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拉米雷斯继续在心里叹气,他开始说:“我想要……”
他想要他得不到的、他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他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加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某种疑问的神色。
于是拉米雷斯就此打住了,他感觉到脸上有热度正腾升起来,让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于是他突兀地闭了嘴,凑过去亲了亲加兰的嘴唇。
这是个客气的描述方式,因为其实叫做“碰了碰她嘴唇的皮肤”更加妥当,把这个动作称之为吻可能是对吻的一种侮辱,但是这——加兰皮肤的触感和温度——依然可以让他感觉到一种罪恶的、甜蜜的刺痛。加兰猛然抽了一口气,发出的声音比被枪击的时候更像是被子弹打中。
拉米雷斯很快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的手按在床单上面,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对方的头发之间有一种甜蜜的香气,漂白剂、血和其他味道的混合,人身上有不同的味道从科学的角度讲是分泌出来的油脂和死去的皮肤细胞的味道,那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浪漫,但是……他的皮肤上有热度缓慢的蒸腾,那是一种隐秘的幻梦,是混合着心跳的节奏的癫狂妄想。这令人感觉到长久的痛苦,悖德,和——和——
加兰长久地注视着他,最后低声说:“您最好确实是想好了。”
他当然会想,在救护车开往医院的那段时间他在想,在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那段时间他在想,在对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禁止探视的那段时间他也在想。或者这终究是太晚了,晚了那么、那么、那么久,早在他们在温斯洛的时候,在加兰十八岁那年那个下雨的夜晚——
“我爱她。”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当时坐在手术室对面的长椅上说道,他的手指徒劳地握紧,对抗着不可见也不可战胜的敌人。而今天的更早些时候,他的面前放着从梵蒂冈来的一封信,信理部的同僚在信中隐晦地打探网络上流传的视频里霍夫曼对他的职责,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事实为何。
因为重点从不在于“欲望”,他本人和他所爱的都应当是属于神的,因为当你爱他人太多,对神的爱就会减少。
赫伯特·舍夫尔神父直视着他,目光锐利得仿佛洞穿了一切。
“我会为此下地狱,”他直视着他的老师、他的引路人和他的牧人,坦然地说道,“但是我确实爱她。”
拉米雷斯诚然可以对着那位拥有代神为人赦罪的神职人员说这句话,但是不知道怎么,他注视着加兰的脸的时候,却再没办法重复这句话了。对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会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所以他只能凑过去抱住她,手指笨拙地绕过她的肩膀,不知道落在哪里才能不碰到那些断骨。
加兰把额头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
“那你会留下来?”片刻之后,加兰问道。
拉米雷斯的手指绕过她的头发,它们中间的一部分干燥得打结了,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之间。他摸猫那样慢慢地摸着那些头发,低声说:“一直会的。”
于是事情好像就这样定了,加兰笨拙地、手脚并用地在病床上给他挪出一小块地方,好让他可以在身边躺下,这也让他不能不想到之前的那个夜晚。在他挨着对方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变形记》里的那个故事,不知怎么让他依然想要亲吻对方的眉梢和眼角。
某种意义上,拉米雷斯觉得自己需要为过去的某些事情道歉,但是心中的另一种声音又会告诉他,他没必要那么心急,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这个时候理智会尖锐地指出,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他们从不可能被一时片刻的真心告白拯救。那么就是说,这依然是个不眠的夜晚,他们每天晚上做的那些噩梦都会笼罩他们,然后还有人会从梦中尖叫着惊醒。
但是现在加兰相当熟练地滚到了他的臂弯之间,虽然因为身上的那些绷带和石膏而动作笨拙,但是依然像之前在脑海里演习过好多次一样。
他们两个都穿着毫无特色的条纹病号服,这让场景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却好像又不可能更好了。加兰勉强能动的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按上了他的胸膛,在病号服的布料之下能摸到玫瑰念珠上的十字架的轮廓。
当然是一串玫瑰念珠,最朴素的木头的材质,用了很多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加兰用手指一点点描摹那枚苦像的边缘,掌心压着拉米雷斯的皮肤,能感觉到血肉的更深处迅疾跳动的心脏的节奏。
“那是什么,”加兰贴近他的耳边,慢慢地问,“主教大人?”
拉米雷斯想了想,最后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握拢,小心地把手指嵌入到指缝之间,那枚枢机主教的印戒就轻柔地压在那些粗糙的绷带之上,那些血是为他流的。
“一颗爱人之心。”他低声回答道。
他们诚然还会从梦中惊醒,但是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安全。
注:
①本文提到的电影情节是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危情谍战》。
————
(黑屏,所有大片都以黑屏结束;
并配以悬疑感的音乐,
用来告诉你第二部 准没好事)
(白色滚动字幕)
声明:
本故事纯属虚构。
没有任何小动物、神职人员和音乐剧演员真正受到伤害。
但是巴克豪斯·阿登纳确实死了。
导演:梦也梦也
副导演:Aspirin
德语翻译:Flamingo
风俗指导:Flamingo
医疗指导:依影 拾夜
道具:Aspirin
演员表:
希利亚德·拉米雷斯
莫德·加兰
伊莱贾·霍夫曼
保罗·阿德里安
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
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
爱德华·科尔森
怀特海德·兰斯顿
亚瑟·克莱普
克莱曼婷
史蒂芬·欧阳
玛蒂娜·施密特
威廉·梅斯菲尔德
赫伯特·舍夫尔(长得像七十岁的Daniel Lavoie)
萨缪尔·德·勒罗伊(长得像三十岁的Daniel Lavoie)
埃弗拉德·洛伦兹(长得像Mark Seibert)
菲尔格兰特的紫衣主教(长得像Colin Firth)
代号是“圣斐理伯”的教士(长得像《撕裂的末日》时期的Sean Bean)
多米尼克
弗朗西斯·斯图尔特
伊曼纽尔·弗格尔
里奥哈德·施海勃
伊洛娜
“十字”查克
冯·科莱因
玛丽·米勒
巴克豪斯·阿登纳
弗罗拉市警察局局长
吉尔伯特·哈特曼
神职人员ABCD
伊莱贾的手下ABCD
安全局特工ABCD
警察ABCD
医院医护人员ABCD
尖叫的信徒ABCD
音乐:
《Candle Light Döner》- SDP乐队
《Hänschen Klein》
鸣谢:
感谢伊莱贾·H·霍夫曼先生对本片拍摄的大力支持,为剧组慷慨地提供了拍摄场地、设备和资金;
并且拿走了副导演生产的所有电影周边,甚至没给导演留一份日历打样。
【火焰的剑为我们劈开大地】
2011年4月12日-2013年4月12日
加兰和莫尔利斯塔在特种突击队的两年:关于两个人的相遇、友谊和滚床单的一些故事,以及加兰加入安全局的始末。
火焰的剑为我们劈开大地
[我说:“让草掩盖住我们的脚印,让刺耳的先知们在火中沉默,让死者向死者解释发生了什么。我们注定产生新的激烈的部族,没有邪恶和浑浑噩噩的快乐。”]
2011年四月十二日,利比亚,米苏拉塔。
北非的四月一如既往的干燥,天气还不算炎热,在落日之后气温可以降到二十度以下。在这样干燥少雨的地方,入夜之后大气层清澈、明亮,可以看见璀璨的星河悬于深蓝色的天空之上。但是此刻,天空中全是滚滚升起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人的气息,火星被热风低低地掀起来,沿着千疮百孔的街道滚动。
这是利比亚第三大城市,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争夺的重要战略地点,军队已经在这里僵持了许多天,城市的大部分建筑物都已经被炮弹摧残得近乎坍塌。电力供应已经中断,整个街区近乎是黑暗的,只有从机枪中喷吐出的火舌映照出点点亮光。
一颗火箭弹大概在他们头顶上的某处爆炸了。
这绝对不是一天之内想要砸向莫德·加兰的第一堵墙,她躲在一堆挤在一起的装甲车的残骸后面,水泥碎块从高处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如同雨水一样砸在她的钢盔上面,粗粝地灌进她的领子里。敌人站在一个很妙的防守位置,用重机枪封锁了街区,他们二十多个小时之内就只是在两个街区左右的范围里拉锯战,当然那个时候也没有人会知道双方会在这个城市僵持六个月。
她一边低声诅咒着一边换掉弹匣,哗啦一声拉了一下拉机柄,黏在她皮肤上的汗水和灰尘让她的皮肤发痒。在那个空弹匣砸在地上的时刻,一名军官从后方起伏不定的烟尘中迅速接近、灵活地窜进了掩体后方。
那是负责指挥他们这两个排的那位中校,有个又拗口又长的名字,姓梅斯菲尔德还是什么什么的;而鉴于军官们一般也只和排长和士官长打交道,加兰也没跟他说过话。这位军官是在他们进入利比亚、同英国特种部队一起参加三月二十三日在班加西的行动之前调任到这个岗位上的,时间微妙得简直像是要刻意寻死。
现在整个排的人都被堵在五十米开外的街道转角了,加兰一意孤行地——为了这事他们士官长没少骂过她——又一次窜得太靠前,和他们来开了距离,这位中校竟然就这么成为了唯一一个接近她的人。
中校在下一轮扫射到来之前把自己重重地砸在了加兰身边,那是个灰头土脸的金发男人,而在大家都戴着钢盔的情况下加兰还能看出他是金发,完全是因为他没剃那种毫无特色的士兵头,而是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愚蠢的揪揪:这种人是怎么会出现在军队里的?他难道没有因为仪容问题被处分吗?
如果他们都能活到明天早上,加兰可能会考虑问这个问题的。而子弹正噼噼啪啪砸在脆弱的掩体上面,墙壁上更多瓦砾和灰尘落下来,那个男人缩了一下头,大喊道:“加兰下士?”
“是的长官。”对方的声音在嘈杂中模糊不清,加兰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里提高声音喊回去,有点惊讶对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他们这个作战单位的负责人之前三个月也没记住她叫什么。
梅斯菲尔德中校握着手里的自动步枪扫了她一眼,眼睛是一种明亮而锐利的蓝色,他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听上去竟然可以平稳得近乎愉快,真是个疯子。他问:“如果我火力掩护你,你能干掉对面那个机枪手吗?”
加兰几乎被对方倾泻而来的子弹压得没法冒头,她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看见合适的位置是有一小片残骸可以做掩体,地方狭窄得也就容得下一个她这样身高的人,要是中校想过去准得被打成筛子。
“您心可真狠啊,长官。”她并没有把声音刻意放低。
梅斯菲尔德扫了她一眼,目光瞧上去有些狡黠:“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这事说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全是靠运气左右的事情。即,梅斯菲尔德会往对方的阵地上倾泻一两个弹匣的子弹,其实也就是几秒之内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加兰要穿过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地面达到下一个掩体,在这期间确保自己不被对方的重机枪打到地上铲都铲不下来。她皱着眉头从中校身边爬过去,保持这个动作的时候狗牌和另外一条链子一起从领口滑了出来。
——那是一串玫瑰念珠,当然。
中校看见了,加兰注意到他肉眼可见地挑了一下眉,那是一种对着出乎意料的东西会露出的惊讶笑容,加兰基本上能看见他脑海里想着的东西出现在他脸上。梅斯菲尔德中校当然不可能是个基督徒——她就算是记不住对方的名字,也是看过报纸的——或许对他而言,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个场景里无疑是讽刺的。
这话也不能完全算错。
加兰也向着他笑了笑,他们能体味到那个笑容里奇怪的讥讽意味。她抓起那枚十字架压向唇间,手指上有沙土和血的味道。
“保佑我吧。”她喃喃地说道,依然微笑。
然后梅斯菲尔德中校往对面的方向扔了个手榴弹,无线电里排长的质问声就好像他们两个疯了一样。她随着响起的枪声和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滑了出去,对方停止射击也就只有那几秒钟的事情。街道昏暗,只有滚滚烟尘、喷吐的火舌和棕榈树黑夜中形状奇怪的剪影,梅斯菲尔德中校打空弹匣的时刻加兰的肩膀重重地撞上掩体后方,那是裸露着钢筋的建筑物残骸,瓦砾堆中伸出一只烧焦的、指节扭曲的手。
连串的子弹在她身后炸裂,她很确定其中一枚重重地擦过了她的头盔,被那上面的弧面改变了方向。那玩意感觉上就跟一柄大锤重重地敲在人的太阳穴上并无差异,她脏话连篇地匍匐在掩体后面,能看见中校也在低头躲避子弹。
她在心里计算着对方开枪的时间,计算着角度和时机,在这样的地方,有的士兵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哭出声来,她当然没有,她也不在乎。然后忽然,重机枪扫射的声音停了一瞬,这在浓重的夜色中奇怪地突兀,她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探出头去,开了那一枪。
然后更多子弹在她身边炸裂,滚烫的弹壳从抛壳窗中斜飞出来,枪口自黑暗中喷吐出火舌。实际上她看不见子弹射入敌人的头颅的场景,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击中了目标。
2011年四月十八日,米苏拉塔东部。
“嗨。”
加兰蜷在楼顶的一个角落里,背靠着一面墙。夕阳暖融融地照下来,她眯着眼睛的时候颇像是晒太阳的猫咪,如果楼顶边缘没摆着一把狙击枪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