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若月为宋怡添了茶水。
宋怡悠悠端了茶浅啜一口, 起身回去一边的石桌前坐下。
卢未央已在石桌上支了棋盘:“小怡今次的曲子与我往日听到的很不一般, 这曲子经你的手上弹出, 更甚其它的有味道。可不算献丑。”
宋怡掩嘴柔柔的笑了:“我不过是投其所好, 未央你性子飒踏,让我十分的艳羡,弹奏时候我便试着改了几处回转,若说这曲子能这般好听, 亦是因为我迎合了你的性子才有此感悟。”
“嗯——”卢未央抹着鼻尖:“那算来我还是小怡的灵感了。”
宋怡柔柔的笑意甜了几分:“自然。”
“今日我真是大饱耳福了。”卢未央瞧着宋怡笑得十分开心:“听琴虽是快意, 但累着的只是你一人, 我不大忍心。我支了棋盘, 你我对弈几局如何?”
“甚好。”
卢未央面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这般一来,我二人都不能有谁闲着了。我可是不会让你的。”
安诸走到菊花园外便隐隐听见了琴声, 脚下步子快了些,琴音停下,他正要穿过月洞门,却见一黑衣人自假山后窜出,手上一把银白的匕首直指安诸而去。
安诸立在原地, 盯着闪身而来的黑衣人,眸中颜色莫测。
他正要出手,一袭浅绿挡在他身前, 黑衣人的匕首毫不迟疑刺到那抹浅绿之上。
“陛下, 小心!”
“修仪?”安诸讶异的瞧着挡在他身前的人。
刺客一击未得逞,飞速将匕首从方妙音身上拔出, 随即转身潜逃。
小通子在一边急急喊道:“有刺客!快抓刺客!”
身后的侍卫得了安诸命令追了出去,方妙音受不住身上的疼痛晕厥过去。
亭中对弈的二人听见动静,起身瞧向月洞门那边。
宋怡离得有些远,看的不真切。安诸身上染了血,朝着她立着的亭子瞧了一眼,打横抱着昏厥的方妙音急步远去。
她瞧着离去的人儿,心中好死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小怡,你小心些,我去看看你刺客——”卢未央一跃自亭中飘远,朝着刺客遁去的方向追了去。这般有趣的事既是遇上了,那她自是得掺和一下的。
“你也小心——”宋怡朝着卢未央消失的方向低声呢喃了一句。
她素来只闻得卢未央身手不凡,今日见着了,不住瞧得有些傻了眼。
她转身回去亭中:“棋局未完——罢了,收起来罢。”
“是,娘娘。”
宋怡立在亭中半晌,随后让若月领着她去往宁池宫。
卢未央应是会过去宁池宫罢。安诸身上有些血迹,可不知他是否也受了伤。
元东自一处角落出来正要随着宋怡过去,一只信鸽盘旋几圈便落到了他身边。他叹息一声拿下信鸽脚下的竹筒。
自宋怡入宫他便被安诸遣到宋怡的身边成了宋怡的暗卫了。
明里他是护卫宋怡安全,其实正常人都能瞧出安诸有多在意这位佳人,前几日二人闹了矛盾,他莫名多出了一份述职的差事来。
感叹间展开了手上的密报,然后元东径自怔住了。
陛下其实真的挺可怜的!
“不是让你顾着昭仪那边么,如何过来?”安诸正在更衣,将方妙音抱回宁池宫,他身上亦染了一身的血迹。
元东跪地呈出方才拿到的密报:“昭仪此刻正在宁池宫,暗阁方才传来了关于卢才人的密报,还请陛下查看。”
“她去了宁池宫?”莫不是她其实还是有些关心他的。
更衣毕,安诸展开密报。他瞧着手上那张薄纸上的字,越瞧脸色越发的黑了下去。该死!他便觉着那个卢未央又问题。
元东瞧了他的面色,斟酌着开口道:“陛下,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卢才人虽说癖好独特,但昭仪却是实打实心悦男子的。”
他不说话还好,说完就见安诸攥着纸张的手满布青筋,薄薄的纸张被他攥得起了皱:“她这抢人都抢到孤手上来了,这般还没什么吗!”
“摆驾。”宋怡既是已经在宁池宫正殿,那卢未央也该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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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诸遇刺一事迅速传开。太后得了消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其它各个宫的主儿得了消息,都匆匆往宁池宫赶去。
宋怡去到的时候,水怜儿、洛芙和刘慕锦三人都早是在宁池宫中。
殿中寂静,太医已经在为方妙音诊治,安诸去了侧殿更衣。
水怜儿生性跋扈,独自坐在一边,洛芙与刘慕锦在一边,气氛有些许微妙。
宋怡走进去,洛芙瞧见,便笑着朝她迎了过去:“城儿,你过来了,听闻你也在御花园中,可能与我说说事发的经过?”
宋怡瞧了洛芙,据实道:“我在远处,事发突然,我也并未看到,后来听到呼喊声查看的时候,便只看到陛下抱了方修仪离开。”
洛芙明明便不喜欢她,自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宋怡便能察觉出来些许,她完全可以拆穿她的身份,她却没有。
是敌是友自是难说,宋怡不想过多的与她接触。
水怜儿瞧见宋怡,颇是不屑的对着身边的宫女久心道:“久心啊,皆道修短随化,时运这东西果真是难以拿捏的,昨日顾昭仪还是皇帝表哥捧在手心的宝,今日却是方修仪时来运转了。今日她又救了皇帝表哥,唉,真是好运啊。”
宋怡与洛芙瞧向她那边,水怜儿继续道:“不似本宫,空是有了个贵妃的名号,却日日不能见皇帝表哥半面。这有的人儿也不把我当一会儿事。”
“见过水贵妃。”宋怡朝着水怜儿福了一礼,她话里有话,不就是说她进来未曾与她见礼么。
水怜儿未看宋怡,只是道了句:“不敢当,顾昭仪快些免礼。听闻皇帝表哥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去朝华殿了?”
宋怡:“陛下这几日却是未宿在朝华殿,听闻国事繁重,便宿在御书房了。”
谁人不知她「顾倾城」惹得陛下大怒,这时候倒是推得干净。
水怜儿鄙夷一笑,阴阳怪气道:“本宫倒是听闻顾昭仪你前几日惹得皇帝表哥龙颜大怒,表哥不回去朝华殿。倒是便宜了某些鸠占鹊巢的人儿了。
既是身为皇帝表哥的妃嫔,自当好好侍奉他,顾昭仪还是去与陛下服个软让皇帝表哥回去朝华殿住才是。”
“水贵妃教训的是。”
宋怡认得干脆,倒是堵得水怜儿不再好发作。
床榻边为方妙音诊治的司进之无奈一笑,水怜儿仍旧这般跋扈,安诸收了这祸害也好。不然还不知都城之中哪家贵公子要受了祸害。
久心拉了水怜儿的衣袖,示意水怜儿回去位上坐着。宁池宫中人多,她亦算立了威,水怜儿朝着宋怡讥笑一声,便回去方才的位置坐着了。
“我们这人都到了,倒是那卢才人架子大,这会儿都见不着人。”洛芙见水怜儿坐下,便开始扇风点火。
宋怡柔柔笑着解释道:“未央去追刺客了,我便是过来等她的,想必她会过来这边。”
“追刺客?”水怜儿不屑道:“可别是去添麻烦的就好。”
重新更衣的安诸进到殿中,正是听见四人在讨论卢未央,他眸光自四人身上扫过,落到了宋怡身上,睨了她一眼道:“昭仪也过来了?”
卢未央去追刺客了?
密报上的消息即刻浮现在安诸脑中:卢未央有磨镜之癖!这般的人儿,既是武艺高强有如何,怎么能放纵她接近宋怡呢。
再是想到卢未央那张颇为俊逸的面容,安诸更是头疼。她瞧了宋怡,她怕是还不知道卢未央又磨镜之癖,就那样傻傻的往人家身边凑。
原以为他是忧心他才过来宁池宫的,却不想她是忧心去追刺客的卢未央!
安诸瞧了一眼里屋,帷幔打下,能瞧见司进之在一边指点女医官看诊。
等眼前之事处理完,他亲自去拜访一下卢未央便是。他看上的人儿,岂是她能肖想的!
“臣妾叩见陛下。”
“都平身罢。”
瞧见安诸,宋怡莫名提在心上的一口气缓缓落下,他无事便好。方才远处看得不真切,她见安诸身上有血迹,以为他受伤了。
她来宁池宫等卢未央不假,而她亦是瞧见安诸身上的血迹,有些忧心他才过来的。她自己心上却并未察觉。
或许说,她并未去深思,她完全不敢去深思。
“皇帝表哥——”
四人见礼后,水怜儿正要凑过去,司进之自里屋的帷帐后走出,面上带了几分凝重:“陛下,方修仪伤在肩上,未刺中要害,医女正在为修仪包扎。但修仪情况不大妙,匕首上淬了剧毒,此毒需月见三钱入药方可解。”
第80章 冷落(五)
水怜儿瞧着打断她言语的司进之, 司进之朝着他坦然一笑。
他打断水怜儿便是带了几分故意。但巧合的太医院失窃的正是月见,失窃是一件普通的事。但若是有预谋的盗窃, 那便不普通了。
甚巧, 这一次普通的失窃, 随着今日的刺杀, 再也不是一件普通的失窃了。
如此的算计,兴许这宫中要开始不太平了。再想到近些日子安诸频频查穹门之事,那莫不是他把人家逼急了?穹门过来做些警示……
“月见?若是需要便是自太医院取来便是。”月见独产暑下池市雪山中,暑下每年皆有进贡, 数量极少, 但亦甚少会用到。
宋怡中毒时候取了一些, 因入药时候需要将月见制成药桨, 听闻是用去了几株,但应是还有的。
安诸再次望向屏风后, 这般刁钻的毒药淬在匕首上,今次刺杀的刺客可真是想他死。
若不是方妙音替他挡了,那遭了算计的便是他了?他自问自登基以来一直勤勤恳恳,部分时候虽是散漫了些,大事上……
尽管他可能一直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天下太平不好吗?如何天下这般太平他还要被刺杀!
“哼!”水怜儿瞧了一眼司进之:“陛下都说了去取便是, 莫不是宫中还有亏待你们太医的。”
“未曾。”司进之对着宋怡一笑:“水贵妃说得是,若是有,自然从太医院取过来便是。可太医院的月见全数失窃了。”
他面露难色瞧向安诸:“陛下, 宫中的月见失窃了, 如今没有能入药的月见可用。”
月见失窃,这哪里能有月见入药。前日他出宫寻了都城中的药房, 皆是未能寻到一星半点。
“失窃?”安诸一愣:“何时的事?”
候在一侧的四人听见药材失窃,亦是面面相觑。
天下竟是有这般巧合的事?前有药材失窃,后便有刺杀,说给谁听谁都会不住将两件事联系着想到一处。
最后得出一个「有阴谋」的结论。
司进之跪了下来:“前日微臣自小言子那边得的信儿,四日前他清点库房时候发现失窃的。臣失职,知而不报,还请陛下赐罪。”
请罪倒是干脆!安诸无语道:“那毒必是要月见可解?”
司进之:“是。三日不解,方修仪恐有性命之忧。”
水怜儿添油加醋:“三日。司太医平淡说出这番话,可是将修仪的性命看在眼中?”
“陛下,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方妙音身边的丫鬟珍儿自外间进来,手中水盆打落在门前,她冲到安诸跟前跪下:“我家小姐已经够命苦的了,如今却又摊上了这事,恳请陛下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随着方妙音入宫的嬷嬷从屏风后出来,赶紧的将人拉到一边,呵斥道:“你这丫鬟怎这般不懂事,修仪的事陛下自然会解决的。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可是要害了方修仪。还不快将门前的水收拾了,再去打一盆回来!”
“是,嬷嬷。”珍儿啜泣着离去。
失窃。倒是失窃的是个时候。
本就是有些压抑的诡异气氛变得更是压抑,殿中鸦雀无声,本是想今次见了安诸哭诉些许委屈的水怜儿也乖乖的立在一侧。
司进之就低头跪着,这件事他既是答应了小言子,如今出事他也该担着了。
赐罪,赐罪。
便是赐罪亦不能赐出一株月见来啊!失窃的是月见,刺杀的匕首上淬的毒非月见不可解。看来这场刺杀可是谋划了甚久的。
小通子自外进来:“陛下,刺客擒住了。付统领与卢才人在殿外求见。”
听见卢未央三字,他不住的皱了没,瞧了一边的宋怡一眼,才道:“宣。”
安诸转而瞧了司进之又道:“知情不报,司进之你可是越发的胆大妄为了!罚你俸禄半年,不论你用何手段,必要将修仪的毒除去。告退罢。”
“是,臣告退。”
司进之退出去。立在门外叹息一声。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听说山野间闲云野鹤的生活挺不错的,大不了真的救不回方妙音的性命,他便找个好去处隐居就是了。
打定落跑的注意,他走出皇宫的步伐也轻快了些。
卢未央与付七自外进来,宋怡即刻瞧向卢未央那边,卢未央对着随意淡淡一笑。
气煞了安诸。说来卢未央亦是他的妃嫔……可恶!他一国之君为何要看着自己的两个妃嫔眉来眼去,为何要受这种折磨啊!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都免礼罢。刺客如何了?”
付七并未起身:“刺客已经抓住了,但他已自尽。”
卢未央本就是意思意思,早是起身立到宋怡附近,接话道:“那是死士,本就是抱了必死决心的,如何的又能让人擒住。”
“死士?”安诸瞧向付七。
付七道:“刺客是卢才人先擒住的,我二人本欲将其收押拷问,他便自尽了。想必是死士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