:“父皇恕罪,都是儿臣管教不力,云绣球儿失了规矩,请父皇责罚!”
皇上兀自笑个不停,摆手道:“罢了罢了,这小东西如此机敏!”
子扬也赶紧上前,两个人便合力想从云绣球儿口中夺下帕子。
云绣球儿早把帕子整个吞在口中,只留了些许边边角角在外边儿,口中还不停的咀嚼帕子,两人一时竟无下手之地,云绣球儿还一阵“呜呜”使着厉害,显然是不愿松口。
看着这两个人手足无措一头大汗,皇上更是可笑,直笑得捧腹直喘道:“罢了罢了,想来腌臜的很,朕不要看了!”
顾子扬跪倒叩首,直起身道:“都是臣的错!臣现在就出宫、找那婆娘要一块一摸一样的帕子来,给陛下观赏!”说罢起身作势往外奔。
皇上笑得歪倒在得胜身上,抓起一只筷子去丢顾子扬,笑骂道:“你这捉挟猴儿,谁稀罕观赏你那婆娘的帕子?!”
一番彩衣娱亲,终于逗得皇上心花怒放心得意满,宫宴完美收官。
出宫回去的车内,云绣球儿乖乖的把那帕子一吐。景逸用两个手指拈着瞅了一眼,撇给顾子扬。
顾子扬看了看帕子一角绣的一个“珍”字,气得牙根痒痒:“景祺这小子忒黑心,坑我也就罢了,连亲妹妹都坑!”
景逸长出了口气:“今日多亏了云绣球儿胡闹一番,否则你是非娶了玉珍不可。而且还会惹恼父皇,你们镇国公府以后再没好果子吃。”皇上必会误以为顾子扬与公主有私,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
顾子扬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叹息道:“当时我也以为不做他法可想了,只想大不了拼了性命大闹一场,跟景祺鱼死网破。”
景逸冷哼了一声:“他是父皇的儿子,恐怕是你这网破了、鱼也是鳞都不会掉一片的。”
景逸低头看云绣球儿,它正乖乖的坐着,水汪汪黝黑黑的大眼睛眨呀眨,仿佛竖着耳朵都听得懂
顾子扬回想后怕,抬手给云绣球儿施了一礼:“云绣球儿,今日多谢了,我顾子扬他日必报……必报……必报肉骨头一车!”
景逸斜眼瞪了他一眼,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你怎么如此聪明?”
当时的情景,景逸看得很清楚,如果云绣球儿第一次抢了帕子夺门而逃,必是大罪,德妃、景祺在旁火上浇油,不但云绣球儿必死,也会连累景逸和顾子扬。
但是云绣球儿恰恰没跑,只是与得胜来回几番玩耍,但又将帕子嚼在口中,让皇上失了兴致。
真是那种情况下,最聪明最合适的举动。
她伸舌头舔着他的掌心,心中暗地得意:“不要小看我,这种宫斗剧看的多了。”自打到了宴席,她早就嗅到几个认识之人的气味,又发现顾子扬那边竟然多了一丝玉珍的气味,便有了心理准备,随后又审时度势,利用自己是只可爱狗狗的身份,嬉闹一场。
两人沉默了一会,景逸忽然张口道:“我看今日陛下言行,恐怕也是不想让你尚主的。”
坐到皇帝这个位子,又有什么事看不明白?但若是皇上看明白了,却刻意如此,那其中深意便可以揣摩一番了。
八、日常之二
云绣球儿觉得,狗仗人势的日子,真不错。
如今,喜来被指了专门伺候她。她小小一狗,不但锦衣玉食还有了贴身丫鬟。
景逸只要回到宫中,起居坐行都少不得她陪伴,于是整个皇城都知道,云绣球儿是太子爱犬,是放在心尖尖儿上的。
按道理,这样的日子,云绣球儿只该担心,芸豆糕儿吃得太多,自己越吃越胖越长越圆。
但终于有一天,又被她发现,除了吃之外,还有一项值得担心。
这一天晚饭过后景逸忽然起了兴致,要给云绣球儿画像。
于是在书房找了个高台将她抱了上去。
先摆了盆花来配,观察了一下,又换成一本书。
坐了一会儿,又让她趴下。
折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景逸满意的画面。
可是画了没几笔,云绣球儿就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景逸皱眉道:“云儿不许动!”
她勉强坐好,只觉得腹腔胀痛,一股气堪堪向下涌去,不觉夹紧双股,颤颤巍巍,又不敢乱动,忍了再三,实在是忍无可忍,心下想悄悄放松一下,谁知竟挤出一揪揪!
景逸只听云绣球儿一声惨叫,“嗷”的一嗓子,从高台下猛的蹦下来,撒腿就往外跑。景逸吓了一跳,还以为天外飞石砸着了她,急追了两步,眼见追不上,停下来再回头查看台子,见一金色小小宝塔状,鼻中便嗅到一股异味,当即急忙掩鼻,又气又怒,又大声叫福来,也赶紧往外跑。
待福来进来收拾,禁不住掩鼻憋笑。
景逸跑到寝宫避难,越想越气,就越发想把云绣球儿提溜过来打几巴掌骂几句,就大声叫“云绣球儿云绣球儿!”
以往景逸只要轻声唤一声,云绣球儿早飞一样的摇着尾巴跑进来。这次唤了好几声,她才小步贴墙跟慢吞吞踱进来,垂着头、低着目、塌着耳朵、夹着尾巴。
进来也不靠近,远远的蹲在角落里,臊眉耷眼的。
景逸伸手指着她,恼怒道:“你说说你!你都多大的人了?不对,你都多大的狗了?你居然干这种事!你还是个姑娘呢!脸都丢光了!”
她也是又羞又急,觉得自己狗脸都要红了。
前世做人长到二十多岁,除了婴儿在襁褓中的时间外,就没再任何异性面前进行过这种生理行为。一想到在景逸面前……羞惭的快要死了,疾步矮身钻进了床底下,死都不肯出来。
景逸本来不想搭理她,可是过了好久也不见她出来,便不免有些担心,就让喜来用吃的来唤她,可是她竟不受诱惑。
最后景逸亲自趴在地上唤她,又叫她出来洗澡,她才扭扭捏捏的拱了出来。
景逸啪的打了她屁股一下,骂道:“小坏蛋!”
常跟着景逸泡在书房,云绣球儿也终于弄明白了,现今的朝代叫做周朝,“大周”天下。看生产力程度和疆域辽阔,大多是元明左右。可惜当初刘云婷历史学的忒烂,她偏科数学,最后读了个中文系。
但是历史学的再烂,也毕竟是参加过高考的,她知道中国历史有上五个周朝,看目前的繁华程度,必然不是西周东周;统一程度,又不似北周后周;皇帝不是个女人,那当然也不是武周。
看来自己是撞大运,终于穿到了一个平行世界的周朝。
在大周北方,是北元政权,是草原部落联盟,虽然历史上曾有多年战争,但如今两国交往密切,北元岁岁来朝,大周年年岁赐,彼此相安无事多年。
这天,景逸正抱着云绣球儿在榻上看书,福来进来禀报,说得胜公公来了。
景逸把云绣球儿往旁边一放,站起身来。
待得胜公公偻着腰进门时,景逸已经站到门口迎着了。
得胜急忙要跪下见礼,景逸笑着两手托他胳膊,又唤福来看座看茶。
福来笑嘻嘻端来一个锦墩儿,扶了得胜公公坐,又亲自颠颠去捧了茶盏、果盘子,放到旁边矮桌儿上,笑道:“干爹最爱的明前龙井和盐焙西瓜籽儿。”
得胜摸摸他头,赞道:“跟着太子殿下,出息了!”
自打宫宴,云绣球儿对这个老内侍就很有好感,别看岁数大,心思却灵活得紧。所以看他来,就跳下塌子,摇着尾巴在他腿边扑来扑去的。给得胜稀罕的,一叠声笑道:“小祖宗、小祖宗,那天可是害得老奴闪了腰!”
景逸看得胜欢喜,便瞅了福来一眼。福来会意,抱起云绣球儿塞到得胜公公怀里:“干爹,云绣球儿喜欢您呢!”
得胜这个年纪,对萌物最是没有抵抗力,连说“不敢不敢”,景逸笑道:“让得胜公公抱它一下,是它的福气!”得胜方颤颤巍巍的抱着。
景逸笑吟吟看着:“公公此来为了何事?”
消停了一会儿,得胜才对太子道:“殿下,今日午后,德妃娘娘跟陛下提及,今年雨多雷密,重华宫、福轩堂都该修一修了,便是东宫的弘仁殿也不符东宫规制,早就该动动了。正赶上今日户部差事办得好,皇上心情大好,就都准了,估计这几日内务府会亲来奏报,皇上命我来给太子殿下说一声。”说一声什么呢?没说下去。
皇城里遍地儿是听一辨三。
景逸点点头:“替我回禀父皇,就说儿臣知道了。”
说完正经事,得胜怀里抱着云绣球儿,抚摸着,竟有些舍不得的意思。
景逸瞅瞅福来,福来笑道:“干爹,云绣球儿刚饮了水,小心尿了您的新褂子!上次还尿了柳县主一鞋面儿呢!” 便上前来接过云绣球儿放在地上。
得胜公公起身告辞,又被颤颤巍巍的扶将出去。
晚间在书房,顾子扬听了此事却表情作怪:“德妃娘娘会主动给你修东宫?还按太子规制?”
景逸正在写字,此时不作答也不停笔。云绣球儿卧在书案旁,扒拉着镇纸玩儿。
顾子扬又道:“景逸你别怪我小人心肠,我是有些不信德妃的。”
见景逸不说话,福来接口道:“以前也有工事修葺,都是内务府直接报来,陛下从来没有让得胜公公来禀报的。”
景逸停笔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还不看好门户?”
福来笑嘻嘻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看住了东宫!”
顾子扬笑问:“原来太子殿下打算舍身饲虎?”
景逸笑了笑,没抬头却道:“此事即已在父皇面前过了明路,孤还不大开方便之门、让那些魑魅魍魉现个形?”
顾子扬抚掌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看景逸停笔沉思,顾子扬歪头向纸上看去,笑问:“太子殿下的新诗?”
景逸笑道:“今早路过教坊司,看到在排演飞天舞,甚美。”
顾子扬笑道:“应是为了欢迎北元使团排演的新舞。”
低头边看边吟读:“翩翩鸿影香犹在,羽衣霓裳曲未终,红袖舞落桃花雨……怎么只得了三句?”
景逸沉吟道:“罗带飞处……生彩虹?彩虹生?哪句更佳?”
顾子扬低头喃喃:“罗带飞处生彩虹?罗带飞处彩虹生?”一时竟难抉择。
景逸看了看旁边的云绣球儿,童趣大起,笑问道:“云儿若觉得哪句妙,就叫一声如何?”
云绣球儿站起身来,摇了摇尾巴。
心道:本人985本科中文系毕业!不要小看我!
景逸又笑问:“罗带飞处生彩虹?”云绣球儿眨巴眨巴眼睛。“ 罗带飞处彩虹生?”云绣球儿“汪”了一声。
景逸与顾子扬俱是大笑。景逸笑道:“好吧,就听了云儿的!”提笔将诗补全。
翩翩鸿影香犹在,
羽衣霓裳曲未终。
红袖舞落桃花雨,
罗带飞处彩虹生。
(作者戏作,不喜勿喷。)
顾子扬笑叹道:“景逸,你就惯着它吧!”
景逸微微笑道:“孤便惯着它又如何?”抱起云绣球儿,亲了额头一下,“云儿美貌聪敏,若是女子,孤定会娶她!”
顾子扬笑道:“恭喜恭喜,我朝出了个云皇后!只是这云皇后只一个毛病儿,终生不得见画师!”
景逸、顾子扬又是大笑,这回连福来都听懂笑了。
虽是毛厚不显,但云绣球儿觉得自己脸儿通红,心砰砰儿的跳,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愧的。
九、又遇故人
按规制,在东宫正殿左右、各有七间连房,左七间连房为太子寝殿,右七间连房为太子书房,读书、办公、见属官的地方,即弘仁殿。
现今皇上登基时,因先皇驾崩事发突然,未立太子,因此当今皇上是皇子登基,并未被立为太子,也并未搬入东宫。所以自先帝时期起,东宫几十年就来一直空置,弘仁殿部分宫室残缺不全,也未修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