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可在顾非沅看来,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感动,而是不解。他想不通为什么这游魂要费心费力为自己做那么多事,她图什么?
次日,补足了觉的人刚准备出门上值就遇到火急火燎的油葫芦。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丢进大个子的背篓里。一颠一颠跑起来了。
等七晕八素的林西贝被放下地,却立马想掉头回家。
这地方她忘不了,既晦气又煞气。有牛头出没的都不是好地方。
冥界的刑府衙门,大门只冲着一个方向开,那就是死门。上门者不死也要蜕层皮。
执耳说的时候,林西贝还以为跟自己印象中的破庙不是一个地方,可现在故地重游,她只觉得他说的对。
上次被抓,她还尚且带着点懵懂,不知道怕。但这次不同,林西贝心很虚。因为她不仅拿官家给的家伙什搞起了私营业务,还发展了一套产业链。
公饭私吃,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她对于自己易碎品级别的心理素质,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他们保密功夫已经如此到位,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知道了她一定要报仇,如果那时候还有命在的话。
看她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竟殿门,油葫芦索性将人一提,又装进了背篓里。林西贝暗道要完蛋,这大个子昨天还有说有笑帮她盖屋,今天二话不说拿她见官,真是翻脸无情的典范。
她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头上悬着一把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滋味太难受。一秒钟都是煎熬,林西贝在掐着手指默数,数了好一会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油葫芦在干什么,就跨个门槛也需要这么久?
半掀开眼皮扫一眼,大个子竟背着自己绕着坐石碑在转圈。大小跟沧涂渡那块碑接近。只刻的字不同——绝尘驿油葫芦偌大的个子踩着有节奏的脚步绕着‘绝尘驿’律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这是干什么?”
林西贝在背篓中被晃得快找不着北。
嘘~
左右各绕了三圈,油葫芦停下来,面对石碑等着。不一会,那石碑四周竟浮出一道律动的光团。光团胀大着不断向周围扩张,最后定格成一个竖立的平面。
如同用光影打造了一面空镜。油葫芦背着林西贝迈步走入光圈之中。
入得门内,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四面八方先后现出许多道空镜来,从光圈中心陆陆续续涌进来很多道身影。大的小的,美丽的怪异的,不一而足。大家汇成一股洪流,赶集似地往一个方向涌。
“引路人?”林西贝一双眼没得闲,从背篓中探出的脑袋好奇地乱转。“趴下”油葫芦没回头,双臂略展开,摆成翼展的姿态。
林西贝没工夫多想,下意识就照着做了。上半身刚没入背篓里,就见一道雪白的‘横梁’刮板似的直扫过头顶,带起一股劲风吹得她后脖子生寒。
油葫芦脚下灵巧地划个八字,侧身堪堪夺过了一波‘横梁’攻击。细看之下,那‘横梁’哪里是横梁。分明是一片巨大无匹的鱼鳍。
鱼鳍的主人是个鱼面人身的妖灵,它的手臂和大腿各长了这么一片鱼鳍,造成骚乱的是左脚后侧的那片。
林西贝一直说油葫芦是大个子,但在这鱼妖面前,瞬间被秒成了弟弟。这鱼妖真身想来是只鲸鱼,光是那双赤脚,随便踩个脚印陷的坑都够她拿来当浴缸用了。
 
第五十二章
 
鱼妖其实走的很稳,并不急。只是身躯质量太大,稍有不察便横扫了一大片。带起一众哀嚎。这时只听他声音从半空中徐徐飘下:“对不住,对不住啊~”
心悸的林西贝拍拍胸口,暗道一声有惊无险。这要是被拍上一鱼鳍,怕是当场就身首分离。她才明白为什么油葫芦会执意要将自己装在背篓里,真是再妥帖不过的选择。
正想着,忽而一个球状物自左侧滚过来,眼看着要撞上,被那油葫芦那双张开的‘翼展’一挡,又滴溜溜地滚走了。
大个子像是江心一块尖石渚,分开了汹涌的河水,将她这个小身板牢牢护在背后。
“我们要去哪?”林西贝陡然提高了音调,四周实在太吵,她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排队。”
油葫芦刚说完,周围的引路人便自发自觉地排起队来。长长的一列队伍蜿蜒游曳,似要延伸到天边。
林西贝绕过油葫芦宽阔的背脊朝两边望,引路人们跟骨节似的一个贴一个,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没来由地朝身后一转,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后面站着个异常熟悉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身影。
一头中分长发将他整个身形盖了个七七八八,只有额顶、鼻尖到下巴露了一线天似的白净面皮和小截白裤脚出来,一身行头完全就是照着贞子女士长的,不过看身形分明是个男子。
所幸这位“贞子大哥”离林西贝之间还隔着一人宽的距离,这要是贴脸看一眼,能给她吓得窜上天去。
好歹也盯了人家一会,就这么突然转回脸去有点没礼貌。她只能硬着头皮冲贞子大哥招手,“这不有空位吗,你可以往前一步。”她盯着头发中间一线天说道。
良久,贞子大哥才摇摇头,头发也木讷地摇曳两下。
林西贝不解,“又没人,为什么不行?”说着探出半边身子去,胡乱晃动手臂示意此处当真是个空位。可她手指刚探过去就触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一点。吓得赶紧收回来。抱着自己手指瞅。
确认手上没沾什么东西后,又探出去。还是软乎乎的。用力使劲戳,还挺有弹性。正当她不亦乐乎地探索着,指尖触及到的空气竟微微荡漾起来,霎时化做一个人形出来。
而林西贝手指停留的地方,正好是那人的鼻尖。那人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有人。”
来不及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模样,林西贝倏地缩回背篓。当缩头乌龟去了。
听到动静的油葫芦扭头问:“大花,你怎么了?”她也不好意思说真话,敷衍道:“没有,没事。”
再不敢露头的林西贝只羞愧了一小会就困得没边了。脑袋一偏,靠着背篓壁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下意识支棱起身子往外瞅,身后还是看不到头的长龙,但面前却豁然开朗起来。
眼巴巴的又等了会,终于轮到他们了。
面前摆了一桌一凳。桌上趴着个儿童般的幼小身影。充其量不过五岁。他身着一身迷你版官府,戴官帽。手边备着笔墨纸砚。
“巡夜使—尤欢。”
油葫芦上前自报家门,而后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递给那个小人。借着这空当,林西贝大着胆子打量起桌边人来。
她俯瞰过去,小人儿身量虽小,架势却足。他接过信笺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
短小的指头在手边登记簿上自上而下地划着,忽而顿住。两撇小胡子微耸着,嘴里喃喃道:“找到了,静候片刻。”
藏青的官服一撩,那孩童般的身影快活地蹦下条凳,震得后脑勺两只帽翅上下翻飞,小人儿回身打开身后那只箱子,找出了一只木牌来。
返回时,那木牌被他攥在手中。条凳有点高,他先将牌子拍在桌面上,接着用手借力一撑,才又坐回来。衣摆一撩,用朱笔在登记簿名字处画了个圈。
林西贝目光停在登记簿名字那栏,明晃晃写着“林大花”,有点犯糊涂。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小人儿忽而顿住,目光越过油葫芦侧脸直定在林西贝身上,“拿了牌子去那边等着,一会车就到。”说着伸手要将牌子递给她。
可林西贝此时身在高处,小人儿那只短胳膊哪里够得到。她只得拍拍油葫芦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拿好你的调令。你,可以回去了。”小人吩咐道。
林西贝一脸懵懂地接过木牌和信笺,又顺着小人的目光捋过去,才发现他后半句话分明是对着油葫芦说的。
这是什么情况,事情明明跟自己有关,她却压根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不由得既疑且怒,便冲油葫芦兴师问罪地嚷嚷:“什么调令?你带我来干什么的!”
油葫芦先是惊讶,“送你上任啊。”而后委屈地嘟嘴:“调令不是写的很清楚嘛。”
林西贝这才想起来看调令,看字迹正是广道之前给她的那张。内容是让她去隐雾台上值……不对,她给执事官上交这信笺的时候背面还没有字。
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兹调任林大花任炼魂窟职务官,即刻赴任。”
林西贝举着信笺,眼神分明在问:什么时候的事?油葫芦颇无辜地眨眼,“就在送你来之前。”
不干,她家里还有事,怎么能说走就走。
也不跟他多啰嗦,转身就要往回赶。偏偏后脖领子被油葫芦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林西贝怒瞪着油葫芦,还在挣扎不休,“我家里有个娇相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油葫芦点头,也面有难色:“大花,这回可不能放你走了。不然上头责罚下来,够你受的。”
可看她脸色,分明是没听进去的样子。才忙继续劝:“你家里我帮着照拂,去了你也可以写信。来不及了,你必须得走。”
知道再挣扎也是徒劳,林西贝终于消停下来。此时队伍里竟涌起一阵骚动。大家目光纷纷看向不远处,零星几道声音在说:来了,来了。一骑绝尘来了。
 
第五十三章
 
这词听来有些耳熟,林西贝这才想到油葫芦在外头绕着打转的那块石碑,莫非这绝尘驿就相当于冥界的公交车站。
刚想到公交车站,耳旁就传来嘹亮的一声。
“昂~~~”
顺着声源看过去,一头灰毛的驴子正不急不缓地往这边走来,毛驴屁股后面拖着一架木板车,车边坐着个干巴瘦的少年。
少年恹恹地瞥来一眼,似乎在说:磨蹭什么,快上车。林西贝还在犹豫,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推得她整个人往前一倒,囫囵便扑向板车。
那板车还没停下,就径直转了个弯往回走了。林西贝胸口被撞得生疼,喊不出声来,只能趴着向油葫芦求救,偏偏这大个子理也不理。反倒双手摆成喇叭状冲她喊:“大花,你放心去。家里有我照应着。”
车轱辘吱吱呀呀地响,拉车的约莫是只懒驴,慢腾腾倒着步子。等林西贝缓过劲来,已经离得远了。她长叹出口气,只好认命。
正准备翻身躺平,才发现手边放着个鼓囊囊的小包袱。打开包袱,是两套折好了的衣服和一只水壶。分明是油葫芦早就给她备下的。
一时不知道说这大个子什么好。白长了一张恶霸脸,长官说东他不敢往西,私下里对她又好得没话说。将家里那一大一小托付给他照顾,应该是可以放心了。
她仰起头看前面那驾车的少年,只能见个侧脸。他下颌角圆润,颈子修长。一条腿顺着车沿垂下去,另一条踩在板车上,透着一股子的漫不经心。
林西贝暗想,这懒驴拉个破板车也能叫一骑绝尘。怕是真没见过什么是高铁速度。要是这样去赴任,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不免提醒一嘴:“小兄弟,这速度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少年有些不耐,懒懒打发她,“急什么。”手上鞭子在空中摇两下,却离着驴屁股还有老远。分明是在装样子。
林西贝无法,以手为枕,瘫在板车上看起了天。摇啊摇的,竟起了丝丝睡意。
正朦胧间,耳边似有人声。林西贝侧过身,那声音更真切了。她索性坐起,就见不远处有个人形物正追着车跑,霎时被吓得一激灵,一个劲地拍赶车少年的肩:“快点,快点,后面有东西追过来了!”
那少年不急不慢地耸肩,抖落了她的手,故意唱反调似的松了一大截缰绳,原本就在闲庭信步的懒驴索性不走了。
林西贝急了,急匆匆朝后瞥一眼,不禁汗毛倒竖立。那人形物背上驮一个大包袱,一手朝后兜着包袱底,一手提溜着长得有些碍事的白裤腿,青蛙跳舞似地倒腾着两条长腿。
一头黑长直随着他身体的节奏也律动起来,左飘右荡地盖了一头一脸,活似来索命的厉鬼。
管不了那么多,她冲着少年一个猛扑,就要抢他手里缰绳,对方当然不松手,嘴里骂骂咧咧:“你疯了吧!”
林西贝咬着牙去掰他手指头,牙缝里挤出句:“要死我不拦着,我不想死。”少年疼得募地松开手,嘶哈叫两声,气不过又来夺失守的缰绳,手下没轻没重,照着林西贝手背就招呼。
“你松手松手,死了不知道多久了还怕死。你就是有病,有病!”
一句话让正奋力反抗的人消停下来,对啊,她还怕什么死啊!胸口提着的一口气泄了,手上缰绳也松了。
“怎么这么磨蹭,真是等了你许久……”少年满口怨气转头看向白衣人。这时林西贝才看清,这人就是刚刚排在后面的贞子大哥。
“包袱放下,坐好了!”听少年那口气,两人似是认识的。唯一的局外人只有一脸懵逼的林西贝。
她见赶车少年转身过来,正想问个缘由,却被道凌厉的眼风一扫,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也坐好!”
坐好坐好,个破板车有什么可……
正忿忿间,只听赶车少年清唤一声‘绝尘’,临空噼啪一声鞭响,那懒驴立即兴奋地‘昂’了一声应他。整个板车便哐啷啷狂响起来。
林西贝一时不察,眼前一花,一个猛子跌下去,耳畔便只剩下呼呼风声。
破板车化成天边一颗流星,这一跃就要跃到天的尽头去。原来这就是一骑绝尘!
周边景物跟倒带似地飞速划过。林西贝生出一股恍惚来,这速度比高铁可快多了。扭头看身边的那个,头发跟扫帚似的直直飞向脑后,一张惨白的脸就这么无遮无挡地露了出来。
额面饱满,眉骨清隽,细长眼,鼻梁挺直秀丽,实在算得上是柔和雅致的相貌。
“又见面了啊,朋友。”她侧趴在车板上,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白衣人见她动作,似惊了一瞬,很快便有样学样地矮低身子,将吹飞了的长发重重压在身下。视线闪烁着冲她点了点头。
有点尴尬。
行了约莫有半日,一行人才停下来歇脚。板车无遮无挡的,脑门顶着风吹,都被吹麻木了。林西贝搓热了掌心去暖,眼珠子四下乱转起来。
此处是一片广袤的荒野,头顶上还是浓云密布的一片天,墨云如海浪般激荡拍打,又层层叠叠地散开来。
林西贝重新躺回板车,惬意地勾起一条腿,视线从天边一直划到近前,落在白衣人单薄的背影上。他正在自己那团大包袱里寻摸什么,动静不大,窸窸窣窣的。就是不理人。
又转头去看赶车少年,他举着把大刷子,在空气中不断舞动着,正在给自己的老伙计刷毛。因是坐着,便只能朝着驴儿后半身招呼,‘绝尘’那两只没照顾到的前蹄不安分地踏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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