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盯着他看了半晌,心里那些疑窦总算解开。
她就说顾潜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原来还是冲着二娘的遗物来的。
她手里的弩机依旧端得笔直,“侯爷还是请回吧,我早说过,二娘并未留下任何东西。”
顾潜静默了半晌,终于抬脚转身。这会儿再解释已是晚了!
身后,又想起她的声音,“日后,侯爷还是守些规矩的好,不然,只怕又要添上采花贼的名声!”
顾潜一想到自己外头的那些流言,猛地回头。黑暗中,那双眼似乎含着笑,胸中顿时生出一股子闷气,直顶着五脏六腑发胀生疼,可终究一言未发,转身跳出窗外。
谁知,刚一落地,迎面就刺来一把短刀,原是沈熙身边那个叫铁柱的,忙出手应付。
两人在院子里过了五六招,沈熙在室内出声制止,“铁柱,让他走!”
铁柱虽不甘心,到底收手。
顾潜回头看了眼紧闭着的窗户,飞身出了院子。
这个年,昌平候府从上到下都冷清至极。
自她被沈昀拦在了祠堂外,府里的每个人看她都带着三分小心和七分怜悯,连沈煜看到她,眼里也带着心虚和愧疚。
沈昀的一意孤行没给她带来太多的烦恼,可那么多怜悯的目光却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管那怜悯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她自认自己还不至于到了被人可怜的境地,可静下心来,到底有那么一丝意难平。
于是,她每日除了去荣恩堂陪老夫人,便是在练武场,城外也只让人猴子去了一趟,自己没再露面,更没有再带人打上门。
再打上十次,昌平候府的护卫赢上十次,她沈熙依旧是个笑话。
在绝对的武力差距面前,任何挑衅以及挑衅背后所有的努力都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荒唐而可笑。
好在因为年前的两次对仗,关于两人的流言已经消散了不少,再加上过节的热闹一冲击,再没人提这事儿了。
不过,她也不算全然被人遗忘,醉仙居依着惯例给候府送了拜年的帖子,却单独送了一封给她。
她捏着那张俗气而富贵的帖子,看到上面瘦骨嶙峋的贤弟二字,一阵心虚。
磨蹭了大半日,到底写了封恭敬异常的回帖,自然没敢提什么兄,弟之类的话。
对方果然消停了,再没找上门来。
过了十五,听说宋牧亭回了大光寺,沈熙拎立刻起一坛子酒,拒绝了铁柱的相陪,独自一人踏进了素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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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告别语,只是偶有所感,想起你们来,留下这段话。
码字君脑慢手残,习惯性攒文,此篇存稿已完,日后尽量保持日更,最差隔日。
笔下的每一个故事都会完结,请放心入坑——
第60章 遇袭
宋牧亭隔着窗, 看着院中独斟独饮的沈熙,莫名有些哀伤。
三公子那样的人,面上在笑, 眼里却是化不开的哀伤, 他这样的出身,吃穿不愁,怎会有那样让人揪心的眼神?
沈熙抬头看了眼站在她对面的宋牧亭,一身青衫如故, 眼里却多一份关切,嘴角渐渐上扬,“宋大哥!”
几杯酒下肚,宋牧亭两颊泛起了红,“我不善饮酒,还是给你斟酒吧。”
倒了一杯, 他又添了一句,“你年纪还小, 莫要贪杯,酒多伤身, 亦伤神。”
沈熙眼波流转, 歪头浅笑,点头道,“听大哥的!”
宋牧亭被她那一笑晃了下神, 随即又摇了摇头。
隔壁的荒院里, 顾潜听着那一声脆生生的大哥, 手下一紧, 久经风雨的石桌咔嚓一声,竟硬生生地被掰下一块来。
她这是嫌认的哥哥不够多么!
醉仙居那一位也就罢了, 这呆子有什么值得她叫一声哥的!
他想起那晚,她裹着自己的外衣,也是这样歪头冲他喊大哥,眼里的光能照亮最黑的夜。
墨棋抬眼看了眼候爷,隔着花砖朝里看去,一眼便看到院中相对而坐的两人,连忙转低下头去。
沈熙却毫无察觉,她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不知宋大哥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是打算继续举业,还是其他?”
宋牧亭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家父临终前有言交待,让我尽力一试,若年过三十尚不能举业,便在乡里寻个训蒙的差事,安稳过日。”
“我瞧大哥勤勉不缀,即便身处闹室,依旧心定神明,书不离手,想来与科举一途是势在必得了。”
宋牧亭苦笑一声,“我资质平庸,读书数十载尚未见圣贤,能勉强入学中个秀才已是大善,从不敢肖想举人进士,又哪里谈得上势在必得!”
“再说,自先父去后,家中愈渐清贫,母亲终日劳作,依旧三餐不继,若我执于科举一途,三五十年怕也难成,总不能因我一人拖累终身母亲家人一生。倒不如尽力考个秀才,得了功名,免了家中差徭,再去寻些经济,待家资丰厚了再图子孙后业。”
沈熙听着他清晰的规划,眼里的笑意更浓,“说到家人,听说大哥还未成亲,不知可有相中的人家没有?”
宋牧亭没成想他个孩子竟还问起他这话来,脸上一红,嗫嚅道,“家中贫寒,哪里,哪里会有人家看上我。”
“宋大哥如此人品相貌,怎么会没有人看上!既如此,不如包在我身上,不知大哥想要什么样儿的女子,说出来听听,日后也好替你留心。”
宋牧亭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哭笑不得地看着沈熙,在她连连催促下,只得红着脸道,“只要心善孝顺便好。”
沈熙哈哈笑了两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且安心读书,过上一两年,定然给你找个人美心善孝顺又多金的姑娘来!”
顾潜听到这儿,一张脸黑得能拧出墨来。
人美心善又多金?
谁不知道她沈三公子乃是京中有名的忠孝之人,安置流民留善名,一城两铺是有金,洗了黑脸便为美!说得可不是她自己!
她竟敢当着他的面给自己找相公!
金乌西垂,冷风骤起,沈熙骑在马上冲着宋牧亭摆手,“大哥回去吧,我走了!”
宋牧亭看着她在马上摇摇晃晃,上前两步,语气担忧,“你喝了不少酒,还是让长生送你回去吧。”
沈熙面色坨红,笑盈盈地看着他,听到长生的名字,立刻摇头,“不要,要不大哥你送我吧!”
宋牧亭犹豫了一瞬,看了眼天色,点头道,“你且等我!”
沈熙看着他提着下摆朝院子里跑,心满意足,转头拍马下山。
山后的小道寂静无声,空留老白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冷风过林,带过一地落叶飞舞。
沈熙却心情大好,大半个月的烦闷一扫而空,如今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轻松,宋牧亭那只呆龟婿处处都合她的心意,且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她掌中物,瓮中鳖,只消再将城中那处小院修整一番,她也将有自己的家。
纵使二娘不在,她亦可幸福前行。
身下的老白突然有些不安,左右甩动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嘶鸣来。
她附身去拍老白的脖子,哈哈笑了两声,安慰道,“放心,放心,倒时也把你给带走!咱们都走!”
忽然,老白两腿一绊,往前扑去,沈熙没防备,也跟着倒了下去,她忙护住头连滚了几圈这才停了下来,这时酒也醒了大半,忽觉额上一阵刺痛,顺手摸去,满手湿红。
不等她反应过来,周围冲上来十来个彪形大汉,个个手举长刀直冲她而来。
她连忙摸出怀中匕首,滚到另一边,一跃而起,朗声道,“且慢,各位埋伏在此,是想求财还是要命?若是求财,小弟这儿还有百八十两银子,还能请几位大哥喝上几杯薄酒!”
当头一个刀疤脸哈哈笑了两声,这才道,“银子咱们自然要,不过,命也得留下!”
说罢,一声令下,十来个人立刻围拢上来,齐齐冲着沈熙砍来。
顾潜听到打斗声,心中一紧,立刻飞奔而下。
远远看到沈熙被围在中间,他一肚子的愤怒与不平全化成了不安与惶恐,眼中冒火,脚下生风,瞬间便到了跟前。
沈熙这会儿却是惊险异常,她喝了大半坛子酒,本就反应慢,再加上手里只一把匕首,老话说得好,一寸短,一寸险,这匕首对长刀,那何止险一寸!
她险险避过胸前的大刀,侧面又砍了过来,一脚踹开偷袭的人,又感觉身后来了劲风,只觉得今日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想象中的刺痛却没有到来,后背却贴上了一道坚实的暖墙,回头看去,竟是顾潜。
有了顾潜和墨棋,十来个人顿时溃不成军,一见形势不好,立刻四散逃去。
墨棋将其中领头之人捉了回来,一脚踹在了地上。
顾潜的剑寒光闪闪直指刀疤脸,他的声音却更冷,“说,什么人?受何人指使?”
“大人饶命,小的就是附近的山民,见这位公子一个人,便,便想弄点银子。”
噗呲一声,剑刺入血肉,溅起一地血腥。
地上的人哀嚎一声,还想咬牙挺住,剑瞬间抽出,转眼又刺入他的右肩。
“我说,我说,我是黑虎帮的黑五,前些日子,有人给了两千两,要我们杀了三公子。今日,今日那人传来消息,让动手。”
“什么人?”
“不知道,来人是个小个子男人,遮了头脸,不知是什么来头。”
顾潜见问不出什么,看了眼墨棋,墨棋立刻将人提起。
他又看向沈熙,见她面露沉思,目光落在额头那处猩红,一条血迹沿着脸颊蜿蜒而下,落入细长的脖颈中,心底忽地一疼。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方素帕,正欲抬手替她拭去,却见沈熙似被惊醒一般,连退两步,抱拳冲他施礼。
“多谢候爷出手相助,不知能否将黑五交给在下处理?”
顾潜的手僵了一瞬,随即快速收起,看着她,不赞同地道,“你不打算报官?”
“此事乃是在下私事,还请候爷行个方便。”沈熙再次躬身到底。
顾潜没说话,转身朝着站在不远处的老白走去。
老白倒没什么大碍,他又整了整马鞍,转头看向沈熙。
沈熙的酒早醒了,可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些眼花,这厮,还是顾潜么?
突然救了她还可以说成路见不平。可刚才,若是她没眼花的话,他掏了帕子是要替她擦脸?
一想到这个,她顿时寒毛直竖,忙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一抬头,见顾潜又替她牵马坠蹬,顿时觉得自己活见了鬼。
顾潜见她傻站着,满脸惊疑不决的样子,立刻黑了脸。一打岔,他差点儿忘了那书生的事了!
他干脆牵马上前,一把将她提上了马。
沈熙反应过来,随即大怒,竟又将自己当鸡崽儿扔上马!
正要破口大骂,一转头,对上顾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眸底似藏着哀怨,埋着委屈,怒火顿时遇上了冷冰,凉了几层,反倒更觉得莫名。
莫非自己刚才误伤了他?罢了,看在他救了她一命的份上,暂不与他计较!
她清了清嗓子,“天色不早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她伸手去捉缰绳,谁知,顾潜看了她一眼,径直牵着马朝林子外走去。
沈熙顿时一颗心七上八下,正琢磨着抢过缰绳,就见墨棋骑着马迎了上来。
顾潜这才将缰绳还给她,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四人三马朝着城门驶去。
还没进城,就见石奎带着一帮护卫迎面而来,却不见铁柱的影子。
见沈熙安然无恙,只头上破了个洞,石奎身子一歪,跌下马来。
“师父,我没事!”沈熙见他这副模样,立刻跳下马来,上前扶他。
石奎冲她吼,“怎么回事?”
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更是来火,“能耐了,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喝酒!”
顾潜皱眉,冷声道,“石将军如今身为候府护卫,没有承担保护主子的职责,怎倒训起主子来了?”
“关你屁事!”
地上的两人同时转头,大骂出口。
第61章 鬼脸帮
沈熙被顾潜跟了一路, 如今见他竟还管起自己的家事来,当即憋不住火,骂出了声。
转头见石奎一脸古怪地盯着她, 忙谄笑道,“师父骂得对!师父训得好!”
顾潜被两人骂得楞在当场,墨棋则干脆拔出了剑,石奎身后的护卫也跟着举刀向前。
黑五被墨棋挂在马背上,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见不对,忙又立刻闭了嘴。
沈熙这才想起正事,指着墨棋马背上的黑五道,“师父, 这人收人钱财,埋伏在山脚准备杀我, 多亏顾侯爷出手相助, 这才保得一命。”
石奎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顾潜,起身施礼,“多谢候爷出手相助, 不过,既然我们带了马来,就不劳烦候爷带人进城了。”
顾潜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垂下眼眸。
是他大意了, 这人原来不是奴大欺主, 而是关心则乱。
他转头看了眼墨棋, 五花大绑的黑五顿时被扔下马,砸起一阵尘土。
进了府, 沈熙这才知道铁柱被院里的小厮劝酒,酒醉至今不醒,原先三分的猜测又多了几分。
石奎严加拷打,也没能从黑五嘴里套出再多的东西,正要派人去围剿黑虎帮,打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黑虎帮已于昨夜被人血洗一空,帮中五虎,除了黑五之外,全都身首异处,剩下的几十个帮众不死即伤。
沈熙听到消息,惊了惊,莫地想起顾潜那张冷峻无双的脸。
她抖了抖,甩开自己这荒唐的想法,转头立刻高声吩咐,快叫牛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