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醉红烛
时间:2022-04-24 07:34:33

手机忽然震起来,是阿娇。
“白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听她的声音的确很正常。
“你还没出门吧?”
今天她和阿娇都是白班,一般她早上六点钟左右就开始洗漱,六点半就出门了。但经过昨天的事,她起晚了。
“还没。”
“我听你声音好像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你呀,最好趁机休息休息,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是谁都会心烦意乱的。昨天都吓死我了,我醒过来找不到你,打你电话又没人接,我很怕你出事,就给那个姓周的打电话了,幸好他来得及时。”
昨天的一幕幕,迅速在她脑海闪过,卫生间里的熏香味,空气里的潮湿感,还有口唇间的血腥味,一切触感味道瞬间就来了,令人作呕。
“白真?白真?你在听吗?”
“我在。”
她的额头沁出汗来,嘴唇煞白。
“还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白真已经开始耳鸣了。
阿娇说:“桃姐让我问问你,她在飘有朋友,飘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市里最大的俱乐部,桃姐说可以介绍你过去。”
白真木然听着,没听仔细但大意她知道,桃姐要解雇她。
她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阿娇也很为难,遇上这种事,谁都不想。
“那……你去吗?”
“暂时休息。”
“也好。其实说实话白真,我很担心你,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有多难受我是知道的,相信我白真,我一直会陪你的,只要你需要我,不管我们是不是同事,在不在一起,我都是你朋友。”
阳光有些晃眼了,她眼睛酸胀,眼眶也红了。她把窗帘拉上一些,站在阴影里。
“谢谢你阿娇,我很好,没事,你好好工作吧,别为我担心。”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
眼泪从嘴角流进来,咸咸的。
她任由眼泪流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之后,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很快对方就有了回复。
回复很简明,只有四个字,“我明白了。”
随后,白真把对话框删除。
“醒了?”周培深敲门进来了。
白真把手机放下,迎向他。
他的头发长了,出了头发,其他也不同了。不知不觉,他已经跟旺民山的周培深渐渐分离。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刚回来,买早点去了。没听见我开门吗?”
她摇摇头,“刚才跟阿娇打电话,没注意。”
“阿娇?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被辞退了而已。”
周培深点点头,“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嗯。”
周培深显得很温柔很细致,就连笑容都是和煦的。跟今天的天气一样,看见他,心就亮了。
“你的伤怎么样?”
他无所谓道:“没事,出了点血,早上去换过药了。”
“都是因为我。”
“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你不出来找我,就不会有这些事儿,而且当初在旺民山,是你救了我。怎么算,都是我欠你的。我的命,是你的。”
最后这句话有点严重了,但若是当情话来听,白真心跳了。她又想起两个人在旺民山的日子。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在旺民山的时候,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一生?你才多大?”
“不管我多大,不管什么时候,那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那段日子太短了。匆匆而过,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有些令人追忆不起,像是一段不曾经历过的美梦。
“想家了?”
“想。那时候我们两个天天在一起,没什么事做就在院子里望天,你总是抽得一身烟味儿,你从来不嫌弃我厨艺不好。妍妍每天都来讨樱桃吃,你总是给她摘满满一盆,还帮她挑大的。几乎每个礼拜,村里都有人来偷偷看你,还都是女的。地里的菜才让你认识了一半而已,还有一半你不认识呢。”
那是一段平静安详的时光。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吧?有关我的一切。”
终于等到了这个话题。
白真看着窗外,太阳已经露出整个脑袋,金灿灿的,把整个城市唤醒了。
“我是J省人。”
“来旺民山的时候,是三年前。”
“但我的口音更像本地人,我表叔说要入乡随俗,所以我刻意学过这边人的口音。”
“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就我一个,我是独生女,没有孪生姐妹,亲戚里也没有跟我长得像的,表叔说我跟谁长得都不像,小时候还被人怀疑不是亲生的,可能当时我太小了,记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白真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说:“我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J省读的,我成绩不错,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老师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她们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搬家几次都没人找我。”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高中以后我就出去打工赚钱了,一开始是在一个服装厂食堂,给工人盛饭,后来服装厂倒闭,我就去旁边的宾馆当前台,钱比在服装厂的时候多,后来……有一天……我表叔就来找我了,我父母在一场矿难里死了!”
“之后,我就跟表叔生活在一起,三年前表叔把我带到了旺民山。我们有自己的地,两个人足够吃。那片地我带你去过的。”
“后来表叔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就进城里工作了,他说等他赚够了钱就在城里买房子,让我继续读书,然后他就走了,剩我一个人在旺民山住了两年,再然后你就倒在我家门口了。”
白真的故事,与周培深并无交集,周培深是本地人,小学到高中都是在本地读的,这一点张巍可以证实。
小季的资料里显示俞斐也是本地人,但俞斐的履历与白真完全不一样,俞斐是孤儿院长大的,三岁的时候被一对年轻夫妇收养,年轻夫妇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待俞斐视如己出。俞斐很漂亮很机灵,所以特别招人喜欢,所有见过俞斐的人都夸她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后来俞斐就在本地念书了,因为成绩一直不错,未来不可限量,事实也证明俞斐的确是个人才,直接保送了省内一所工科大学,这所大学在全国排行前三,俞斐可谓出人头地预定中。
但有一点,俞斐和白真倒是有些相似,大约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相貌。
俞斐很漂亮,成绩又好,因此常遭人嫉妒,男同学也都不太敢接近,好学生的人设的确劝退了很多追求者。
但俞斐并不在意这些,她该学习学习,该出去玩就出去玩,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俞斐成了一个闪亮亮的异类,在超高的关注度下高调的生活。是的,高调,俞斐是个高调的人,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本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怕得罪人,没人喜欢没关系,被人讨厌被人恨也没关系,她的人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后来俞斐顺利升入大学,学习成绩依然飙高,美貌与实力并存,仰慕的人不少,但还是没人敢接近。俞斐也没在同学里找男朋友,大学四年一直没谈恋爱,直到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个又有钱又帅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好上的,一点风声都没漏。
一向高调的俞斐,在恋爱这件事上选择了低调,她从没把男朋友带给室友看过,室友也没追着要见,都知道俞斐是什么性子,与她的交情也都是点到为止,不会这么不识相。
再后来,俞斐在男朋友的帮助下创业了。
俞斐的路走得很顺畅,美名也迅速远播,甚至被当地媒体争相报道。
风头最劲的时候还上了电视。
就是这么一个叱诧风云的女人!但她的流言蜚语也迅速传开了,说俞斐靠着美色和手腕周旋在男人占了半边天的名利场中,谋求自己的一席之地。
还说她结交了不少与自己有利的朋友,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有利用价值,都能成为朋友。她有越来越多的钱,越来越少的良知。她游走在灰色地带,如鱼得水,久而久之,俞斐与男朋友的情感终于触礁了。
男朋友不喜欢她仗势欺人,唯利是图,俞斐也懒得和他解释,两人最后连吵都懒得吵。没多久,男朋友就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生。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男朋友生前立了遗嘱,遗产全都给了俞斐。
这个消息迅速在网上蔓延开来,网友们炸开了锅。
一夜之间,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俞斐,说她幕后黑手,篡改遗嘱,所有罪恶的帽子全都扣在了她的头上,但俞斐从未出面做过任何解释。
现今的网络世界,想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俞斐被网友人肉,甚至收到匿名死亡威胁,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她的□□。
这么过了大半年,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人,成了妖成了魔,最终还是一点点地淡出了网友们的视线。一年又一年,能想起她的人愈发少了。
至今,俞斐都还没有一丁点消息,往日的亲戚朋友也都与她失联,还有不负责任的小报说她不堪舆论压力死了的。
时间过去太久了,媒体都在挖爆料搏版面,俞斐没了热度,自然关注度骤降,这个人,这个被全民唾骂的,曾经站在风头浪尖上的人,转眼成了无人识的路人。
白真讲完了,周培深坐在沙发里,一直沉默。
“周培深?”白真歪着头看他,“在我的故事里,只有你让我觉得温暖。”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眼底是无尽的温柔,和一闪而过的迷惘。
 
第47章
 
天亮了,但不是晴天,灰突突的,压抑,闷热。
这个夏天一直这样,山雨欲来,风也满楼,但总是迟迟不肯落下来,像等着什么似的,转眼就放晴了。如此反复,竟然夏天过半了。
这几日,雨势终于有些不同,下过一场大雨,看样子,还会再来一场。
白真站在窗前,忽然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她赶紧跑进卫生间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就是恶心。随后脑袋就像要炸开似的疼,耳鸣也忽然严重了。俞斐的名字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就像很多人在叫她一样。
“我不是……我不是……”
她快受不了了,她似乎看见俞斐站在她面前冷笑,她似乎看见自己跪地屈服。
她一气之下砸碎了卫生间的镜子,但镜子里的人还在对她冷笑。
她跑下楼,浑身是汗,踉踉跄跄。
天开始沉了,空气也变成了土黄色,嘴里嚼出沙粒的感觉,这是沙尘暴?
不知道周培深去哪儿了。
白真拦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车停下来,她还没想到要去什么地方。
司机师傅在里头大声问:“走不走啊?”
白真虚弱地说:“走。”
随后拉开车门,上路。
这注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路。
她向司机师傅报了地址,在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颓然闭上眼睛,眼泪忽然止不都止不住,她捂着脸,把头埋起来。
她要去的地方在城郊,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个地方,但这个师傅是老师傅了,城里大部分路线他都知道,他也不用手机导航,他说地图都在他脑袋里。
白真笑笑没说话。
师傅一边开车一边用对讲机跟其他师傅闲聊,对讲机一会儿一响,吱吱啦啦的声音后,便是他们的闲谈了。
司机师傅跟其他师傅说了要去的地方,果然有人不知道方位,司机师傅说:“我这个岁数的本地人几乎都知道,那儿原来是个镇,现在成开发区了,但发展不太好,人少。”
另一个师周傅说:“我听说那边房子很便宜。”
“是,目前来看是本市最便宜的地方了。”
白真默然听着,思绪随着窗外匆匆扫过的街景渐渐飘远。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个黄色的居民楼旁。
“到了。”
白真恍然回神,“这么快。”
“这还快?都四十多分钟了。”
“是吗?”
白真扫了二维码付款。
“谢谢师傅。”
“好嘞,慢走。”
白真轻轻关好车门,出租车调头离去。
眼前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弃管小区,路面已经被往来大大小小的车压碎,怕是没人会管了。
旁边来回的人很少,只有几个阿姨在楼下的一个水果超市进出。
白真走进去,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老板娘见她这个喝法,笑说:“天热吧!”
白真没讲话,把剩下半瓶水扔进门口垃圾桶。
她走进小区大门,向右拐,一直走,走了大概二百米,停在五号楼一单元。
单元门的锁早就坏了,还没换,因为夏天炎热的关系,门敞开着,用一个大石头靠住,给进出的住户提供方便。
白真走进去,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闷热的夏季特有的气味。她立刻止住脚步。
看着黑洞洞的楼梯口,她闭了闭眼睛。过往,陈旧的过往,像刀子似的忽然扑面而来。她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很艰难。但她还是一步一步地,来到了五零二户门口。
她拿出蔡纬给她的那把钥匙,开门。
门是一扇很旧的朱红色铁门,与隔壁两户的名牌防盗门相比,简直就入不了眼。她扶着门把手,发现自己双手发颤。
这扇门的每一个纹路,曾经那么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擦不去,忘不掉,她甚至想过,就算她死,也会记得这扇门。
很久没人开过了,锁头里有些涩。她用力把钥匙抖了两下,门才打开。
眼前的一切一如十几年前,陈旧的家具,破烂的厨具,还有盆底打了补丁的洗脸盆……
她站在门口,看尽了这一切。
这是一个旧户型,两室一厅,客厅其实是后改的,小得可怜。只摆了一个长条沙发,沙发上蒙着一个碎花床单防尘。两个卧室的床也都罩着碎花床单,一切都跟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是她亲手把屋子收拾成这个样子的。
白真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来回几次,最后,她掀开沙发上的碎花床单,坐下来。
她的头终于不再痛,耳朵里也不再响了。
尘埃落定了,真相大白了。她双手揪着头发,发出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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