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草莓慕斯说。
“周培深,我给你下一碗面吧,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味道吗?”
她醉得很深,声音闷闷的。
“好不好?”
周培深看着她摇晃忙碌的身影,一团邪火忽然从脚底蹿了起来。
“今天不想吃。”
第49章
白真就像醉得很厉害似的,怔了一下之后,还是去做面了。
她先从抽油烟机上方的橱柜拿出一袋没开封的面条,然后从下面橱柜里拿出菜板,开始准备葱姜蒜,再把切好的葱姜蒜放进一个碟子里,碟子是从左手边的拉篮里拿出来的。她动作麻利,像是一个住在这栋房子里许多年的主妇。她每天等待心爱的人下班,为他下厨,为他洗衣……
周培深默默握起拳头,又颤抖着松开。他慢慢靠近她,抱住她。
白真缩了缩肩膀,“你等一下,我在切菜。”
可他并不想等一下。
他抱得越来越紧,手也开始不安分。
白真被他闹得差点切了手指,周培深及时握住了刀柄,“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却好像从她的耳朵一下子钻进心里去,痒痒的。
眼泪快要落下来了,白真闭上眼睛,刀也握不住了,周培深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扳过来。两个人极尽纠缠。
意乱情迷之时,白真感觉自己虚飘起来,像一朵云一样,飞在遥远的地方。
她看见蓝天,白云,绵延的梯田。
“周培深……我们回山里去吧!”
夜色正浓,几道车灯的光束从窗外扫进来,他的眼睛愈发清明,她却愈发沉醉了。
听见周培深的名字后,他收手了。
白真睁开眼睛,半醉半醒。衣服扣子开了半路,裙子蹭上去一半。
他忽然停下来,把她也带回人间了。
锅快烧干了,白真轻轻推开他,整理自己,“你出去等吧,面很快就好了。”
她听见他走开的声音。
他一向走路很轻,甚至没声音。白真回过头,周培深关上房门,声音足够让她听到。
白真转回身,对着快糊掉的锅,拿过锅铲,一下一下把粘底的黑糊糊弄掉。
总是有几块顽固的黑糊糊,怎么戳都戳不掉。她索性不管,把锅铲洗干净挂起来。
她的人生中,有许多顽固的黑,戳不掉,忘不掉,不管它,却也洗不干净,不管多烈的阳光也照不干那滩污秽。
夜里十点钟,小季扣着头盔,骑着摩托,奔忙在车流里。他腰间挎着一个黑色帆布包,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
到达周培深楼下的时候是十点半,小季热出一身汗,还是一步并作两步,一直跑上楼去。
周培深在家,不过不是一个人。
小季下意识把帆布包往后面藏,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周董有朋友在啊?”
“怎么一头汗,有急事?”周培深问。
小季擦擦脑袋,“啊,我帮深哥买了夜宵。我不知道您有朋友在,没买那么多,要不我再去买。”
“不用了。”白真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珠,说:“我正好要出去门口给阿娇送钱包,我刚发现她钱包落下了,你们先聊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白真说着话就披上一件薄外套,拿了钥匙出去了。
小季默然看着她离开。
“小心点。”周培深一直送到门口,白真低着头说了声知道了。
周培深知道小季来干什么的,等在窗户边儿上看见人走远了,指了指沙发。
小季松口气,坐下来。
“对不起周董,我不知道家里有客人,我是不是……坏事了?”
周培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脸上丝毫没有恋爱中的甜蜜喜悦,相反,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阴沉,他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搓了搓头发,“没事,临时过来的,我忙着就忘了通知你。”
“周董很少忘事。”
他吐了一口眼,唔了一声。
他垂着眼睛,看见小季拿来的包,“这什么?”
“哦,这是我刚查到的资料。”
小季把一直紧握着的帆布包放在桌子上,“周先生,您和俞斐曾经有过一段秘密的恋爱,您知道吗?”
烟头的火星狠狠地亮了一下,再灭下来。
周培深没回答,却问:“是谁告诉你的?”
小季说:“她叫王庆华,是俞斐以前的员工,也是高中时期就认识俞斐的人,不过不是同学,王庆华学习成绩不行。后来工作关系变成了上下级,再后来赶上裁员,俞斐把王庆华一家三口都给裁了,她们家条件不好,还有个弟弟在上学,王庆华就找俞斐求情,没想到俞斐完全不讲情面,还说了挺多难听的话。后来王庆华父母因为没钱治病相继离世,弟弟也不得不辍学了。因为这件事,王庆华很恨俞斐,想报复,但也知道自己没背景,斗不过俞斐。”
“啊,对了,当初俞斐的势力很强劲,关系网拉得很大,听说……”
小季斟酌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听说人很玩的开,跟好几个公子哥关系不清不楚,尤其是赵骏,岩画集团的总裁。另外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兰志和赵骏关系也不明朗,听说两个人时常一起出现在高档会所,应该是关系匪浅。而周董您跟兰志是有点私仇的,您知道吗?”
周培深依旧没回答,失意他继续说。
小季只好说:“兰志有个私人秘书,两个人其实暗地里是情人关系,但是后来,这个私人秘书来找过周董几次,之后兰志就跟周董结梁子了,合作也被您中断了。”
周培深反问:“我中断的?”
“是的。您从来没有拒绝过兰志的任何要求,这是唯一一次。”
周培深点点头,若有所思。
手里的打火机开开合合,一会儿窜处一丛火苗,一会儿又灭下去。
小季已经感觉自己一脚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再往下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小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劝劝这个连记忆都没有的人,“周董,有些话可能不该我说,有些事可能也不该我管,您还是别查了,您周围几乎没有可信的人,包括跟您亲近的朋友,我觉得都应该小心一点。”
打火机还在开合,周培深淡声道:“你还怀疑谁?说吧,没关系。”
小季本来不想说的,但既然说漏嘴了,还是说下去吧。
“周董您的发小,张巍,他也不是个可靠的人。几年前,他的户头上多了一笔巨款,钱就是周董您汇过去的,这个张巍风评也不好,赌博酗酒什么都来,当初在澳门输惨了,也是您去救场,他是靠吸您的血生活的。”
“长期吸血,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对此,小季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当初接受了刘总的任务,暗中观察周培深之前,他就已经对周培深有些了解,当然了,他不在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只要钱,谁给钱,他就给谁办事。
然而人都是□□凡胎,都有七情六欲,即使耳根子再清净,他也或多或少得感受到了不一样,他所认识的周培深跟别人口中的周培深不一样,跟刘总口中的周培深更不一样。
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于周培深有什么样的过往,被人捏住了什么样的把柄,他不想去评判。他只知道,周培深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重归正道。
“周董,不管怎么说,您对我有恩,要不是周董帮忙,我家人可能早就在病床上等死了。周董,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您还是收手吧!”
打火机合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周培深的手,并不像公子哥那么细腻,反而粗粝得很,小季虽然不善观察但也留意到了。
周培深起身去到酒柜,倒了两杯红酒。一杯给小季,一杯给自己。
小季轻轻放下酒杯,还是说:“周先生,您还是小心点吧。您的身体也该保重,本来脑袋就受伤了,少喝点酒吧。”
“嗯。”
他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把那杯酒给喝了。
周培深说:“他们大概没想到周培深会活着回来。”
小季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怎么感觉他是在说别人的事呢。
“啊对了,周董,还有俞斐和白真的事——”
“——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
小季一愣,这是周培深一直在调查的事,这会儿说不管就不管了应该跟刚才的事有关。
“我知道了。”
周培深拍拍他的肩膀,之后取来一个鼓鼓的信封给他,“到此为止,换个工作,跟个好人。忘了这事儿。”
“周董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要。”
“要的,拿着。”
周培深按住他的手,“你应得的。”
“可……可是周董,事情还没真相大白。”
小季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
“真相?”
周培深站在一团阴影的边缘,背过身,“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以走了。”
他静静走进阴影中,轻轻关上房门。
书房里亮着一盏台灯,照着铺陈凌乱的桌面。光晕发散出去,模糊得照着一方贴满照片和纸张的墙面,线线圈圈纠葛在几张照片上。
他把东西全都卸下来扔进洗手盆,一把火给烧了。
白真出了小区大门往右拐,有一个地下停车场,那是隔壁小区的停车场,她偷偷溜进去,去到地下二层。
才一露面,蔡纬就现身了。
他的伤还没好利索,头上缠着纱布。
“姐,你怎么才来?”
“不方便,找我干什么?”
“姐,肯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要不然我不会被人打成这样,也不会看着你受委屈却帮不上忙。肯定是有人知道了,但是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咱们从一开始就特别小心,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从来没有被人看见过,我真的很小心的。”
“说重点。”
“姐,我觉得不是赵骏干的,也不是庆华,更不可能是兰志,也不像是周培深,因为他一直在帮你,并且帮得掏心掏肺地,我觉得另有其人。这个人在暗处,他才是最危险的。”
白真站在暗处,没吭声。
“回去吧,我不能出来太久。”
蔡纬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姐,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
第50章
“好好养伤。”
说完,白真就走了。
蔡纬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进阳光下,微微笑出来,他熟悉的俞斐回来了。
周培深站在花洒底下,久久不动,水流从鼻尖淌下来。
他关掉水龙头,擦干头发,抹开镜子上的水汽。拿出剃须刀,把胡子剃了,又把头发吹干,打理了一下。衣柜里挑了一件西装,系上袖口,打好领带。镜子里的人换了新颜,跟照片上的周培深一模一样了。
这个时候白真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小区门口超市的大袋子,袋子里塞满了零食。
“阿娇拉着我聊了好久,她有点喝多了。”
白真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门。
抬头看见周培深的时候,她好像很意外,很吃惊,连袋子都没拎住,东西洒了一地。
有罐头,瓜子,碳酸饮料,自热火锅……
白真脑仁嗡一声响,有那么一刻,她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又惊又喜,又高兴又难过,只在一个瞬间,她便恢复了平静。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周培深蹲下去,一样一样地捡起来收好。好像他的心也被摔成了碎片,只是拼不完整,捡不回来了。
周培深把东西收好放在一旁,“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白真红着眼睛,转开目光,挠挠后脑勺,“你很久没这个装扮了。”
“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过这个装扮。”
白真认识周培深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粗布衣裳穿一个礼拜的糙汉,从来没有过这种形象。
这是FS科技的周董才有的装扮。
而白真不认识周董,她只认识旺民山穿布衣的周培深。
白真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要出去吗?”她问。
“一会儿有个视频会议,不能陪你了。”
“那没关系,你忙你的吧。”
白真好像不敢看他似的,一直回避跟他的视线接触,也一反常态地不粘着他了。
白真泡在浴缸里,衣服没脱,呆呆地看着水面,渐渐地回忆起一个画面。
画面里的她说:“多么简单的事,怎么让你搞得这么复杂?你该不会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吧?”
有一个男人回答:“我能想什么,你告诉我。”
这个声音很像周培深,但比周培深声音更年轻一点。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了,甚至身临其境。
她穿着一身白色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男人背对着她,后脖颈上有一个伤疤,像一条鱼的形状。
她的手指头在男人胸前划过,凑到男人近处,低声说:“你敢么?”
男人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到一旁。他身后是刺眼的阳光,模样都看不真切了。
紧接着她就跟男人纠缠在一起。
白真拿起浴缸旁的酒,今天喝了那么多,却怎么都不醉,她干脆把瓶里剩下的一口气喝干了。
她听着城市聒噪的声响,深深地叹息,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
她跨出浴缸,裹上浴巾,一路踩湿了地板,晃晃荡荡地来到周培深书房门口,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她隐约听见打雷的声音,往窗外看了一眼,奇怪,不是才下了那么大的雨吗,怎么又要下了?
周培深坐在电脑前,戴着一副框架眼镜。
看她进来,扣上笔记本电脑。
“还没睡?”
白真绕到他身后,搂着他的脖子。
周培深闻到一股酒味儿,“你又喝酒了?”
“嗯。”
她靠着他的肩膀,点点头。
“周培深,我想你了。”
“你喝多了。”
“没有,很奇怪,不管我喝多少酒,都醉不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喝的全是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