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裙装睡衣,推开门,去客厅喝了杯温水。
此时凌晨一点多,客厅静悄悄的,连管家都昏沉睡去。
那个叫云归的人,说是先生的朋友,在那次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林月满看了一眼二楼,先生休息的地方正紧闭着门,他休息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打扰的。
她开了门,走到外面,目光落在阴沉的天空中,小雨冰冷刺骨,密密麻麻如针,夹杂着风,天空黑漆漆的,甚有种要砸下来的感觉。
她歪过头,余光落在远处的一个开着灯的别墅里。
林月满盯着那暗淡朦胧的光,有的时候先生也会居住在那个别墅里,里面是先生一个人的地方,连收拾的女仆都不会进去。
他在里面。
林月满捏着门口的黑伞,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别墅阴暗不明,连灯都没开,大门却是开着的。
林月满很轻松地走了进去,目光落在二楼上。
有一间房间正开了一道很小的门缝,应该是没有关紧,被窗外的风给吹开了。
漆黑笼罩,林月满一步一步走上去,身上裹着雨水的凉意,目光紧盯着房间的门。
站在门口,林月满闻到里面浓重的酒气。
先生是个喝酒的人,刚来到岛屿的时候,甚至有见过他抽烟,但瘾都不大。
他抽烟时,咬着烟,捏着打火机点燃烟尾,长腿很松散地仰躺在沙发上,跟平常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
雅致的人,羁押在深处的野性被彻底释放出来。
那无疑是有另一番风味的。
可惜,林月满只见过一次。
其实她刚上岛的那几天,先生是对她很好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月满甚至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天他似乎很开心,她偷偷听到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办法,一定会成功的。
他说他必须这样做,去他妈的常规,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注定的事情。
他表情癫狂,语气疯狂又肆意,仿佛失去了理性。
后一天,林月满见到他带了一个女孩回来,也就是也那个陪他演戏的人。
她不太懂他为什么喝酒。
在她的认知里,喝酒是不开心才会做出的事情。
她刚推开门,整个身子就被拉了过去,紧紧摁压在冰凉的门上,本半开着的门被猛地紧闭上了。
她感觉到充满酒气的温热呼气在脸颊处,像是打了标记的狗狗,在轻嗅辨认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先生,我是林月满。”林月满歪着头,感觉到身子被桎梏在高大的身影下,她微微抬头,面不改色说。
“月月。”
沈燕回下颚顶在女孩的肩膀处,眼神朦胧又茫然,因为醉酒,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眼角殷红,声音沙哑至极。
“先生。”林月满说:“我在。”
沈燕回似乎笑了,像是很开心,手指紧紧抱着少女纤细的腰部,声音低喃,是林月满从未听过的模样。
“如果,你一直在就好了。”
他很痛苦,痛苦不堪,疼意像是针卡在肋骨处,只要想起什么,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疼。
林月满低垂着眸,不太清楚他现在的神志是否清醒。
但他身边叫月月的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先生也是舍不得她离开的对吗?
可是,我也不想的。
为什么我生来就只有两三个月的生命,为什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我爱上了一个一个永远触碰不到的人。
如果可以,下辈子可以吗?
林月满微仰着头,目光落在沈燕回白皙的侧脸上,阴暗的房间使得轮廓不是很明显,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月满有些难过。
她有点,想哭,但眼睛疼的哭不出来。
“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哑:“听说,岛屿靠近平雾的那片海,是一片情人海,如果有人在那看到了十二场日落不下雨,下辈子就有机会在一起。”
似乎是很古老的传说了,那片海早已因为距离市中心太远,没有多少人过去了。
传说也被长久隐藏。
况且,多雨到连夏季都不放过的平雾市,似乎很难有连续十二天的晴朗白日。
她微仰着头,没有把剩下的那句话说出口。
人不应该对任何事情抱有期待,失望的代价太大,她已经变得承受不了后果了。
轻轻踮起脚,林月满轻轻把唇瓣贴向沈燕回,她清晰地感觉到先生似乎顿了一下。
骤然,后脑勺被大手紧紧摁住,唇齿纠缠,声音不息。
窗外大雨猛烈地冲击着玻璃,黑沉沉的天即将塌陷。
屋内经久不息。
-
林月满记得出岛那天是个大晴天,秋季平雾的海边在早晨结了一层一层的浓厚白雾,被热烈的万丈金光刺破。
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句话,有人告诉她,早上有大雾,这天就是个大晴天。
先生给了他一个记录仪,是一个微小的电子科技,如同空气中散发的灰尘那般小。先生说,带上这个手表,她可以看到白月跟江纵的实时画面。
这种高科技不知道先生从哪个地方买来的,她也想买一个,这样就可以放在先生旁边,她就可以每天知道他在干什么,可问了手表店的老板,老板都惊叫这东西还挺神奇,说他们还没有达到这么高超的技术,还问她在那里买的。
所以这个东西很珍贵,起码是有市无价的珍贵。
愿意用这种方法也要杀了那个人,江纵,到底干了什么?
林月满从未怀疑过先生是否喜欢白月,但凡喜欢,也不可能没在他嘴里丝毫提起过这个名字。
林月满坐在长椅上,寂静的公园里只有闲散的几个人在散步,她张开手,抬起头,手指的缝隙中露出灼热刺眼的太阳,眼睛刺痛,脑海里出现了离别时的场面。
先生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很苍白,浑身散发着一种虚弱的病态,透过茶水冉冉升起的白烟,一小截白皙的手腕毫无血色。
医生说先生是感染了风寒,他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好好在岛上修养。
林月满想多留下来照顾他,先生说,杀了他,就是我最好的照顾。
他的语气迫切又急促,失去了平常惯有的懒散架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态。
先生垂着眸,站在花园,看着眼前的河,好多只白鸽就在远处的平原上站立着。
他时不时会把手里喂白鸽的粮食撒出去,惹得白鸽齐齐飞起,讨零食吃。
随后白鸽们看到林月满,又开始在空中开心的转圈圈。
先生歪过头,漂亮的眉梢轻轻挑起,似乎轻笑了声,那笑意很淡,随后就消散了。
“月月。”
林月满上前:“先生。”
先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低声说:“你害怕吗?”
林月满不明白:“什么?”
沈燕回回过头,清浅的双眸如同一汪寒流:“死,你害怕死吗?”
林月满握紧手,张了张唇,许久,她点了点头:“怕。”
既然已经改变不了了,怕又怎么样,不害怕又能怎么样。
如果说害怕,会得到你的一丝怜悯吗?
沈燕回浅笑,走过去时,手指轻柔了一下林月满的脑袋,说:“月月,你结束任务之后,会开心的。”
林月满抬眼看他,明明距离很近,却总也看不出他眼里藏了些什么。
“先生。”林月满低下头,把戒指送给他:“您的戒指丢了。”
沈燕回身形明显一僵,垂着眸接过戒指,问她:“在哪儿找到的。”
林月满说:“拍卖会,先生很喜欢这个戒指?”
“谈不上喜不喜欢。”沈燕回淡声。
林月满总觉得这句,放在自己身上也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林月满离开之后,私人医生从一旁房间内走出来,目光凝重地盯着沈燕回看了一眼。
“先生,或许林小姐并不想——”
沈燕回低垂着眸,笑意很轻柔:“她只有一个愿望的,开心就好。”
“可能她觉得你跟她度过最后这个月才最开心呢?”
“是我的错。”
沈燕回歪头看医生,神情黯淡:“她本来,已经决定放弃我的,是我太卑劣了。”
“你说,她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下辈子也不想跟我遇见了?”
说完这句,沈燕回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弓着腰,表情难受地摁压着胸口的地方,脑海里重新浮现了那场梦。
下一秒,他的眼神逐渐冷冽下来:“管理局那边检查出结果了吗?为什么她会别人射击到。”
医生摇头:“没有,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还在检查中。但,他们那边给出的结果,很有可能出现时空交错。”
沈燕回拧眉:“什么意思?”
“我们喂给林小姐的药会失效,也就是说,她会发现……”
“你怎么不早说!”
“先生,已经停息不了了。”
-
透过手表监控器,林月满看到白月正在跟爸妈争吵。
她爸妈知道了她跟江纵在一起的事情,看到她脖颈密密麻麻的吻痕,狠狠打了人一巴掌。
白月不明白,她并不觉得她跟谁在一起,需要得到爸妈的同意,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主权。
别墅里一片争吵。
白月垂着眸,僵持着:“你们没资格决定我跟谁在一起。”
白振南一巴掌甩了过去,一旁王怡想挡都没有阻挡住。
白振南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喘不过气来:“你还要不要脸!!!跟人在一起多久就爬到人床上了?人就是看你什么都不懂骗你的!!!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那种人你都看得上,你就这么不要脸面吗??”
白月偏着头,捂着脸颊,垂着眸,鼻尖一酸,眼睛也疼的要命,她握着拳头,僵持着看向白振南。
“你们答应我比赛赢了就可以不去上大学的,我不要去,我喜欢他,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对我们就是上床了,不止一次,每天,说不准我已经怀……”
“砰”的一声。
白振南气的捏着一旁一个古董花瓶砸了过来,脆弱的瓷片散落满地,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客厅的角落。
白月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眼角的泪水将掉未掉,唇瓣泛干,喘着气惊恐地看向白振南。
白振南手指发颤,仍旧没有丝毫松嘴的意思,声音冰冷。
“你这几天不用出去了,过几天西侧回来,我会亲自跟你林叔叔见面,给你们订婚。”
白月生气大喊:“我根本不喜欢他!!你为什么非要我跟他在一起?你以前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为什么非要逼迫我!”
白振南转身往外走,砰的一声,门被剧烈关上。
王怡看到人走,捂着胸口才松了口气,让一旁的管家收拾了地面的碎片,才抿着唇走过去,轻声跟白月说:“你也别怪你爸爸,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太……一个小混混,月月,你别犯傻。”
白月带着呜咽着:“我没犯傻,我很清楚,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她又不需要谁养着她,也不会碍着别人,这也不行吗?
地面收拾好,整个客厅就剩下白月两人,王怡才凑过去轻声说:“你也知道,你爸爸从小就宠爱你,要是找个一般人就算了,你找的也太……就算他不是骗你的,但是……最近你爸爸公司出现了问题,需要你林叔叔的帮助——”
白月歪头难以置信:“所以就需要牺牲我对吗?”
王怡说:“林西侧说,只要你。”
……
已经比赛完了?
林月满放下手腕上的手表,视线转移开。
也是,现在已经秋季中旬了,距离她离开岛屿已经过了……一个月?
林月满恍然,总觉得时间过得似乎很快。
那么她留有的时间呀不多了。
她站起身,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着,目光落在远处放着的一本本书籍上,百无聊赖地随意抽出了一本。
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喝咖啡,或许是因为要上班,不得不提神的缘故,林月满不是很喜欢,但喝了好几次之后,总觉得这苦涩之中是带着点甜的,因此又喜欢上。
这本书叫做《雷雨》,是作家曹禺创作的一部话剧。
“我希望我今天变成火山的口,热烈烈地冒一次,什么我都烧个干净。
那时我就再掉入冰川里,冻成死灰,一生只热热地烧一次,也就算了。”
让林月满想起那天,雷雨交加,纠缠不休的夜晚。
热烈地冒一次吧,当做赤诚的告白。
用自燃起的火焰,表达我几不可查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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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来自《雷雨》,发表于《文学季刊》
第19章 日落
白月回了家,江纵最近也从射击场辞职了,他大概意识到这样的自己不足以在家里养着一朵娇嫩的玫瑰,准备找新的工作。
林月满看到他在附近的面馆吃完饭,便跟平常一样坐在远处长椅上。
白月的父亲白振南特别生气,因为林西侧在国外的留学回不来,她准备过几天让白月直接飞去国外,说是这辈子都不想让她回来。
林月满不太明白白振南的这种想法,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觉得如果喜欢,其他的算得上是影响。
可能她经历的太少,很多的知识从星网上看到的,太过片面了。
如果,白月真的出国了呢?
江纵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更不要说他根本不懂其他地方的语言。
林月满站起身,看到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她刚出门,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长发女孩不小心冲撞了过来。
林月满迅速单手拉了人一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孩的眼睛怯怯的,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一米六出头,五官精致漂亮。
她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像是海水,透亮好看。
“姐姐。”余婴眨着眼睛叫了声:“对不起。”
她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似乎不是这里的人。
林月满垂眸淡声看她:“没关系。”
余婴见林月满要走,走过去轻轻扯了扯女孩的衣袖,轻声叫着:“姐姐,你知道玫瑰祭在什么时候开始吗?”
玫瑰祭?
林月满在星际上偶然看到过,那是星际的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