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道:“怎么也不带个丫头出来,待会让我的丫头送送你罢。”
青黛道:“二爷他忽然有些不舒服,几个丫头在屋里候着,所以我就一人来了。”
丫鬟在一旁嗫嗫嚅嚅,极小声道:“大奶奶,我也怕。”
李氏想了想,朝后面的孟佪看去:“三弟,要不待会你送送青黛。”
“大嫂,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一个人回去不碍事。”青黛忙说着。
“没事,他们两个大男人多走走路也好。”李氏看向后面的孟佪和墨潭。
孟佪会意的轻点头。
李氏一行人回了院子,剩下他们三人在路上静静走着,走夜路确实不比白日里,随便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神经紧绷。
夜晚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在身上冷丝丝的,青黛将薄纱外衣拢了拢。
“很冷吗?”孟佪在后头问。
青黛停下步子扭过身去,孟佪正在她身后不远处,她摇摇头:“没。”
孟佪快步走上来,把身上的玄色披风脱下,披到了她身上。
青黛怔愣愣抬头看向他,发觉两人挨得极近,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挨得这么这么近,忙垂下头来,又去扯身上的披风。
孟佪双手按在她肩上,道:“不就是件披风吗?换做大嫂我也会给她披上的。”
青黛垂下了手,转过身朝前走,心里却想着,真的是这样吗?
稍后,身上果然暖和了些,一股淡淡佛手柑的香味包裹着她,就好像,就好像是他环绕着她一样,脸忽然有些发烫,她不敢去看走在她旁边的孟佪,怕自己又胡思乱想,也许别人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沉默的气氛,青黛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他男她女,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三弟把披风给我了,你受寒了,那我…”
青黛说得吞吞吐吐,孟佪打断她话,软声笑道:“我不冷。”
青黛囧囧的,哦了一声后不再做声。
快到了秋祺阁,青黛将披风脱下来递了过去,轻轻道:“谢谢你。”
“无足挂齿。”孟佪接过披风:“那快进去吧!”
青黛踱着小步子往秋祺阁走去,一口气走到了自己房间里,背后淌了一层的汗,胸口微微喘着气,疲软的躺到了被褥里,身上仿佛还萦绕着淡淡佛手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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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姝回到自己的屋里,丫头珠儿替她卸下钗环,见她一脸郁色,问道:“小姐不开心吗?”
姜姝浅叹:“母亲和孟伯母交情好,本来我就想着来应付一场便罢了,但我觉得这位孟公子挺,挺有趣的。”
“小姐是喜欢上了孟公子呗!”珠儿道。
“但他似乎对我无意。”姜姝把头上的一支珠钗拔下,雕花镜里的脸虽说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小家碧玉,不至于上不得台面,怎么会得不到一丝的青睐呢?
“听说孟公子最是喜欢和孟老太太唱反调,会不会是因为这?”珠儿和镜子里的姜姝对视。
姜姝摇摇头,忽然就想起今天晚上来,孟佪频频看向那位身穿海棠红薄纱的女子,那女子长相确实好,但却是他的二嫂,就算再贪图美色多瞧几眼,也不至于这样频频相望,何况他也是在外面跑的人,什么样的女子不会没有见过。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是他二嫂,摇摇头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角球就是捶丸,捶丸在宋代风靡一时,连小孩子都非常喜欢。有诗云,“城间小儿喜捶丸,一棒横击落青毡。纵令相隔云山路,曲折轻巧入窝圆”,讲的就是小孩子捶丸时,击球入穴的情景。
因为小孩子体能有限,只能玩略微小型的活动,于是,捶丸在孩子们手中得到改良,变成了“角球”。
资料来自度娘。
第6章
玉兰小筑内,外厅里坐着一屋子人,孟丹前几日得了风寒,故没来给老太太请安,风寒一好就嚷嚷着李氏带她过来,小孩子最是爱热闹,这会和青黛说说笑笑,李氏看了两人一眼,心道这两人是天生投缘。
老太太早上是比较磨叽的,但又喜欢一家子的人等着她,可能这样才能体现她这个主母在家里头的地位。
时辰不早了,这会孟佪还没来,姜姝也没来,姜姝不来请安没甚关系,毕竟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但姜姝本是个礼性极好的女子,何况现下还对孟佪有了那么一丝的青睐。
两人好巧不巧在门口处碰上了,姜姝今日是精心装扮过的,除了嘴唇略有点厚之外,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身形丰腴,姜姝自以为男子也是喜欢的,她极有自信的向孟佪问好。
孟佪心里头恼怒母亲的自作主张,脸上却是客客气气,两人同时进了屋,李氏看着一起走进来的两人,只见郎俊女俏,不由道:“当真是一对壁人。”
青黛抬头看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孟佪身上的那件玄色披风,昨日里他给自己披上的那件,他慢慢走近了,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带走一阵清风,留下一缕清香,佛手柑的气味久久不散,他偏偏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那种味道就更加浓郁起来,和昨夜相比,他身上的味道更加醇厚,有些霸道的钻入鼻来。
他坐在她的右手边,而那位姜小姐坐在他的右手边,两人在说着什么,青黛转过身去,和旁边的孟丹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脑中却不听她使唤的想着,要她是姜小姐,是不是能和他同进同出,和他坐在一起,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光明正大的和他聊着天,也不必去猜忌他对自己有没有别的意思,忽然好羡慕这个姜小姐。
终究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但生而为人,谁能抑制住心中的想法,又有谁不喜欢俊俏哥儿呢?
他会娶这位姜小姐吗?他那日说过只要合眼缘就行,那么这位姜小姐合他的意吗?自己和他是叔嫂关系,自己这许多的想法实在是为难了自己。
也许他就是洒脱不受拘束的性子,对谁都那样,就像他昨日说的,如果是大嫂我也会给她披上的。他本来就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样罢了,他和姜小姐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别瞎想了吧!
这时,老太太身边的老婆子林氏走了出来,轻撩起锦帘绡幕,笑着道:“夫人说,今上午就都回去了罢,今晚上准备了酒水和瓜果点心,说是好久没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谈谈笑笑了,晚上都去水榭亭台,大家一起聚聚。”
说罢众人走出了屋子,孟佪有些烦躁的朝自己的祥禾苑走去,母亲这样安排,还不是想让自己和那位姜小姐多聚聚,按照以前,他是可以无视的,不去便是,可如今怕是难以管住他自己那颗心,因为有人会去。
夜幕降临之时,水榭亭台里灯烛莹莹,亭檐底下挂着几盏刻有花纹鸟兽的灯笼,将亭台四周的水映照的如花似锦,水周围是一圈的石板小路,小路旁边是宽绰的抄手游廊,下面设有桌椅,这水榭亭台本是家里的戏台子,节日里大家欢聚的地方。
灯影绰绰下,老太太坐在亭台上首,旁边坐着姜姑娘,其余人都挨着亭子四周而坐,矮几上摆着瓜果点心,丫鬟在一旁斟茶递水。
亭子里已很是热闹,老太太的桌上最为宽绰,摆着一把古琴,姜姝十指纤纤至于古琴之上,袅袅清音自琴上散开,流泻于这幽幽晚风之中。
孟佪拿着酒杯站起,背对着亭内,看着远处那条暗幽幽的石板小路发呆,早知今日她不来,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这琴声听着怪糟心的,孟佪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却看到不远处一个娉婷身影徐徐朝这边走来,越近越熟悉,今日她身后跟了一名丫头,丫头拿着提灯,而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梅花刺绣薄披风,香风影动,裙裾微荡,袅袅娜娜走到了亭台的阶梯处。
孟佪的心跟着一动,重新坐了下来。
青黛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带着丫头坐在那处空位上。
一曲作罢,亭台里响起了掌声,老太太夸赞道:“姝儿的琴棋书画果真名不虚传,老婆子我听着实在舒爽。”
“是孟伯母太看得起姝儿了。”姜姝笑着道,又娇羞的看了一眼孟佪。
老太太道:“今日我带了一盒子的钗环首饰,都是我年轻时候用的东西,接下来,你们谁唱一首歌,作一首诗,跳一支舞,我都赏一枚首饰给他,让老婆子我也欣赏欣赏你们这里谁的才艺最好。”
“祖母,丹丹可以唱一首歌吗?”孟丹兴致勃勃道:“待会我要把首饰给母亲。”
老太太笑着道:“当然可以啊,我的小宝贝真是孝顺。”
孟丹唱了一支歌,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的给了一枚首饰,姜姝接着作了一首诗。
老太太看着不做声的孟佪道:“你也意思意思呗。”
孟佪只得站了起来,他手里握着酒杯,斜侧着身子看向亭台外,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雨,他缓声道:“朦胧画中雨,酒醉花香误;春风随影来,暗自梅花处。”
声音低沉醇厚又娓娓动听,那句朦胧画中雨很应此时那绵绵细雨。
姜姝看着侧身而立的孟佪,他站在那绰有余裕,雅人清致,心微微起涟漪,旋即收回目光,拾起桌上的酒杯,将心思都藏在这醇厚的酒里。
老太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不由高兴,各自得了首饰,只有青黛默不作声坐在那。
孟丹看了一眼青黛道:“二娘,你怎么不作上一首诗呢?是嫌祖母的首饰不够漂亮吗?”
老太太又被这话给逗笑了,她爱怜的看看自己的孙女儿,便朝青黛看过去,道:“你会作诗吗?”
青黛点点头,回道:“会的。”
老太太意外的看了一眼她,又道:“那你也作一首来听听。”
青黛站起身来,不知为何想到了方才孟佪作诗的模样,脑中就出现了这样一段话,她略一思索,便道:“夜色悠然翩,清风醉柔跹;树梢银月里,似有俏天仙。”
孟佪看着对面作诗的女子,感觉像是坐在船上,心头悠悠荡漾开来,没想到她还会作诗。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赏了枚碧玉簪子,青黛拿着簪子,心情甚好,这簪子成色极好,大概是以前家里半年的食粮,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作首诗就能得枚簪子。
以前父亲没得病时,她作诗一首,或许能得一颗糖。青黛心知,他们这些人都是陪客,孟佪和那位姜小姐才是今晚上的主角,本就不该做多想,便和老太太道了声先回去了,带着丫鬟走出了亭台。
姜姝看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青黛,忽然看到她披风上镶绣的那支如栩如生的红梅,忽地就想起那句,“春风随影来,暗自梅花处。”
姜姝看向孟佪,他倒是喝着杯中酒,但没过一会,他站起来行了个礼,说是头疼,想要回去早些休息。
老太太看看时辰,就让人散了去。
孟佪快速的走在风雨中,迎着濛濛细雨,别有一番滋味,不多时就看到了前面那个娉婷身影,她带上了兜帽,和丫鬟慢步徒行。
他没上前,只是不远不近跟在后头,一路上好像有一种幽冷清香,似是梅香,浓郁芬芳,暄香远溢,似是从她袍角上的那株红梅渗透出来的,沁人心脾,催人欲醉。
他停下步子,远远看着那个身影消失于尽头,便靠在了一处墙壁上,玄色披风里仿佛还沾染着她昨日留下的梅花清香,萦身绕体,他闭上眼睛,她是他二哥的妻子,他的嫂嫂,花香再浓,不可摘之。
回到祥禾苑,将披风脱下,孟佪看了眼披风,将它放到了衣柜里,将柜门重重的紧紧的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胡乱写的,求个收藏,谢谢谢谢了。
第7章
外头的天空蓝悠悠一片,房间里的门窗大敞开着,微风盈盈,孟佪立在书案前,手拿雕刻竹叶青玉画笔,宣纸上画着一位身穿白色刺绣梅花薄披风的女子,那女子侧身而立于阶梯之上,裙摆蹁跹,侧面一株红梅栩栩如生,颊侧精美,一缕乌黑的柔发随意慵懒贴于颊边,发如墨,肤赛雪,浓密眼睫下垂,两片薄薄的唇微张。
孟佪在画的旁边提了一首诗,昨日里自己随性而发的那首,将画笔搁下,久久的望着画上的人,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睹画解相思,愁上心头。
这会,外头忽然传来声音,老太太带着林氏走进了屋子,墨潭也跟着走了进来,站在老太太的身后看向孟佪,眼里似说着,老太太自己要走进来的,我也来不及通报。
孟佪用眼神示意墨潭出去,站起身来忙走了过去,道:“母亲找佪儿何事?”
老太太自顾自坐了下来,沉声道:“我让丫头请你,你不去,那我这个老婆子只好自己来了。”
孟佪倒了盏温茶放至老太太面前,笑道:“我本想着下午再去母亲那,上午有些犯困。”
老太太那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他,道:“你这精神头,我瞧着倒是好,你方才忙什么呢?都比我这个老婆子重要。”老太太说着看向那边的书案。
孟佪眉心突突跳了两下,镇定道:“这不闲来无事写写文章什么的吗?”
老太太呦了一声:“你如今怎倒有这些个闲情逸致了?”
孟佪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这家里没事干,我总不能斗蛐蛐吧!我这和舅父学经商,你和父亲都那么大意见,我要是整天斗蛐蛐去外头听曲的话,父亲母亲怕不知要说什么了。”
“既然你这么闲,那我让你父亲给你请位先生回来如何?”老太太道。
孟佪不做声。
老太太又道:“我这做母亲的问你一句实话,昨儿个晚上我让你去水榭亭台,你乖乖的在那里待了大半个晚上,若你对那姜姝没有半点意思的话,你大概意思意思就走了,你是因为我才故意说让姜姝回去的是吗?你就是不喜欢母亲给你安排的姑娘,是否?”
孟佪淡淡瞥向书案,他喜欢的是那画里的姑娘,跟谁谁谁都没甚关系。
老太太见他心不在焉,随着他目光看过去:“你这都写的什么文章,能让我瞧瞧吗?”
孟佪收回目光,眼中眸光流转,若母亲看了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他澹然道:“母亲,让那姜小姐早些回去吧!别耽误人家姑娘了,我不喜欢那样的。”
老太太看着他片晌,道:“人家姑娘相貌,才情,见识,家世都是万里挑一的,我听说去她家求亲的人都踏破了她家门槛,你以为人家姑娘是巴巴上门让你嫌弃的吗?人家不过就是看在我这个老婆子的一点面子上罢了,所谓父母的话大过天,人家来咱家这么久,知书达礼,进退裕如,还难得对你有那么一份青睐,这姻缘你去哪能求得来。我如今要是让这姑娘巴巴的回去,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感情是能培养的,你给我这个老婆子一个面子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