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不是熟悉月见焚烧的味道,那这一局方妙音真是做的天衣无缝。
月见失窃, 死士刺杀。真是精彩!
不会有人去揣测昏厥在床榻的方妙音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还得了个救驾的好名头。
天色渐明安诸才回到宫中,他去见了打造银钗的工匠,工匠年迈,谈吐含糊, 一会儿说两支银钗没有区别,一会儿又说还是有些区别,拿着两支银钗瞧了半日, 他却又摇了摇头说想不起区别在何处。
安诸问他可是银钗的钗身?他拧开拿出接合, 工匠却摇头,说当初造的时候不曾设置这样的接合。
“陛下, 等等。”工匠满是皱纹枯瘦的手接过安诸拧开的钗子,细细打量一番,随后道一侧的矮柜中找来一把细小的夹子,夹子颤颤巍巍伸进其中,夹出了一卷薄如蝉翼的纸卷。
“这是——”银钗安诸拆开过,却未发觉其中还暗藏玄机。
工匠将纸卷展开,其上空白一片。他颤着步子往一边拿出一只竹根雕刻的笔洗,向其中加了清水,枯瘦的手将纸卷展开放到其中,那薄如蝉翼的纸片上慢慢出现了两行楷书小字。
他颇为赞善的瞧着老工匠,果真是经历过人世沧桑的,这种以水现字的方式安诸曾是用过。若是他拿着了纸卷,想必亦不会有这位工匠的反应速度快。
何况他压根还未看出银钗中藏着纸卷。
“年纪大了,倒是看不清上面写得什么了,还请陛下过目。”
安诸看过字条,悬着的心总算得了着落,若钗子真是宋怡的,那宋怡便是业王之女,是他的皇表妹无误。这事他还得再去找宋怡确认才是。
天色渐明,安诸踏着秋末的寒气回到御书房,小通子赶紧差人备了热水为安诸沐浴更衣。
元东那边又呈上一封密函,方惟之死颇是蹊跷,大理寺虽是定为自杀,安诸却私下让元东安排了暗卫去查找缘由。这密函来得亦恰是时候。
安诸将两只银钗拿在手上,瞧着方妙音的拿出的那支银钗心中一阵嘘唏,这方惟是个怕事的,却不想他怕到这种地步,想必他亦是猜想到了方妙音的身份了,才抵死不让方妙音入宫。
难道牵扯上公主失踪案让他更为忌惮?他竟是致死都不愿透露方妙音的身份。
横竖想不明白,安诸还是先想去见见宋怡。绞干发束好发髻,他即刻道:“摆驾朝华殿。”
“陛下,你一夜未眠,还是歇息片刻罢。”
“无碍,孤精神着呢。”路过桌案前,安诸眸光穿过堆叠成山的奏折,好似想到了什么。
他自袖袋中拿出银钗,去往桌案前翻找半日,找了一张最薄的纸铺好,再是研磨,随后在纸上工整写了一行字,小心翼翼将纸张裁剪了,才是将银钗可以拧合的地方拆开,把纸条放到了里面。
小通子瞧着安诸驾轻就熟的一系列举动,愣愣的立在一边。
陛下又在做什么?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他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殿外进来一位小太监,在小通子耳边耳语几句,小通子遣退来人,过安诸身前道:“陛下,卢才人在外求见。说有要事。”
兴冲冲要去找宋怡的安诸一怔:“她来作甚?让她赶紧进来,有事说事。”
“是,陛下。”
卢未央又给安诸带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一切都乱了套了。安诸还是不信,又对卢未央确认道:“你确定熏香炉子中有月见?”
“确定。”卢未央将手中的茶杯续了水:“虽不知道这方妙音打得什么主意,可我敢保证三日后她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若陛下不信大可等到三日后。”
“你为何要来与孤说这些?”安诸质疑的瞧着卢未央,她害死没有理由骗他。
“实话?”
“实话。”
卢未央叹息一声:“这不陛下可还记着前几日,我不是给小怡——”
她称呼谁小怡呢!
看着安诸似是要开口问什么,卢未央直接道:“就是昭仪,我不是去看陛下时候顺便给她送了一些东西嘛。那些东西里也有月见,是我自暑下带回来的。
其实我还私藏了几株在宫外,带入宫中的都送到昭仪那了。这不怕她受了牵连,我便先过来据实禀告陛下了。”
卢未央一口气说完,却见对面安诸的脸色不是很好。他亦是想起那日模模糊糊似是听过卢未央提过月见,只是当时未往心上去,后面便过了。
想到方才卢未央对宋怡的称呼,他又吃起了飞醋。
宋怡怎么能将她的身份告诉了卢未央,她就那么的信任她么!小怡是她卢未央能称呼的么。
情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方妙音甚是可能是他走失多年的皇妹,这皇妹却又给他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到底是为何啊!
他这时该怎么办?贸贸然过去找方妙音好似不妥,不管好似也不妥。
“这件事孤会处理,还望卢才人不要向其他人透露。”
卢未央讶异的瞧着安诸:“小怡也不行吗?”
安诸阴郁的面色加重了几分,喊得倒是很顺口啊!他故意堵卢未央道:“此事恐不是表面那般简单,孤不想她被牵扯到其中。”
“好吧。”卢未央起身:“其实我先过来陛下这边,亦是不想她被牵扯到这件事中。臣妾告退。”
既是二人目的一致,那她也无需再担忧什么了。
本是想表示一下所有权的安诸瞧着远去的人,他怎么觉着他被忽视了。
而且他心中的那股酸劲似更是上头了。冷静,冷静,他还要解决了面前的麻烦事才是。
在御书房呆坐片刻,他起身唤了小通子进来道:“摆驾台宁宫。”
小通子:“陛下,你不过去朝华殿了?”
安诸睨了他:“晚些时候再去。你问这般多做什么。”
小通子:“是奴才多言了,陛下息怒。”
他不是也想陛下赶紧去朝华殿和昭仪和好吗,这二人关系僵着一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就难过一直。
陛下你是不知道你这几日的脾气有多古怪!就如现在这般,又吼人!
走出御书房,安诸不忘厚着脸吩咐小通子道:“那些奏折送去小王爷府上去,便说是昨日落下的就是。”
小通子:“……”
陛下这是赖上自家皇弟了?他开始有些同情安祺小王爷了。
朝华殿。
宋怡想到了些事,早早的便醒了。月见,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的。
若月候在一边,瞧见宋怡醒来便道:“娘娘,可是要洗漱更衣?”
宋怡摇了摇头,对若月道:“若月,这几日卢才人可是差人送来了一本花名册?”
“是的。”
“我记着那日她过来时候带了甚多东西,你去将册子取来我看看。”好似是听卢未央提到过月见的。
“是,娘娘。”
册子笔记清秀,字迹端正,倒不像是出自卢未央之手。诚然,卢未央是考虑了宋怡,才一笔一划写的这般工整。
宋怡一页页的翻阅,见到写着「月见」二字的那一页便停了下来。
果真是有着物件的,那日卢未央送的东西太多,她大致听她说了一遍,模模糊糊却未记清楚。昨日想着方妙音的事便睡下了。
她隐约的觉着月见这个名字颇为耳熟,昨日睡着仔细寻思半日,才是想到似乎是在卢未央送她那一堆东西时候听见的。
今次得了确定,既是她手上有月见,自当是送去解了方妙音的燃眉之急才是:“卢才人的那些东西你都放去库房中了?”
“嗯,前几日娘娘你吩咐后我便拿回去洛云宫库房放着了。”
“你去将东西都取回来,罢了,你还是先去请卢才人过来才是。放到库房中的东西你找一个信得过的去将它取回来。”
“是,娘娘。”
若月离去,宋怡仔细读起纸页上卢未央对月见的批注:生于极寒雪山,状似藤蔓,藤细茎白,叶如茶色灰白,花紫。月盈入山最易觅得,可研磨外用,可煎煮内服,易可焚嗅其味。
在焚嗅其味后卢未央还用更小一号字做了批注:暑下宫廷御用内方,不可外传,偶然得知,今列出博佳人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尝试宫斗,写的不好的地方欢迎小可爱们提点【捂脸。jpg】差点自己把自己斗晕了,果真我的脑容量带不动宫斗这种高配置啊QAQ有待学习,有待学习……学习
第83章 算计(二)
宫人往洛云宫取回了卢未央赠与宋怡的那些物件, 宋怡一件件的瞧了,按着名册上写的特征找出了被包在姜黄色桑皮纸中的月见。
她将东西包好,吩咐那宫女道:“我往太医院去一趟,若是卢才人过来了, 你转达我的去向, 请她在殿中稍作等候。”
“是, 娘娘。”
“你这是要去哪?”若月不在, 几个面生的宫女太监伺候在她身后。宋怡才出了殿门,恰是遇到迎面走来的卢未央。
“我去太医院送些东西。”
卢未央看了宋怡手上的桑皮纸:“倒还是让你想到了。”
“不过借花献佛,未央是听闻了方修仪的事过来的?莫不是过来提醒我这东西的?那你可是来晚了。”
卢未央身边只跟了平日里的那个宫女,她拉了宋怡:“不晚, 不晚, 先回去再说。”
“回去?”宋怡一头雾水被卢未央拉回朝华殿。
包了月见的桑皮纸包搁在二人所坐的矮桌上, 纸包被拆开, 一宫女走进来:“才人,暖炉升好了。”
“放在矮桌上罢。”
“是。”宫女放好暖炉推到一边。
她正要将镂空的炉盖盖上, 却被卢未央阻止了:“不需盖着,退下吧。”
宫人福了一礼退去一边,宋怡对卢未央道:“怎么,可是十分冷么?这不过是秋末,为何要让宫人升上暖炉?”
卢未央瞧了殿中候着的宫人:“不是我冷, 这炉子我有些用处,且让她们都到殿外伺候罢,有些话我想与你说说。”
“你们都出去候着。”
得令, 众人做鸟兽而散, 待人全全退出了殿中,卢未央才颇是生气的拿起一尾月见:“我就想着你兴许会想起来我赠过这东西给你, 我便过来瞧瞧,未想你真是想到了。你果真是心善,一点不剩竟是都要送出去。”
宋怡以为卢未央是来提醒她的,不想却是来阻止她的,她道:“方修仪中毒,月见失窃,我既是有你赠的月见,自然该送去解了燃眉之急。你既不是过来提醒我的便算了,为何要阻止我将东西送过去?”
“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可你身在宫中,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未曾想过为何方妙音那日会出现在御花园?”
“你说她是的刻意的?”
“兴许她不是刻意出现在御花园,可有一件事儿我可以确定她是刻意的。”
卢未央将手中的月见扔到暖炉中,那尾月见到了卢中先是冒了几缕白烟,随后便燃起了一簇簇青色的火苗。
随着月见渐渐烧尽,一股清淡的香味在空气中幽幽扩散蔓延开,宋怡疑惑道:“这味道——”
“很熟悉是吧?”
“很特别,我好似在什么地方闻到过的。”
卢未央笑着瞧向宋怡:“与其让你拿着我的好意去往火坑中跳,那我不如尽数将它烧了,就当我未曾赠过你这东西。”
宋怡:“我便是送些药材过去帮衬她一把,你怎就说我往火坑里去了。谁是火坑,莫不还能是昏迷于床榻上的方修仪?”
“还真让你说对了。今日我又去了宁池宫,便是为这气味去的。”卢未央瞧了宋怡:“我不知道她出现在御花园中是否是刻意的。但我知道陛下被死士刺杀,此事定是有所预谋的。所以,你还要将这东西送去解宁池宫那位的燃眉之急么?”
经卢未央一说,宋怡想起气味确实是昨日在宁池宫中闻到的,她那时以为那就是特制的熏香,并未多想什么:“你是说方修仪她——不可能她如今是无亲无故的孤女,如何的有能力窃取太医院的药材与找死士进行杀?这不可能。”
“她一个人自然不行。可是你是否想过,兴许她这个人,还有她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都是编造的呢?”
宋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你说她不是方妙音?或是在她身后还另有其人,更甚不是一个人?”
“大概便是这个意思吧。或许她做了那么久的方妙音,确实就是方妙音了,可她却并不单纯的只是方妙音。
她的身份以及一切兴许都是有所预谋的。若我未曾确定宁池宫的熏香炉中有月见,我也觉着她身世可怜,更是不会将月见失窃一事与刺杀一事牵扯到一起,像这般的想她。”
卢未央将月见包起来:“可这一切都发生了。世间有甚多的巧合,若不是那熏香炉中的月见,我也只会觉着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是她方妙音气运不好,好心替人挡了一刀,却无药可解性命垂危。”
如今熏香炉中有月见,那一切便不在是巧合,而是阴谋!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
“熏香炉子中真的是月见?”宋怡仍是不甘心。
“气味你已亲自闻到了,如何,你还是不愿相信?”卢未央拉了宋怡的手:“小怡,这件事并不是面上这般的简单,我不知道她所图谋的是什么,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希望的,便是你这个好友不受到牵涉。”
她知道了那是一场阴谋,便不想她看中的好友被牵涉其中,这宫中她只有一个好友,便是宋怡。其实原先愿意入宫,她大半的缘由亦是因为宋怡。
这些话她不能明白的与宋怡讲,她本是只想看热闹的。如今自己却已不知不觉成了热闹的一部分。
“我本是想着大家同在宫中,如今她遇了难处,我能帮衬便是帮衬着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