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样偷跑出来这么久,喜来找不到自己,会急死的。于是嗅嗅路,便想往回路上走。
忽然一抬头,前方路边石头旁,闪出一个蓝袍衣角来,云绣球儿心里一惊。
不知何时,那蓝袍人也不知抄了什么路,竟跑到自己面前来了!
蓝袍人老胡慢慢走了出来,小声笑道:“你真是太子的爱犬云绣球儿?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了?”
他慢慢解下蓝色罩袍,往前慢慢走了几步,笑道:“跟着伺候你的人呢?这么晚恐怕太子殿下会着急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看着对方眼睛,感觉到眼中不含善意,微微有些害怕,哪管明智不明智,便转身又要跑。忽然眼前一黑,竟是老胡忽地一抛,将外袍罩在她身上,然后双手迅速一抓,便将它抓了起来。
老胡笑得很狰狞:“就是一只狗,我也不会大意!怕你没有狗命泄密了!”
她“嗷嗷”叫着拼命挣扎,张开嘴就乱咬一通,也不知一口咬到哪里,听到老胡“哎呀”一声痛呼,手便松了一松,云绣球儿一下子掉下来,顺势一滚,滚到旁边花丛,便狂奔不见了。
云绣球儿这会是吓破了胆,慌里慌张忙不择路,愣头愣脑的往外逃。
自己是只狗哎,谁想到他还会杀狗灭口?
心乱如麻的跑了一会儿,前面假山旁又有人。这回她学了乖,赶紧躲在角落里。
假山石旁两人,一坐一立。那坐的人正怒道:“我不要回府,还没轮到我投壶呢!”
立的人劝道:“小姐,夫人在家中身子不适,咱们早点回去陪她吧。”
坐的人嗔道:“父亲自己回府不就好了,干嘛非要等我一起走?我好不容易能跟太子表哥一起投壶……”
立的人苦求道:“老爷在宫门口马车上等了咱们半天了,咱们还是快些出宫吧!”
这两人正是柳云芷和木桃主仆两个。
云绣球儿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太倒霉了。穿来之后,遇到两个有恶意的人,今晚竟然一起遇到,老天爷这是生怕自己死不了吗?
此刻前有恶敌后有追兵,云绣球儿一时不知道该选择死在谁手里好。
正没奈何之地,忽觉身边有异样,还未及回头,又被老胡一把按住。
老胡这回有了经验,将衣袍将她罩住,一手抱紧,另一手伸进去牢牢钳住她上下颌骨,令她发不出声音咬不得人。
柳云芷却听到假山旁有动静,厉声喝道:“谁在哪里?给我出来!”
老胡此刻不敢逃走,怕惹出其他事端,便陪笑着慢慢挪出身来:“见过贵人!小的惊扰了贵人还请恕罪!”
柳云芷嘟着嘴皱着眉,打量他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在此?”
老胡深深弓着背,笑答:“小的御膳房杂役,是伺候宫宴的。”
柳云芷看他怀中一团衣物,尚自蠕动,便又问道:“怀中是何物?”
老胡支支吾吾:“这个、这个,是活鸡!”
柳云芷疑道:“鸡?那你捉它作甚?”
老胡只得脱口道:“当然是杀了吃肉!”
云绣球儿这个急啊!此时此刻错过这村儿,她可真的就没命了!当即可着命的挣扎,唯独老胡手劲极大,挣扎不开,但是尾巴却从衣团中挣了出来,耷拉着露出一大截。
柳云芷一眼看到,厉声喊:“你撒谎,这分明是狗尾巴!”
老胡一急转身就跑,柳云芷大叫:“木桃!”
木桃倒是机敏,猛跳过去捉他胳膊,老胡使力一撞,“砰”的一声大响,竟将木桃撞的飞出去了,木桃倒地捂着腰大叫“哎吆”痛呼,柳云芷急得跳起脚。
老胡撞倒木桃,兀自死死抱着衣团,转身作势又要疾逃。
正混乱中,一人极有威势的喝道:“这里怎么了?”
十一、投壶之彩
云绣球儿听到这声音,快要激动得哭了。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此人如此有威严的声音。
老胡一看人来,更惊,耸身疾奔而出。
柳云芷立刻激动大喊:“福来,快捉他!”来人正是福来。
福来一挥手,身后嗖嗖嗖奔出几个护卫内侍,几步就将老胡按住,一拽胳膊,手一松、云绣球儿便得了自由,“嗷嗷”叫着从衣团中翻滚而出。
福来几步上前弯腰抱起她,又欣喜又激动:“真是云绣球儿,可找到你了!”
柳云芷大喊大叫:“这个贼人,还撞了木桃!”木桃忍着痛咧着嘴站了起来。
老胡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脸头都紧贴在地上,颤声道:“饶命饶命,小人不知道这是太子的狗啊!”
云绣球儿死里逃生,在福来怀中仍浑身抖作一团,此时听到老胡撒谎,不觉大怒,便想爆粗口,出口却只是“汪汪汪汪”一阵乱叫。
柳云芷在旁怒叫:“福来,他撒谎!他刚才还骗我说是鸡呢,还说要将它杀了吃肉!”
福来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一个眼神儿,便有一个护卫上去卸了老胡的颌骨,老胡就“荷荷”的发不出声了。
转身抱着云绣球儿、先向柳云芷躬身一礼,温声笑道:“原来是柳小姐救了云绣球儿!殿下若知必亲自致谢!”
柳云芷大喜:“真的吗?太子表哥会来感谢我?”其实
福来笑道:“当然。奉天殿还在投壶,柳小姐可还回殿吗?”
柳云芷喜得欲答应,木桃扯扯她袖子,摇摇头。
一想到父亲已经在宫门口等了半天了,柳云芷便丧气道:“我这就要回府了!”
福来又一躬身:“那就恭送柳小姐,此间事我必细细回报殿下,小姐放心!”
柳云芷喜滋滋的带着木桃走了。
福来这才抱着云绣球儿,走到老胡面前,云绣球儿看见他恨得“呜呜”叫。
福来安慰的拍拍她,低头冷声对老胡说:“敢碰东宫?!”
转眼向旁边的侍卫利索的道:“处置了吧,利索些!”
侍卫点头领命,福来抱着云绣球儿便走。
云绣球儿却愣愣的抬眼瞅他。虽然福来说的简单,她却听懂了。
就这样,就要杀了一个人?虽然刚刚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但是在她心里,还是觉得这样有些过分。
何况,今晚福来实在超过她平日的认知,仿佛是不认识的人了。
以往在她眼里,福来见任何人,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脾气极好的一个人。原来是这样一个狠绝的人物。
因为一只狗,就毫不留情的取一条人命,而且还在皇宫之中。
也不多问是谁,也不多问事由,就这样放肆吗?
云绣球儿隐隐觉得,大约东宫并不是自己眼里的东宫,福来也并不是自己眼里的福来。
景逸呢?是自己眼里的景逸吗?
福来再也不回头看,抱着云绣球儿疾步往回走,嘴里一顿嘟囔:“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怎么跑到这的?可把太子殿下急坏了,连喜来都被罚回宫跪着去了,我可跟你说,殿下生气之极……”
奉天殿内,投壶已经进行了几轮,场面热火朝天。
德妃不擅此道,早早就自请做了司射。皇上倒是兴致勃勃跟着投了几轮。
在这个朝代,投壶风靡万千少年少女,人人娴熟,不乏技艺超群者,因此几轮下来,殿内也没淘汰几人,反而还有炫耀者投出贯耳、骁箭等等花样来,赢得众人鼓掌喝彩。
三皇子略有些不耐烦,眼见如此下去,时候长了,皇上必然会疲懒早早退场,自己投壶是给谁看啊?
于是笑向太子道:“二哥,这般比法,倒没什么意思了。”
太子多年未曾听过三皇子唤他“二哥”了,于是也笑道:“三弟说怎么有意思?”
景祺回身向皇上一躬,朗声道:“父皇,今日投壶,本来是为了跟二哥切磋箭术,不如改个规矩,将壶放远些,投中即可,就……先10步吧,如何?”最后这个如何,却是对太子说的。
太子微微笑道:“此法甚好”。
殿内余人听闻,纷纷“啊”“呀”发出惋惜叹声。
正常投壶距离二矢半,10步外,别说眼力,手力便大多人都不及了。
皇上抚掌笑道:“好啊,这等投法,倒是未见过,不过不得用投壶箭矢了!”回头吩咐得胜取金镞箭来。因投壶箭矢极轻,难以及远。又笑向众人道:“众卿都试试景祺这个新玩法,朕来做司射!”
景祺笑道:“父皇做司射,那得拿出彩头来!”
皇上想了想,又命得胜:“取纯钧剑来!”
殿内又是一片“啊”“呀”之声,这次是大大惊讶,比刚才显得响亮许多。
景祺大喜,朗声笑道:“多谢父皇!”倒好像已经赢了一般。
景逸面色如常般平静镇定,顾子扬却趁机悄悄走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纯钧剑,尊贵无双之剑,陛下这是何意?”
景逸微微摇头,却问:“福来还未回来吗?”
顾子扬邹眉道:“眼下你得好好想想怎么将纯钧剑赢回来,勿要分神!”
一时得胜捧来纯钧剑,众人俱屏息望去,只见剑鞘仿佛黑漆木制,乌突突不甚起眼。皇上拔剑出鞘,一声龙吟,只见剑身灿如列星、焕焕如冰、奇光流彩、煌耀夺目。
众臣皆为赞叹不已。景祺双眼都在大放光芒。
纯钧剑乃上古神器,曾伴多位贤王诸侯,被薛烛子赞为 “天下尊贵无双之剑”,皇上也是多年前偶得,视为至宝,珍藏把玩,从不轻易示人。
此时却将此剑,拿出做了投壶的彩头,不由得众臣不多想。
尊贵无双啊,这皇城之中,什么才是尊贵无双?
殿中众人均是人精儿,见到此情,便知这次投壶,中彩者只能是太子或三皇子。
大多数人互望几眼,如顾子扬般太子党均眼有忧虑,三皇子党则面有喜色。
三皇子率先拿起金镞箭,笑道:“二哥,我便不客气了?”景逸一笑,伸手一请。
这一轮10步距离,投中者便寥寥无几,只有景逸、景祺,以及顾子扬等几个武将出身的少年方投中。
新一轮,景祺便道天色不早,又建议设为廿步。
顾子扬便又在耳边嘟囔:“我就看不过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景逸拿一块白丝帕擦了擦手,没说话,只抬眼看了看宫门方向。
顾子扬皱眉道:“丢了一只狗而已,你不会就心乱了吧?”
景逸脸色不虞,瞟了他一眼。
门口稍有人群骚动,便见到福来抱着云绣球儿急匆匆、喘着气、满头大汗的进门过来。
云绣球儿今晚真是吓坏了,半路上回想起来,今日差一点就要见不到景逸了,此刻离得老远,就含着泪水、“嘤嘤”挣扎着,想要他抱抱。
景逸一眼看到她,脸“刷”的沉下来,冷冷一哼,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回头再也不看她,径自走到投壶场地。
她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从认识他那刻,他还从来没不理过她。
福来知道太子这是真生气了,当下也不敢抱着云绣球儿靠近,只得低头缩在后面。
这一轮廿步,只有太子和三皇子轻松投中,其他人有意无意的都淘汰出局。
皇上笑向德妃道:“看来朕的两个儿子,这次要分个高下了。”
景祺笑道:“这次就五十步好了,父皇,失了纯钧可不要发脾气!”
殿中人均沉默无语,此刻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福来偷偷问顾子扬:“子扬少爷,殿下能赢吗?”
顾子扬在他耳边极小声道:“我告诉你,就算一百步、就算殿下蒙着眼睛、再转上三圈,都能投中!”福来安心的长出口气,幸好云绣球儿及时找回来,殿下便不必分心了。
三皇子先来,站得笔直,掂了掂手里的箭,笑道:“五十步,我也是第一次投!”话声未落,手一扬,一道金色光芒疾射而出,“当啷”一声脆响,金镞箭兀自在瓶中滚了几下。
殿中突发一阵喝彩之声。景祺满面笑容,拱手向四面一拱,又向皇上德妃一礼。皇上大声笑道:“好!”
接下来场面一静,所有人都看着太子。
景逸取过箭,走到投壶的位置,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眯着眼睛瞅了瞅五十步外的瑞兽纹铜制双耳投壶,手一扬,金镞箭稳稳飞出,众人目光紧盯着金色箭头,“叮”的一声,箭并未落在瓶中,径自穿过左瓶耳,牢牢钉在地面上。
众人一同“呀”了一声,俱是惊讶,然后一起转头望向皇帝,看皇帝如何评判。
还未带皇帝发声,景逸向皇上拱手笑道:“父皇,之前已经约定,投中为赢,这次是我失手了,应该是三弟赢了!”
皇上心下了然,赞许的点点头:“好,那就,景祺获胜!这纯钧剑,就赐予景祺!”
景祺大喜,上前跪下,从皇帝手中亲手接过纯钧剑。
德妃在旁笑道:“太子也是极佳的,其余孩子们也都不错,陛下可别偏心!”
皇上大笑道:“德妃所言极是,孩子们都是好的,都有赏!”
殿上众投壶手俱都喜笑颜开,跪下谢恩,一时之前的复杂气氛便消失无踪了。
德妃娘娘早就准备好各样礼品,内侍们便一一捧上,虽是些饰品、玩物儿一些少年人喜爱之物,却均是内务府御制,精巧无比,众人又都是一番欢呼。
一场大戏结束,看到德妃早做好这些准备,不提皇帝,众人均是心内五味杂陈。
十二、锤丸之乐
散席后,福来和云绣球儿又眼巴巴的看着景逸。
实在是过往景逸抱云绣球儿,很少假手他人。
云绣球儿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盼着景逸抱她。
福来也盼着,太子殿下赶紧把云绣球儿接过去,把这股气儿揭过去,省得沉着脸看得吓人。
景逸一个眼风都没瞥过去,径自穿过福来身侧,走向等着他的顾子扬,两人便并肩往外走。
顾子扬低声嘲笑他:“藏拙藏得有些过了吧?”
景逸一笑:“一把诸侯之剑,我何必与他抢?”
顾子扬抬抬眉毛,道:“抢过来赏给我不好吗?我不能做个贤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