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同他相看,他告诉我他心有所属。”
江姒拍了拍手,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
“你不知道?”
纳兰初茫然看着她,摇摇头。
自从上次七夕过去,她一直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都城里的消息也传不进她耳中。
“其实也没什么。”江姒并未隐瞒她,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盛白渚喜欢的那姑娘叫楚觅,是一个商户家的女儿。楚家在都城经营数年,家中还算殷实。楚觅比盛白渚大上两岁,一直着急着婚事。要不是有盛白渚的保证,她父母早就将她嫁了人。没想到七夕那天晚上,突然有人看到他和你待在一起,楚家人便以为盛家和卫国公府有意结亲。可能是怕卫国公府的追究,很快就将那姑娘定了亲事。婚期定得极近,就在明年三月。”
“这消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江姒略一思忖,说道:“应当有一段时候了。那时候都城都传盛家小子是被福星砸到了头,能够与卫国公府结亲。”
“那姑娘呢?”
“不知道,听说在家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纳兰初叹息一声。
“这件事情,是我的错。”
若不是她那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她和盛白渚也许不会被人看到。
第51章
“这和你有什么干系,要错也是那盛白渚和楚家父母的错,你又不知道这些。”江姒不大明白她为何总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话虽如此……”纳兰初也不明白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负罪感从何来,但要是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是她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便想着等会儿宴会散了,去给楚家姑娘道个歉。
许章绾没看到纳兰初进来,心中既担心又庆幸。担心的是她一直没进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庆幸的是今日宴会上一个个高门闺女争奇斗艳,她要是来了,说不定还要被推着上去弹琴作画,不来便少些针对。
所以宴会一结束,许章绾便领着如兰下去了。一出殿门,见女儿三公主江姒站在一起,心中略微一松。
江姒见一群莺莺燕燕从殿中出来,下意识皱了皱眉,回头对纳兰初道:“她们出来了,我先回去。”
说罢,她拉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我在这宫里实在待得无趣,我把这玉牌给你,你以后可以时常来宫里找我。”
她把玉牌放进她手心,然后凑近纳兰初的耳畔,浅声道:“离今日穿红衣的那女子远些。”
两人方才交谈许久,纳兰初知道江姒是好意,也没有多说什么。
江姒刚走没多久,一群身着盛装的姑娘们款款过来,人还没到,她便闻到一阵呛鼻的香风。
香气混杂在一起,着实不大好闻。
她总算是明白三公主为何先走一步离开了,简直就是明智之举。
纳兰初想着,便准备走到廊下躲会。不过她这张脸实在是太过招人,让人想忽略都不能。离她好远,众人已经开始谈论起来。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长得如此标致。”
皇后顺势望去,只见一青衣女子凭栏而立,身姿若弱柳扶风,面容清丽若芙蕖,衣带舒缓,裙裾飘摇。
“果真不错。”皇后笑着点头,看向身边的宗妇们:“这姑娘,是哪家的贵女?”
许章绾没料到,宴会是躲过了,在这里又遇见了。她心底叫苦不迭,却还是恭恭敬敬站了出来。
“回皇后娘娘,是臣女的女儿。”
除此几句,再无多言。
“哦?原来是卫国公的女儿,不知年岁几何,可有许配人家?”
许章绾皮笑肉不笑,硬着头皮答:“今年刚及笄,还未许配人家。”
身边有个命妇捂嘴笑,“不知道哪家的郎君,能娶到阿初这朵娇花?”
笑着的女子是陈简,是许章绾的手帕之交,自然知道她心里不想把女儿嫁入宫门的想法,所以才有这番话。
皇后抚了抚怀中的猫,看着不远处的女子,风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嘴角勾起笑。
“是么,那可要加快点了。”
毕竟,她的命也活不长了。
一众人离开,留下许章绾。她垂眸思索着刚才皇后话中的含义,还有她藏不住恨意的眼睛。
阿初和皇后,应当没有交集才对,这才第一次见面,皇后为何有如此大的敌意?
陈间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眼中划过讽刺我。“哼,她怕是把自己代进去了。”
“自己?”
陈简拍拍她的手臂,小声道:“章绾你有所不知,这皇后啊,原先不长这样。”
许章绾眉尾一动,侧头看她。
“她之所以能嫁给陛下,全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和陛下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眼睛。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子,连脸都弄得相差无几。所以她每次看到眼睛好看的姑娘,都疑神疑鬼。啧,这都是多少年的陈年往事了,还是我娘以前告诉我的。”
她偏头看了看纳兰初,不由道:“你还别说,你家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啊,果然不愧是都城第一美人。”
“得了吧。”许章绾摇摇头,不放心道:“我宁可她长得平平无奇,也不要她背负这种名号。”
都城这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那几天在卫国公府门前走来窜去的人格外得多。
“你这个娘就是担心太多,你看我家那姑娘,闹腾得都要上房揭瓦了,我都懒得管她。”
许章绾脸色微缓,忍不住笑着嗔她:“你那是心大,哪儿有姑娘这样教的。”
此时,太液池旁只剩下皇后和身边一名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手中捻这一根花枝,两指一折,花枝应声断裂。
语气恨恨不平,泛着浓浓的酸意。
“她就是江黎喜欢的那名女子,长得也就那样,果然这都城里的人都是不张眼睛的。”
皇后拂去袖袍上的花瓣,嗓音冷淡。
“你且放心,江黎就算不娶你,也娶不了她。”她嘴角挑起一抹隐晦的笑,“很快,卫国公府就不复存在了。”
“莫不是陛下……”
皇后扫了她一眼,警告道:“休要多说。”
“这是自然。”
她看着湖水,内心的郁愤仿佛被风吹散了似的,畅快不已。
回到国公府,纳兰初在库房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串玉坠。
纳兰初问如兰:“你说拿这个去给一个姑娘当歉礼,行么?”
如兰走近瞅了一眼:“姑娘,这不是你当年存了三个月的月钱买的么,如今怎么要把它送出去?”
“我不大出去,留着也没有用,不如送给别人,也算物尽其用。”
如兰点点头,“作为礼物的话,肯定够了。”
得了她的话,纳兰初将玉坠装好,登车往楚家去。
楚家在城南,纳兰初让马车停在路边,将信放在盒子里交给守门人,让人进去传个话。
她冒昧前来,已是冒犯。
守门人拿着信进去,纳兰初正准备上车回去,未曾想一道身影从门内冲了出来。
是个年岁和她差不多的姑娘,应当就是楚觅了。纳兰初转过身,正要同她解释,却不想她先走了过来。
纳兰初视线下移,停在她攥紧的手上。
“你就是纳兰初?!”
“是我。”
“好哇,我不去找你,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眼眶通红,头发蓬乱,像是魔怔一样。
纳兰初后退半步,温声道:“若你父母在家,我可以跟他们解释。”
“解释,解释,解释有什么用!”她眼睛死死瞪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纳兰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如兰的尖叫。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家要是不给我卫国公府一个说法,我就亲自来讨!”
纳兰昀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在都城待了这么多年,早就让他的脾气沉稳了许多。但这会听到女儿被人打晕,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气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他家阿初,本来就身体不好,患有心疾,他自己捧在手心都怕摔了,现在居然让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家的女儿弄成这样,让他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纳兰昀一晚上没睡好,楚家更是一晚上灯火通明,哀声连连。
“都是你养的好女儿!人家不计前嫌亲自来送礼,你的好女儿呢,把人家往柱子上摔,这不孝女,这是要把我往火上烤啊!”
“觅儿是我的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的!”楚家夫人被气得胸口直发疼。
“我不管,你赶紧让楚觅去给人家道歉!不然这事没得完!”
第52章
后来,楚夫人带着楚觅亲自来卫国公府道歉,这事才算了。
纳兰初没见她们,许章绾怕她出去给人好脸色看,直接让她待在屋里。
这件事虽然以楚家道歉告终,但背地里却还是风言风语地传着,而且愈传愈离奇。
楚家的生意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几乎一蹶不振。退了几间地段好的铺子,迁出了都城。
这些风波在都城人看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在都城多年,他们早已见惯了繁华落尽后的苍凉,唏嘘一阵,感叹一阵,便再无任何额外的关注。
时光一转,几近立秋。
青石板上站了两个少年,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若冰霜。
“明年三月便是会试,我们来年都城见。”
祁叙清冷的视线投向水面,没有太大反应。
宋砚侧过眼,少年的青发被一根朴拙的木簪轻轻束起,木簪光滑,日复一日的摩挲,已然让它变得润泽有光。
他心下低叹,目光流连于他的脸上。
“那姑娘,我替你去找。”
“不用。”祁叙总算说了话,嗓音无悲无喜,仿佛清晨枯草上的霜雪,几多寒凉。
“我自己去找。”
就算在都城找不到,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得把她找回来。
宋砚看向他的眼睛,冷漠又偏执,不见一丝温度。他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担忧。
祁叙对这件事太执着,短短两年,他将浮安城旁边的所有城池全都找了个遍。人没有找到,性子却越发难以捉摸,有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私心里宋砚还是希望他能找到那姑娘,毕竟这些年,祁叙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再找不到,他也没办法估量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书搁在祁叙身前的木桌上,浅声笑道:“看了这么多,还是你的注解最精妙。”
祁叙虽然比他小,但在读书一事上如有神助,对古今政事的了解比她深刻得多。也许是冥冥之中,天都在帮他。
晨风徐徐,轻轻撩动微合的书面,封面被掀开,露出里面风骨瞿然的字体。
若是纳兰初在此,定会发现这字同她的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苍劲。
祁叙的字是同她学的。
自落笔之时,脑海中皆是她当年提笔时的模样,习的是她的字,停留在眼前的,是她的人。他所有的笔墨,都有她的影子。
“或许吧。”他扫了一眼,将书收好。
晨曦拨开朝雾,微风吹散云霭,一缕晨光刺破天边,撞开重重的晦暗到达人间。
天亮了。
十里外的浮安城,微光刚刚染上楼阁。
地上酒瓶横七竖八倒着,一绿衣男子罗衣染渍,倒在躺在屋子中央,正眼睛紧闭,正呼呼大睡。
突然间,门被撞开,一名灰衣道袍老者踏入了房间。
屋内酒气弥漫,让他下意识皱眉,看到瘫在地上的人,眉头皱得更深,露出些许嫌恶。
“起来!”他踢了一脚地上的人。
那男子睁开眼,一见来人,吓得立即打了个激灵:“国,国师!”
“人可找到了?”
他慌里慌张爬起来,低首道:“那附近就一户人家能合国师您的要求,而且那孩子也是捡来的,陛下定然查不出来。”
“把他找来。”
他环视地上一片狼藉,衣袖一挥,手背在身后出了门。
门外树叶萎落,一片萧索。
国师一张风干橘皮的脸上露出讥嘲。
陛下费尽半生想要把那孩子找回来,殊不知那孩子早就死了。
当年宋家人抱着这孩子出了都城,来了北疆我,自认为能保住一条命。殊不知他们一举一动都在那幕后之人眼皮子底下,宋家余孽连同那孩子,早就死在了十二年前。
尸骨难寻。
只可惜陛下的愿望,终究要落空。不过也无伤大雅,只要他神不知鬼不觉把这空子填上来,让那人为他所用,这朝廷还不是都在他控制之下?
江隐这样的宵小,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颐指气使。
他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日晚,正值放课。
无数学子踏着青石板朝山下走。
一队身披夹锐的兵士则沿着青石板路上山,正经过放课的学子。
“镇北军怎么来了?”
“镇北军的兵士发上扎的是红布条,这些人头上什么都没有,肯定不是镇北军的人。”
“那是谁?咱们浮安城有这样的人?”
“反正我没见过……”
“看这样子,难道是要抓什么人?”
兵士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