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南姝拉上车就往前开了,留下一路安静如鸡的同班同学。
饼饼是其中神经最粗的,欢天喜地挥动着手臂,追着傅惊野车跑,“哥!带我一个呗!你最好了!”
在所有人都在嘲笑他这个行为的时候,车在五百米的前方停下了,大家眼睁睁地看见饼饼钻进了车。
众人:“……”
卧槽。
南姝从飞机上一觉醒来,莫名感觉两侧的腰疼得要死,支撑着跟着队伍最后走,脚水肿得吓人,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针尖上。
陆星盏觉察到了一些情况,本来速度减慢掉到后面,就在差点要跟南姝说话的时候,突然停在身边的车门一开,伸出只手来,把南姝“抢”上了车。
好像来打劫的。
抵达树屋营地时,已经是傍晚,大家休息了没一会,就忙着开始做饭。
南姝胸口闷闷的,抱膝坐在角落里的小矮墙前。
她历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感知迟钝,即使现在已经发高烧了,但她仍旧只是觉得自己是山路走多了没缓过劲,衣服穿少了所以有点寒战。
陆星盏一身户外服,踩着防水皮靴走过来。
“资料拿到了么?”
陆星盏知道南姝这些天日子不好过,同学们难免疏远她,东方瑛和乔云稚更是和她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可以说南姝现在有点被孤立。
南姝眼皮重得都没劲掀一下,摇了两下头。
陆星盏就知道会这样,特意拿了一份过来,“这是多出来的,给。”
南姝接过,此时目光瞥向陆星盏。
他眼里笑意温柔,好像博物馆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来正如陆星盏所说,他会放下一切,当从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仍然在身后等着南姝。当全世界都不再相信南姝的时候,他会信她。
但南姝暂且没有思考陆星盏对自己的深情。
而是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陆月白什么也没跟陆星盏说,陆星盏也没发现任何。
“看来宣讲会也没参加吧?”
南姝后知后觉地觉察,在老师临时安排宣讲会时间,让同学们互相转告的时候,唯独自己被忘了。
没多所谓。
“没关系,我都记下了,先给你讲讲明天要做什么吧。”
陆星盏找了一根树枝,在墙前堆积的细沙中画。
一个耐心讲,一个认真听,远远看上去很和谐,像刚认识时那样关系简单美好,并没有发生中间那些错过和误会。
傅惊野找了一圈,终于拿了些药回来,就看见这幅画面。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在身后听了一会,直到陆星盏发现了他的存在,他迎着目光便露齿一笑。
“挖墙根呢,班长。”
陆星盏手中树枝,正戳着墙根的位置。
陆星盏自然知道他的挖苦,非但面色无虞,甚至邀请他:“嗯,一起?”
他指了指身边另一根树枝。
傅惊野低头看向这掉了一地的树枝,笑了一声,“他们正到处找树枝当柴火,结果都被班长捡到这来了。你不给送过去?”
这就是乱冤枉人了。
陆星盏却不见动怒,“这树枝是湿的,生不起火,你要是这么为班级着想,不如上山砍点。”
两人都在赶对方走,就是这场拉锯战不知何时休。
傅惊野没了拌嘴的兴致,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不如一起?”
陆星盏嘴角冰凉,“走吧。”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就像要找个空旷的地方决斗一番,还没走远就已经开始用眼神放狠。
傅惊野临走时手压了下南姝肩膀,没忘了叮嘱,“别走,等我回来。”
这个动作引起陆星盏强烈不满,阴霾聚拢的额角冒出一股青筋。
南姝在傅惊野和陆星盏走后,又坐了一会,没多久她打算起身回房间。
这次树屋比较小,都是单人间。
南姝刚要走,东方瑛忽然过来,带着几个同学,表情冷漠。
“大家都在干活,你看得下去?”
南姝头晕脑胀,人都快站不稳,但她历来擅于忍耐,皮肤也一直是没什么血色的白,旁人很难看出她的异常。
“看得下去。”
南姝说了这么一句,就要从东方瑛旁边过。
刚才东方瑛其实一直都在远处看着南姝和陆星盏,之前无论东方瑛如何想要留住陆星盏,陆星盏都扔下东方瑛走向了南姝。
东方瑛心里有醋意,现在南姝的理直气壮更让东方瑛心中生起一股滚烫的怒火。
不能再显得这么没出息,不能再被人瞧不起了。
错身的那一刻,东方瑛扯过南姝,却没控制住力道。
南姝往后倒下地上,摔破了手肘。
东方瑛顿时紧张地慌了神,但在南姝看向她的时候,她捏住了拳,强迫自己忍住去扶她的冲动,以免松掉气势。
“你不能走!”
东方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你难道不是国际一班的其中一员么,如果你不做事也可以,那就不要吃饭。”
南姝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不肖多时,她从地上爬起来,什么也不说地往书屋的方向走。
东方瑛方寸大乱,追上去把她捉住,“南姝,你这什么行为!不想做事就当逃兵么!”
南姝回首将她一瞪,“东方瑛,乔云稚呢!在哪里?”
东方瑛自知自己瞒不住了,表情漏洞百出,“你、你想蒙混过关么?”
果然。
东方瑛在为乔云稚掩护。
“你们会后悔的。”
南姝扯掉东方瑛的手,托着虚弱的身体,奔向了自己的房间。
还没走到楼梯下,南姝就看见乔云稚从她的房间出来。
乔云稚也在同时发现了南姝。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右手往后藏。
可她慢了一步,南姝看到了乔云稚手里的东西。
“乔云稚,你还给我。”
乔云稚眼见着南姝朝自己走来,心如擂鼓,想也没想,就往山上跑。
山路崎岖陡峭,到处都是未曾开垦的痕迹。
南姝心脏剧痛无比,她深深抓着心口,忍耐着剧烈的疼痛,满头冷汗地一次又一次弯曲水肿的双腿,不要命地往上爬。
不知是喉咙的干裂还是唇瓣被咬破,一股腥甜弥漫在口腔。
可尽管如此,尽管南姝拼尽了全力,待她看到远处乔云稚的身影时,仍是晚了一步。
乔云稚已经放下了手机。
她回首看向南姝时的眼神,万念俱灰。
“我刚刚打通了章宝歆的电话,南姝,你果然和她是一伙的!”
南姝一张脸白得像鬼,在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罕见地勃然大怒,“电话号码是谁告诉你的!谁让你偷我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你骗我南姝!你一直在骗我!”
“乔云稚你这个蠢货!”
“是不是你杀了我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们是不是还计划着什么阴谋!还要害多少人你们才罢休!”
远处一声闷雷,风雨欲来。
南姝跌跌撞撞地,一瘸一拐地向乔云稚走去,向她伸出手,严令。
“手机给我。”
乔云稚恨意入骨,退后一步的姿态写满了她的绝不妥协。
南姝在疾病折磨中苦不堪言,此时情况却无法容她顾及自己,上前去抢夺。
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乔云稚轻而易举的闪身,扑空的南姝便站立不稳,跌进土里。
像坏掉的人偶,重重落下去,泥水四溅。
乔云稚在近处冷眼旁观着
自乱阵脚了么,竟然会直接扑上来抢?
她内心悲凉地哼笑。
南姝吞咽下浓郁的血腥,紧锁着眉按捺痛色,缓慢抬起的黑瞳阴森骇人,直直盯着乔云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南芮绮?”
南姝的神色是乔云稚从未见过的严肃可怕。
乔云稚感到荒谬,没想到一向面不改色的南姝,会为了章宝歆而动怒。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帮凶。”乔云稚深恶痛疾,悲愤交加,“我当初怎么就相信了你!”
在剧烈的震痛和失望中,在无法容忍的屈辱下,乔云稚将手机猛地扔出去,带着她万般心如刀割的悲怆,砸向南姝。
她怎么能跟仇人当朋友?怎么能!!
往日种种情意皆成为笑话,姐姐的死亡让乔云稚没有想象的这么容易释怀,而南姝的背叛却是实实在在。
如此毫无顾忌地践踏旁人真心,夺人至亲,伤人性命,丧尽天良的人,如今竟还一脸理所当然。
凭什么?简直厚颜无耻!
”哐——“
一声巨响。
手机在南姝身后的大石头上粉身碎骨。
雨水豆子一样砸下来,淋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黑漆漆的森林在此时,陷入缄默。
乔云稚在雨里全身僵硬,骨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她望着南姝,晦暗决绝,却是连恨都没了力气。
“南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不会。”
就此恩断义绝,再见就是仇人了。
南姝什么也没说,在雨里冷得浑身颤抖。
她艰难地从泥地支撑着爬起来,趔趔趄趄地挪到石头前,慌忙拼凑已经坏掉的手机。
乔云稚看着南姝的举动,胸膛闷闷颤抖,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就这样了,还要给章宝歆报信?
有什么用,手机已经用不了了,一回去乔云稚就会就马上报警,根本来不及。
乔云稚深吸一口气,垂着头站着不动,好像一片片捡起自己碎掉的心。
然后湿哒哒,孤零零地,抱着这些碎片,行尸走肉般离去。
将南姝扔在雨里。
这次毫不留情转身的,终于是她了。
呵。
但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后悔。
乔云稚反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让自己在这一刻变得决绝,更决绝。
不要再侥幸,不要再犯傻,不要再一厢情愿地求着那不属于自己的友谊,和根本捂不热的人。
南姝指甲掐出血来,迫使自己清醒。
她捧着手里的零件,企图拼凑,同时脑子也在强迫中飞速运转。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一只手捂了上来。
系统全身震麻:【南姝!】
南姝被人从背后捁在胳膊往下拖,身后是下坡,她使不上半点力气。
系统急得大跳,哇哇大哭,【乔云稚——!你回来啊!呜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
南姝双脚蹬着地面,发出沙沙声响,却被大雨声盖住。
是谁?
是之前那群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吗?
他们怎么会在此刻出现?
到底要做什么!
南姝拼命发出喊叫,乔云稚却全然没有所觉。
头也没回,消失在雨幕里,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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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的树林里,流水凌乱,蘑菇斑斓,呆头呆脑地站在青苔上。
傅惊野和陆星盏往里一步步走着。
“你们这是选的什么破地方,勘也勘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傅惊野的靴子沾满泥土,又在下一步被水坑涤净。
“那你何必大老远地追过来站岗,在家等着不挺好。”
傅惊野不准备走了,在一棵杉树前停下来,手指摩挲着树皮的纹理。
“有人迫不及待要趁虚而入,我想来亲眼见识一下耍起手段来的正人君子,是副什么面貌。“
陆星盏蹲着,手指轻轻拨弄土里红蘑菇的小脑袋。
“说起表里不一,我不如你傅惊野。你要做坏事,什么样子装不出来,我好歹就一副面具,不如你千变万化。”
陆星盏戏谑着,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真是离谱,一个变化无常到失去自我的人,竟然有资格拿这个来挖苦我。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么?”
傅惊野倚在浓阴深处,眸子沉在眼底。
“我没有自我,那你有自尊么。我看你以前也挺喜欢东方瑛的,怎么轻而易举把人抛弃了。是因为东方瑛好得,南姝不好得,你偏就更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是吧。“
陆星盏缓慢站起来,“我和东方瑛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傅惊野微笑,“你和东方瑛当然和我没关系,但你一边占着东方瑛,一边还要拐南姝,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怎么着,南姝也不能跳进你这个火坑吧。”
陆星盏看了下远处,再次放在傅惊野身上的目光透着压制的愠色,表现出来的仍是不以为意的嘲讽。
“有你傅惊野在,我什么时候能有资格称得上火坑?“
“也许是不太恰当。”傅惊野慢慢悠悠地纠正,“我是火坑,你怎么也是个贼船,但我是一个,而你有两条,想要脚踏两只船不知道你韧带怎么样,能耐不够,小心翻船。”
陆星盏脸上终于没了半点笑容,目光冰冷。
“尚且不论我曾经怎么抉择,你的阴险和善变谁不知道,你跟以前相比从头到尾有一点改变吗?你做不到专一,做不到持之以恒,却非要硬抢,你知道怎么对人好么,我凭什么要把南姝让给你这种狡诈多端的混蛋。”
傅惊野咬着牙,唇边漫出的好像是笑,又好像不是,他甚至点头,仿佛在赞同着陆星盏。
“很好,很好陆星盏。你确实仁义,确实好名声,但那又怎么样,你再怎么高风亮节,南姝也不喜欢你啊。你刚刚说什么,把南姝“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