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门竟然这么轻易就开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她赶忙将门关上,转身就跑下了门前的台阶,一时心慌意乱。
她还从没有见过他睡着的样子。
院子里还是安静的,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
或许,她可以看一眼呢。
就一眼。
她轻手轻脚地又靠近了过去,缓缓打开了门,迈过门槛,往里面走去。
隔着帷帐,她看不清对面那张床上躺着的人,却实在想过去看一眼。
便沉住呼吸,缓缓走了过去。
不知道他睡着的样子,像不像平日里那般威严,一样难以靠近。
一股莫名的猎奇感突然涌上心头,走进那张帷帐之后,她希望第一眼就能看到。
她摒住呼吸,一睁开眼,却不见床上有任何人影。
她整个人顿住,心跳像是突然停止了,只听见身后一阵细微的声音。
她忙转过身,一股浓烈的冷冽感猛然刺入椎骨,一声吱呀的响声又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却没有人。
只见门开了,随后便是一阵呼呼的风声。
她慌忙着过去关门,生怕发出声响,虽然家主不在这里。
待关了门,却还是能听见细微的响声游荡在这间屋子里,她沿着四周望过去,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直到一股气息从一个墙缝中冒出,她循着慢慢走过去,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将手指轻轻触碰那个墙缝,随后又将整个手放上去,一个轰隆隆的声音将她吓得退后几步。
随后,墙壁便开了。
原来这是一扇门。
往里面看过去,是一条昏暗的小道,不知道通往何处。
她刚要进去看一眼,却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小道中传出来。
随后便是一声大笑。
她从来不知道家主屋子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胸口起起伏伏,呼吸不稳。
看见这个黑暗的东西,好像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压迫着她的心脏。
慢慢走进去之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略微有了光亮。
前面是一面墙,绕过它便能看见里面的场景了。
她躲在墙的后面,听见喊叫声近在咫尺,好像就在自己耳边一样。
里面的人轻哼笑着,“迟芸,我迟早要喝掉你的血。你们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迟芸?迟芸不是已经死了吗……”阿彤疑惑着。
这声音分明就是家主的。
一声声惨痛的嘶吼声传过来,她吓得紧紧捂着口。
“家……家主!!饶命啊!!”
“啊啊啊啊!!”
“家主……别杀我!我一生给您当牛做马!!”
阿彤探过头看过去,只见一群人被倒吊着,下面放着巨大的盆,里面盛着鲜红的液体。
一股腥味袭过来,阿彤蹙起了眉。
只见杨天堑手里拿着剑,一瞬间,剑光闪现,倒吊着的人没有了生息,只剩从他们身上汩汩流下的血,顺着身体流下。
血液糊住了他们的脸,面目全非。
她躲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身子颤抖着。
她只能看见杨天堑的背影,雄壮至极。
杨天堑轻微歪了歪头,倾听着声音,是血液流下的声音。
他舔了舔剑上的血迹,低哑的声音冷冷道:“我更希望你为我而死。”
躲着的那人早已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场景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已经挂上了水珠。
心跳由起初的怔住变为猛跳,一种可怕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她好像在一瞬间想起来无数事情,以至于她到底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那个小女孩是她自己,那个嗜血的狂魔……
是杨天堑。
她的脚已经站不住了,她想赶快离开这里,却连站直身子都是艰难的,一阵酿酿跄跄,她才挪动了几步。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
只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喘息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了,只感觉到了天色微明。
她跑到了自己的屋里,翻箱倒柜,不知道找出了什么,便赶忙循大路走去。
看守的看见她,便拦住了她。
见状,她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那人见了,便连恭敬地拱手,“原来是家主令,您请。”
直到跑出几里地之远,她的心跳才缓缓放慢了下来。
曾经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始终无法相信,梦中那个杀人狂的身影真的像极了他。
可她又明明记得,是他将她救回青州,将她养大,将她带在身边,甚至让她拥有了世家小姐一般的身份。
她参加过流暮的射艺大会,没有上过战场,始终是以世家小姐的身份养着。
有时候她真得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了。
想起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是杨天堑杀了她的村子,杀了村民,杀了父母,最后竟然还把她带回去青州。
想着,她靠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抱着膝痛哭起来。
突然一阵剑光从头顶闪过,她连忙站起身,准备跑。
一个人突然拦在了她的面前,面色如土又刚硬无比。
“阿彤小姐,家主让我带您回去,顺便让我问问,您怎么在这里?”
阿彤紧张地退后几步,“我不想回去。”
那个高出他两个头的人却缓缓靠近,“家主说,你若不愿回去,便叫我绑回去。”
她害怕地后退,声音略带哽咽,“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留着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那人置若罔闻,掏出了绳子。
阿彤见状,赶忙撒腿就跑,不料这人速度太快,没跑出多远,她便已经被抓住。
“放开我,我不回去!要么现在就杀了我!”
她想象着她所看见的一切,她会不会像他们一样,被倒吊放血而亡,会不会像迟芸一样,魂飞魄散了还被人惦念着她的血。
“你杀了我吧,别带我回去。”她哭着哀求。
面上沾染的泪水与尘土将脸弄得泥泞不堪。
他并不理会她,作为杨天堑的修士,都是只听从于杨天堑的,就连生死也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如今的她甚至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那人突然被什么东西猛一击,他将她丢到地上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跳过来,手中拿着一把弯刀,狠戾地盯着他。
“一个大男人,竟然做出绑架小姑娘的事,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杨家那修士并不理睬,便直接拔剑砍过去,那人飞旋着躲过,踏于杨家修士身后,一个弯刀飞过去,随后便见一缕头发丝飞在了空中,弯刀飞回手中,杨家修士的发冠却不见了,只剩散乱的头发。
或许杨家修士并未料到自己能被这般羞辱,便一瞬间气急败坏了起来,面目狠戾更加。
阿彤躲在一边,想要使劲将身上的绳子弄开,找了石头在上面磨蹭了许久。
只见那边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双方僵持不下。
拿着弯刀那人不知口中念着什么,弯刀随着一阵黑乎乎的风一同飞向对面,一时看得对面人目瞪口呆。
树上如细针一般的叶被卷下来,一同射向那人。
一瞬间,那修士便顿在了原地,身上扎满了针,随后倒地而亡。
阿彤也愣在了原地,只见救她那人走过来,一刀砍过来,将绳索砍断。
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走了。
阿彤连忙起身,喊:“多谢!”
没有得到回应,阿彤松了松手脚,艰难地走了几步,只觉得身上十分疼痛,往下一看,脚上已经在流血了。
“你!”阿彤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便这样脱口而出了。
“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走不了路了,而且……我没有地方去。”阿彤垂着眼,十分窘迫。
“慢慢走,再往南走十里,有个驿站可以歇脚。”
阿彤暗暗道:“十里……”
她缓缓动了动脚,动了半天只艰难地挪出去几步。
只见脚上还在流着血。
她疼得哼出了声。
不帮也行,她也能慢慢走,只是怕杨天堑还会派人追上来。
想着,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人还没走远,见她还停在远处,实在也不忍心把她丢在这里,便道:“跟我走吧。”
第107章 今生再遇前世迷
那人搀着她来到了一间山中的茅草屋,四处皆是树木,没有人间。
阿彤松了口气,这样的地方应该是不会被轻易找到的。
那人放下她,便出门。
“多谢!”阿彤急忙道。
那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提着一个水壶进来放在了炉子上,道:“家里没热水,劳烦等等。”
“多谢。”
他抬眼看了一眼她,开口道:“你就会说这一句话?”
她一时无话可应答,但是却是也只有“多谢”二字能说了。
炉子上水壶咕噜咕噜作响,阿彤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只是小心翼翼地用眼睛扫着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也很简陋,放的明显都是一些猎户用的东西。
墙上挂着几张鹿皮,还有兔子皮。一个老旧的弓,还有几把弯刀。
一个野猪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瞬间将她吓得不敢喘气,忙低下了头,沉沉地呼吸。
她接过来那人递过来的水,刚要开口,又生生吞了下去。
那人也一句话不说,直接转过身,将墙上挂的猪头拿了下来,走出门。
回屋后坐到了炉子旁,伸手烤了一会儿,又起身,道:“过来烤会儿火吧。”
说罢,便又拿着刀出去了。
阿彤见状,才松了口气,慢慢挪到了炉子边上。
火焰红彤彤的,像是她所看见的那样东西,一时让她又望出了神。
如果她没有逃走的话,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火炉子噼里啪啦响,见着火稍微有点小了,阿彤拾起边上的木柴添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暗了,那人却迟迟未归,阿彤出门看了一眼。
这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无非就是一些柴火、工具之类的,在门口等了半天,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阵冷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老远看见那人回来了,背上背着一个竹篓,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
见阿彤站在门口,他搁下东西,问:“怎么出来了?不怕再被追杀你的人看见?”
阿彤心口一顿,紧张道:“我……我没想到,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很安全的。”
那人将死掉的兔子丢到水盆里,一手拿起了刀,将那张兔子皮划开。
他轻笑道:“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他将竹篓踢过去,“里面有车前草,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阿彤不敢多说话,见他用刀用的是在精妙,兔子皮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一张完整的兔子皮就这么被剥离开来。
“还傻站着干什么,不怕冷呀?”
自己本就帮不上什么,被这么一说,阿彤也只得拿着竹篓回屋了。
临回前,她开口问:“不知壮士何名?我……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那人头也没抬,“杜子熙。”
阿彤从来没吃过兔子肉,但杜子熙既然给她做了,她也只能稍稍吃了几口,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桌子上点着煤油灯,映照着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杜子熙见她吃的少,扫了一眼她的衣着,便道:“看你的穿着,是哪家的小姐吧?这山野里没什么好东西,但这兔子肉也算是好的了。要说最好吃的,还得是烤鱼。但这儿离河流有点远,赶明儿我去碰碰运气。你先凑活吃点吧,垫吧垫吧。”
阿彤坐在一旁,垂着头,“多谢。”
“追你的是什么人,他什么要抓你,能跟我说说吗?”
见阿彤不说话,他又道:“不说也行,等你脚好了,就赶紧走吧。”
说完,便大口吃起了肉。
阿彤闻言,一股失落感突然涌上,“我没地方去。”
“那就找。”杜子熙端起自己吃完的碗出去了,“记得自己把碗洗了。”
夜里杜子熙让阿彤在自己那张床上睡了,自己去了外面。
深山老林里,最怕的就是野兽,平时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会出什么事。
但如今这里多了个女子,难免就要更警觉一些。
他一个人翘着腿躺在大石头上,看着头上的星,从身上拿出一壶酒就喝了起来。
当初他偷偷跟着凌芫跑了出来,因为自己是外门弟子,没有剑,也不能御剑,便只能慢慢走。
他也不知道峒烛山在哪里,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有时候能抓着鱼,能有野果子,有的时候连草都没有。
好不容易快到了峒烛山,他听说峒烛山的人要跟仙门百家开战了。
他赶到了踏雪关,看着无数鲜血,自己却只能躲起来,躲在山沟子里。
那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又见到了迟芸。
随后见到的是满身伤痕的她和即将倒下的背影。
迟芸被凌芫带走了,除了流入土壤的血迹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他。
迟芸死了,他便离开了。
来到这个荒山野岭。
想当年他还是被迟芸带着偷偷喝酒的小孩,喝了一口就醉了。
如今他长了胡茬,很快很快,很快便苍老了许多,不用躲着藏着也能喝酒了。
只是小时候的记忆永远都挥之不去,那个熟悉的人其实已经多年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