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人在,却没有意识;要么是人不在,只有他的东西在这里。
“我们怕是要在府中多住几天了。”
二人回到住处,越祎向风羲要来了破阵之法。
阵符修士的法子总比自己的要稳妥一些。
此后几日,越祎四处闲逛,旁敲侧击地打探着内情,时常去听个墙角,又与玄溯传讯问了些事情。
根据所见所闻,加上穹古阁掌握的信息,越祎基本拼凑出了全貌。
句尘是老城主第一位道侣的独子,如今的城主夫人数百年前来了府中,与老城主有一儿一女。
这对儿女,加上旁系的年轻子弟,统共数十个,大多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族主的位子。
只因风氏一族太大了,手握无数修炼资源,少有人不眼红。
句尘手中也有不少人脉,但因为不乐于经营,又无心权力,这些年散去了不少,剩下的也都用来寻访各地趣事了。
巧的是,他的人手在几月之前皆被遣去了别的地方。
越祎推测是被人支开了,才好顺利控制住他。
族中大乘期的修士一向不参与这些争端,合体期的老狐狸又多在观望,各家养的化神期死忠却不少。
公然相争不太好看,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都在想方设法进入宗祠,得到守护灵兽的认可,才能取得那个位子。
开启宗祠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老城主那里,另一把据说是曾在老城主的母亲手中,但二人都已陨落。
越祎与一名年岁尚小的修士闲聊起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句尘身上。
“你说尘少啊,他大概是还在为城主的去世伤心吧,”小修士指着某处道,“他就住在那边,自从丧事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越祎望着那个方向,与信物并不在一处。
所以那间屋子里,应当只有句尘的指环。
句尘在房中打坐,看到门被打开,久不见日光有些不适应,微微眯眸。
“兄长还没想清楚?”女子望着句尘,道,“母亲已经寻来了各地的阵符师,就等着打开宗祠之后破开阵法,你把钥匙交给我们,还能给你条活路。”
“你是个什么东西?”句尘嗤笑了一声,见人变了脸色,道,“哦,想起来了,是老头子的不孝女。”
女子道:“你口中的‘老头子’,也是你父亲!”
句尘可有可无地“喔”了一声。
从没关心过他,千方百计提防他的父亲。
好像他和那三个人才是一家四口,自己是个外人。
可笑的是,最终老头子偏就死在了那三个人手中。
“你们弄死他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被他发现吗?”句尘嘲讽道,“想来是宁可毁掉也没把钥匙给你们,所以你们才会逼着我交出另一把……愚蠢。”
“你!”
“钥匙我可以给你们,”句尘眸中闪过兴味的光芒,道,“只是我有个条件,必须召来所有想进宗祠的族人,少一个都不行。”
听到前半句,女子惊喜之余,还有些狐疑,听到后面才放心了一些。
不就是想让他们争抢吗?
无论是为了所谓的“公平”,还是满足他的恶趣味,她都认了。
毕竟这人好不容易才肯松口,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多带些打手,还有母亲和弟弟帮忙,她不信会输给别人。
“记住你的话,休要耍什么花招。”
次日,句尘走出房门,先是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看着众人着急又不敢催促的样子,觉得心情稍好了一些。
到了后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密道:“不许跟着。”
众人咬咬牙,也只能停在原地。
只因除了句尘,无人知道这密道的构造,更不知钥匙在何处。
片刻后,句尘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枚刻着繁复花纹的钥匙。
离得最近的正是老城主的子女,两人对视一眼,目露狂喜。
距离掌权只差一步了!
却见句尘捏着钥匙,退离了人群。
女子以为他要临时变卦,喝道:“别起什么歪心思,你是争不过我们的!”
“谁说我要争?”句尘笑得肆意,“你以为我像你们?”
“少废话,把钥匙交出来。”
“你们费尽心力,只可惜……”句尘勾唇,让众人有了不好的预感,“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全来吗?因为这样,才最有意思。”
第38章 情思 [V]
当年祖母将钥匙交予他,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但族主也好,城主也罢,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束缚,无趣又让人烦闷,他不想要。
本想着等老头子暴毙了,就把东西放到众人眼前,让他们争去。
可谁知,没等他主动,却遭了暗算,被强迫交出来。
他偏就不想给了。
“只给一个有失偏颇,不如谁都别要。”
众人面色一变,却来不及阻拦,那柄钥匙已在句尘手中化为齑粉。
没了钥匙,即便有阵符师破开阵法,也无法开启宗祠。
“句,尘!” 女子压不住怒火,对着身后的人命令道,“杀了他。”
几名黑衣修士提剑攻过来。
句尘丝毫不惧,取出本命灵剑与人交起手来。
即便是折在这里,他也不后悔将钥匙毁给众人看。
大不了同归于尽。
素日各自抱团,说是个大家族,内里全是勾心斗角。
若是彻底散了,说不准还更利于修炼的心性。
句尘半点不在意身上被划伤的地方,愈攻愈勇,反倒是黑衣修士因这凌厉的招式和狂傲的剑意,有些心颤。
偏头躲开剑气,句尘的发丝有些凌乱,却是打得酣畅淋漓,笑道:“再来。”
也是这一刻,众人切实地感受到,真正的天之骄子魄力所在。
女子身旁的男修见迟迟未能把人解决,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谁让你们手下留情了?”
眼神示意自己身后的三名修士,竟是要人一起攻上去。
句尘有些力竭,眼看着利剑刺过来,勉力挡住,忽见有人御剑而来。
越祎早已解开了易容,飞落到句尘身前,灵剑出鞘,轻而易举地阻住攻势,浩瀚的灵力震得黑衣修士连连后退。
合体期的威压铺天盖地压向众人,越祎扫视一圈,挑出几个对句尘敌视最明显的人。
那几人均被伤得吐出一口血,惊恐地望着越祎,动手的修士更是被压得跪倒在地。
越祎在身前凌空划出一剑,剑气劈开了地面,一道沟壑横在众人面前,将人群分隔在两侧。
越祎抬眸,冷声道:“我看谁敢过来。”
句尘望着越祎,这一幕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底。
无论过去多少岁月,想起来都是会心一笑。
“师妹。”
“嗯?”
句尘却是没有再说话,内心的情绪几乎要翻腾出来。
他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实力,已远在自己之上。
想到她应当是刚从禁地出来,就来寻他,句尘眉眼间全是笑意,道:“虽然被几个蠢东西恶心到了,但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能看到这样的师妹,再被扣个百年也无妨。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实力,就像相信自己会站到高处那般,同样对师妹有着信心。
更记得她当年的笑言。
她说,待修为高些——
“换我护住师兄。”
言犹在耳,她终是做到了。
越祎出剑时,众人已经瞧出了差距,看清那张脸之后,更是惊骇万分。
“这是三百多岁的那个合体!”
“那个怪物……”
“是她?”
当即有不少子弟拱手示弱,带着身后的人退了几步。
没有将人除去的把握,还是不要交恶的好。
见状,越祎正要带句尘离开,却听他耳语了几句。
越祎点头,按照句尘的话,从人群中找出两人。
“就是你们想要杀我师兄?”越祎思索片刻,笑道,“你们二人伙同城主夫人,杀害老城主在前,伤我师兄在后,怎么,这是要杀完老的杀小的?”
灵力裹挟着声音,落到城主府各个角落,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二人脸色发白。
“你血口喷人……”
越祎隔空打出两掌,将两人击飞出去,才带着句尘上了飞剑,离开了此处。
城外,风羲已经准备好了灵舟。
昨日越祎听闻消息,隐约有了猜测,方才察觉到动静时,就传讯给风羲。
二人分头行动,他负责接应,自己去破了阵法,找到句尘的指环,又循着打斗声去救人,再迅速撤离。
越祎将指环交给句尘,坐下为他疗伤。
句尘不由笑道:“师妹这招也太狠了。”
他只说了句那两人要杀他,想要看师妹为他出气。
却不想,师妹不但伤了人,还丢下那话。
他们两个人原本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眼下被怀疑谋害旧主,怕是要费许多工夫。
“师妹如何知道是他们动的手?”
越祎道:“推测罢了,其实有时候真假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给旁系子弟递了一个把柄,让他们把那二人拉到同等竞争地位,剩下的就各凭本事了。”
句尘叹道:“你若是去夺权,怕是没人能争得过你。”
越祎笑了笑。
风羲见两人熟稔得很,有些吃味道:“祎祎姐姐。”
句尘脸一黑:“多大个人了,还叫得那么腻歪。”
风羲委屈地看着越祎。
越祎笑道:“师兄,没有风羲师弟,我寻你也不会这么顺利。”
句尘便不再言语。
风羲瞬间扬眉吐气,缠着越祎聊天,见句尘再也打断不得,心道总算扳回一局。
句尘忽然想到什么,低头对越祎说了句话。
风羲没听到,看越祎笑出声,有些憋闷。
他回谷后定要去向师兄讨教一番,如何逗女孩子开心。
句尘勾唇。
和他斗?
再练个百年吧。
句尘对越祎说的是毁掉钥匙的事情。
“毁掉的那把是假的,真的还在我这。若是他们能好生散去,自然用不到;若是继续为了权力相残,再扶个人上去收拾烂摊子。”
反正他是不可能接手的。
此时无人能料到,最终他会为了某个人,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
三人到了问道宗。
见风羲跟着他们进了宗门,句尘不悦地皱眉,道:“你走错了吧?这里可不是隐空谷。”
风羲对着越祎眨巴眨巴眼,提醒道:“祎祎姐姐,我们说好的。”
越祎见他像只猫儿一样,情绪全写在脸上,有些忍俊不禁:“好。”
风羲欢呼了一声。
合意峰中。
句尘闭门疗伤,越祎带着风羲挑了个房间,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许久未归,本以为会落上厚厚的灰尘,却发现比想象中干净太多。
不像是离开了三年,倒像是几个月的模样。
越祎心中一动。
与句尘离宗的时日差不多。
越祎打扫着屋内,整理东西时想到,倘或句尘知道自己搬去了无争峰,少不了会问些话。
实情定然不能告诉他,不然以他的性子,怕是会和白钰打起来。
别说是他,自己都想揍白钰。
算计,囚困,控制……
哪个不是踩在合意道的底线上?
还是过几日再告诉他吧。
先让他安心养伤,且住段时间再回去,可以营造出一种两边跑的假象。
越祎拿出信物,给白钰传讯道:“白钰,我回宗了。隐空谷的朋友来寻我,我想先住在合意峰。”
白钰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复,温和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道:“你想住在何处不必告诉我,在别处待得开心,便是不回来也无妨。”
越祎头皮发麻。
她如何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她若按他说的,只怕会被永远困在无争峰。
越祎道:“你放心,等人一走,我就回去。”
越祎陪着风羲玩了几日,逛遍了问道宗各处。
这日,句尘已经全好,推门出来时,看到越祎正和自己对弈。
句尘在她对面落座,接过下到一半的棋局,执起黑子落下。
“隐空谷那小子呢?”
“昨日一早就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说是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得知人还没走,句尘觉得心烦,想到宗内还有个更让他讨厌的存在。
“师妹可知道,你被划到了无争峰?”
越祎没想到句尘会先提起来这件事,道:“我知道。”
句尘眼中满是冷意。
她原本能被记入主峰的弟子谱,即便自己不在乎那些虚名,但能成了同门师兄妹,到底是比现在更近的关系。
谁知道让人横插一脚。
越祎见话已经提起来了,不如借机告诉他,道:“我不但知道,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什么?”
“我出禁地时受了伤,在无争峰休养了些日子,”越祎见句尘担心,安抚道,“伤已经好了,这伤还是因为我把禁地的剑契约了。”
句尘一愣,惊喜之下,心中的不快也散了去。
旁人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