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牵着她手,“巴黎也有拱廊街——听说原来有很多,后来拆掉了不少”。
“真可惜啊”,多卡斯在看周围的橱窗,“我喜欢拱廊街,不,我喜欢玻璃和钢铁结合的建筑”,事实上西里斯对此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喜欢就好。伊曼纽尔大街是一个典型的19世界商业中心的模样,由四层高的双拱廊和玻璃拱顶屋顶组成,两个拱廊相交形成一个八边形,地面铺着马赛克,展示着意大利三个王国的纹章,正是米兰所属的撒丁王国最终统一了整个意大利半岛。
他想多卡斯不是不喜欢金钱和物质文化的,她会在那些裁剪繁复,用料昂贵,手工精致成衣定制店的橱窗面前停留张望,也会去金碧辉煌的甜品店里吃一小块奶油蛋糕,但她也好像就满足于欣赏了。
他们在布雷拉吃了午饭,很经典的伦巴第风味,奶油黄油烩饭和鲜嫩的小羊排,藏红花调味,加了帕码森芝士和西葫芦,和南部地区的橄榄油和碳水化合物相比更和西里斯口味一点,这个雅致的公寓街区或许能满足每个人对欧洲城市生活的浪漫幻想,鹅卵石街道的拐角到处都是小吃店、杂货店和餐厅。
他突然意识到到北方以来,多卡斯就突然,正经起来了,穿了丝袜,腰部捏着褶子的珠灰色大摆连衣裙,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截挂着古董金币吊坠的珍珠项链,但还套着珠灰色的平底鞋。
“你才发现吗”,多卡斯眯着眼睛笑,“可能我在学我母亲打扮吧”。
“不要学我母亲就可以了”,西里斯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对这件事开一个糟糕玩笑,多卡斯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下午他们去了帕尔科·森皮奥尼公园,著名的斯福尔扎城堡就在其中,西里斯觉得像米兰的海德公园和肯辛顿宫,混凝土城市中的大湖、历史建筑和野餐区,但是这里有一个很好的植物园,展示着药用植物和修剪整齐的迷宫。太阳很好,他们去了那个雇佣兵出身的城堡主政治家建造的城堡,看介绍手册或者听多卡斯随便讲两句在这里发生的阴谋,差点迷路。
事实上西里斯受到的最大惊吓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身边空了,但多卡斯给他留了张潦草的纸条——她去买早饭了,还会喝杯咖啡,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他等了一个小时,多卡斯夹着一个巨大的牛皮纸袋,给他带了杏酱和奶油夹心的蜂蜜牛角包,意式浓缩加了一点蒸牛奶的玛奇朵。西里斯跟她抱怨,“我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把他丢在这个狭小的旅馆房间里,像主人出去上班后只能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狗。
“你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找点事做的吗”,多卡斯显然很吃惊,“我以为你是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那种”。
西里斯耸了耸肩,“我担心你”,他无聊到扒着窗口观察下面走来走去的行人。
“我又不会,突然没掉”,她过来捏他颌角的软肉,弯腰吻了下他眼睛。他闻到她衣襟上早晨吃
的巧克力羊角包的味道,感到一阵安稳妥帖的甜意,好像能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吧”,他突然没什么怨气了,“早上去哪里?”
“没有计划”,多卡斯半跪在床上,开始整理东西,他突然发现她看起来去剪了头发,稍微短而更有层次了一点,乔其纱荷叶褶边的芋紫色灯笼袖连衣裙,漂亮的金色耳环,小猫跟的裸色光面羊皮鞋,整个人像一只淡紫色的水母。
“怎么了吗”,多卡斯转头看他。
“没有”,西里斯不说话了,“晚上有活动吗?”
“对的”,多卡斯笑起来,“把你的西装拿出来,熨烫咒,晚上我们去看歌剧”。
他们在佩克熟食店包了个三明治当午餐,在布雷拉画廊里看安德烈·曼特尼亚、提香和丁托列托的画,把剩下的大半个下午消耗在布雷拉宫后面的克里斯蒂安植物园里,在鱼塘,几何花坛,喷泉和长椅之间漫步,西里斯听着花园里的鸟鸣声,低声问和多卡斯讲话,“我到现在才觉得你真得像伦巴第人”。
“哪里?”她显然不太明白,下午金色的阳光在浅琥珀色的眼睛底流动。
“像那些画里的人”,她有一个英国人的侧脸,但是到正面的时候,象牙色的肤色,漂亮短脸,
大眼睛的模样、光彩,可以被称为是东方式的;弯弯的浓睫毛和眉毛,好象极细的黑羽毛——他注意到的是那些属于伦巴第女子天生的庄严神采,画里的贵妇有宝石法网和缠绕着头发的珍珠链子,她只有一对纤细的金耳环,但是眉眼之间是很像的。
“好的吧”,多卡斯在埋头看水边的鸢尾花,她这件裙子下摆有多层的喇叭形褶边,显得主人像被笼罩在一团流动的烟雾里。
他觉得还是不要夸她好看了,总是被认为不真诚。
他们晚上去斯卡拉歌剧院看了普契尼的《图兰朵》,她大概在定行程的时候就订好了票,在人丛中,位置很不错,但看起来也不贵。这座剧院由奥地利女皇玛丽亚·特雷莎在1770年代委托建造,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到炸毁后进行了翻新。内部装饰着红色天鹅绒、丝绸锦缎和金色灰泥,还有近400盏灯组成的宏伟的枝形吊灯。
多卡斯,拿着她那把古董玳瑁小扇子捂着脸坐在座椅上笑,大概是她在罗马买的,他印象里她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拿过一把螺钿的,还带着彩绘,这把就只有扇骨材料本身斑斓的纹路和细密的镂空花样。散戏以后他问她有什么好笑的,她马上把脸板起来,西里斯只好耸了耸肩,装作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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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看到大家的可爱评论~~~~(>_<)~~~~
第39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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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要有人陪着玩啊”,他伸手拍了下她屁股,“你陪着我什么玩具都好玩”。
他们现在在加尔达湖边的某个小村庄里,这里是意大利最大的淡水湖泊,位于伦巴第区和威尼托区的分界线上,湖区风景很好,北部是冰雪覆盖的高耸的山峰,南部是分布着葡萄园、橄榄园和柑橘树的平缓丘陵。各处的村庄都坐拥一系列天然良港——阿尔法德借了他们房子的钥匙,他们准备在这里住上十天。
这里是阿尔法德的产业之一,也是他和自己的欧陆朋友们交往的地方,简洁的现代风格混合托斯卡纳的拱形柱廊,花园种着橄榄和柠檬树的椭圆形红陶罐和餐厅地上的马赛克瓷砖在提醒着这里的地中海色彩。房子被簇拥在夹竹桃、柏树和棕榈之间,隔了一道马路就是湖边,散步、游泳、日光浴都很方便,还有一艘自己的轻舟型帆船。
他们大部分的时间被消磨在湖边,或者,床上。
“我可不可以吐槽一句”,多卡斯某次有气无力得问西里斯。
“啊,你说”,他横躺在一边。
“这么努力回去还没有怀上是不是很丢脸”,她月经本来就不很准,但是在出来之前刚行干净,所以也无所谓。
“还有很多机会”,他挠一下她腰,“反正小狗以后也是我陪着玩,以后总有机会的”。
“啊,我喜欢小狗这个名字”,多卡斯抱着枕头把脸埋在里面一会儿,决定等会儿努力尝试着撑着床沿爬下去冲澡,他们折腾得太厉害了,累人的体力劳动。
“大名也叫这个吗”,他问她。
“波利斯吧”,多卡斯在床边重新坐下,“很可爱对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保持布莱克家的传统,但是我喜欢星星”,北极星,也是小熊座的尾巴,相对其它恒星在天穹中的位置几乎不变,旅人用它来寻找方向。
“我不反对”,西里斯仰躺着,“反正这个名字之前没人用过”。
“很微妙啊”,多卡斯摸摸他下颌角,“现在就开始老掉了呢”。
“如果你不想再睡一觉的话——快去洗澡”,啊,威胁人的方法也很老套。
但反正,还是去洗澡了,花洒里的水很温热,舅舅和外甥对备品的品味完全不一样——显然,西里斯公寓里的洗发水是波特牌的,少年感的清凉麝香薄荷香气。这座房子准备的洗发水香气更细密一点,大概是什么特调的香味,突厥玫瑰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多卡斯靠在大理石贴面的浴室墙上,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痕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也没什么不好的,也还是很开心的,他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很难说有所谓交付一辈子不一辈子的,但是他适合在一起生活,美人就算是作为摆件也是赏心悦目的,更何况是愿意躬身打扫帮她做饭的美人,他的要求对她来说也不难做到。
他们抽了一天坐汽艇从里瓦去维罗纳,在码头之间跳转,然后坐公共交通工具进城,路边都是低矮的葡萄园与柏树篱墙带来的葱茏绿色。
周日正是圣芝诺教堂门口举办跳蚤市场的时间,到处都是有趣的旧明信片,二手衣服,旧书和家居摆设之类的小玩意儿。多卡斯盯着摩洛哥灯和穆拉诺玻璃珠宝看了一会儿,拉着西里斯走远了,他好奇得问她,“为什么不买?”“家里放不下”,她耸了耸肩,“用不上的话,看看就好,清理起来也很麻烦”。
圣芝诺教堂是一座罗马式建筑,建于12世纪,但某一部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5世纪,有漂亮的彩色玻璃玫瑰窗和青铜门,多彩的文艺复兴早期壁画和安德烈·曼特尼亚令人惊叹的三联画。多卡斯低声和西里斯开玩笑,“我觉得这里比米兰大教堂还漂亮”。
“看起来更亲切吗?”他问她,“像格里莫广场12号,和我们的家放在一起比”。
“我没法反对了”,她靠在他身上,“你怎么这么会说话”,来湖区以后,他在这趟旅行中讲得好话可能已经比学校里七年加起来还要多了。
“跟你在一起啊”,他摩挲了下她肩膀,“就说出来了”。
“以前你只是长得好看——人也不坏”,多卡斯觉得太好玩了,“现在居然还会说话了”。
“啊,我以前是狗嘛,只会汪汪叫”,他在她耳朵边上吠了两声,两个人都笑得不行。
他们只是在人群以外眺望了一下朱丽叶阳台,然后就买了塞着牛肝菌蘑菇和蛋黄酱的赛坦面包去卢德圣母圣殿教堂,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地势很高,能看到河流蜿蜒穿过城市的历史中心,多卡斯指着城市中心阿尔伯广场和西格诺里广场之间的拱廊,跟西里斯说,“其中一个拱门下方的链条上拐着一根鲸鱼肋骨,据说它会掉在第一个从没讲过谎话,而且从它下面经过的人身上。”
“啊”,西里斯皱了下眉毛,“我不喜欢说谎,但也确实说过”。
“我没有别的意思”,多卡斯捏他的指节,“我当然说过谎,我只是觉得很好玩”。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他显然还是不解。
“没有”,多卡斯想了想,“把说没说过谎作为标准就离谱——有得谎说的人自己是相信的——我不想再解释下去了”,太糟糕了。
“哦”,他会意,也就不再问了。
所以其实就是这样了,他们去了小山坡上的朱斯蒂花园,据说歌德和莫扎特都来过,在石窟和喷泉之间消磨到傍晚教堂敲响钟声,多卡斯也懒得跟他介绍人名——但她在小镇的书店里买了一本《浮士德》,准备让西里斯回去读给她听,他显然知道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博士的故事,但是很乐意了解麻瓜世界里是怎么讲这个故事——多卡斯听不懂德语,只是准备听他读罢了,她看过的是英语版的。
他们幻影移行回去的,在里瓦找了家餐厅吃饭,回去的时候天全暗了,湖水在路灯下是一种不透光的黑色,“鱼真好吃”,奶油杏仁鳟鱼,味道很好。
“嗯”,他回答她,“我还在想说谎那件事。”
“哦”,她在玩他左手无名指上婚戒,“说谎定义太复杂了,你有的时候很难说,那是一个谎言,还是一个,不可能被实现的愿望”,这个解释显然和缓许多,也更能讨他喜欢。
他突然过来把她揽在怀里,“我没有对你说过谎”。
“我尽量不对你说谎”,多卡斯靠在他胸前,“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她在他胸前蹭脸,“啊,你不要这样,我就是想跟你讲件好玩的事——你看那根鲸骨在那里挂了七八百年了还没有掉下来过,每个人一辈子总有不得不说谎的时候,有的谎言编织起来又好看又美丽呢”。
他手臂在她腰上收紧,多卡斯推了推西里斯,“所以你说过什么弥天大谎吗,这么应激”。
“怎么可能”,他吻了下她鬓角。
多卡斯伸手把他黑色长发揉乱,“你好讨厌,我就是觉得好玩,像罗朱多好玩啊”,她第一次完整得了解这个故事是8岁那年去看奥丽维娅·赫西的电影,她真得很美。
“不好玩”,他拿额头顶着她的额头,烟灰色的眼睛像有风暴在酝酿,“两个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