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随着寺门方向渐有人声传来,南榕收起短暂的舒宜惬意,最后抚了抚枝上红梅,却一枝不曾攀折,便转身离开。
  “施主留步。”
  淡泊从容的醇厚嗓音忽地在身后响起,南榕闻声回头,蓦然惊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梅林之内,竟不知自何处出现一身披袈裟的慈眉老者。
  “大师是在叫我?”
  来人含笑颌首,却只站现在原地看着,并没有要主动上前的迹象。
  南榕虽不曾见过此地方丈,却也能从此人与寺中其他人明显不同且精致的衣物,及他超然物外的气度猜出此人在寺中的身份。
  可她却莫名有些想笑,方才她还在暗中感叹未能有幸得高人,却不想竟真的遇上了。
  她正欲开口相询,便听得他笑含佛意的淡淡一语,而后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即转身离去。
  *
  众位皇子封地甚远,与众臣寒暄过后未有过多停留便各自离去,围观百姓看足了皇家气派也渐渐散去,城门外恭送的臣子也向不知为何仍漠然静立在原地的清俊男子陆续告辞。
  “大人--”
  温景州抬手止了右安的话,修长优越的眉眼在冷肃的空气中愈显清冷。
  “多久了,”
  “回大人,近一个时辰。”
  “如何,”
  “飞鸽传书来信,一切尽按大人所令。”
  “一个时辰...”
  温景州望着东边遥远的只能隐约看到轮廓的清安寺方向,喃声低语,“你会怎么做呢,南儿...”
  *
  “天意难违,顺势而为,”
  南榕垂眸摩挲着导盲棍,低声呢喃,
  马车行走在些许颠簸的路上带起一阵轻晃,颈间贴身所戴,为体温所暖的玉坠也受动轻轻荡了下,
  南榕眸光微动,抬手将它自衣襟内取出,拇指大小,被精细雕刻成满月形状,其内雕嵌着似团花状又不尽然的白玉坠静静躺在手心,再往上看,有一只同样玉质细雕的白玉镯正戴在雪白的手腕上,
  月前他将它为她戴上,温声暖语,脉脉相望的一幕不期然浮现眼前,自二人看似冰释前嫌以来,不论她是淡淡,还是不耐的,他从来都是温柔包容相待,
  他不再禁着她不许出府,不曾如这世间男子另眼她从商,不拦着她交友,甚至也不对她有任何索取,
  他给了她在这个时代极为难得的尊重,自由,他让她做了一个不必为任何事发愁,不必经历任何风雨,只需安然享受美好,做一个菟丝花样的女子。
  有他为她治好了眼睛的恩情在,便始终令她无法真的对他生出怨意反感,他曾经的欺骗,试探,监视,阻拦,以及强势的软禁,在这些付出面前好似都变得微不足道,也让她心中始终无法释怀的芥蒂变作了矫情,
  即便她能够回去,恐怕也不会再能找到这样一个如此处处为她,又曾是为她所暗生情愫的男子为伴侣,
  更何况她能不能够回去都还是未知可能之数,便是回去,那个世界已经没有等待迎接她的人,
  天意难违,是不是就预示着是天要她留在这里,顺势而为,是不是又在指引她敞开心扉接纳现在的一切,面对现实,做一个予她深情,许她一人,奉她尊荣富贵的男子为妻呢?
  马车停下时,车门随之打开,南榕抬起头,肩系蓝披,风仪无双,相貌清隽绝伦的男子正站在门前,眼眸深邃,倏忽柔软的看着她。
  “一路可还顺利?”
  南榕缓缓莞尔,“嗯,”
  “可要回府?”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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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宁三十九年,二月十九,亥时,温府,涛声院
  南榕终究是失望了,她等到一年前的同一日,同一时,便连来时所穿的衣物都穿在了衣衫之下,等着神迹降临,等着世界颠倒,
  可直到她走到双腿发酸,站到双脚疼痛,等到夜深人静,等到三更锣响,除了感觉到夜间寒凉的风无情吹过,角落里生机复燃的竹叶哗哗轻响,整个世界安静的仿佛只剩她一人,也仿佛她的世界只抛下她一人。
  “夜风寒凉,该回了。”
  南榕抬起头,与她温声轻语说话的男子就站在那丛墨竹旁,有一刹那,她好似回到了一年前她懵懂无知穿越而来时,他也是站在那,忽然地与她说话,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她目不能视满心警惕惶惶不安,而今的她,目已能视,却是满心怅然,身心俱疲。
  “南儿莫要伤心,不哭了,它不要你,我要你。”
  南榕怔怔的抬起眼看他,感觉到湿冷的颊边被一抹温暖抚过,才意识到自己竟无知无觉的流了泪。
  寒星冷月下,佳人茫然无助,任是再心硬之人此刻也不由心生恻隐。
  温景州将她拢在薄裘之下亲密相拥,他知道此时的她是脆弱的,茫然的,亟需有人依靠安抚的,也是她或许心意更改,彻底绝了想要回去之念之时。
  他极尽温柔的看着她,如大树伸出根系一点一点,以让她不会惊吓察觉而坚定的探入她将自己紧紧包裹的柔软心中,要在那里扎根,盘踞。
  “一切都有我在,莫要多思过多,你累了,我陪你回去好好安歇,可好?”
  南榕牵强的勾唇笑了下,她没有那么脆弱,她也知道穿越时空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它是如后世那般发达的时代都无法破解的存在,她只是自欺欺人的以为它是有规律可循的,也只是在给自己安慰罢了。
  虽明知他是趁虚而入,但此时,这份温暖抚慰,真的是她需要的。
  南榕轻轻舒了口气,不堪疲累般垂下眼帘,将头缓缓靠在他的颈前,虽未言语,但只这一主动向他依靠的举动,便足以令温景州讶然心喜,
  他也未再迟疑,单手揽住怀中女子香肩,微俯下身一手捧在她的腿弯便将人轻松抱起,而后颇有意气风发之意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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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V]
  自那日尝试以失败告终后,南榕仿佛真的放弃了回去的可能,也似是有了心结,再未到涛声院中去过。
  未能回去于她的生活未有任何变化,她依旧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只是因没了念想,整个人似没了根一般,看似平常,却无处着落。
  而随着距他定下的婚期愈近,温府里陆续开始装点筹备婚仪,及大婚当日的喜服送来请她先行看验,身边的人与事,都似忽然加快了进程,却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无形中好似被隔离在外,
  她没有喜悦,只有焦虑,她的行为没有被限制,她的生活富贵无忧,可她的心却好像自我束缚了般,欲飞翔却猛然发现翅膀退化,快要丧失本能了。
  南榕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心有不甘,也源于她对他心中猜忌满心防备,也再难生出情爱。
  她不甘心无缘无故的留在异世界,不甘心就这样被安排着与一个捉摸不透的男子成为夫妻,
  不能回去是人为不可控的,所以她别无选择也毫无办法,
  那么留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做一个位高权重,且于她疑是有情的男子为妻,看似已是她在这里最好的选择。
  而从近来朝中变动来看,天子恐怕不日便会大限将至,即便国有储君,且已监国参政,可到底年幼,且还未能得登大宝,在尘埃落定前,一切都会有所变数,
  若大局已定那些皇子王爷甘心做个富贵闲人还好,可若有人心中不甘,即便名分有别,却都为天子血脉,若只是宫廷倾轧波及不到民间还好,若是暗斗变作明争,
  届时定会有浑水摸鱼做那黄雀之人,那么天下大乱也就非是庸人自扰,而到那时,妖魔鬼怪便会趁隙而出,律法道德便都只成了摆设,
  那么她能够做到自保,谋生吗?
  随着不断发散的设想,南榕心中的焦虑也在不觉中消失不见,
  她想了如此多,却唯独漏了一个人,一个在这朝廷局势当中极为重要,且可以被称之为定海神针的人,
  身为一国之君,登基近四十年之久,他的眼光谋略即便不出色,但帝王之术定也如臂指使,既命太子监国,太傅辅国,定不会不知自身病况,而历来皇帝早早便会写下遗诏以防身后生乱,也更不愿看到兄弟阋墙,将祖宗留下的几代基业毁于自己脉系,
  所以,他一定留了暗手。
  而温景州,他不是如历史上顽固不化,年迈日暮力有不逮的老太傅,他正值精年,且才智卓绝手段凌厉,而他更自有自己的拥趸及精卫,亦有他立足朝堂几年来稳固如山的威势威压,
  只要有他在,只要他有心,这国朝,就乱不了。
  偌大的府中,景观华美,雕栏玉彻,奴仆众多,却安静的仿佛静止一般。
  南榕凝眸沉思在其中缓行,无意看到一株梅花时,忽地想起了江九安,也不期然想起了他曾说过的一句话,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眼睛看到的,不是真实的...”
  她无意识喃喃了遍,眉心轻颦若有所思,初听闻此话她并未多想,毕竟她已知道了从前虚假,可现下想来,
  温景州于她的欺骗止于她复明之前,而复明不久她便已经察觉且得到印证。
  江九安既是知道她曾经失明,那句眼睛看到的,便应是她复明后看到的是假的?
  是她看过的景物,接触的人,还是这个世界?
  让她看到的是假的目的又是什么?
  南榕摇摇头,她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之久,世界的真假她自然可以分辨得清,她在这里接触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若说假的,总不会是指秋恬恬与她交友是假,春来与她做生意是假的?那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是说,她复明之后的一切,都还是温景州安排的?是让她在不知真相的前提下,有了朋友,有了生意,有了新生活,在他的安排下,无知无觉的在假象中安定下来?
  亦或是他现在展现在她面前的,才是假的?殪崋
  南榕不想总是先入为主的怀疑他,可人都是记得疼的,那样能让人怀疑人生的蒙骗,已在她心中留下了猜疑的刻迹,是但凡再有任何可疑的风吹草动便会死灰复燃的火种。
  他所指的如果就是这些,那么于她来说并不算特别意外,也不能再让她如先前那般险些崩溃。
  南榕缓缓舒了口气,也许真的是她多想了,江九安纵然在暗处观察,但他所看到的也仅仅只是表面,具体经历的,也只有置身其中之人才能感受得到。
  总不能会是指这座府邸是假的吧,
  “......”
  南榕抬起头看了眼侧方不远处青灰色的院墙,忽地开口:“隔壁是何人府上?”
  春来已经离开温府专为她打理凝脂生意,新派来服侍的婢女知她即将是府中的女主子,自是无所隐瞒。
  “回姑娘,并无人居住。”
  “哦,”
  半个时辰后,南榕站在温府外墙深处四下打量了下,然除了满眼的青墙红檐,及幽静的巷道,确实无人居住,因为此地根本没有其他府邸,
  南榕滋味莫名的叹了口气,不知是遗憾未有发现,还是暗叹自己异想天开,
  她退后两步微仰起头看向墙内,两米多高的院墙几乎将内里的景物都遮掩住,只有些许年岁高的大树及屋檐冒出些头来,也仅是这些许露出的头角,也显露出高雅又奢华的气派来。
  但也只是一墙之隔,从里面和从外面看的感受却大有不同。
  南榕慢慢顺着院墙走着,目光却一直不曾收回,她似在看景猜物一般,边走边在心内与府中相近的地方比对,
  游廊外又发了新芽的槐树,花园旁花苞茂密的玉兰树,中庭东边院落褐顶青瓦的屋檐亭角,再往前走,应能看到些竹子,应就要是到涛声院了,
  南榕停下脚步,遥遥看向侧前方隐露出墙高的零星竹叶,须臾她重提脚步向前走去,可走着走着却忽觉有些怪异,
  怎么有种越走越偏的错觉?
  她再次停下看了看前方,又转身看了看来路,却又并未发现什么,
  南榕看了眼脚下,又看了眼院墙,而后又转过身朝来路认真看过,墙院与地砖长至街角,单看起来笔直规整,并不显偏斜,可怎么,
  “春夏,”
  “奴婢在,请姑娘吩咐。”
  “你与其他人间隔五步,平行站立。”
  众人不知何意却也无人敢问询,便迅速按她所说间隔站好。
  南榕站在人墙与院墙中间,如此对比,甚至不需去丈量便能看得出院墙确实是歪的,而且还是向外歪的,
  然她虽然奇怪却并未多想,让他们回来后便继续向前走,随着离拐角愈近,便越能感觉院墙又往外扩了些,而拐角的东墙上竟开了一不算大,却静雅低奢的双木小门。
  至此南榕仍未有多想,她绕着温府外墙走了许久,本也有些脚累,这门既是连接温府,便也不必舍近求远,
  只她刚上前来,木门便忽地打开又迅速紧闭,一道人影也眨眼间正正挡在门前,
  “此处不宜入内,还请姑娘自正门入府。”
  面前的男子言语恭敬,但身形却稳如磐石一步不曾让开。
  南榕本是无意,现下却是因他的阻拦而心觉异样。
  温府之中从未有她不能进的地方,而这道门后的院子若她所猜无差,便应是她走过不知数遍的涛声院,怎现下她要从外入内,却反而不许呢?
  “我有些累了不欲再绕路入府,你且放心,我只从此门穿过,其内何事我都不会私探。若事后追究,也自有我来承担。”
  然对面的男子却仍是不为所动:“小人这便安排马车接姑娘回府,请姑娘稍安片刻。”
  南榕眸光微变,唇边带笑,语气却不容置喙:“让开,”
  左平不敢出手拦她,然这门也万万不能让她入得,迅速朝她身后随侍的婢女看了眼后,便忽地在她身前单膝跪地:“小人奉命守门,职责所在,请姑娘恕罪!”
  现下场面明眼可见这门内有异,左平乃大人近随,他拦在这里,必定是有大人吩咐,故众人只稍作斟酌便忙要上前劝阻。
  南榕似有所觉,只半转了身神情淡淡的回头看去,便令意欲上前的下人们止了步,她回过身垂眸看了眼身前拦路的男子,便径自绕了开欲推门去,
  然无论她绕到何方,左平都紧紧挡在前面,如此行为,便是南榕不用去看也知里面定然藏有秘密,且极大可能还是于她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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