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不知道是不满莫尔利斯塔总提到她的暗恋对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说真的,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沦落到互相倾诉自己的情史的地步了呢?仔细回想起来,可能是那次该死的涉及到地雷的反恐任务之后,那次任务里加兰他们失去了排里的一名侦查员,任务结束后他俩(违反规定地)在当地一家酒馆里喝了个烂醉,那酒的味道尝上去与汽油相似,莫尔利斯塔一直怀疑他们往里面掺了点什么别的料。
后果是第二天他头痛欲裂地醒来,加兰撑着下巴看着他,双眼通红,吐字倒是很清晰。她问:“怀特海德·兰斯顿是谁?”
当时莫尔利斯塔头昏脑胀地想,操。
——在此之前,莫尔利斯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在乎那段失败的亲密关系。
所以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必须声明,他不是会闲着没事跟每个下属发展床伴关系的那种混蛋,也绝不会好为人师到帮每个朋友开发自己的特殊性癖。莫德·加兰是个例外,他们两个有某种奇怪的相似之处,这种相似之处从对方那双颜色怪异的灰色眼睛里流露出来,这个时候的莫尔利斯塔尚未想明白那是什么,等到日后他在温斯洛市的医院门口第一次见到希利亚德·拉米雷斯的时候,他会明白的。
而现在加兰就地把他扒了,也就只是抽出睡袍的带子那么简单。既然他们之前就决定了要干这档事,莫尔利斯塔就很坦荡地把自己准备到了最适合办事的状态。现在那些轻飘飘的丝绸散开了,加兰俯视着他,用磨出茧子的手指揉捏着他肌肉结实的大腿。
莫尔利斯塔不会知道,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可能是:但是他的肩比希利亚德更窄一些。等到中校知道自己跟弗罗拉的红衣主教——这个时候还是菲尔格兰特教区总主教——的身高相仿,就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然后?”加兰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有多紧张。
莫尔利斯塔伸长手臂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一通,然后抛给她一管水性润滑剂。加兰看了看标签和只有半满的瓶子,语意不明地哼了一声。
“这是我自己的,”莫尔利斯塔觉得自己需要声明一下,“我不会在军事基地里跟什么人上床好吗?”
“那你现在在干嘛?”加兰一边把润滑剂挤在掌心里一边问道,还算她细心,她用手掌慢慢地把那些液体捂暖了。
“教学。”莫尔利斯塔猫一样舒展身子,把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眨了眨眼睛,“好了,士兵,过来吧。”
加兰在床单上挪动过去,莫尔利斯塔懒洋洋地分开腿,以一种奇异的坦荡姿势赤裸地躺在那里,对这位公爵不计其数的爱慕者来说这场景可能是个崇高而神圣的瞬间。而加兰注意到他身上有许多伤疤,对于一个和平时代的军官来说其实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从一根手指开始,慢一点,”他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调指挥着,“尤其是第一次的话要特别特别慢,如果你不想因为这事把你的伴侣送进医院去的话。”
加兰皱着眉头把食指推进去,莫尔利斯塔抬起一条腿,脚踝敲在她的肩膀上。他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润滑剂还是太凉或者别的原因,慢慢地抽着气。
“你里面好热。”加兰小声嘀咕道。
那条腿又在她肩膀上敲了一下,莫尔利斯塔瞥着她,脸上带着一种要笑不笑的表情:“顺带一提,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下流话的。”
“你呢?”加兰问,她小心翼翼地旋转那根手指,不知道是犹豫的成分大一点还是不知所措的成分大一点,但是既然对方也没说疼,她就暂且认为没什么问题。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喜好是什么。”莫尔利斯塔说,听见对方不满意地小声哼了一声,“好了,感觉肌肉没那么紧张的话可以慢慢地加手指,适当补充润滑剂,就算是搞得太多也无非是把床单——操!”
加兰一下把三根手指捅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莫尔利斯塔太长时间没跟人做了,一时片刻懵了一下,加兰身子往前欺,抓着他的膝弯强迫他的身体弯折起来,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法摆出莫尔利斯塔能拧出来的那种柔韧姿势。加兰的手指在他身体里黏糊糊地抽插,等着他双腿不受控制的震颤过去,然后心满意足地说道:“所以我就说您还是比较喜欢粗暴的,长官。”
中校回报给她一连串相当下流的咒骂,然后威胁性地用膝盖夹着她的腰侧,哑着嗓子说:“现在试着动一动。”
加兰小心地弯曲着手指,那圈肌肉湿润却紧绷绷地挤压着她的指尖,让她一下不敢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莫尔利斯塔微微地阖着眼睛,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呼吸声有点重。他可能还没什么快感,但是前面还是硬了,前列腺液把硬起来的器官头部浸得有些湿润。
莫尔利斯塔扫了她一眼,眼角有一点发红,但是目光还是锐利得要命。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慰自己,那动作还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似的。
“要是一下找不到敏感点或者对方感觉疼的话,就碰碰他前面。”他的声音听上去大体还是十分温吞,但语句之间夹杂了细小的喘息。再然后,加兰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引得对方低低地呜了一声,穴口猛然绞紧了。
“这里?”加兰问道,又返回去揉按那一块湿润的肌肉。
这回莫尔利斯塔的腿是真的又颤了起来,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把抓住了床单。加兰冷静地用手指干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小道具?”
“普通按摩棒或者穿戴式的假阳具……用之前和之后都要记得消毒,”莫尔利斯塔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他的另一只手去抓住加兰的手肘,手指收紧,力气大到能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淤青,“下次咱们从普通按摩棒开始……但是今天就算了吧……啊、你这没轻没重的,我明天还想起床——”
“说得也有道理,”加兰看着他,肯定道,然后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凑近了莫尔利斯塔,垂落下来的黑发扫过了他的胸膛。“不过我之前就想问了……”
她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
“那位怀特海德,”她说,“干你干得也有这么爽吧?”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往对方身体深处有感觉的那一点稍微用力地一按,成功地从他的喉咙中撕扯出一声呜咽来。
“确定了,”然后加兰洋洋得意地宣布,她身体往后撤,堪称乖巧地坐在了自己的脚上,“你确实是喜欢下流话的,对吧?”
莫尔利斯塔白了她一眼,趁着她抽出手的档口抬腿把对方掀翻了,自己利落地翻身压了上去。腿软稍微有点限制他的发挥,又况且他半真半假地没真想把加兰制服,他们在床上滚了两圈——在床这么窄的情况下没摔到地上去真是一个奇迹——然后莫尔利斯塔放弃治疗一般地屈服,被加兰脸朝下按在了枕头上面。
“下次用睡袍腰带把你绑起来。”加兰沉思着说道。
“你在你心上人面前也这么有创意就好了,”莫尔利斯塔偏着头被按在垫子上面,一缕长发被卷入口中,他呸了两下也没吐出来,干脆放弃了,“要是你跟他上床,估计就六神无主地不敢提这种建议了吧?”
这次加兰沉默了几秒,然后她再次把手指慢慢地插进莫尔利斯塔的身体,缓慢、坚定,同时她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放弃了?”莫尔利斯塔卡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接受现实,他不想要这种关系,说不定他觉得他是我的养父什么的。”她稍微跪直了一点,略有残忍地扯着莫尔利斯塔的金发把他按在原地,用手指破开那些挤压的粘膜的时刻看见对方的脊梁颤抖起来。
这就是藏在衣物之下的东西,千篇一律、赤裸而昭彰,她想,其实莫尔利斯塔的身高和希利亚德是相仿的,发色也大体上相似,但是却又是这样可悲地不一样。希利亚德从来都希望她过上“正常的”生活——找一个能结婚的、年龄相仿的男性结合,某种意义上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可能符合希利亚德的标准。
而且莫尔利斯塔长得真的很好看,她知道那一点,看他在社交网络上的粉丝数量就知道了,那些小姑娘可不仅仅因为他是皇室成员才关注他的。夸张点说,外面有不少人(男性和女性,事实如此)排着队想跟这个人上床,但是加兰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在这一刻,在对方颤抖着压抑自己的呻吟的时刻,她却更加清楚这一点。
在最开始的时候,可能就是酒馆的那个糟糕的、宿醉的夜晚,加兰短暂地考虑过希利亚德的建议,但是她现在知道依然不行。
同样,莫尔利斯塔也知道这也并非他所求,加兰还尚不清楚那位“怀特海德”在他心里的重量,她有的是时间去探索这一点。
最后她的长官在那些被褥之间射出来,加兰往后退开一点,看着他汗水淋漓地把自己翻过来。他的皮肤上泛着一种柔软的绯红,看上去像是油画里才会出现的那种色调。莫尔利斯塔把黏在额头上的金发往脑后顺,目光依然锐利,就好像是在雪原里游荡的狼。
外面的雪大概已经停了,室外听上去安静了不少,黑色的树木被积雪压弯了枝梢,从铅灰色云层中探头的太阳自林间收敛自己最后一丝光芒,天空呈现出一种玫瑰红和粉蓝交织的颜色。
“怎么了?”莫尔利斯塔问道,他懒洋洋地张开双臂,在床单上舒展身体,肌肉的线条优美精致得好像是米开朗琪罗的大理石雕塑。
“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加兰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动作,把手上的液体心不在焉地蹭在床单上。
莫尔利斯塔用那种不出所料的语气问道:“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不知道怎么说。”加兰耸了耸肩膀,简单地回答。
莫尔利斯塔哈了一声,声音有点尖锐,后来加兰回想起来,也许当时的她在莫尔利斯塔的眼里还是太年轻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掩盖了自己的一些别的情绪:“当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你又不是真的在跟你的心上人上床。”
“我又没有跟他上过床,我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对比的。”加兰反驳道——在这句话上,她撒了谎,因为就算是她也没法跟对方谈起在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忏悔室的那个下雨的夜晚,关于她的“心上人”有许多秘密,如果把那件事也说出来,未免就说得太多了。
然后她听见莫尔利斯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谨慎地吐出来,就好像担心他要说出的词语会随着一阵风破碎一般。后来加兰意识到,那是莫尔利斯塔在后来几年之内说出的最近似于告白的话。
“那出乎意料的好,”他低声说道,声音里掺杂着一些难以读懂的情绪,一般人会称之为悲伤,“莫德,你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加兰没有回答——她没有立场回答这句话,这句话也不应该说给她听;所以她保持沉默,两个人只是听着外面不断穿过走廊的风声。最后那黑色的树枝终于被积雪压断了,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2012年九月十二日,利比亚,班加西。
十分具有讽刺意味地,莫德·加兰第二次来到北非是为了维和任务:显然,军方那些脑子进水的负责人不会觉得把同一支部队前后两次编进北约联军和联合国维和部队有什么不对,尽管显然第一次他们是来把这个国家搞得一团糟的,第二次则是要来收拾他们之前搞出来的烂摊子。
说真的,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莫尔利斯塔会无视其中的讽刺成分,而莫德显然根本不会在乎。班加西看上去比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更加糟糕,这个城市现在看上去千疮百孔,活像是尚未愈合的化脓伤口。
八月八日的时候国家过度委员会宣布结束任命,现在又是一段敏感阶段,外交政策将会重新制定、博弈的棋盘会再次排布,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一位联合国的什么什么大使。加兰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太仔细听——然后事情很快变得比他们想得更加棘手,前一天显然有一群恐怖分子出于某种报复意图袭击了位于班加西的美国大使馆,现在城内的紧张氛围相当的浓厚。
莫尔利斯塔把自己的忧虑向加兰隐晦地表达了一二:关于某些激进组织在网络上发布的其他威胁言论,以及,那位联合国大使显然还是个美国人。
所以现在加兰正埋伏在一个制高点上,架着一把狙击枪,感受着阳光把自己缓慢地晒到蜕皮。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毫无特色地土黄色,下面的街道上有其他士兵在巡逻。
“长官,”无线电里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另外一个狙击手,叫乔纳森还是什么的。“有个人从两点钟方向靠近了大门。”
他汇报完之后五秒左右那个可疑人物才进入加兰的视野——骨瘦如柴、头发蓬乱的小男孩,看上去可能只有八九岁左右,虽然以他的营养不良程度来说,他可能比这个年龄要大一些。那个孩子正往禁区的方向靠近,穿着十分宽松的外套,衣服的下摆在炎热的风中猎猎地飘动。
很快有几个巡逻的士兵从远处赶来,那些人手里当然的荷枪实弹,喝令他马上停下脚步。加兰在瞄准镜里注视着这一切,看着那个小孩犹豫着、但是依然在往前走。
“长官?”加兰慢悠悠地开口,“有可能是人肉炸弹,我觉得他的衣服下面似乎有东西。”
那孩子继续向前,士兵们用枪如临大敌地对着他,前一天发生的袭击事件足够令人神经紧绷的了,那些枪指向他的胸口方向:不太妙,谁知道这么一枪下去会打断什么电线之类的呢?
“如果他继续靠近禁区就开枪。”莫尔利斯塔在通讯里简单地指使道,“莫德,乔纳森,你们谁的角度比较适合射击?”
“是乔纳森,长官。”加兰觉得自己所在的位置多少有些刁钻,因此很坦诚地回答道。
从完全宏观的角度讲,另外一名狙击手,乔纳森,在后来他们返回霍克斯顿之后接受了几个月的心理治疗,然后接受调动离开了特种部队。要是加兰现在就知道这些后话的话,可能不会这么回答的。
乔纳森说:“但是,长官——”
那个孩子没有停住脚步,他很快就要走到禁区边缘了,门口站岗的人也纷纷向他举枪。地面上的士兵离他有些远,显然谁也不敢贸然开枪:毕竟他的上衣宽大,一路下垂到膝盖,谁也不知道他身上真的绑了炸弹的话会绑在什么位置,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枪打爆雷管的坏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