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跟了过去,将人压在自己肩头。
“殿下今日喝多了酒,不想扰了娘娘。”
她乱点着头,看着苏迟满脸赤红,自顾急道:“他平常不会喝这么多的,今日怎么了。”
等把人扶到床上,又赶忙让人端了一碗解酒汤来,苏迟醉得太深,明明用小勺给他灌进去了,可偏偏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胸襟处全湿透了。
实在无法,任熙只能自己先喝下一口,再给他哺进去。
苏迟眼睛一睁一闭,看见任熙在他面前,再之后,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流进了嘴巴,他张嘴一笑,接了过来,可再不让她离开,舌头一卷二人便再也分不开了。
任熙拍了拍他的后背,醉倒的人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打自己,睁开眼睛迷糊地看了她一眼,得了这个空,少女掐住了苏迟下颌,一下就把汤药全灌进去。
又是擦拭,又是换衣,等忙完后已是满身大汗,她坐在男人旁边,重重喘了口气,却得到那人的一笑,听到声音,少女看去,惊道:“原来你还醒着啊!”
苏迟睁眼,一派清明。
任熙翻了个身,就坐在他身上,摸着那尚有红晕的脸,温柔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男人浅浅一笑,把那在脸上作怪的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胸口:“袅袅,这里难受。”
那手没有动了,只感觉到掌心的心脏一跳一跳的。
苏迟侧脸,只有现在,他才能把心中的悲伤倾泻出来,让最亲密的那个人给他治疗复发的伤口,他需要药,最有用的药。
这样的悲伤太能传染人了,尤其是任熙,她慢慢低下身子,把头靠在那跳动处,肩背后一双手将她紧紧拢着,不舍放开。
少女红唇朝他脸上碰了碰,她下了床,吹灭红烛,屋里一片黑暗。
轻纱帐从金钩下落了下来,遮住了里头风光,一件柔顺的寝衣从床边滑落,掉在了地上,却没人注意到。
手下是光滑的皮肤,她真的很白,即便是晚上,也能看见身上似有一层白光隐约笼罩着。
“你……”苏迟起身,还要说话,细长的手指放在他的嘴边:“嘘——不要说话。”
她的声音很小,像在说悄悄话。
像刚才那样,她凑近男人的耳朵,问道:“你不喜欢吗?”
苏迟放弃起身,睡在上头,手下是滑腻的肌肤。
“袅袅,太早了。”
耳边是少女悦耳的笑声:“我想成为你的例外,你的软肋,嗯?”
他被女妖蛊惑了,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声好,再然后,便是沉醉不复醒了。
第二日,傅玉书一直在书房等着苏迟,可久久不见他来,昨夜苏还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他们今日该去大理寺陪审的。
久等不来,男人有些着急,只得去了主院,小丫鬟却说等等,竟跑去了别院。
“王爷和娘娘昨日在别院过夜呢!”
听到敲门声,任熙蹙眉,苏迟睡得正香,她怕打扰了他,披上衣服开了门,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出了门才让小丫鬟讲话。
“傅先生来了,一直在院子里等着。”
傅玉书平常不会贸贸然来院子找人,想必是有急事,再加上昨日苏迟说他心情不好,思及此,女人说道:“先请傅公子在书房等候,殿下马上就来。”
进了放间,苏迟没有被吵醒。任熙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心满意足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他在自己耳边说很爱很爱她,她心里生花,恨不得把这朵花摘下来给他。
终究是要喊醒的,她低下头来,舌尖在唇廓上描绘,男人慢慢转醒,他想纠缠下去,她却抽身而退:“傅先生等着了。”
一下子,天堂地狱走了一遍。
临走时,苏迟把任熙放在床上。
“昨夜太累了,再好好睡一会儿?”
他提到昨晚,她脸又红了,乖乖盖上被子,听了他的话。
怎么会有这么乖巧的人,苏迟忍不住亲亲她,多看了几眼才离开。
第50章
苏还昨夜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进了内衙,看见黄高二人早就在里头等着了。
此事涉及到皇子,关系重大,由大理寺卿淳于庭主审,苏还单独在一间房里,因为背伤严重,大理寺的人生怕他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还备了一个大夫在旁。
一夜审了下来,少年只说不知道,淳于庭经验丰富,自然晓得他在故意隐瞒,他看着桌上写好的供词,轻轻一笑。
“那照殿下的意思,此事全是由黄均高榆二人操弄的?”
苏还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若是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把所有罪责推给二人,那他是不是太过懦弱了!
毕竟,这二人也曾在军中相助于他,出了事便只推卸干净责任,难免要让人看不起,堂堂西北男儿,敢作敢当,何况他还是一军主帅!
可是……可是这事已经惊动大理寺了,父皇不会绕过他的。
不!他是父皇的儿子,事情再大总丢不了一条命,大不了就是不做这东大营的主子了。
淳于庭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供词,眼睛却是朝人那里不住瞟去,看来王爷果然说得没错,三皇子性子软糯,心性不定,得来剂重药。
“不急,殿下慢慢想。”正说这话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过来,说道:“大人,黄高二人已经招了。”
淳于庭动动手指,示意他说话。
“属下已经审问黄均、高榆,二人皆说此事上下都由三皇子作主,他二人只是在其中运作一二,那一千两银子,也是三皇子自己收进了私库。这是他三皇子私库的张本,大人请看。”
淳于庭接过账本,状似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话也落到了苏还耳中,少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他,他躺在床上,拼命摇头,大声嘶吼道:“他们在说谎!他们在说谎!这两个骗子,骗子!”
激烈的吼叫使他的肺喘不上气,只拼命咳嗽,身上的伤痕也开裂了。
淳于庭上前,安抚道:“殿下莫气,依我看,这是他二人构陷殿下的诡计,我自会再询问他二人,还殿下一个清白。”
苏还早已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了,只拼命喊道:“这件事我半点不知情,全是由他二人自己作主办的,那一千两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我的私库,我堂堂皇子,岂会少了这区区千两银子!”
“你要相信我!我要见父皇,我要见我二哥!”
淳于庭又回到了桌前,将苏还的话全部记了下来,等听到苏还一直喘着粗气时,他拿着红泥过去,说道:“殿下说得是,请你画押吧!”
鼻涕眼泪一脸的少年呜咽不停,因为泪水蒙住了眼,他抹了抹眼睛,才看得清上面的字。
现在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黄均高榆了,他这才签字画押。
得了这份口供,淳于庭朝纸上弹了弹,心情甚好,总算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了。
他拿着口供,出了别室,交到了苏迟手中。
“三皇子都照着殿下的吩咐说了,殿下放心,剩下的事属下自会去办。”
苏迟看着那份口供,问道:“那黄均高榆呢?”
“昨夜是咬死不承认,等上了大刑才说出来的。”
苏迟冷哼一声:“他如何肯承认,说不准周度就拿此事威胁着他二人呢!”
“不管怎么说,这事你办得很好。”他把供词放到桌上,道:“现下你就可以去宫里禀报了!”
说完,苏迟起身,离开了大理寺,这件事他不能掺和得太多了。
这份文宗最后的结果很让苏浚满意,他不管里头说得是真是假,只要这个结果能平定人心就行。
苏还在其中顶多有个御下不力,听信谗言的罪责,那黄高二人可是信安人,他们南人自己闹事,就让他们南人自己解决,关他们北人什么事。
于是,这事全由高榆黄均背锅,因牵扯到军队、皇家,关系重大,所以二人被判处斩首,即日行刑。
苏还也因此事被卸掉东大营主帅职权,军杖三十,闭门思过三月。
明明身上有伤,去了半条命,又被行刑三十军队杖,苏还觉得自己走到生命尽头了。即便阮氏跪在苏浚面前,求他缓过几日再行刑,可皇帝拒绝了,甚至不再见她。
行刑完那晚,所有的御医全部聚到苏还宫里,在天明时终于救了他一命。
阮氏守了一夜,得知儿子被救回来,瘫软在地。
而在宫外的苏迟,今夜也是没有睡着,怀里抱着娇儿,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入睡,自己却比谁都清醒。
今夜母亲派人来府,让他赶紧去宫中看看弟弟,苏迟拒了,只让两个大夫跟着宫人一同入宫,若苏还真有什么闪失,留那两个大夫在,比留他一个人有用多了。
母亲或许会吃惊,会痛斥,会伤心,可没关系,这已经不重要了,在他心里,弟弟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不知道,情绪最能感染两个亲密的人,苏迟睡不着,任熙也是,只是她卧在男人怀里,不想让他分神。
额头上的细吻一个接一个落下来,后背上的手依然在轻轻拍动着,寂静的夜里,男人的声音越发喑哑。
“可是睡不着?”
任熙抬头,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鼻子上,她摇摇头,又往他怀里靠近许多。
男人一提,就把人提到怀里,他的胸膛成了唯一的依靠。
“袅袅,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父母?”他突然问道。
也不等任熙说是,苏迟自顾说道:“我父亲有三个儿子,我,大哥,还有一个弟弟。”
“我母亲是父亲的续弦,大哥和我不是一个母亲,所以与我们不亲,后来,他死在了战场上,魏帝派他去打战,不给粮草,不给士兵,他被活生生耗死。”
“我母亲也不是西北人,她是南人。你知道柳州吗,一个在信安南边的地方,她曾经是那里的人,还嫁给了一个生意人,日子过得很好。后来,她随她的丈夫来庸野城经商,没想到那个男人被强盗杀害,只留下她一个人。”
“那时父亲也只是一个小参将,家里穷,他看上了母亲身上的财富,便强娶她做了老婆。母亲不愿,可生下我后,她终于认命了。”
可母亲不知,她丈夫的死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他看上了那个男人的财富,便扮作强盗杀害了他,又强娶无依无靠的母亲。
“对于母亲来说,我是她耻辱的证俱,也是她认命的终点,她对我没有爱,只有看之越久的厌恶,直到父亲起兵快要胜利时,我们在一些事情上才有了共鸣。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护我弟弟一生平安。可他不知,我要牺牲多少东西来成就她的心愿。”
苏迟沉沉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是真的很累了。
任熙再看他时,男人眉头紧蹙,她轻轻抚过那处,终于见他松开了眉眼。
“我叔叔家中有一个女儿,与我一般大,她长得漂亮,又有文采,嘴巴又甜,可无论她在长辈面前如何努力,她都得不到长辈们至极的喜爱,而我,却像你弟弟一样,总是被偏爱的那个。”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难过,自己开心时,高兴时,总会沉浸在自己的人间,如何会想过他人呢?或许姑姑只陪我玩时,她也曾站在旁边希望姑姑也能陪陪她,或许新得的首饰戴在她身上时,她也曾暗自羡慕过。我与她同处一室,竟发现自己这样过分。”
她话里竟能听出几分悔恨之意来,苏迟拍了拍薄背,原本沉闷的心情竟好上许多。
“你是来逗我开心得不成,倘若那个总被忽略的人是你,那我就该心疼了。”
“袅袅,我明白了,一亏一盈,一涨一落,我失了曾经渴望的爱,你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
“如果老天真的拿走了我的那一部分,我宁愿全部都加到你身上。”
他闭上眼睛笑了,老天终究没有亏待他,失去的东西,现在已经补回来了。
苏还闭门思过三月,这三个月里,苏迟没有再进宫看过弟弟,即便阮氏多次派人请他入宫,可全部被拒之门外。
苏还被卸下军权,东大营暂时无人掌管,皇帝即便想亲自主掌却有心无力。因为这段时间不少西北将士都蒙受冤屈,乞求苏迟回营的呼声越来越高,可朝中也有臣子暗自议论,说苏还一事是由苏迟一手操弄的,为的就是把东大营内的军权夺回来。
可惜,苏浚是绝不会把军权交给苏迟的,可派谁去呢,他一时没有定下。
周度在他面前天天转着,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想自己来做东营主人,可是不可能的,他不想交给西北人了,一群西北人天天待在一处,难免要生出事来。
所有合适的名单全部摆在自己面前,男人把其放在一边,又让大丞相重拟一份名单来,这次,他要选一个文官了。
一番阅览后,中书令刘韬被圈上红圈。
第二日,朝堂宣旨,由刘韬任东营主帅,除了昨天晚上被急诏入宫的本人屹然不动外,满朝文武皆惊。
一个文官,竟然要做一军主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迟亦忍不住当场气得发笑,可男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来东营是想救也救不了了。
第51章
刘韬明白自己一个文官为何会被皇帝看中,来任东营帅,无非是他不站党派,出身寒门,更重要的,还是他什么都不懂,容易拿捏。
男人当然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像前任主帅三皇子,估计是被人当靶子才弄下台的。
于是,刘韬思考几番,决定走和三皇子相反的道路。他自知自己没有治军的能力,不求无功,只求无过,每日重点就是防范东营士兵不出大错,其他什么练功演阵他一律不管,全照着老样子来。
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才过三月,整个东营气氛低迷,军心不振,像当初的西营将士一样,真的每日就为混点饷银了。
得知今日有数十个士兵没有及时出操,在屋里懒睡,那营之中,又有士兵聚众赌博时,刘韬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有斗志是好事,有斗志的,再过些日子也该消磨光了。
太平盛世的,练什么武!乖乖待在营中,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都不要想,安安心心过活着,等他平安调职后,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春日早过了,现在正值初夏,蝉儿在树上叫了不停,小儿们高兴得很,拿着长杆在树下沾蝉,好玩得很。
信安的暑日能要人命,少女每日一个西瓜,还只吃从井里捞出来的那种,切开一半,让厨子们切成小压小压的,用银叉挑起一个放进嘴里,受着亭台里吹来的凉风,好不快活。
原本王府里这处亭台没有什么摆设,苏迟天天忙于政事,哪里有在高阁看风景的情趣,自然是不管这些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