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纬把人带走了,白真脚一软瘫倒在地。
她爬到沙发旁边靠着坐好,哆哆嗦嗦地拿起水杯,喝一半,洒一半。
她无法控制自己发抖,她感觉冷得要命。
寒冷,愤怒,矛盾,那团白光又来了,还有那双像极了俞斐的眼睛,一切一切,要把她撕碎一般。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一,二,三,四,五,六……”她不知不觉数起数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像数一数就能安静下来一样。
数到八十的时候,忽然有人碰她。她吓坏了,差点跳起来。
“是我。”
赵骏看见缩成一团的人,满眼恐惧。他从没见过她害怕。
“怎么抖成这样?”
“我……我害怕!”
赵骏蹲下来,拍拍她的后背,说了句从来没对她说过的话,“没事,有我在。人呢?”
白真指着门口,“走了!”
赵骏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还把领口收紧,白真还在发抖。
“你刚才在数什么?”
她看着地板,声音也在抖,“我恨俞斐,她毁了我,是她毁了我。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那你帮我找到她,你把她找出来,你告诉她,有一个无辜的人已经被她毁了!你告诉她!你告诉她!”
“好好,我告诉她!你别激动!”
赵骏把她挣脱的外套重新给她裹好,心想,事情严重了。她这比精神分裂好不到哪里去!
沉静了一会儿后,赵骏问:“东西呢?”
“什么东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呀?”她焦躁地问。
赵骏一边安抚她,一边郑重地说:“你有没有给他任何东西?”
“没有。”
“那就好。”
赵骏去到窗边看了一圈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后来回身对她说:“到我那里住吧,你已经不安全了。”
“不行,我又不认识你。”
赵骏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算了,要不你就搬家,反正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我能去哪儿?”
她好不容易才借了钟旭的房子,挣钱又不多,哪有随便搬家的资本。
赵骏莫名其妙塞给她一张卡,说:“这里的钱够你找各式各样的房子,随便挑。”
白真推开他,“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东西,是你自己的。”
看她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就放这了,你自己的卡,钱也是你的,都是你的。”
“我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你怎么会有我的东西?”
赵骏叉着腰,拎着手指头措辞半天还是算了,“是你以前托我保管的。”
“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会托你保管,你还在说胡话,我都说了我不是俞斐,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不相信我?”
她忽然崩溃,把手里的杯子给摔了。
赵骏憋着一口气,但还是没吭声,把碎玻璃给收拾了。收拾到她脚边的时候,被她蹬了一脚,“你走开!你给我出去!”
赵骏忍无可忍,也来了脾气,“我走,那你想找谁啊?找你喜欢的人?”
他腾一下站起来,火冒三丈,“我告诉你,你跟周培深不可能!我把话放这儿,不信你就走着瞧!”
被人戳到了痛处,她忽然冷静了,“你给我滚,你这个疯子!”
“我疯?”赵骏点着头,“我疯……我的确是疯了才让你变成这个鬼样子!你爱怎么样随便吧!”
赵骏一气之下蹬倒了门口的衣架,摔门而去。
白真颓然坐进沙发里,脑袋打结。世界乱了套了。
晚上六点多,蔡纬又回来了。白真已经把屋子整理干净,衣架也给恢复了原样。这是钟旭的家,她应该好好维护。
白真拿着拖把开的门,告诉蔡纬把鞋换了。
蔡纬退回门口,听话地换了,又听话地坐在白真指定的位置上。
白真身上还围着围裙,“今天的事,你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蔡纬如实以告,“姐,我都说了我在暗中保护你,你家有谁来过我都知道。”
“那你告诉我今天都谁来过?”
“查煤气的,我,那坏蛋,还有赵骏。”
分毫不差。
“那个人去哪儿了?”
“你不用管,反正我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姐,你忘了,你不是告诉我你不想知道吗,还让我别说,你就别问了,反正给你摆平了。”
白真还是蒙的,但是有一点他说的没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他到底要什么东西?以后还会不会来?”
蔡纬如实说:“依照现在的形势,我认为,会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那些人早晚会找上门来的。”
“那些人?俞斐有很多仇人吗?”
“姐您的确有很多仇人,所以,我也无法告诉你到底是谁会找你麻烦。不过这一切都与这个有关!”
蔡纬捂着手里的皮包,忽然去拉窗帘。
屋里暗下来。
“你干嘛?”
“姐,你放心,我是不会害你的,我是怕人看见。”
蔡纬从皮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就是这些东西,当初你交给我保管,还让我一定小心,千万别暴露身份,所以我才不敢出现在赵骏面前,谁知道他跟那些人是不是一伙儿的。这也是你不太相信赵骏的原因。”
文件袋不是很重,从厚度来看,里面应该是照片或者纸张之类的东西。
白真鬼使神差地开了封,她想的没错,里面的确是文件和照片,外加一个光盘,一把钥匙。
“这是哪里的钥匙?”
“我不知道,姐没告诉我。”
两个人正在说话,有人敲门。
蔡纬迅速闪进厨房。
白真看他躲好了,问了一句,“谁?”
“白真,是我!”
钟旭,他怎么来了?
“你等一下!”
这个时候蔡纬已经从厨房的窗户翻了出去,白真关好窗户,擦掉鞋印,又把蔡纬给她的的东西塞到床底下。
钟旭手里拎着一袋子蔬菜和水果。
“钟旭……你这是……”
钟旭笑说:“我升职了,特地过来庆祝一下。”
“升职?”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不高兴吗?
“嗯,不请你的房东进去坐坐吗?”
白真侧开身,“请进。”
“欸?你怎么拉着窗帘啊,睡觉了?”
“我刚才……有点困了。”
“那……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不睡就不睡吧,晚上还能多睡点。”
钟旭知道白真睡眠不好,最近比较严重,有些神经衰弱。窗帘一拉开,白真的脸就更显得白了。
“屋子里收拾过了吧?”
白真冷静地说:“啊,刚收拾过。”
“你不用这么勤快,找阿姨过来就行了。”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从他还没进门开始,白真就已经做了全套的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旭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拿,“我买了鸭肠和猪血,一会儿下火锅里,你看行吗,有没有忌口?”
“除了猪血都可以。”
“行,那就不放猪血。”钟旭把猪血放到一边儿,“你去歇会儿,一会儿就能吃了。”
“你又要挨累了。”
“没事,这算什么累啊?”
白真回到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沉沉地叹了口气。
天黑了。最近她很不喜欢晚上。
今天钟旭高兴,喝了好几瓶啤酒,话多了一点。
白真酒量不好,钟旭也没让她喝。
钟旭讲了很多他的事,比如他怎么长大的,怎么考上大学的,怎么踏入社会的,怎么从一个小菜鸡变成了一个大个儿点儿的小菜鸡。
白真不怎么说话,看他的嘴在动,满脑袋都是那个文件袋。
从她把东西藏起来那一刻开始,她就一脚踩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她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但她有一种直觉,有些事情要开始了。
钟旭喝多了,眼睛开始迷离,说话也颠三倒四。白真看他头疼就让他休息一会儿。钟旭一碰着沙发就睡着了。
白真给他盖上毯子后悄悄走开。
白真轻轻回到卧室,关门,上锁,从床底下摸出文件袋。
怕钟旭随时醒过来,她动作很迅速。她把文件和照片大致翻了一下。
白花花的纸张一页一页地翻过,映得她脸色惨白,瞳仁发亮。她皱着眉头,双手颤抖。
忽然听见钟旭呕吐的声音,白真赶忙把东西塞回床底下。
第44章
白真等钟旭吐完了才敲门进去。
钟旭扶着盥洗池,整个人迷迷瞪瞪。漱了口,洗了脸,用白真给的毛巾擦干,好像清醒了一点,但还是眼睛通红。
他声音又沉又哑,好像问了句,“为什么?”
“什么?”白真没听清楚。
“为什么?”钟旭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
“你是在问为什么吗?钟旭,你喝多了。”
钟旭晃了一下,疲惫地说:“对,我喝多了,我得睡觉。”
说着,扶墙进了卧室,倒头扎进白真的被窝,秒睡了。
这是钟旭的房子,白真自然没理由赶他走,可是床底下的东西怎么办?
钟旭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了些听不懂的梦话,白真想把东西拿出来换个地方,可床太矮了,她需要跪着趴下去才能把东西拿出来。万一钟旭醒了,她该怎么解释呢?
白真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办法,后来换了个思路。为什么一定要拿走呢,钟旭又不知道床底下有东西,就算知道也不会动,因为现在房子里都是她的东西,他不会动她的私人物品,她相信他的人品。
白真关了灯,悄悄退出房间。
今天发生的事,她还没告诉周培深,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时候,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尤其是跟俞斐相关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
这一晚,白真就在另一个房间睡了。
钟旭睡得很沉,一夜都没有起来过。反倒是白真翻过来调过去得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白真很早就起床了,钟旭也清醒了,一看见白真就连连道歉。
“昨晚上我喝多了,实在对不起。”
白真正在往餐桌上摆碗筷,“没关系,你升职高兴嘛。我在楼下买了馄饨,将就一下行吗?”
“行行,我来吧。”
“不用,你坐着等吧。”
钟旭没再坚持,在门口看着她忙。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女人在家里为他准备早餐。楼下的馄饨原来这么好吃。
白真一直在想床底下的东西,所以有些心不在焉。钟旭和她说话她也没听见。
钟旭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什么?”
“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上因为我没睡好?”
“不是,你知道我很精衰弱的,不关你的事。”
“说到神经衰弱,你没去医院看看嘛?”
“没有,我最讨厌去医院了。”
说着话,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场景在脑海一闪而过——她躺在床上,对面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男人的样貌有点像表叔。
“白真?”
“嗯?”
钟旭指着表,说:“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白真恍然醒了,“哎呀,都这个时间了,完了,要迟到了。”
“我开车送你吧,顺路。”
两个人急匆匆从单元门出来,白真直奔钟旭的车,没留意对面过来一个人。
周培深手里拎着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距离他们十来米的地方停下来。
钟旭先发现了他。
“白真,你朋友来了。”
白真转过头,“周培深?”她快步迎上去,笑逐颜开。
但周培深没什么表情。
这个场面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两个人看来看去的,钟旭等不及就先走了。
天很热,但她穿着长衣长裤,脖子露出来的地方有紫色印记,膝盖从牛仔裤的破洞露出来,也是紫的。
她的笑容跟昨天一样明朗,“周培深,你怎么来了?”
“看来你已经吃过了。”
周培深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白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上车吧。”他说,随即转身走向他的车。
白真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周培深先把早餐放进后备箱,然后拉开副驾驶,白真感觉气氛有异,闷声坐进去。
周培深绕回驾驶舱,系上安全带,发车了。
他什么都没问。
可越是这样,白真越是难受。
星河俱乐部并不远,拐几个弯就要到了,白真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短。
还有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白真鼓起勇气说:“昨天钟旭升职了高兴,就喝多了——”
“——我知道了,你要迟到了。”
车子拐个弯,停在星河俱乐部门口。他没熄火,看样子是立刻就要走。
周培深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周培深转开目光,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白真忽然抢过来,“周培深,你相信我吗?”
周培深又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点了,“你不去上班么?还是你要跟我走?”
白真疑惑,“跟你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