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哲:“初中同学。”
谭芸:“还能保持联系真难得。”
杨哲笑了一下,好像别有深意,但也没做解释,“他能有朋友,倒真是令人吃惊。初中三年,我和他前后桌总共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不单单是我,他跟我们全班同学都没怎么说过话。”
谭芸感慨道:“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杨哲笑了:“所以当他说有个朋友的时候,我有多吃惊你能想象吧?”
谭芸:“理解。”
谭芸看看手机,“那您回去休息吧,不好意思占用了您的私人时间。”
杨哲:“没事。希望我的建议对你朋友有用。”
“我也希望。”谭芸总觉得杨哲好像看透了什么,“那我走了,谢谢杨医生。”
“不客气,有事尽管找我。”
杨哲开车离去后,最后一班808公交车也来了。
车上乘客寥寥无几,谭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路上她都在想杨医生的话。照着做,应该会管用的。
808路终点站就是阳光花园,谭芸下车后先给谭石打了通电话询问日常,之后在门口小超市买了几袋方便面。
谭芸一边想事一边穿过花园里的小径,家楼下已经停满了私家车。谭芸向右边扫了一眼,脚步略微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路过二楼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停留,一直上到三楼拿钥匙开门。
进门后,她照例把门锁道道锁紧,沙发堵到门口。确认无误后去浴室冲凉。
洗澡的时候,她专门检查了一下沐浴露,洗发水,香皂,包括洗衣液和肥皂的味道。闻不出个所以然来。
洗完澡又顺带着把瓶瓶罐罐的化妆品都闻了一遍。
夜深人静的时候,谭芸的听觉总是异常灵敏的。她隐隐地听见单元门开门的声音,之后有人上楼了。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谭芸裹紧浴袍,系紧腰带,摸向厨房案板上的水果刀。之后她又鬼使神差地把水果刀放下了。
脚步声正在临近,最后停在她门口。有人敲门了。
忽然的敲门声像午夜凶铃一样,把谭芸一步一步逼退到了墙角。
“谭芸,我是陈骆。”外面的人一边敲门一边报上姓名。
谭芸皱紧眉头又松开。
真是他的脚步声,她没听错?
似乎受到一种莫名的蛊惑,她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然而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
她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情况,陈骆在出差,不可能是他。会不会是李森的人找来了,他们的人什么招儿都想得出来,一句话说的像也是有可能的。
谭芸已经出汗了。这种认知让她彻底得怕了。
她开始后退,后退,一直退到卧室拿到手机。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是不是在说话她已经不清楚了,她只感觉浑身是汗,整个人像要虚脱一样。
谭芸勉强拿住手机,颤抖着按下110.
然而还没等拨出去,电话震了起来,是陈骆打来的。
看见陈骆的名字,她立刻按了接听键,压着声音说:“陈骆,你在哪儿?快告诉我!”
陈骆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我在你门口,开门。”
谭芸:“门口?是你?”
陈骆:“是我。”
谭芸:“真是你?”
陈骆:“真是我,你开门就能看见我。”
你开门就能看见我,这句话给了谭芸莫大的勇气。她掀开被窝,奔到门口,挪开顶着大门的沙发,一道一道把门解锁,打开门。
门开的刹那,带了阵风出来。她开得太急了。
是他,是陈骆!
他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西装扣子解开的,领带松掉的,领口扣子开了两颗。
“外面下雨了吗?你怎么都湿了?”谭芸忽然红了眼眶。
“下了。”
“什么时候下的,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天有不测风云,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雨。”
“你也没说要回来。”
“临时决定。”
那句天有不测风云让谭芸眼圈里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只想拥抱他。
谭芸跨过门槛,来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淅淅沥沥的雨声轻轻敲打着玻璃。谭芸双手环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胸膛,听见咚咚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陈骆又闻到了那股味道。他能察觉谭芸的颤抖。
陈骆:“你以为是别人?”
谭芸:“嗯。”
陈骆:“谁?”
心中忽然冒出来的名字,让谭芸清醒了,“对不起。”
她离开他的怀抱,往后退。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雨声潺潺,好像下得更大了。
他们望着彼此,一时间好像失去了所有话题。
谭芸先转开目光,“要进来吗?”
陈骆:“可以吗?”
谭芸:“进来吧。”
关上门,雨声闷闷地,周遭一片寂静。
谭芸帮他拿了一双拖鞋,“怎么忽然回来了?”
陈骆没回应。
谭芸回头瞧了一眼,发现陈骆正看着她,并且一步一步向她而来。
谭芸:“怎么了?到底什么事?”
陈骆:“可以说吗?”
谭芸:“当然。”
陈骆抬起手,慢慢挑起她的一缕头发。
陈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这么一提,谭芸忽然敏感起来,“那天……我是不是很臭?”
谭芸窘得脚趾抠地,尴尬和羞赧渐渐把惊恐逼退了。
陈骆看着她,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谭芸茫然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你跑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
陈骆还是看着她,点点头。
谭芸完全理解不了这种人,所以他跑回来是为了搞清楚她用什么香水?可是她已经告诉过他了,她不用香水。
谭芸:“我告诉过你的,我不用香水。”
陈骆:“我知道。”
谭芸:“那你还专门跑回来?”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谭芸:“陈骆,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陈骆:“误会什么?”
谭芸:“你说误会什么?”
陈骆:“你误会了么?”
谭芸:“误会了。”
陈骆:“或许可以解释我回来的理由。”
谭芸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轻佻的意思,任何玩笑的意思。他的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真诚和困惑。
厨房的菜盆里盛着还没洗的碗筷,陈旧的水龙头正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卫生间的地漏还没来得及清理,一圈头发缠在上面,堵在外围的水,要慢慢地,见缝插针地流 进地漏,把地漏里的挡板开开合合,哒哒地响。
客厅里的饮水机,不停地把凉掉的水加热。
还有她耳边的碎发,也一直在滴水,水珠滴在她毛绒绒的浴袍上,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那微弱的声音。这里面,还有她的心跳声。她的心越跳越快了。
他轻轻地靠近她,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
这是个危险的距离。在他们即将触碰的时候,陈骆停住了。
他轻声说:“不然我为什么在雨里冷静了半个小时还是想见你?”
第35章
陈骆:“刚才在电话里,你希望在门口的人是我吧?你想见我,所以抱我。”
他说的话,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字字句句落在她心头。
谭芸:“你喝酒了吗?”
陈骆:“这么近你闻不到么?”
陈骆抵着她的额头,几乎贴着她的嘴唇说话,“你没喝酒,我也没喝。”
呼吸缠绕着呼吸,没有人向前也没有人后退。
能感受到彼此唇间的温度。
他的手抚着她的湿发,她半湿的浴袍,落在她腰间打着蝴蝶结的腰带上。
窗外忽然一声闷雷,声音不太大,但足够让人清醒。
谭芸清醒了。
陈骆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停住了。
谭芸后退一步,陈骆也直起身子,两人脱离了暧昧姿势,一度尴尬起来。
陈骆双手插兜,轻轻叹了一声,“我走了。”
“嗯。”
细雨轻轻敲打着玻璃窗,谭芸仿佛透过了窗子,站在细雨里,浑身被细雨浸润。
她在黑暗里翻来覆去,脑海中不断地出现陈骆的眼睛。他蒙着雾气的,藏着温度的眼睛。
陈骆的香水是第二天到的,而陈骆早已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去了,飞机起飞前他给谭芸发了信息。
谭芸回复:“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陈骆很快回信:“有事?”
谭芸想了想,“没什么要紧事。”
陈骆:“下周六。”
下周六。
谭芸算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周六她在服装厂工作,晚上八点下班。
太晚了!
谭芸回复:“周日也在吗?”
陈骆:“怎么了,需要我在吗?”
谭芸:“你帮了我那么多,想请你吃个饭。”
陈骆:“我在。”
谭芸:“好的,那你接着忙吧,不打扰你了。”
陈骆没再回复。
谭芸拿着手机出了会儿神,之后连续四个小时再也没碰过。
秋天来了。
秋高气爽是有的,但这个秋老虎是真地厉害。谭芸总觉得热,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
婷婷奇怪得看着她,“谭姐,你又洗脸啊?”
谭芸:“热。”
婷婷:“有那么热么?”
谭芸:“你不热么?”
婷婷摇摇头,“还好啊!昨晚一场雨后,今早上都有点凉了。”
谭芸:“是吗?”
婷婷:“嗯。谭姐?”
谭芸:“嗯?”
婷婷:“你没事吧?你脸怎么还是红的呀?发烧了?”
谭芸:“没有,一会儿就好了。”
午休时间,谭芸坐在老地方老位置,门口的风铃随着新客人的到来,时不时响一声。她没有抬头看,只是对面的位置一直空着。
老板娘先好奇起来,“男朋友有几天没来了啊?”
谭芸:“出差了。”
老板娘:“年轻人忙点好,那小伙子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谭芸笑了一下。拿陈骆当幌子的确是很管用,一般人都挺识趣的,她倒是清净了些。
日子如常,可这一周好像很久才过去。
周五终于来了。
谭石放学后就来车行等她了,谭芸下班后,两人一起去了趟菜市场。谭芸拉了个菜单,需要的食材比较多,购物车很快就满了。超出预算,最后又拿回去一些。
结完账,谭石手里拎着三个大袋子,谭芸手里还有两个。
谭石:“姐,怎么忽然研究起做菜来了?你不是最不爱做菜吗?”
谭芸:“你不是说我不会做菜没人要吗?”
谭石认真地看着姐姐,“我那是开玩笑的,你还认真了?”
谭芸:“也该认真了,总不能天天吃方便面。”
谭石:“你上礼拜还不是这么说的呢,怎么说变就变了?”
谭芸:“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听过没?”
谭石一知半解地看着姐姐,哦了一声,“听过。”
谭芸:“等你有女朋友了就懂了。”
谭石:“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你别老开我玩笑!”
谭芸:“还不好意思了,跟我有什么的?”
谭石忽然挡在谭芸面前,“我没有,真没有!”
谭芸:“没有就没有呗,姐逗你玩儿呢。走,回家!”
谭石抱怨道:“以后别老说这些。”
谭芸:“好好好,不说!”
说是要掌勺,但还是谭石把饭闷好,菜洗好的。看手法,他已经很熟练了。
谭芸:“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谭石把韭菜打捆,一边择一边说:“没住校的时候就会了。他们俩经常不在家,我不做饭难道饿死!刚开始也不会,后来瞎弄,也挺简单的。”
谭芸拿过一个小板凳让谭石坐,自己蹲在一旁,跟他一起择,“在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不在,对不起。”
谭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呐?谁规定必须你来照顾我的?我是男人,我应该照顾你才对!你没对不起我,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姐弟俩都有些沉默了。
韭菜择到一半的时候,谭芸说:“石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人,姐都支持你,姐姐爱你,你是知道的吧?”
谭石忽然站起来,把择好的韭菜放心水盆里,水龙头扭开,“知道。我也……反正别再为我操心了,我一个男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你,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分担。”
“好。”
不知不觉间,日子过得飞快,谭石已经长大了。
谭芸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她和弟弟一起看综艺笑到肚子疼,一起抢零食吃,一起混在一堆小孩儿中间玩水枪。毁天灭地的烦恼在这些微小的快乐面前,烟消云散。
果然,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用一点点微小的幸福抵消,人的一生大约就是这样过去的吧。
晚上,谭芸让谭石睡卧室,她睡沙发,但谭石不肯,说什么都要睡沙发,谭芸争不过只好由着他。
这个晚上,谭芸没有把单人沙发挪到门口,也没有一道一道把门锁紧。她不想让弟弟看见她的脆弱和不堪,也不想让他知道李森还在无休止地纠缠她。那几道门锁,她解释是房东先前就按好的。
这份快乐和平静太难得了,任何一点的不和谐都不要存在才最好。
谭芸给谭石盖好毯子,又在他浓密的头发上摸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