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画上画了数不清的蝴蝶,她应该是在打草稿。
林月满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卡片上,上面清秀的字体写着——
“顺利的话,我们会一起去买玫瑰坞的花。”
雨水逐渐大了起来,林月满盯着画看了许久,远处的钓鱼的大爷也捏着的小凳子准备回去了。
临走时看了一眼林月满的方向,目光触及她那张脸,还有些诧异。
下一秒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弓箭上。
嘴里想说的话语被生生咽了下去,仓促转身离开了。
白月大概没有想到今天会下雨,她把画板收了回去,卡片也被雨水浸湿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很大的时间胶囊,应该是准备一会把这些东西都埋进去的。
她给江纵打了电话,江纵很快来接人,他捏着一把雨伞,似乎凶了她一句,白月弱巴巴地看着他,小步跟在人身后,江纵嘴角溢出一丝笑,把外套搭在人身上,紧紧护着她离开了。
在感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平等,总会有付出的多的一方。
此时,站在雨幕中,看着两人逃跑似的背影,林月满忽然起了一丝艳羡的目光。
如果,如果她还能活着的话,是不是上天也愿意给她一个结果。
不害怕悲欢离合,可怕的是还没有体会过。
林月满唇瓣苍白了些,手指摁压着忽然剧烈疼痛的心脏,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有一天,她也有机会写下一句喜欢,那必然是递到先生面前的。
她像是个自卑又即将腐坏的暗恋者,站在深渊里,仰着头看着光,垂涎着一个喜欢的人。
她抵着大树,神色颓败似的捏着手机。
给沈燕回打了电话。
“先生。”她的声音很虚弱,夹杂着雨水,很低,又很轻,有些沮丧:“我不想杀了他。”
沈燕回那边很寂静,久久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轻声问:“月月,是下雨了吗,找个酒店洗个澡,不要让自己感冒了。”
他的声线仍旧很柔和,贴心温柔,林月满有些难过。
“先生,你相信神明吗?”她看着远处的乌黑的天空,阵阵雷声,轻声问。
沈燕回抿唇:“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如果有的话,可以让我活久一点吗?
即便结局是死,但是,可以多一个月就好了。
林月满低喃,像是自说自话:“可能,太卑贱的人,才会祈求神明怜惜。”
“月月,你离开太久了。”沈燕回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声音透过电子的过滤,总是陌生又冰冷:“你只要杀了江纵就好,完成任务,早点回来。”
“记得,在他们分开的时候,杀了他,最好让他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死活跟存在。”
这个世界在乎他生死的人,大概只有白月了。
林月满问:“所有人都不知道吗?”
“对。”
林月满握紧手里的弓箭,“好,我会办到,回到你身边。”
第17章 日落
林月满站在很远处,跟着他走了一路。
他今天没有上班,只身去了平雾市的警局,他们好像熟识,走进去之后,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江纵,如果你想来警局,队长会破格让你……”
江纵语气很淡:“不用。”
男人沉了口气,目光凝重地盯着江纵看,张了张唇,还是忍不住解释说:“江纵,你爸爸江阳的死,根本不是有人出卖他,是他自己为了拿到钱所以鬼迷心窍干出来的事儿!当时你们家已经那个样子了,你有没有站在刑警的角度想过!他一直是想要你大学考警校的,你现在……”
江纵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声,眼神漠然地看向他:“我需要你们施舍吗?”
男人沉默不语,把手里的一身警官服递给江纵,低声说:“随便你吧,我知道你过的不好,你的射击被江队教的很好,如果你愿意回来,我怎么都会帮你的。”
江纵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得出,他应该原本是跟他们认识的,但因为僵持不下的误会,江纵没去警局工作。
林月满垂着眸,手指紧紧捏着手里的弓箭,看到他眼神撇了一眼超市的方向,他应该是想去买烟的,但是手里的钱不多,索性放弃了,去到玫瑰坞买了一朵玫瑰花。
先生也是个极爱玫瑰花的人,岛屿上有个铺满玫瑰花的庄园,每天都会有园丁去裁剪,让玫瑰长得更好。
但他从来不进去看,也不允许玫瑰花被摘下来。
他是一个爱惜玫瑰的人。
林月满总觉得先生是一个很有情怀的人,他温润如玉,浪漫自持。
如果是他呢?
如果是他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她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
明天是画画比赛,江纵捏着手里的玫瑰花去了海边,白月在画板上画了一个白色的蝴蝶,云归说先生可能也喜欢画画,所以他有一间画室。
用林月满的眼光来看,这幅画无疑是很漂亮的,白色的纸张上,白色的蝴蝶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翅膀,漂亮清透。
只是旁边还有一片空白,也许她还没想好画什么。
他们坐在海边许久,林月满就看了许久,一直到两人从这里离开,一起去了江纵住着的地方。
出租屋很小,狭小到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没有洗澡间,有一个厕所。
江纵站在门口,目光落在白月身上,轻声问她:“很小,乖点,回去睡。”
白月不乐意,走上前抱着江纵,仰起头,小声叫着:“江纵,我抱着你睡好吗?”
江纵嗤笑了声,手指轻佻地勾着她的下巴,混不吝地开腔:“跟我睡?那就不只有睡觉了。”
白月不吭声,江纵叫她:“没听懂。”
白月点头:“听懂了。”
随后江纵大手一捞把人拉近了出租屋,很明显的锁门声响起。
江纵脑海里重新出现了林西侧的话。
轻声叫着白月:“白月,油画的另一边准备画什么?”
白月浑身颤抖,手臂丝毫动弹不得,眼泪都忍不住地往外流,头发散乱铺开,手指控制不住地紧紧抓着什么。
“不知道,还没,没想好。”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带着呜咽声。
江纵往下,语气淡漠:“是吗?现在可以想想。”
白月控制不住地眼眶泛红,咬着唇不想说话,手指一紧,叫了声很急促的江纵。
“嗯?”
“你,要干什么?”
江纵轻笑:“感觉不出来吗?”
他缓慢开口:“听说,大艺术家在这个时候,都会涌现很多灵感,月月,你会吗?”
白月忍不住地抓着他的手臂:“江纵……江纵……”
江纵抬了抬头,扬眸看她:“想起什么了吗?”
白月哭着:“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不要……”
江纵勾着唇,肆意地看向她,轻声说:“白月,我在取悦你。”
他自愿作为少女的献祭。
即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没关系。
这一刻,江纵服输了。
入秋,这是一个凌乱到撕开春夜的夜晚。
林月满站在门口,虽也知道今天并不是最佳的刺杀时间,但还是跟了过来,她想知道陆地上的人是如何谈恋爱了,如何展现自己的爱慕与喜欢。
对她来说,江纵是她学习观察的对象。
可听到不堪入目的声音,林月满慌乱地眨着眼睛,仓皇失措地转身离开了。
她还以为,在林西侧说完那些话时,江纵会生气,会误会白月,像他这样的人,明明是不会为谁牵绊的。
他很有自己的主见,也是个很执拗得人,不然不会因为他爸的事儿宁可来工地工作,也不去警局那样的地方。
可他现在不管不顾,就算知道是欺骗,也心甘情愿。
林月满是第四天见到的江纵。
白月去市中心参加比赛,江纵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
林月满握紧手里的弓箭,漠然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的时候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只能凭借着印象去辨认这个人。
但她不会认错,他身上,莫名有一种会吸引她的气质。
可能都是爱而不得的人,同性相吸,这也是她不想杀了他的原因。
但她不能。
她是一个卑劣的爱慕者,为了她喜欢的人,她愿意拿起弓箭提着刀,与世界对抗。
此时轻而易举地拉开弓箭,尖锐的箭直直地对准远处正坐在长椅上的少年。
他正在想着什么,捏着手里的玫瑰花,翘着长腿,身子敞开,很散漫地仰躺在椅子上,嘴角噬着笑,大概是想起了白月。
林月满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手指轻颤,弓箭没射出去。
此时脑海里又出现了先生所说的,杀了他,我会考虑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就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来去弥补这场罪行。
她的手指重新打开弓箭,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少年看,弓箭对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把箭射出去。
下一秒,手指一软,她手里的弓箭忽然顿了下,还没等她松开手,弓箭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她的手指无力,微微低下头,她看到一个不知道从何处而射出的弓箭刺入她的身体,而自己手里与之一模一样的弓箭重重砸在地上。
陌生的弓箭尖锐处贯穿身躯,巨大的疼痛感席卷全身,血花止不住地从伤痕处往下流。
长箭从胸口处整个冲进来,她手指一软,口腔中满是血腥味,红的的血往下滴的声音很明显。
林月满抬起头看着阳光,感觉天空中的光环都是一团一团的,光线并不完全是明亮的,人在眩晕时,会有黑色的影子。
在她得知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一个人死了,她会在想什么呢?
她肯定是会想念先生的。
可此时,她脑子空荡,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挤进她的脑海。
她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丝一丝地消失殆尽,随后没有任何意识…
-
管家说,是先生带她回来的,林月满记得她醒来时正躺在海边,浪花一股一股地推阻着她的身子,把她冲到沙滩上。
她朦胧间睁开眼,看到世界一片白光,看到沈燕回轻松地抱起她往海的深处走。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不能连续成串,也记不太清楚了。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早晨,外面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跟那天她跟先生讨面时的天气很像。
她推开卧室的门,私人医生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她看到对面的人打开门,女孩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她。
林月满对这张脸很面熟,她是先生的床伴,她应该是喜欢先生的,不然没有哪个女人喜欢作暖床的工具。
也有因可寻,先生那样的人,谁都会喜欢,谁都想知道他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林月满想象不出来,因为她的从没有得到过任何温存。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整个握紧她的脖颈,她看见女孩羸弱的身子被她压在墙壁上,双手掰着她的手指,给她割出血。
“不要……救……”
手指愈发收紧,喉咙也有些泛疼,以往先生护着她,但此时没有其他人,杀了她,她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女孩仰着下颚,眼神在求救,双眸像是一双小鹿的眼睛,柔弱无骨,没有任何力气的样子。
“不是……我不,不喜欢他,放过,我。”
她磕磕绊绊把话说完,林月满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骤然松开手,女孩整个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女孩摇了摇头,焦急解释:“我不喜欢他的,他骗你的,我们什么都没做。”
林月满没明白,眯着眼问她:“什么意思?”
之后她就明白过来,女孩是先生用来演习的,先生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此举只有一个目的,让她不要喜欢上先生。
林月满有些想笑,又想哭,随后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苍白无助。
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从刚来到这里的一个月,就泡在药罐子里痛苦的活着,随后她找到了她的光明,可那人宁可找人演习骗她,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女孩着急忙慌地下了楼,看到了先生此时也站在楼下,正在往上看。
林月满抿紧唇,那个女孩不会来了。
先生手里挽了一个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往上走,目光轻轻扫过她,随后走过来。
“怎么不躺在床上?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林月满忽然想起胸口处的伤口,猛地低下头,并没有,她的胸口处一片平坦,并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她闪过一丝茫然不解,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先生,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沈燕回扫过她,嗓音清淡:“你失败了,睡着了,是我带你回来的。”
失败了?
她是死了吗?
她怎么失败的。
她好像记不清了。
医生给她做了全身检查,说她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几天,随后又给她上了一碗药,跟之前的药物很像。
后来她逼问医生才知道这个她最不想喝的,最苦的药,是补血用的。
她摸了摸没有任何痕迹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要喝补血的药物,以及,她刚来的时候明明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为什么要补血?
喝完之后,睡了一觉。
她梦见自己只身坐在海边,远处的日落一次升起,一次降落,她看着它一次次升起,旋转着又落下去,看到蔚蓝的画面上波光粼粼,一起都很平静安详。
先生最近一直没有出岛,自从她出岛之后,他就再也没出去过了。
许个愿,如果死之前能够跟先生一起看一场日落就好了。
第18章 日落
雷阵雨。
天空往下塌陷,乌云笼罩,雷声阵阵。
林月满在半夜醒来,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卧室,她好像做了一场梦,脑子混沌一片,以至于她已经想不起来梦里是什么了。
只记得身子仿佛被剧烈的劈开一样,一阵一阵带着欢愉的痛苦如同热浪般袭来。
她想不起来当时的感受,只记得那几天持续阴沉,仿佛没有白日,而她正循环在一波一波的昏沉热汗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