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知道夫人这一跪,便会是天明,届时那狐媚子直接进屋,夫人又没有应对之策,便就一切都乱了。
于是,她急忙忙道:“可婉娘她有孕了啊,夫人。”
“你说什么?”柳氏猛然睁眼,转头望向阿兰,想从阿兰眼里看出一丝玩笑,因着用力过大,甚至将手里的佛珠串子给扯散了。
念珠应声落地,响声清脆,柳氏心中闪过一丝不详,但她来不及多想,急切地问:“你说什么,那个狐媚子怀孕了?”
阿兰矮下身,扶住险些稳不住身形的柳氏,这才细细解释:“夫人,婉娘是有孕了,刚刚一月有余,或许,正因此如此,二爷才急忙忙要给她一个名分。”
柳氏撑着阿兰的手臂才勉强起身,短短时间,她已经理清了所有思路,“与二爷的前事不提,吾总归是镇北侯府的儿媳,今日有人想要混淆侯府血脉,二爷潦倒不通事务,吾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上一回柳氏曾点明过二老爷不孕一事,阿兰是知道的。
若要真是老爷的庶子,即便再是不喜,那也只有接纳,谁叫苏家人丁稀缺。
可若一早知晓这孩子根子不正,则又是另一本账目了。
“那夫人打算如何处置那婉娘?”
于是等林御医摸夜到了朱雀街,来到那处蹲有两个大石狮子的宅子前,拿着名帖至角门投了,却久侯而不见阿兰姑姑,打听之下方知,苏家二夫人突然晕厥,至今昏迷不醒,整个府内正乱作一团粥。
而至于着昏厥的缘由,那还用问吗?
林御医没有报信成功,自然又回到了凌云峰,再没有等来龙葵之前,能稳住苏沐棠病情的,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他了。
可等他再一次抵达凌云峰,又是想将那臭小子给药死的一天。
第14章 假死药
月光微黄,轻纱幔帐细微地晃动着,床榻之间隐隐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下意识地,林御医就上头了,这才有了先才的猜测,然他想到上一回的误会,以及崔三一向对女子避讳甚深的作风,骂人的话还是给他咽了下去。
他进了屋,将门虚掩,燃了蜡烛,举着烛台,小心地靠近床榻。
然喘息之声却没因他的走近而停止,帐子内的动静却似乎更大了些,这倒是叫人摸不清脉了。
如果是活人,他这般动静,万不是这般反应。
林御医想到了阿柴,毕竟阿柴很喜欢苏将军,来这里玩闹也不无可能。
于是,林御医没那么忐忑地掀开了帐子。
却没想到,果然是个畜牲,但却不是他想的那个畜牲牲。
“崔三,你疯了不成?”
但纱帐之内,崔三双腿跪伏苏沐棠的腰腹两侧,似恶狼扑食一般骑在苏沐棠的身上,他遒劲的上身微微弓起,在沙幔之上照下危险的弧度,他的领口微微敞开,粗重的喘息声正是出自此处。
他的一张脸白中发乌,乌中泛红,眸子也是泣血般的火红,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被他扼住咽喉却仍旧死鱼般一动不动的的苏沐棠。
林御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力拍开他遏住苏沐棠的手指。
崔三这才发现林御医似的,堪堪转眸,林御医这才发现他满眼的血红,眼神也不负清明,他探头一摸,竟是比刚出锅的鸡子还要热上几分。
再一摸脉,铿锵有力,如雷如鼓,一如爆竹烟花燃放于胸腔,也难怪呼吸粗重。
而那崔三显然已没了神志,见这方还有一个活的,竟是径直站了起来,此刻他不过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领口露出一块肌肤。
但见这肌肤乃乌中发黑的颜色,伸手一模,竟冰凉彻骨。
冰山火海同时装于一个容器,也难免会叫人失了神智。
林御医见他朝自己扑了过来,力道竟比平日里大上十分,只一个推搡,便叫他老腰落地,连爬也爬不起来。
这时,圆滚滚的阿柴闻声赶了过来。
“嗷呜,嗷呜。”阿柴扯着崔三的衣角,嗷呜嗷呜的叫着。
崔三微一颔首,从林御医的角度看去,眸色稍稍转浅。
“好阿柴,赶快多叫几声。”林御医见这一招凑效,竟是同那藏獒讲起话来。
那藏獒却好似听懂了似的,嗷呜嗷呜地叫得更欢了。
林御医见崔三弯下身子去抱那狗子,心下稍稍放松,但下一秒他的心弦又险些崩坏,之间崔三再触碰到阿柴之后,竟然一举把他顶至头顶,然后再来了个过肩摔。
“嗷呜,嗷呜”这回却是痛苦的呻,吟了。
阿柴皮糙肉厚,摔了一下,也并无大碍,却是没有再留在这里,看了林太医一眼,便走开了。
而崔三在摔下阿柴过后,眸中火红更甚,正一步步逼近林御医所在的方向。
而林御医却因为伤了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但崔三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一丝,眼中的煞气是越来来越中。
林御医努力保持沉静也忍不住粗重了气息,就在崔三散乱的发丝落在林御医的头顶,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才万不得已祭出银针刺向风府及哑门二穴。
崔三这才两眼一黑倒身在地。
林御医给崔三带上面具,这才大声呼叫凌云峰的仆从。
因着自己也伤了腰,为了同时看顾两名病患,林御医叫人另在这屋子又安置了两张床榻,以屏风隔开,也算是情急之下全了礼仪。
再确认了苏将军在这场意外中并没有受损后,林御医这才仔细替崔三检查,崔三这副破身子是林御医一手调理过来的,自然知之甚深,没道理会突然出现这般情况。
正当林御医皱眉不解之时,木门吱呀一声由外向内打开。
“嗷呜,嗷呜。”却是阿柴去而复返。
“阿柴,是你啊。”
阿柴没有再理会林御医,从他身旁路过,林御医以为它会去崔三的塌前,却结果它竟然直接跳上了苏将军的床榻,还十分熟练地钻进了被褥,最后再苏将军臂弯之间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觉。
若是崔三此刻还醒着,定然会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便不会再执着于寻找真相了,因为真相就在眼前。
“阿柴就这般喜爱苏将军?”林御医向阿柴打趣道,却久久未曾等到回应,等他再度望去,那畜牲竟然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可林御医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待安顿好了两位病患,自己也可以起身之时,还要去查询今日到底哪里除了叉子,崔三才会如今日这般失去神智。
最终,林御医隔壁作书房的屋子发现了蹊跷。
他的面前摆着一本毒经,是古楼兰文,书本空白处密密麻麻皆是崔三所作的批注。
林御医淡淡觑了一眼,那本毒经翻开的一页,当中用豪笔批注出三个字:“假死药。”
林御医叹道,之前教他学医,本以为是帮他,没想到今日却是害了他。
这楼兰古国的假死药,林御医却是有听说过,传说当年楼兰并没有敌国所覆灭,当时他们的皇室正是服了这种假死药才得以躲过一劫,至于楼兰古国真正覆灭的原因,这是因为流沙掩盖他们的故土,不得不背井离乡。
但林御医也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识过,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弄来的这毒经,又是哪里来的胆量亲自试毒。
这就委实冤枉崔三了,他可从未想过要以身试毒。崔三因着幼时伤了根本,练不得过硬得功夫,平生所学也不过是一身逃生的本事,譬如轻功。再一个就是制毒的功夫。林御医原是想教导他学医,奈何恁是给他从医书中钻研出了制毒的方子,而今林御医所学已然满足不了他了,又开始四处搜罗各样毒经。譬如,他如今手里拿着的这本,便是他从前阵子去番外采买奴隶,从当地望族手里高价买来的。
这里面提到一种曾被楼兰古国使用过的假死之药物,这药他按照书中的成分及比例已经做出来了几丸,但还从未实践过,他原想着用猎几只动物来试药,但人与畜牲还是终究有别,又搭上了成立一位狱卒,许以那狱卒一百两银子,那狱卒应他待得有死囚行刑,给他试药。
或是近日京城过于太平,他等了十几日,还是没有消息,直到刚才,张管事在得知崔三要将他发配去当花农的事情不是玩笑话后,竟然自告奋勇要来试药。
崔三正犹豫着,虽则这药的成分没有致命的成分,但毕竟是药三分毒,他从不是伤害无辜之人,张管事是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位置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做花农,于是便上手来抢。
云里雾里的,这药丸就到了崔三嘴里。
林御医听完张管事的陈诉,再看他那如丧考妣的脸,终是太息一声,“都是孽障啊,没一个省心的。”
--------------------
作者有话要说:仙女们情人节快乐,评论区有红包雨哦~
第15章 真相露
珍珠莲次日一早就送到了荣盛马场,淑妃对崔三的情谊,林御医从不怀疑。
一切只有崔三那个傻子看不透罢了。
虽说此次有利用淑妃之嫌,但若不是她非要叫崔三来京,又岂会发生这诸多事情。
对于淑妃叫崔三来京城助她一臂之力的事情,林御医始终是不赞同的。
这珍珠莲药性极强,苏将军如今身子虚弱,他不敢全部放进去。一则是怕虚不受补,冲撞了脏腑血脉。一则是怕一次下去,不见效,再要这珍珠莲,那就是求药无门了。
也正是因为珍珠莲的难得,尽管还伤着腰,尽管只能坐着轮椅干活,林御医还是切药、洗药、煮药也都亲自着手。
张管事因笑道:”苏将军该不会是三爷的相好吧。竟劳动林御医亲自熬药。“林御医斜了他一眼,“你们凌云峰的人,做事这么不靠谱,我现在哪还敢使唤。”
张管事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给三爷不小心喂下假死药的事,因道:“林御医,林前辈,林爷爷,你说三爷等下醒来,会不会直接宰了我?”
林御医摇了摇头。
张管事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三爷不要我的命,今后我这条命就是三爷的了,三爷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就当死过一回了。“林御医还是摇头。
张管事纳闷,“那林前辈的意思是?”
林御医往炉子里掏了掏,火势立时大了些,“我要是你啊,趁崔三还没醒,就赶紧逃。”
然张管事却存了一丝侥幸,不舍得这方富贵,毕竟他这样平头百姓,能跟着三爷管着这一处宅院,吃的喝的见识的,那是一辈子也没有过。
三爷虽性子怪戾,但却对下人不差,银子也给的大方。
林御医见他嘿嘿笑着,方知这人是还没见识过崔三的厉害。
有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林御医摇摇头,见药汤呈褐色,再熬煮下去就要火候过旺了,便且叫侍疾的丫鬟过来端药,并亲自监督给一滴不剩地喂给苏将军。
要么说是神药呢。
不过一刻钟,等林御医再度替苏沐棠把脉,脉象已然有力了一些。
林御医猜苏将军醒来只是时间问题,遂才有时间去研究要如何解这假死药的毒性。
林御医滚动着轮椅,来到了崔三塌前,他掀开黄金面具,撑开眼皮看了下,红血丝已散去大半,心下微松。
可等他收回手,却骤然发现指尖冰凉,再度探去,不论是额头,还是衣裳下的肌肤,皆是又冷又硬。
林御医暗道要遭。再一摸脉搏。果然已停止呼吸。
林御医捂住心口,好容易才没背过气去,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昨夜所见那本古楼兰毒经,勉力支撑着,将轮椅滚到了隔间的屋子,再度仔细研读。
幸好,这之前崔三已然将所有古楼兰字转译成了北卫使用的文字。
林御医看到其中后面一页写道:服用假死药者,假死前,因人而异会产生一些异状,腹绞痛者有之,口吐血沫者有之,当场毙者有之。
还有一种情况就比较危险了——若是服用者原本体内囤积了大量毒素,则会在服用假死药之后,药性被之冲撞,轻则假死药失效,重则令人癫狂失智。
而能不能旧的回来,则全看相生相克的结果,是假死药胜了,还是原先体内的余毒胜了。
放下这本毒经,林御医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张管事来报,说宫里的淑妃递了信儿,要来探崔三的病,林御医这才堪堪回神。
他遣走屋子里侍候的所有丫鬟,取出诊箱,将崔三的衣衫拨开,将所有银针取了出来,全数插入重要穴位。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林御医收起银针,又掏出一颗桂圆大小的褐色丸子,撬开崔三的下巴,给他含着。
做好这一切,林御医已然是气竭神衰,但他还是支撑着自己重新叫来了张管事。
“小张,为了抵罪,你当真什么事都愿做?”
张管事点头。
林御医闭了闭眼,再睁眼,眼里已经没了先才那丝犹豫,”那好,你先把这些吃了。“望着林御医捧着的一碗药丸,张管事还是有些慌的,他没病没灾的,吃什么药啊。
林御医看出了他的犹豫,却也没有详细与他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张管事不是个笨的,约莫猜到了什么,但他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自以为该为自己犯的错抗下责任,没有多做犹豫,便且照做了。
林御医见他如此爽快,心中却生出不忍。连他都不知道崔三那小子,如今是真死,还是假死。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他施展的针术,不过是为了让他身子骨不再僵硬,而那颗药丸则是为了让他保持一定的温度,不要被即将到来的淑妃发现什么端倪。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乖巧的阿柴骤然抬头。
却原来是珍珠莲的药效发生作用后,苏沐棠已然苏醒过来。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睁眼后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阿柴。只见阿柴嗷呜嗷呜地叫着往苏沐棠的怀里拱,苏沐棠眼眶顿时一红。
又回忆起上一世临死前,阿柴在那个小院子里,所有人都抛弃她后,它却从淮城偷溜了回来。在那段日子里,阿柴成了苏沐棠心里唯一的慰籍。甚至最后,在苏沐棠选择死路后,她亲眼看着它踢翻酒瓶,吃下了剩余的毒酒。
“阿柴,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不然不可能在这个时期,就已对她亲昵至此。
苏沐棠抚摸着阿柴的脑袋,动容地道:“阿柴,你为何那么傻?”
“为何要吃那剩下的毒酒?”
“我那是不想活了,你一只狗,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重生这样的事情,她绝无可能和活人说的,未免被人当作疯子,即便是她母亲她也不曾告诉。
但是对着一只不通人言的畜牲,苏沐棠却是可以放心地述说,一说就是一刻钟。
直到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哪里?
正这时,林御医推门进来,苏沐棠慌忙又躺了下去,在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些为好。
但林御医原本就在不远的书房,正是听得动静才过来的,又岂会不知她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