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吧”,安提戈涅拿着德力士的魔杖,“如果他主动认罪,我觉得这也是足够搪塞布莱克家老东西们的借口了”。
那是一间空旷的房间,墙上矿石灯的火焰跳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这里是魔法部对待重刑犯的临时囚室,一个四周浇铸了特殊的屏蔽魔力和感知墙壁的空间。
小天狼星·布莱克被用带子束缚在囚室的椅子上,脸色很苍白,黑色长发散乱在两边,他看起来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五官更深邃了一些。安提戈涅眯了眯眼睛,德力士的魔杖不是很听使唤,她感知到了,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太需要使用魔杖或者咒语。
假如我嘲笑了你,我心里也是苦的。
“布莱克,我是来询问你是否认罪的”,她把他嘴上的带子拿掉。
被困得很结实的人看了她一眼,烟灰色的眼睛,带着嘲弄而不屑的态度,他还在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股光明堂皇的神气还在眉宇,“在这里辩解有什么用吗?”
“那么,就是这个结果了”,安提戈涅绕着他走了一圈,她有点心烦意乱,好奇多卡斯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无赖,“彼得·佩蒂鲁得到梅林一级勋章,你进阿兹卡班,无期”。她盯着他眼睛,想在里面发现端倪,安提戈涅以前从来没有和这个低了三年级的男孩子直接打过交道,大部分时候都是来自多卡斯的转述,她并不相信从魔法部那群蠢货的判断,在这件安静的囚室里,拉文克劳的好奇心短暂的占了上风。
“那个肮脏卑劣的东西”,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死得晚了”。
很好,看起来这件事还有隐情,但安提戈涅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那么剩下的东西对她实行自己的审判没有任何好处。她甚至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快乐了,蒙受不白的冤屈被囚禁,假装自己才是受害者,却从来不真正审视一下自己干过什么好事,着很格兰芬多。那么就让他得到该得到的东西好了。“你知道摄魂怪吗,布莱克?那种像真菌一样繁殖的生物”,她的声音轻柔缓和,“他们以人类的快乐为食,你将永远也没有办法感知到这种情绪了”,不再笑,不再能够吸引所有周围人的目光,不再生活在光明之中,这是你应得的惩戒,为你之前所有的漫不经心和毫不在意。
安提戈涅大声咆哮,“你认罪吗,布莱克?为了那些因为你而死的人”。
“我认罪”,布莱克的小臂被困在椅子的扶手上,举起双手,“只要你停止你的表演”。
安提戈涅满意得放下魔杖,把它收回手臂上的魔杖套里,她不喜欢这个流行在傲罗和决斗爱好者之间的小东西,但是扮演总应该完成全套。在出去之前,她偏头看坐在椅子上的囚犯,“布莱克,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那个男人开始狂笑,他笑得很厉害,以至于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试着把脸埋在手里,但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被束缚在凳子上。在停止那个嘲弄的态度后,他傲慢的反问,“那有什么意义吗?或者说”,他烟灰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安提戈涅所熟悉的那个神态出现在他脸上,这真是令人意外的事情,“爱是什么?”
安提戈涅用魔杖指了指小天狼星脸颊,绷带像有生命力那样从他背后开始生长,堵住了这个男人的嘴,她不再想听下去了,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你为什么拖延时候,你的话没有半句使我欢喜——但愿不会使我欢喜啊!我的话你自然也听不进去。
咖啡馆的电视机嗡嗡得播报着伦敦反常的寒雾,而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摄魂怪出逃导致的。德达洛写给自己唯一妹妹的信放在桌子上,英国的形式糟透了,让她千万不要回去,好好呆在安全的维也纳,留意那些来欧洲四处招募新人的食死徒,不要和他们有任何接触。
安提戈涅·迪戈把报纸合上,放在一边,呷了一口已经变凉的奶油咖啡。
如果你看来我做得是傻事,或许我可以说,那说我傻的人倒是傻子。
【槲寄生】
【1】
1993年的夏天,尤利西斯·门多萨时隔十二年再遇见多卡斯·梅多斯的时候候正站在花店的货架前,面前是一束束猩红的玫瑰花,花朵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已经有点不新鲜了,所以店主往上面撒了点水珠来增加它的娇艳。他是一个削瘦的西班牙裔男人,个子不高,留着齐肩的黑色卷发,穿着牛仔夹克和黑色马丁靴。
三十八岁,未婚,但是也有了稳定的同居情人,导的戏也有了一批固定的观众。
只是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熟人。
她先认出了他,“哈姆雷特”,多卡斯穿着翼领白衬衫,卡其色背心裙,牵着身边有熊那么大黑狗的狗绳,把脚踏车停下来,大概是刚购物回来,车筐里还放着着牛皮纸的购物袋。他们愉快地拥抱又颊吻——黑狗已经对这个女主人身边突然出现的男人发出威胁性得低吠了。
“雷提欧斯”,尤利西斯和她愉快地击掌,他和多卡斯很熟悉,这对阔别十二年的朋友曾经一起在RSC的巴比肯剧院里同事三年——他们的父辈在RSC年轻的艺术导演T·纳恩决定在巴比肯剧院设立伦敦演出点开始就一起工作了,一起在后台长大,一起学习剑术,甚至互相爬对方的阳台,多卡斯的工作也是他介绍的。
尤利西斯暂时放弃了买花的计划,他身边有一个小小的篮子,里面装着满满得翡翠贻贝,他拎着篮子站起来,“好久不见了,要不要吃这个?我在市场上看到的,新鲜得可以。”他的对象正好趁周末回家乡处理一些事情。
“行”,多卡斯看起来想了想,“到我家?”她示意了下身边不安刨地的黑狗。
“没问题”,尤利西斯低低得笑了一下,“真得好多年没见了,我男朋友都换了三个”。
尤利西斯是个同性恋,多卡斯一直帮他保守着秘密。
那个时候他就经常被邀请到多卡斯父母家吃饭了,她的父亲伦纳德·梅多斯是剑击好手,也是很多舞台戏的动作指导,他教给多卡斯正统的德系双手羽击剑术,用于舞台表演。尤里西斯学习的也是迅捷剑术,甚至和伦纳德也能切磋上数个回合——只不过他擅长的是西班牙系的“至高之术”,通过玛丽切斯基圆圈计算好的线路进行训练。
在梅多斯家的日常是非常快乐的,和伦纳德·梅多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一边斗剑一边背哈姆雷特和雷提欧斯的台词。
尤利西斯和他们的分别也非常猝然,那个时候伦纳德·梅多斯是个小有名气的动作指导,某次因为意外在后台心脏病发作猝死,多卡斯的母亲莫妮卡在一年后改嫁,而她本人转变了兴趣方向,带着家里留下的一小笔钱去申请大学——然后听说是去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然后又去了德国读书,后来听说还去了印尼两年。他们开始的时候还会互相寄送圣诞卡片,但后来就因为频繁的搬迁失去了联系,他的住址也不稳定。
那条黑狗似乎不那么不安了,狗也会有嫉妒心吗?还听得懂人话,真是有趣,但多卡斯也因此不用拽着他的牵引绳,可以轻松一点讲话,“是真得有好多年了,家里有白葡萄酒,还要买别的什么吗?”
“黄油和奶油?”尤利西斯把脚踏车前的巨大购物袋接过来。
“那我都有”,多卡斯笑起来,把鬈发别到耳后,现在她可以一边推着脚踏车,一边牵着它慢慢散步了。
“你看起来不显老”,尤利西斯有点好奇,她穿着草编底的黑白间色渔夫鞋,踩在柏油马路上,现在看起来是真得很年轻——甚至比十二年前看起来要更吸引人,更轻松而愉悦。
“是吗”,多卡斯低头微笑,她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下面,露出一小节象牙色的手臂,“但也过去了很多年了,北方,天气很冷——然后又是印尼,天气又太热”。
“我记得你很早之前就说自己想去爪哇看看”,他们会在博物馆和古董店里斑斓的印尼皮影前停留很久,对这些东西充满好奇。
“啊,其实还好”,多卡斯微笑起来,“很脏,很乱”
“说起来,你怎么会脚踏车了”,以前他教了她很久,直到她坦然承认自己对两轮交通工具都不太行为止,好像还听说她坐摩托车后座坐吐掉过。
“印尼嘛”,她耸了耸肩,他立刻会意,东南亚殖民地城市糟糕的公共交通,大概迫使一个骑自行车在平地上都会摔的人学会了这一项交通工具的使用方法。
那条黑狗是她在收养中心带回来的,她自述不太会起名字,也不太想给狗起一个“沙斯特罗阿米佐约”之类的名字,那么这条灰眼睛的黑色大狗就叫了布莱克。刚领养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但仍旧足够威武,足够吓倒这个混乱的街区对独居女人不怀好意的对象。流浪狗收容所的人对多卡斯说当初在捕获它和给它洗澡的时候花了好一阵功夫,但是好在它看到她的时候态度可以称为亲近乃至激动,这让她轻易得就下定了决心。
多卡斯自述因为长期的独居和漫长的旅行,感觉精神带来了一定的影响,而狗,意味着每天至少三个小时的户外运动量,和稳定的陪伴,这能帮助她迅速的安定下来。
她的住处不大,一间狭小的公寓,其中一个房间隔断成厨房和浴室,另一个房间被加上了一个开放式的阁楼,放着她的床,下面是巨大的钢骨书架,摆着她带来的藏书,通往床铺的楼梯下是她的桌子,台阶上丢着几个蒲团和软垫,看起来客人来了可以坐在上面。
房间的一角摆着围栏,狗窝和狗粮——边上是一个印着狮子徽记的巨大箱子,上面悬挂着交叉的十字剑,剑上是和巨大巫傩面具金黄的干枯槲寄生,给这件现代风格的公寓增加了野蛮粗犷感。
多卡斯说巫傩面具是她五年前第一次到爪哇买下的纪念品,经历了十二年地狱般的学习和工作,她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博士学位,在SOAS的东南亚研究中心找到了助理教授的职位,回到伦敦居住。梅多斯家里长辈很早就去世了,除了她在乡下继承的老房子外,还有西区父亲当年留下,有两个房间的狭小公寓。经历了漫长的清理和打扫工作,她在灰尘、蛛网和破旧器具中把阔别十二年的家重新发掘了出来,也包括下面那个箱子。
装着满满她无法理解的文字写得书。
尤利西斯对这些书实在是不太感兴趣——他有阅读障碍症,所以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他现在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多卡斯坐在楼梯上和布莱克玩球。
“男朋友?”多卡斯非常惊讶,“我记得我那时候没有男朋友”。
尤利西斯皱起眉毛,有点吃惊,“你偶尔会跟我们提的西里斯”。多卡斯那个时候大概很喜欢很喜欢那个男孩子,提到名字的时候眼睛里闪过的亮光,每次匆匆忙忙离开或者来的时候抹在嘴角上的微笑,那的确是爱一个人的样子,尤利西斯太熟悉了。
“尤里,你一定记错了,西里斯是我以前养得狗的名字”,多卡斯笑起来,浅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芒,布莱克温驯得扑在她身上,摇着尾巴拍打着她的腿,“银白色的萨摩耶,后来爸爸去世后我难过的要命,没怎么照顾它,大概就跑走了。”
“那听起来像是你的风格”,尤利西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他的描述和她的记忆始终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给一条狗起希腊语的名字。”
“西里斯是拉丁化了,就像尤利西斯是拉丁化了的奥德修斯”,多卡斯正在努力让西里斯把爪子抬起来,去外面逛过以后他的脚就会变脏,她拿着一小块湿抹布帮它擦洗。
“说实话”,尤利西斯把贻贝和奶油在她那口小锅里安顿好了,站在厨房门口,在围裙上擦着手,他讲话还是有明显的西班牙口音,“西里斯比布莱克更适合你这条狗的名字——烧焦。”
“尤利西斯这个名字也很适合你,特别是考虑到我们十二年没见的情况下”,多卡斯把桌子上新买的长棍面包递给他,“海上漂流的男人”,还有同性恋取向。
“多卡斯就不知道怎么评价了——你的确轻捷得像只羚羊,但是行善事的圣人这点我没发现”,尤利西斯把面包拿去了厨房,准备用面包刀切成合适的小块,多卡斯是个狡黠聪慧的姑娘,看起来这些年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变,像流动的光。
“至少我们都有着希腊人的名字”,多卡斯笑起来,布莱克趴在她膝盖上,她搔它的耳后,黑狗圆圆的灰眼睛眯起来,很愉快的样子,尤里西斯不想打扰她这么美好快乐的瞬间了,他继续去忙了。
【2】
尤利西斯有漂亮的灰色圆眼睛,但是他留着浓密的胡须,看起来就像希腊人的海神塑像,多卡斯才意识到布莱克和尤利西斯的眼睛颜色很像,印象里她的确认识一个削瘦深邃而有拉丁血统的男人,有漂亮的灰眼睛,一起度过了相当快乐的时间,如果不是尤里还是谁呢?
多卡斯觉得自己的头痛起来了——不能再往下想下去了。
如她和尤利西斯所说,她最近的精神状况的确一直不佳。
这完全不符合她的经验,她在莱顿拿的M.A.,半年内学会了荷兰语,确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是东南亚的地域社会与新闻传播,后来她申请了莱比锡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博士,又分别花了两年和一年在印尼的三宝垄做田野调查——住在一间天主教修道院里。那间修道院里几乎全是那不勒斯来的意大利修女,他们吃很好的海鲜调味饭和自制面条,然后蹬那辆破车哧吭哧吭到报社上班,再去图书馆阅读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