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嘛读嘛!”姜棠对他又抓又闹。
陈宴清被摇的没办法,只能服软,不耐的拿起书,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娇娇不经意回头,看了眼颇有些紧张的柳肆,柳肆说‘新年之礼,望妻喜欢’,娇娇没说喜不喜欢,只是轻唤一声‘阿肆’,在柳肆低头的那刻,搂住了他。”
“漫天绽放的烟火之下,她吻了他。”
明明是很欢喜的情节,姜棠却听红了眼睛。
陈宴清蹙起的眉头能拧死一只苍蝇,随即丢了这书,什么破故事。
“这书不好。”
“好——”
姜棠反驳,“这是最好的娇娇,和最好的柳肆,娇娇好幸福,柳肆对娇娇真好。”
“我对你差吗?”陈宴清质问她。
姜棠抱着书想了想,“本来还挺好的。”
“什么叫本来是好的?”
陈宴清眯眼,人有些危险。
“那你又没给我漫天的烟花,”姜棠嘟囔着,顿觉自己底气十足,“我的除夕就跟你在这儿吹冷风看别人的浪漫,所以你现在不好,不过就一点不好哦!”
姜棠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然后又机灵道:“除非娇娇有的我也有,那你就是最好的夫君。”
陈宴清一梗,看了看沙漏。
恰逢时辰差不多了,为了挽回一点他自己的颜面,陈宴清便道:“你做的什么梦!”
从这声音和表情中看出他的讥讽,姜棠瞬间感觉和娇娇比起来,自己的除夕夜就像棵没人爱的小白菜。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还不如回去和阿兄一起放鞭炮。
陈宴清怎么这样啊!
“你对我不好……”
她低头,有些不喜。
陈宴清有些心虚,余光撇到外面动静大了,这才放心下来,强忍着没去哄。
就在姜棠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嗖”的一声,紧接着“嘭”的什么东西散开,外面照过来一阵五颜六色的光。
姜棠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
就见院子里陈风、紫苏、粉竹都在,一边点火一边朝这边齐声呐喊:“大人夫人,新春快乐!”
然后漫天烟花,灯火绚烂,照亮了晋王府的半边天。
这声之后,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紧接着带动外面临近的几座府邸鞭炮齐鸣,因为和王府毗邻的都是王孙贵族,烟花和晋王府一样派头十足。
不仅壮观,而且浩大。
她看着瞬间亮起的整片天空,忽然明白了陈宴清对故事的不屑。
柳肆为娇娇点了整个国公府的烟花,如今她变相拥有了满城的烟花。
姜棠呆呆的,看着这一场盛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点亮,隐隐绰绰的喜,带着密密麻麻的酸。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荟萃轩。
柳氏披衣站在门边,冷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她看着北院烟花盛开的方向,想起曾经那场……她终身难忘的烟花。
满城新春皆喜,她抱着孩子无力回天。
那晚外面有多欢愉,她的心里就有多凄凉,本来大家一同承受的悲痛,最后却是她一个人的念念不忘。
就连如一法师都说她魔怔,可她怎能不魔怔?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如果连她都忘记了他,那世上又有谁记得他来过。
漫天的光亮照不透她的眼,柳氏喃喃道:“娶妻后,他似乎很快乐啊!”
柳嬷嬷站在她身后,这种话哪里敢回,每年这个时候就没人敢招惹她,只陪笑道:“这个老奴不知,夜里风寒,老奴扶您回去吧!”
柳氏却转头,看着柳嬷嬷伸出的手。
她其实知道,就连柳嬷嬷都是害怕她的,有时候照照镜子,柳氏也快认不出自己了,“行吧,是要睡,这种合家欢乐的时候,我是该去梦里与他团圆。”
柳氏笑着,柳嬷嬷却觉得身后一阵阴冷。
“明日就是大年初一,我当去给他送些压岁钱。”
柳嬷嬷秒懂,虽有些不想让柳氏踏足那个地方,但又知道自己阻拦不住,最终心里叹息一声,“那老奴给您准备东西。”
柳氏这才如愿,被人扶着走进去。
*
看完烟花的姜棠以为自己会笑,最后却不自觉哭了。
怎么能不哭?
这是头一个容着她在怀里打滚,又给她破天惊喜的男人,回想这一日,从阻挠她回床,到激将她上炕,读故事时的犹豫,到两人争辩时的故作矜持。
明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却故意再三惹她生气。
对她好的事情他悄悄做,但让她开心的话却一句也不说。
正如此时,陈宴清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又嫌弃道:“又哭又笑,你是傻了吗?”
“这是你点的,对不对?”姜棠抓着他的手,认真问。
陈宴清别过头,“不是。”
然恰逢此时,陈风喊道——
“大人都按您吩咐放完了,属下告退。”
姜棠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宴清脸色又黑又青,斜睨的陈风一眼,“多嘴。”
他别扭的可爱,姜棠也不追问,只跪坐起来看着仍旧冷静的陈宴清。
他似乎总是这样,无论情绪多大变化,总能很快恢复淡定。
“陈宴清。”
陈宴清闻声看来。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塌腰探身过来,扶着他的肩把人按扑在墙上,那是小姑娘第一次强吻一个人。
自愿的,欢喜又急切,捧着他的脸,红唇一印而下。
带着糕的清甜,茶的冽香。
明明大胆不已,却又赧然惶恐,可惜比起陈宴清,她是不懂亲吻的,半晌也只是停在外面,贴贴舔舔。
若不是她身上……
陈宴清由着她,却不主动。
最终姜棠结束这个亲吻,安抚的蹭蹭他的鼻尖,分外亲昵。
王府外的烟花绚烂,却不及她眼中笑意。
她说:“柳肆有的亲亲,陈宴清也要有。”
陈宴清轻抚着她的腰肢,闻言眉梢微挑。
随后伏在她耳边说了八个字。
姜棠听了神思微动,有些意外。
抬眸便见陈宴清一副应当如此的样子,便捶他一下,笑意娇媚。
“学人精。”她嘟囔着却很喜欢。
陈宴清也不反驳,因为没什么反驳的,就是学人精。
但——
“新年之礼,望妻喜欢”
不知学的是怀中人,还是书中人,陈宴清笑了笑,“娇娇有的烟花,我们糖糖也要有。”
姜棠对上他挪揄的目光,轻轻别过脸,不过没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转过来拽住他说:“你承认了是不是?烟花就是你放吩咐的,你之前还说我做梦。”
陈宴清依着她往前去了去,“陈风方才不是说了吗?”
“那不算,我要你说。”
“那好,”他心思微转,把人扣近,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她,“这烟花是我放的,比之你看的漫天萤火,如何?”
“萤火?”姜棠一下反应不及。
“对。”
姜棠回忆了一下,许久在从脑海中想到,那是沈安带他们看的。
若说盛况,自然是烟花大于萤火,但人与人之间,感动也非谁亮谁胜,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陈宴清为什么要这么问?
姜棠抬头,隐约从他眼中看到燃起的火苗,她想了许久,才抓住一些思路,张了张嘴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嫉妒吗?”
就像曾经她把糖葫芦给表兄,姜知白凶巴巴的让她讨回来一样。
不过陈宴清的似乎不一样。
他问的平和,声音不重,但就是这种淡淡的询问给人一种这事很重要的感觉。
陈宴清毫不避讳她的打量,“姜棠,你记好了——”
“你给你再多,是所有人一起的,但我给你的再少,是给你一个人的。”
姜棠其实不懂这话的深意,她暂时只能明白字面的。
陈宴清想告诉她,她是唯一吗?
姜棠笑了笑,还挺高兴的。
于是凑过去捏着他的耳朵道:“那陈宴清,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好哦!”
陈宴清心里一动,“恩”了一声,抱着她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他这人虽然看着不假辞色的,其实情绪也会从身上流露出,比如轻重就表现他的高兴和恼怒,很明显,如今野兽被安抚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不容易对姜棠生气。
以后怕不是要被她骑在头上了。
姜棠笑语道:“我看过再多的东西,但我只亲过你一个哦。”
在我这里,你也是唯一呢!
姜棠说完,有些羞涩,习惯性的埋到他怀里去。
然后……
听到了他如波涛般剧烈跳动的心跳。
这个夜晚姜棠睡着在他怀里,陈宴清看了她很久很久,直到姜棠叫冷,这才反应过来把人抱回去睡觉。
人生头一次,陈宴清做了个美梦。
梦见他黑色的一生,终于有了烟花般的绚烂。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意外对上一双湿漉漉期待的眼神。
本来惯爱懒觉的人,此时撑着脑袋趴在身侧,瞧见他醒便道:“陈宴清,新年快乐!”
陈宴清深看她一眼,“恩”了一声。
“新年快乐。”
说完便要转过身去。
姜棠拦住他,伸手朝他眼睛眨了眨。
陈宴清疑惑不已,“这是作甚?”
姜棠愣了,她嘴唇动了动,觉得陈宴清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她闷闷的坐起来,看他一眼,跨过去,穿上鞋,再看他一眼,试图给陈宴清多一次机会。
陈宴清始终躺着,表情茫然不解。
最终姜棠走了,像只垂头丧气的猫。
等人不见了,陈宴清才抬手,手臂遮住眼里的快意,紧接着慢悠悠坐起来。
两人洗漱好坐下吃饭,看见紫苏和粉竹,姜棠眼珠子转了转自拢袖中掏出两个小荷包,看了陈宴清一眼。
当着他面送给紫苏和粉竹,并且一模一样送上一句,“新年快乐。”
紫苏粉竹早有准备,收了姜棠的荷包,又各自反赠了东西。
自然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姜棠高兴啊,刻意拿着往陈宴清那边显摆了一圈,“你看你看,我说新年快乐,紫苏和粉竹给我的哦!”
她刻意咬重了几个字,期望陈宴清能知她深意。
陈宴清喝着粥没应和一句。
“你不觉得,你少了什么吗?”姜棠面容有些羞涩,眨着眼睛看他,讨要礼物这还是头一遭,这话说的有些赧然。
陈宴清:“我少了什么?”
姜棠气坏了,他怎么这么笨啊!
她闷闷的戳着碗里的饭,等到要准备出去拜年的时候,陈宴清仍旧没动静,甚至穿了衣裳在前面催她。
这下姜棠忍不住了,两步跑到他身后。
从后勒住他的脖子,“我要红包我要红包。”
陈宴清终于忍不住了笑了,抓着她的手身子往下一俯,姜棠整个人就被带的离地,“我当你能忍到晚上呢!”
“你早就知道,还故意逗我。”
姜棠才不怕高,顺着他背爬上去,从后夹住他的腰,伸手就道:“给我红包。”
陈宴清淡淡一笑,“好。”
后来陈宴清也没给红包……他用一只木簪,换了她一撮头发。
好在姜棠勉强接受了,同意这个交易。
木簪的样子很普通姜棠却很喜欢,当场戴给陈宴清看。
这次陈宴清没嫌她臭美,由着妻子在眼前转了几圈,这才把人扶稳,开心的姜棠也完全不知道,那木簪是陈宴清早就准备好的。
——是他前几日偶去书房,亲手所刻。
他寡言,沉稳,做不出小年轻明目张胆和妻子献·媚的事。
比起他来姜棠却率真,直白,他能很轻松就引导发现自己布的局。
他不主动探索姜棠的心,但却把自己对姜棠敞开。
这便是陈宴清最大的诚意。
云丝挽君心,木簪绾卿发。
同心何所望?日暮到天涯。
第四十章 发疯·身世 [V]
两人相携去给老王爷夫妇拜了年。
因为有之前小年夜的事,老王妃这几日卧病在床,精神力也不大好。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老王妃是陪老王爷一路发迹到如今的,妻子这么一病,老王爷也肉眼可见沉郁了许多。
不知怎的,老王妃看见陈宴清就抓着不放,嘴里模模糊糊念叨着什么。
陈宴清十分不适,想要抽离,可瞥见老王妃满头的白发,硬忍着没动。
这种气氛让姜棠心里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老王爷自然也知道,就吩咐姜棠先回去,“宴清这边祖父有些事要交代。”
她朝陈宴清看了看,见陈宴清点头,这才行礼跟着李嬷嬷出去。
外头天忽然阴沉沉的,云有些重。
李嬷嬷劝她说:“小夫人别担心,咱们府上每年这时候都如此,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老王妃铁定又要叫您去泛舟喂鱼哩!到时候小夫人可莫嫌烦。”
“不会的,”姜棠歪头道:“我喜欢祖母呢!”
“老王妃也喜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