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安然——月栖北城
时间:2022-04-27 08:31:29

没一会儿。服务员就端着一杯咖啡和一张酒水单过来了。
服务员把咖啡放在吴辰宇面前,把那张酒水单递给她。
“小姐,您看需要点什么”
“我,我都行”
安然睡眠不好,没喝咖啡的习惯,眼下也没喝东西的心情。
“随,随便”
“那要不跟吴总一样?”服务员微笑着把酒水单收回。
“好”
服务员一离开,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一场旁人看不见的心理战,在她和吴辰宇心照不宣里激烈角逐。
安然理亏,只懂退让,不懂进攻。一边躲避,一边下意识的去找看上去让她有归属感的物品。
吴辰宇的注视不依不饶,像一把利剑,紧随着她。
终于安然的视线透过落地窗,停在了对面,紧绷的表情就跟着松下来。这个位置正对着梁恪公司的大门,视线清晰到甚至能看清前台小姑娘偷吃零食的样儿。
怪不得刚才吴辰宇直接就坐在这儿。
“李丽回来了你知道吗。”
吴辰宇不是来跟她闲聊天的,她知道。他们之间没熟到那种程度。
她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开门见山。她和梁恪都结婚一年了,有些事不该总揪着不放。
好朋友的爱人,总该留点余地的。
“哦,梁恪瞒着你”
吴辰宇太知道怎么让她疼了。
瞒着,不是没告诉。这个瞒字用的相当巧妙,寓意就深了,准确无误的直击安然最深层的恐惧。
没用安然回答,她的表情就已经把她卖的干净。
安然很少有情绪。面上总是淡淡的,走哪儿都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就是只乖巧无害的猫。
别人不知道,吴辰宇是知道的,这只猫可不乖巧。心眼儿都在藏在里子里呢。
你一提梁恪,那些潜伏在安静,平淡的表象下就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来。
吴辰宇往卡座里一靠,漫不经心的把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三天前回来的,到栾城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分。原本定的我俩去接。梁恪不让,非得自己去。”
吴辰宇一口气都没打算留给安然,一步一步用柔和的语速说着最诛她心的话。
他不是一个恶人,更没想过有一天会把全部的恶意用在一个女孩身上,况且这个女孩并没有对他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
可总得有人来为这么多年积攒下的愧疚买单。安然作为整件事情中最得利的人,自然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况且,她得的本来就该是别人的利,不无辜。
从小到大,安然就是有能激起人施恶的本事,即便她什么都没做,可恶意还是源源不断的朝向她。
她早就习惯了接受恶意。
“凌晨,都没给你报备一下。哦,对,不好意思,梁恪这段时间没回家。男人嘛,都忙,你得理解。我回趟家也得抽空。梁恪也没法说,你俩这算新婚吧,哎,一年,还算新婚么。应该算吧。我也没结过,对这玩意儿不是很理解。”
吴辰宇自顾自说着,安然渐渐不淡定的神色成了他滔滔不绝的催化剂。
“安然”
吴辰宇往前倾了倾,手指停在安然视线内,一下,一下,敲击着黑色的哑光玻璃面。
安然随着响声,上下抖动的睫毛,一闪,一闪,每一下都精准的贴合上她的心跳。
“怕么?”
安然这才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黝黑的眸子因克制产生的液体显得越发光亮。抖动的双唇上下开合,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们,我们结,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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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修
 
第4章
 
“结婚?”
吴辰宇冷笑,重新坐了回去,目光随意瞥像窗外,感觉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结婚了你连自己老公的公司都进不去。”
吴辰宇转头看安然,对着窗外抬了抬下巴,“那才是老板娘该有的待遇”
安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她甚至清晰地听到心脏停止跳动前发出的悲鸣。
如果说吴辰宇之前的话,她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假的,可接下来她看到的,彻底打破了这一年所有的美好幻象,把她重新推入被不安,恐惧,患得患失包围的贫瘠花园中。
顽强的杂草开始嘲笑那朵连花苞都未来得及长出就要奄奄一息的小花。无数次的努力,在现实面前不过又是一次自不量力的自我消耗。
隔着玻璃窗,安然看着李丽自然的走进她刚才被拦在外的大门。刚才还告诉她梁总正在开会的小姑娘,朝着李丽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比对她的热情多了。
那扇作为梁恪爱人都进不去门,从国外刚回来三天不到的李丽,就这么自然的走了进去。
“安然,结婚代表不了什么。他爱不爱你这才重要”
安然抬起胳膊,狠狠的蹭在脸上,眼睛上,她蹭过的地方立刻跟着浮起一片红。
她很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的那种白,她蹭起的红像点点朱砂印在苍白的皮肤上。那双努力睁大的黝黑色眸子,似冲了血,里面闪着几滴晶莹剔透却怎么都不肯掉出来的东西。
她回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吴辰宇。
安然哭起来没声儿。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连带着肩膀都跟着抖。
吴辰宇见过各种哭法,唯独这种他没见过。
安然眼睛里没有泪,不出声,只是肩膀抑制不住的抖动和瞪他瞪的发酸都不肯眨一下的眼睛。
这样的安然,让吴辰宇有些狠不下心。他似乎明白了梁恪这么多年将错就错的原因。
安然的软弱会勾起一些人的恶,就会激起另一部分人的善。
可吴辰宇不是梁恪。
“别这么看着我,你这招儿对我没用。”吴辰宇撇过头不看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是,当年怪我,要不是我把信放错了地方,就没后头这堆烂事。我跟你道个歉。虽然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哪了。”吴辰宇斟酌过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难听。
可话怎么说都一个样儿,只要是违背人心意的,在好听的词也是白搭。吴辰宇压根儿就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索性后边也就放弃了。
“可安然,你不无辜,信是我放错的不假,可我那是无意之过。你呢,别人给,你就敢接。难道你心里一点都没犯过嘀咕。为什么是你,怎么就会是你。当年的梁恪什么样儿,你什么样,我们他妈甚至都不知道安然是谁。你和李丽一个班,我不信你就从来没听到过别人传他和梁恪的事儿。他俩就差这张窗户纸了,捅破了皆大欢喜。
五年前我说话不好听,虽然没明说,但我也没少拿话暗示你。可你呢,是真不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当时我就跟梁恪说,别是人都觉得可怜,有些人就沾不得,人讲救急不救穷,感情也是这么个理儿。他不听劝。总觉得是我们有错在先,他说他有数。有什么数,就为一个不忍心,把自己困在那儿,走吧觉得对不起你,不走吧,又他妈对不起自己。”
“安然,你呢,他对你不忍心,你就甘愿这么拖他一辈子?把他困在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辈子都痛快不了。”
吴辰宇说着,从兜里掏出根烟,不抽,拿在手里来回转。
和五年前比,他说的的确算含蓄。五年前他会直接叫她白莲花,现在成年了,老板了,学着矜持了要面儿了,有些话也不明着叫了,可意思表达的丝毫没差。
安然,你不仅是靠装怜上位的白莲花还是块儿咬住了就不松口的狗皮膏药。
吴辰宇是铁了心的让她疼,让她臊,让她知难而退。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在他这些话里随意提溜出来两句都够人受的。
更别说是女孩,脸皮薄,这么叫人指着鼻子骂狗皮膏药还能坐的住的也就安然。
疼么,疼,可早就疼皮了。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谁逮着她都能说两句,明说暗讽,更有说急了还上手给两下的,就连老家最让人瞧不上的二傻子都能边比划边吭哧的吓唬她。
比这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难受归难受,可难受过也就过了。她心里那些尖尖早就被打磨平了,筑成一座穷墙铁壁,简单又怯懦。
梁恪没跟她说过不愿意,她就当他愿意。梁恪没跟她说过不喜欢,她就当成喜欢。现在,梁恪没跟她说要分开,她就当他从没想过。
捂着耳朵自欺欺人的过日子,安然最在行。
“你俩结婚我们谁都不知道,我是加班回去时看到他家楼下聚着些人。开始我以为是梁妈身子不舒服。你猜怎么着。”吴辰宇斜靠在沙发上,盯着手中转动的烟,讽刺的笑着。
“可他妈热闹了,梁妈那么要面儿的一人,大嘴巴子抽在梁恪脸上是一点不含糊。二十好几的人了,当着众多亲戚的面儿,跪在那儿被妈指着鼻子骂。梁妈骂累了,就哭,哭完了接着骂。折腾他妈半宿。后来人走了,我跟那儿陪着,心里真不是滋味。”吴辰宇顿了顿,接着说,“往根里儿顺,全他妈是因为我。安然,梁恪不是别人。是跟我从小伴到大的兄弟。看他为你这么个人,真的,不值。”
安然突然就没声儿了,肩膀也不抖了。一双眼睛错愕的看着吴辰宇,好像在分辨他话的真假。
她从来不知道梁妈还因为这事儿打过梁恪。
“世人都骂第三者,各种下三滥的话全用上都不解恨。我也这么觉得,可不就是贱么。”吴辰宇迎着安然的视线,安然一直看着他。
“可怎么才算第三者啊。”吴辰宇拿起烟,放鼻子上闻了闻,“插足别人婚姻,破坏别人家庭,感情。”
“都不是”
吴辰宇凑近安然,在她眼前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安然黝黑的眸色周围开始泛红。她视线定在一处,清瘦苍白的脸颊往下凹,显得那双眼睛过分的大而黑。
她所有的期待、渴望都在那双眼睛里,她不会说,却渴望被人看到,所以她看人总是直愣愣的。
没人愿意被这么盯着看,尤其被一个确诊定性的第三者盯着。好像看一眼就能惹来一身馊。
吴辰宇尤其讨厌这双眼睛,装无辜,卖可怜。其实背后藏着的全是污糟的穷心思。
其实,安然的眼睛生的最漂亮,只是没人愿意停下来多看两眼。
吴辰宇走后,安然坐了很久。
一杯水,一个人,从清早到正午,到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出。
李丽走在梁恪一侧,仰着头,正说着什么。手自然的挽在梁恪的胳膊上。梁恪往她的方向侧着身,垂头认真听着。
听完,无奈的笑了笑。
从安然的位置看过去,两个人是实实挨在一起的。
他们在一起五年,安然从没有一次,像李丽这样自如的走在他旁边过。
梁恪待她温和有礼,俩人相敬如宾,安然最贪恋他的笑。直到现在安然才懂,笑原来也是有多种的。
一种出于礼貌,让人如沐春风实则客套疏离。
一种源自内心,直达眼底。
喜爱,包容,骄纵,就算藏了起来,它们也会从心里偷偷的跑出来透过眼睛向外探个究竟。
恃宠而骄;是情人,爱人,是亲密关系里才会有的。
她和梁恪不是情人,不是爱人,他们只是被法律认可,薄到几张纸就能说明一切的夫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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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第5章
 
安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块表重新放回洗手台,然后开始漫无目的转圈儿。
这个习惯是打小养成的,心里憋得慌了,不得劲儿了,就跑去山上转。村里人管这叫跑山。
农闲时,人们喜欢到山上去捡山货。多了就卖,少了就留下自己吃。可小安然不是。她跑不动,也走不快,两条小短腿可劲儿倒腾也追不上经验丰富的大人。等她跑上去什么好东西都让人捡没了。
她就是单纯的走。
夏天蚊虫多,小胳膊腿被咬的全是馒头大的包。山里还竟是些毒蚊子,咬完,大包上面起小包,小包挠完就是米粒大小的水泡泡。就那也不停,痒了就地儿挠两下。
脑袋瓜上的头发从来就没顺溜过的,蓬头垢面的,比街上要饭的老汉还埋汰。汗把衣服浸了个透,也不觉累,只管闷头往前走,啥时候转过一圈,啥时算完。
耽误了吃饭,弄脏了衣服,回家免不了一顿揍。就这样,她也乐意跑。
那会儿的小安然哪懂什么发泄,她就是觉得跑完了,回家搁床上一躺,闭眼就能睡着。
安然打小就睡不好觉,老被梦里头的各种怪物吓醒。
山一跑就是十多年,也就是为什么她胖不起来也没人小姑娘水灵的原因。奶老说她是天生的饭墩子,醒了就喊饿,萝卜大的东西赶上个劳力能吃。殊不知她吃的东西早给山风吹没了。
奶不知道她出去跑山,知道了准得挨顿狠揍,捡不着东西还糟践粮食。只当是小孩子又去哪疯了。
奶也从来不出去找她,她也用不着人找,一个村子能有多大,四面环山,往外走能通车的路就那一条,明晃晃的在那儿摆着,进条长虫都能被看出不同来。她丢不了。在奶眼里她跟村里那条四处转悠,饿了知道去哪找东西吃的黑毛狗没啥两样。
从卧室到客厅再到厨房,总共一百五十多平米的房子,她愣是转了好几遍。一圈一圈的,东瞅瞅西看看,光看还不行,一会儿拿拿这,一会儿摸摸那,就这么看着,摸着,突然就觉得哪哪都乱,东西怎么摆都不对,怎么摆也摆不到心里去。
东西拿起来放下,放下又拿起来,越折腾心越乱。
安然坐回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天的假,眼瞅着半天就这么耗没了。
不行回去上班吧,安然想。还半天呢,总不能一直这么转。
她欠了欠身,伸手想拿茶几上的手机,腰刚弯了一半,胳膊都没伸直,肋骨就被扯着一阵疼。
安然皱了皱眉,重新坐回去。试着往起抬了下胳膊,还疼。
把胳膊慢慢收回去,另一只手解开扣子一看,伤的挺严重。
胸口连着左侧肋骨处老大一片紫红,周围一圈还泛着青。尤其中间那块,可能是受力点看着比别处重,印儿还挺深,横在那儿,得有一揸长。上面星星点点的全是血点子,看着挺吓人。
安然抬手,忍着疼,避开中间那处,在周围紫红色上挨着按了按。没伤着骨头,就是硌狠了。当时要是伸手拦一下,或许就没这么重。
带着一身伤,肯定不能回去上班了。不转这几圈还倒好,一转还给转出事儿了。眼下安然什么劲儿也提不起来了,就觉得胸口疼。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扯着哪儿哪儿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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