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安然——月栖北城
时间:2022-04-27 08:31:29

姗姗这一哭,就把大人引来了。大人一到,那些抢不过的小朋友各个自告奋勇,争先恐后要打她小报告。
三言两语,安然就成了偷娃娃的“贼”。
牵扯到品性问题,那还了得。
安然由几个孩子 “压着”随大人去找奶奶告状。刚才说她身上的话,现在又用来数落奶奶。说她就忙着挣钱,把孩子给毁了。说小时候就敢偷东西,大了就敢去抢。说奶奶在不管,就是给国家培养祸害。
奶奶正忙着蒸馍,没时间受他们思想教育。当所有人的面冲安然屁股甩了两巴掌。骂她,话都不会说就学人六指偷东西。
让她把东西还给人家。
安然还抱着不撒手。
奶奶回屋摸出烧火棍,气呼呼的对着安然,烧火棍一头还冒着火星,火星离安然的手不足半尺。
奶奶瞪着她,不用说话,眼神就是无声的恐吓。要是她在不松手,下一秒就直接怼她手上。
安然最后还是松手了,把‘shan shan’给了姗姗。
娃娃不是偷得,是她捡的。安然给它洗澡,陪它晒太阳的时候奶奶都看见了。
姗姗抱着‘shan shan’走了老远,安然还站那儿看。
奶奶把她扯回去,不让她看。说,惦记也不是你的,开始不是以后都不是,不管是拿还是捡都和偷一样。人来要你就得还。
这件事过去很久,安然心里依然有个叫‘shan shan’的娃娃。而且她始终都觉得,娃娃是愿意跟着她的。
以前的“shan shan ”和现在的梁恪一样,开始都不是她的,最后是不是也要还回去。
安然越想越怕。尤其知道了梁妈对她的态度,就更怕了。
从进门到现在,梁妈也就在开门时给了她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因为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个站在门外的女孩将是她的儿媳妇。
梁妈盯着梁恪,愤怒、不解、失望全都在她那双锋利的视线中表现了个透彻。她没再看安然。尽管在法律上她已经是梁家人了,可在梁妈心里安然始终是外人。
法律认可没用,法律管不着她找儿媳妇。相近梁家的门,还得她说了算。
“妈”梁恪叫她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梁妈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抖。
梁恪太让她寒心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如今翅膀硬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跟她连句商量的话都没有,直接把人带家里了。
愤怒过后,梁妈渐渐冷静下来。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什么样,她心里还是有底的。
还能是什么原因会让一向沉稳的孩子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梁妈归于平静的大脑一刻也没停止思考。终于在众多理由中挑出一个最可能发生,也最能让她接受的来。
梁妈把头转向安然,视线落在在她的小腹上。
当时,安然只顾着心疼,完全没明白这一眼的意义,只知道打这一眼落下来,梁妈的情绪开始有所缓解。
梁恪看懂了,况且梁妈看的一点也不隐晦。
没怀孕,俩人还清白着呢。这话梁恪也就想想,不能说。
说了也没人信。
两个身心健康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谈了五年恋爱什么事都没有,谈什么呢,总不能柏拉图吧。
可人俩就这么清纯。安然想没想过梁恪不知道,你要说梁恪没想过那不可能。身边跟着个吴辰宇呢,刚成年那会儿就在他耳根儿念叨,片儿,片儿的。
现在就更别提了,人不光看,还给分享。要评价。看完梁恪心里没想法是假的,发育挺正常的小伙子。可想法也只能是想法,没条件让他干点啥。
大学时,他跟安然不在一个校区,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离得挺远。平时凑不出时间,周末安然还得打工。所以俩人一周也见不了一次面。好容易时间凑一块,时间又全耗在路上了。天时地利人和,俩人也就落一人和,跟前两个都不挨着。
梁恪自诩不是重欲的人,所以对俩人一直清清白白到现在压根没往多了想。
他反倒觉得吴辰宇不正常,天天过得跟闹春猫的似的。身边也没个人,看多了也不嫌燥的慌。
吴辰宇就笑不说话,挑着眉说他,你有人也没见你不燥啊。
有一回吴辰宇喝多了扒梁恪肩膀说,承认了吧,你就是对那谁没性趣,不信你想着心头的那个再看,看你闹不闹。闹不死你。
吴辰宇一直看不上安然,这种话说多了,梁恪耳朵就生了茧,到不了心里。
现在,梁妈落在安然小腹上的眼神,让他才觉出不正常来。
老太太这么传统的人,都不免往那方面想。回过头再想吴辰宇的话,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他觉得这五年好像过得挺空。不是没经过那方面的空。
就莫名觉得对安然挺不公平,愧疚,还是什么,他说不好。
再此之前,甚至领完证往回走的路上,他都没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正常的。两个人谈了五年,结婚不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么。
可能梁妈的情绪多少还是影响了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也觉得仓促,甚至有些遗憾。
结婚,一辈子的事,稀里糊涂就成了。这么喜庆的事儿,没心得,没祝福,除了安然外在没谁为此感动到喜极而泣的程度。
结婚该是什么样,梁恪说不好。反正不该是他俩这样。
老太太一眼把梁恪这些年没想过的问题全都扯了出来。其实,很多事不难想,只是缺了让他去想的由头。
好些事他太理所当然了。安然的安静,乖巧懂事和突然的求婚,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他做了作为一个男朋友该做的,唯独没有情侣间最该有的情不自禁。
没有这层亲密关系,感情就不是完整的。他们从关系上看是属于彼此,可他们从来没真正的属于过彼此。
安然就站在旁边,他稍一低头就能看到。瘦小的身子被一条黑色连衣裙罩着,尽管腰间的蝴蝶结已经系到最紧,可看上去还是松哒哒的。
这是又瘦了?
梁恪努力回想五年来关于安然的所有记忆。不对,安然从来就没胖过。
脸一直没他巴掌大,只是现在脸颊凹陷又深了些。点缀在上面的两颗酒窝随着凹陷也变的越来越深。眼下被黑色连衣裙一衬,更显的羸弱。好在,安然五官生的好,略显苍白的肤色上,墨色的眉毛底下是浓密卷翘的睫毛,泛着淡淡的青,像一幅清淡素雅的水墨画。而淡粉色的唇使这清淡添了色。素雅中透着清新。
安然垂着头,缩着肩膀,双手交叠垂在身前,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捻起一侧衣服的边角在手里搓。
像什么,像只猫,乖巧又无助。
看着这样的安然,他又觉得刚才的想法不对,至少不全对。
婚确实结的仓促,甚至会觉得遗憾。可不管仓促还是遗憾,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安然跟他在一起五年,他就该跟她结婚。
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对安然,他始终是不忍心的。
理智和情绪较劲,最终情绪败下阵来。梁妈松了口。可同时也提了一个要求。今晚两家人必须见个面,这种事男方做东,找地儿坐下来吃顿饭,也算会了亲家。
婚既然结了,那就得结的敞亮,老梁就这一个儿子,就算不大办,也不能一点声响都没。不像话。何况梁家那么多亲戚看着呢,我不能关起们来过日子。姑娘都跟着进门了,怎么也给家里人一个交待。
梁妈这个岁数了,要强的性子改不了。既然进了他们家的们,那该讲的规矩得讲。你们年轻人的新潮我不赶,但只要她在,想进梁家的门,那就得按梁家的规矩来。
你打我个措手不及,我也不用顾及礼数。就今晚,迟一天都不行。
梁妈教了一辈子书,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家庭,打眼一瞧就瞧出个大概。安然就不是正常人家的孩子。自卑,懦弱,她都不用看第二眼,表,里都显着呢。
吃饭就是个幌子,为着敲醒梁恪,让他睁开眼好好瞧瞧,他找的究竟是个什么人。两家人往块堆儿一坐,话都不用她说,梁恪又不是傻子,家庭条件,文化程度,人品素质,差距明晃晃的摆在那儿。
梁妈要的就是让他悔。不把这刀扎下去,她这口气就出不来。之后的日子就没法过。
自己的儿子,她太知道什么样儿了。她不怕梁恪不接茬。梁爸摆出来就是往梁恪软肋上敲。
所以,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就算有天大的事等着,也得给这件事让道。
 
第8章
 
七月末的白天还是长的,八点了天才泛起黑边儿。
安然出门,瞅见街头巷尾坐着的全是人。她平时上班走的早,除了路边的早点摊和几家较为勤快的便利店开着,街上挺空的。
这是她工作后租的房子,隐在高楼群里的一条小胡同,属于当地为数不多的老街区。
里面住的多半都是祖辈就在的本地老人,剩下的就是一些打零工,低收入的租户。就她这种。
住在这儿,还是公司人事部的一位大姐给介绍的。当时她临近毕业,工作定下来的又突然。空下来就上网刷租房信息,估计人看到了。某天下班,就把她和一个刚入职的女孩叫到一起。说她俩刚毕业,手里没什么钱,可以考虑在这里合租。
除了环境差点,安全和价格没有问题。
安然只考虑钱,环境什么都是次要。毕竟每月还有助学贷款要还。直接答应了。
真正住了脏乱谈不上,毕竟地处城区,卫生管理还是可以的。可不方便,是真不方便,还吵,不过这是老街区的通病,避免不了。这条胡同的不方便主要体现在交通上,巷子深,还窄,走到头拐个弯才是公交站,赶上雨雪天想打个车回来,司机一听是这儿,先说好就停胡同口,同意就走,不同意给多少钱人也不愿费工夫,进来半天出不去,着不起那急。
安然是最不在意这些的,左右不过是睡觉的地儿,搁哪儿眼一闭都是一晚。
许是以前一个人惯了,没觉得单,这跟人搭伴儿久了,再重新回到一个人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房子没大到那种程度,可老觉得空的慌。
用老话讲,这就是被日子惯下的毛病,穷矫情。
此时,安然在这条胡同里是独一个在路上走着的,不紧不慢,像是吃过晚饭出来留闲弯儿。人都老老实实的坐着,没人愿意在闷炉灶似的天气里活动,喘口气都费劲,哪还有力气溜。
老头老太太们身子骨弱受不住空调的凉风,就坐在街角,摇着老式蒲扇扯闲篇儿,年轻人糟不了这罪,嘴里叼着老冰棍,躲在路两旁的便利店里蹭空调。
她这身打扮往这一站不免让人多看几眼。谁饭后遛弯还得化个妆,穿这么周正的连衣裙。出门逛街?谁家小姑娘搁胡同里逛,人都去前街的大商场里,小姐妹一扎堆热闹着呢。这胡同里有啥,除了老弱病小就是些打零工的糙老爷们,有啥可逛的。
好事的人盯着安然瞅,安然只管盯着手腕上一圈一圈走不停的表发愁。
夕阳越来越沉,天越来越暗,街边的烤串店也开始迎接他们的第一波客人。
安然看表的动作越来越频繁,随之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再没刚才闲溜达的样儿,反倒让人觉出些慌乱与不安来。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吃饭的地方与她住的就隔着一条马路,走着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梁恪不知道,安然没说。只说让他陪梁妈过去,她住的近,收拾完自己过去就行。
这么一闹腾,两人心里都有愧,自然不能把梁妈一人放下跟没事人儿似的一边黏糊去。虽说新婚夫妻新鲜热乎劲正足着,怎么腻歪都不为过。可他们不一样,梁妈这道坎儿实打实的在这横着呢,不哄顺了在足的热乎劲也得晾着。
进了酒店大门,安然报了梁恪的名字,服务员很负责的把她带到包间门口。刚一靠近,里面的嬉闹声隔着门就穿了出来。
安然问:人都到齐了吗?
安然问的轻,再加上她情绪里不安的成分早就通过肢体语言透出来了。服务员笑了笑,用类似安慰的语气,回到:安小姐放心,除了您,还有两位没到。”
安然没说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门被推开的那刻,刚才还热闹的声音瞬间停了,大家的视线嗖的一下,全都转到这个从未谋面好似天降的新娘子身上。
“哎,媳妇来了”
“瞧把你美得,喊清楚了,是梁恪媳妇”
“都是兄弟,小时候还穿一条裤子呢,大了也不用分这么清”
“拉倒吧,裤子能随便穿,媳妇可不能随便叫”
安然站在门口,就听着有人起哄,有人跟着乐。可她分不出话是谁说的,哄是谁起的,跟着乐的又都是哪些。此刻,她眼里看哪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起初还能听见声音,这会儿声音都有回响了,在耳边嗡嗡嗡的都快连城片了。
安然晕人,人越多越晕。说是晕,其实就是紧张,一般人也会有紧张时候,可紧张到安然这种程度的很少。这是病,心病无药医。其实这么说不准确,作为旁观者时安然就没事,她是害怕被人关注,成为事件的中心。
“行,漂亮,气质也不错,过关”
“人梁恪媳妇,用的着过你的关”
“那必须得过,回头我媳妇也得过你们的关”
“那你得先有了”
“别慌,明儿我就给你带个回来”
“不是,梁恪,人成年了么,怎么瞅着跟我家楼下可可差不多。”
“可可谁?”
“可,你这忘性也忒大,可可谁,就上回在我家单元门口叫你给吓哭那小丫头”
“你丫有病,往大了说人有8岁么”
“哎,我就说那劲儿啊,你说像不像吧”
都是自家堂兄弟,年龄相当,从小又一起长大的,说起话来没那么多穷讲究。高兴不高兴,会不会抹不开面儿,没人在意那个。梁家族们大,孩子自然多,再抹不开面儿的人,往里扔几天也都活泛了。今天到的还都是住在城里的,族们稍远点的也都沾着亲带着故呢,这要真大操大办,场面可得比这还不受控。
不怪人拿她和毛孩子比,安然视线落得低,怯生生的,只留给人半拉头顶和一双浓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可不就是小女孩心生委屈的模样。这样的模样在哪个成年女性看见过,反正整个梁家堆里是瞧不见一个。小丫头们有一个说一个,比男孩子都虎,惯得没边儿了。
安然自小一个人惯了,哪经过这场面。怯场,局促,抹不开,这都太正常了。可这就这个,在梁妈眼里就是顶瞧不上的缺点。小家子气,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小的没见过世面,大人能无辜到哪里去?这必定是大人也就那样,甚至眼界儿比这还窄。
梁妈光瞅着,心就凉下去半截。
定着这半天,安然也调整的差不多了,没那么蒙了。她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礼貌道谢或者为来迟道个歉,说点什么都好过干巴巴的杵在这儿。
她抬起头,抿了抿嘴,感觉话就在嗓子眼儿,可就是不听她使唤。
“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梁恪过来,笑着牵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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