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小天狼星抱得更紧了些,“我来了。”但和她留信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他被派去阿兹卡班调查卷宗,再加上魔法部那个破船三天才来一趟,相当于是完全错过了小狗病情最凶险的时间。——但多卡斯只是抓着他腰部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口,抱得很用力,小天狼星完全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想,他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也非常恐慌,龙痘病毒是会致死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尤菲米亚和弗利蒙德·波特夫妇就是死于这个病症。
“你抽烟了吗?”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他。
“被发现了啊”,小天狼星把右手手放在她后脑,搂着她腰把整个人往自己身上贴了一点,“我以为清理一新下就够了。”
“因为以前没有,所以就很好闻出来”,她很平淡地答复。
“我也被吓到了”,他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去看看小狗?”
“嗯”,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天狼星拍了拍多卡斯的背,再用力抱了她一下。
病房挺小,暗暗的,只有门对面的墙上高处开了一个窄窄的窗户。光线主要由聚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提供。栎木镶板的墙上挂着一个男巫的肖像,上面写着:格洛弗·希普沃斯(Glover Hipworth)1742—1805年,提神剂(Pepperup Potion)发明者。
病房里有三个巨大的水晶泡泡,里面是病床,波利斯在房间最里头,小窗户旁边,泡泡外面摆着几张窄窄的长凳。
小天狼星戳了一下那个泡泡,发现那是一种柔软的胶质,小狗在里面躺着,脸上的疹子已经退了,但是显着一种淡淡的青色。多卡斯抱着他胳膊,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两个小时喝一次药,烧今天早上刚刚退——克劳狄小姐说再过两天,脸上的青色褪掉就可以出院了。”他知道她很累了,低声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没有地方可以睡”,她看起来在苦笑,“晚上我就在边上的长椅上凑合一会儿。”
他伸手把她揽到自己身上,“你靠着吧,我就坐在长椅上”,他知道她是因为不安所以睡不着,以多卡斯的作息这样也会吃不消的。她含混得应了一声,大概是真得很累了,在他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小天狼星坐在长凳上,看着水晶泡泡里小狗在被子外露出来的脸庞,觉得有些恍惚。但是多卡斯是实在的,沉甸甸而温热的,就像他肺里和咽喉里割裂的灼烧感是实在的。——和很多人的猜测不同,小天狼星厌恶一切烟草。
格里莫广场的房间里总是烟雾迷漫的,阿克图勒斯和波洛克斯在书房里吸烟斗,梅拉尼娅很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她常呆的茶室是不许吸烟的,安多米达和纳西莎就喜欢呆在那里,围绕着这位姑婆。
奥勒恩的身体状态不允许他吸烟,所以图书室就总是安静的,为了照顾神经衰弱者的症状,散发着广藿香洁净的味道。——贝拉特里克斯和沃尔布佳吸女士烟,沃尔布佳会顾及到奥勒恩,贝拉除了在长辈面前会收敛一点,在私下就吸得很凶,她们的据点是起居室。最大的烟鬼是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他们盘踞在吸烟室和餐厅里吞云吐雾,手指末端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牙齿发黄,他们甚至会往小孩脸上喷烟。阿尔法德当然也抽,但是他更倾向于把海泡石烟斗当成一种玩具,小天狼星八岁的时候才见到自己的这位舅舅,他用自己在南美原住民那里学到的技巧向他们表演。
小天狼星知道自己讨厌烟草很多时候是一种洁癖,像从被分到格兰芬多开始就刻意和斯莱特林们割席。在他看起来烟吸得越厉害的人就是被斯莱特林的特质腐蚀得越深的人,衰朽、懦弱、裹足不前、食古不化……对这种虚幻和飘飘然的感觉成瘾,仿佛觉得这样就可以获得真正的平静和舒缓。
然而他觉得自己并不缺乏面对无聊、孤寂和焦虑的勇气。
只有这次不同。
小天狼星很安静地抱着多卡斯,她蜷在他身上,他想伸手去抚平她皱成一团的浓密眉毛,想想又算了,天知道他回家看到她留的字条有多紧张——而她一个人呆在圣芒戈医院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小狗会怎么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商量,又有多可怕。
多卡斯和小狗的眼睛都闭着,但他可以想象那种安宁祥和的浅琥珀色,清澈又甜蜜。她在他身上轻轻地呼吸,他深深地吸气又吐气,清新的空气灌进肺里,带走割裂和灼烧感。小天狼星希望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有需要碰烟的机会,他做得很糟,向自己发誓以后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下午他们有一个意外的探视者。
雷古勒斯·布莱克出现在病房里,他还拎着手杖,进门第一件事是把帽子摘了,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终于来了吗?”
小天狼星坐在长凳上苦笑,多卡斯还在他身上,他只能靠伸展一下腿活动筋骨,“不要告诉我这两天你常来。”
“是我帮波利斯住进来的”,他点了点头,“或者说,她去找了罗伊娜,罗伊娜找到了我”,他和罗伊娜·博朗一直在交往中,还没有订婚,布莱克家都知道他有这么个女朋友,纯血,但是是麻瓜研究世家,无论如何,沃尔布佳·布莱克在两个月前的去世让整件事变得流畅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小天狼星低声和他现在在魔法条例处工作的弟弟说,“龙痘病毒的潜伏期好像有半年。”传染病总有传染源,小狗平时只是去戈德里克山谷麦金农夫妇那里寄放,他和多卡斯一下班就会把他带回家,而其它的孩子没听说生病。他唯一能接触到大量陌生人的场合就是沃尔布佳的葬礼,他在雷古勒斯的强烈要求下带着波利斯出席了,那个时候的理由似乎就是不和死人计较。
天知道那里有多少黑巫师出席。
“如果你想把这件事怪罪到妈妈的葬礼上”,雷古勒斯还穿着斗篷大衣,他的脸色不怎么好,但看起来还是觉得有道理,“我不反对,但是但是她已经死了。”
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在笑,肯定很嘲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怪罪谁”,他伸手摸摸多卡斯的鬈发,她身上红茶和柚子的香气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我只是,陈述某一个事实罢了——但是,谢谢你”,那是很真诚的发言。
雷古勒斯看起来,非常吃惊,他甚至握不住自己手里的手杖,把它支在地上,看起来很想再问一遍。
“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吧”,小天狼星发现自己现在还在笑,或许是雷古勒斯的反应取悦了他,他感到很轻松,“真得,谢谢你。”
【春宵梦里】
“春天到了啊”,多卡斯牵着蹦蹦跳跳的小狗,四岁的他已经能很娴熟的表达自己的需求了,现在一手抓着粉红色的棉花糖,但还是盯着另一边集市摊位上滋滋作响的薯条,小天狼星在蹲着和他谈条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身上没有麻瓜钱,否则估计他能把整个集市上的商品都买下来给儿子。
他们现在在格林尼治,本地的居民在草地上搞了个小小的周末游园会——没有摇滚乐队,只有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本地铜管爱好者俱乐部、碰碰车和旋转木马,那些在各个集市里会出现的流动摊贩在摆摊,街头艺人穿着苏格兰格子裙拉着风笛,还有各种会出现在游园会上的零食和点心。另一边草地上,鸭子和天鹅在盛开的报春花、水仙和洋水仙之间漫步,山坡下就是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还有皇家海军学院新古典主义的优美建筑。
多卡斯也是听麻瓜同事提起才知道的,她要一大早爬起来烤饼干和杯子蛋糕,筹集给社区图书馆购入一批新绘本的资金,而他们家,反正小天狼星周末也没有事,把小狗带出来,在这里把时间打发掉就成了最佳选择。
小天狼星站起来,大概是条件已经谈妥了,小狗不可以吃薯条,但是可以去坐一趟碰碰车一趟旋转木马,多卡斯付钱。
她无奈地掏钱,小天狼星把儿子抱进栅栏,波利斯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彩虹独角兽,暂时把棉花糖交付给爸爸,开始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围绕着贴着镜子的中心柱上下转圈。
小天狼星靠在栅栏上,一边和波利斯挥手一边看多卡斯,完全是等待夸奖的态度,多卡斯拿手肘撞了撞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眨了眨明亮的烟灰色眼睛,是一种狡黠的态度。
“我不说”,多卡斯啃了一口蓬松的棉花糖,在小天狼星谴责的目光下保持了一种厚颜无耻的平静,“但是你穿今天这件皮夹克很好看”。
“你买的”,小天狼星笑了一下,把头转了过去——自己也啃了一口儿子的棉花糖,同样厚颜无耻的解释了一句,“不吃会化掉的”。
他大概勉强满意那句好话,多卡斯伸手去挽他胳膊的时候也没有抵抗,她把脸靠在他平直的肩膀上,“但是没有人像你一样穿得这么好看”。同样是经典的Lewis Leathers机车夹克款式,短款,斜门襟,小天狼星肩宽体长,削瘦,黑色长发,比现在的摇滚明星要适合得多,更不会有马龙·白兰度那样的浮肿感。
“现在这句我喜欢了”,小天狼星在手里转动那根已经小了一半的棉花糖,多卡斯觉得他们等下最好还是再给儿子买一份好了,小狗在某些事情上莫名其妙的独占欲和小天狼星非常像,她一概归类为被小天狼星惯的。但,就,有一个像小天狼星这么好看的对象还是很好很好的事情。他很好很好,在大部分事情上非常宽容,比如任由她打扮——笑天狼星并不那么认可麻瓜奇装异服的时尚,但是喜爱牛仔裤和卫衣这种方便的穿搭,痛恨长款的外套,可能因为它们和那些从幼年开始束缚着他的巫师袍很像。
“想要花”,多卡斯把手指伸到到他手指之间,现在是一个十指相扣的状态了。
“嗯,你给我钱,我给你买”,小天狼星给多卡斯塞了一口棉花糖。
“要对角巷丽痕书店背后那家花店的”,多卡斯得意的微笑,“我要自己挑”,小狗刚刚被旋转木马的管理人员从木制的彩虹独角兽上抱下来,浅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父亲手里那根消失了一半的棉花糖,看起来就正在筹划什么时候哭出来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多卡斯接过自己黑头发的儿子,晃了他一下,“所以要喝热巧克力呢,还是妈妈赔给你一份一模一样的棉花糖”。小孩子就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现在波利斯看起来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无暇去计较那个被爸妈快吃完的棉花糖了。
小天狼星在小狗背后做了个鬼脸,多卡斯两个手指捏着自己的钱包对着他晃了晃,他笑出声来,伸手把棉花糖递过来,小狗接过去。波利斯大概这个时候才做好了决定,想要热巧克力,多卡斯知道他其实不喜欢甜的东西,只是觉得粉红色的棉花糖好看。
“所以你真得要花啊”,小天狼星看着路边的摊贩售卖的向日葵和郁金香,“那种东西他们好像是用来摆在壁炉上的”,花团锦簇的月季,杜鹃,牡丹和绣球,有的还有真的小仙女在里面飞来飞去,多卡斯每次进去都会觉得眼睛疼——不是不好看的,就是觉得太复杂了一点,满满都是的浅蓝、浅紫、粉红和深红。
“随便吧”,多卡斯把钱包放回兜里,把棍子上最后一点糖絮摘下来喂给小狗,小气,不想买就别买。
小天狼星让小狗趴在肩膀上,稍微弯了腰看她,“你也只有四岁?”
“你觉得我不会生气吗?”多卡斯在看旧书摊上的货物,大部分是平装的读库本,偶尔有几本企鹅藏书,大部分是经典名著和芭芭拉·卡特兰的通俗罗曼司,“但为了这种事情发火不值得的”,生活毕竟不是小说,这种时候就要默念小天狼星有多好了。
小天狼星大概也知道她不会怎么样——他们还是到了咖啡座,坐下来,给小狗点了热巧克力,波利斯也是啜两口就放下了——他看见了另一边在树荫下沙坑里挖沙子的麻瓜小孩,眼巴巴得看着自己父母,多卡斯很轻易就点了头,现在是家长们的严肃谈话时间了。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偏头过来吻了吻她脸颊,小天狼星也要了和小狗一样的喝的,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是带着热巧克力香气的,他的嘴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多卡斯捧着自己的杯子,想,小天狼星毕竟是很很好很好的,或者,至少很好看,她知道自己脸颊发红,睫毛颤动,近在咫尺的广场上哩哩啦啦的铜管声很远,大概是萨克斯风还是长笛,但反正很是悠扬。
小天狼星很得意的看她,手臂往后搭在椅背上,把凳子的两条前腿翘起来。
多卡斯很想踢那个凳子一脚,但显然不忍心,毕竟是她自己选的。
她只是捧着杯子想到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一个糟糕的梦,那个时候她十六岁,其实大部分的梦都是这样的,没头没尾,也很模糊,随便拼凑出来的片段,只有在梦境中的当事人会感觉到很合理。
那是一个早晨,一个空白的房间,充满了融化巧克力的香气。她知道那个配方,200克全职牛奶,24克水,一点点白砂糖,搅匀煮到微沸,然后倒入46克切碎的黑巧克力——这个时候巧克力会像霜花一样小粒小粒的浮在牛奶表面,看着锅的人只需要保持小火加热,不断搅拌,直到出现均匀翻滚的气泡的时候就可以关火,再持续搅拌到巧克力颗粒消失,整锅饮料变得光亮顺滑——还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加一小勺陈年朗姆酒或者白兰地。
那是伦纳德·梅多斯的独家配方,多卡斯和尤利西斯在寒冷冬夜打发时间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