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顾非沅回应地挠了它一下,突然冒出个念头来:‘沟牙兽既已成年,莫不是有要成家的念头了?’
卯不准什么时候毛团子就会带着另一只沟牙兽回来,然后孕育它们的下一代……
自从来到幽冥涧,顾非沅鲜少做梦。就在那个晚上,他做梦了。
虽然族人没有告诉过他,但是顾非沅很小就知道他会独自孕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后代,他自己就是由父亲所生。后来,族人当然也再没有机会告诉他。
正因为孕育了他,父亲因此捡回一条命。所以当他知道自己有孕后,并不欣喜也不意外。当然,自己腹中的孩子跟那煞娘子也确实没什么关系。
在他们一族生命垂危之时,腹中便会自孕成胎,就算灵体消亡,胎儿也会继续存活。族人血脉能得以延续。顾非沅运气好,还活着,并没像父亲一样消亡。
顾非沅梦见自己醒来,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似有若无的几道目光在盯着他。他微闭着眼睛不去看,却已听见人声。
“大人,夫人要来见见你。”
他还没反应过来,鼓膜便一阵振动。
“相公,你辛苦了~”
是那只野鬼的声音,听上去兴奋极了。顾非沅这才彻底醒了,直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西贝正逆光从殿门口走进来,怀中揣着什么,他看不清。她步子又急又快,一路上都在唤他相公。
她几乎是冲向自己,整个人跪坐在他身边。怀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安地蠕动着。
顾非沅下意识就要出手去挡,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捉了自己的手。
毛茸茸的触感,细腻而温热。还带着些弱不禁风,是新生命独有的纤细羸弱。
她怀里分明是四五只缩小版的亮亮。小毛团子们尚都闭着眼蜷缩着,因只披了一身细绒毛,正冷得簌簌发抖。
林西贝却很兴奋,近乎叫喊着告诉他:“相公,快看看我们的孩子,多精神啊!”
孩子!
顾非沅这才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一马平川,哪里还有孕相。
他这是生了一窝亮亮?
醒来后,顾非沅愣怔了一刻,下意识就去摸自己小腹。直到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处隆起后,周身气势骤然冷却下来。
这番动静虽然不大,亮亮却还是醒了。毛团子将爪子藏到肉垫里,笼住顾非沅手腕,作安抚状。可没想到被顾非沅兜头狠狠抚了一把脑瓜顶,顿时睡意全消。
亮亮有些纳闷,它也没做什么事情表现自己,主人这股子大力的欢喜来的好像有些突兀?
 
第七十五章
 
下值时分,林西贝来归还名册。她觉得姚鑫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也没多想就准备要走。忽然被他叫住,见到夜叉鬼一脸的难色。她问道:“怎么了?”
姚鑫有些不敢看她,放在石台上的一只手缓缓向后缩着,随着他掌心逐渐后移,露出了一个信封。“花大人,你,你别着急。”
话音刚落,信封已经落入林西贝手中。
很眼熟的字迹,是油葫芦的。
“家书,十万火急,煞娘子林大花收”
姚鑫看面前人眉头已经皱紧,心道不好,又不敢贸然出声,只能定定看着她。离家这么远,这封家书又是加急送过来的,想必是真出了大事。
林西贝在看到十万火急几个字的时候确实心口一紧,但转念一想,就算是顾非沅真出了什么事,油葫芦也自会去找鬼医他们,便很快放松下来。
“大花,你走后小沟牙兽竟敢寻到我屋子里来了。拿我的藤篓磨爪子,踢翻了我的藤椅,还在我被子里钻来钻去。我都跟它说过了没把你藏在家里,还把它送回去,结果我回家发现柜子里被翻得一团乱,它就藏在里面……”
“大花,你是如何认识集贤斋掌柜的?现在我只用将集贤斋做好的吃食给你家相公送去就好。我闻着味道,竟是一等一的佳肴……”
“大花,我刚才去你家遇到你那个跟班了,他也是你派去照顾你相公的吗?你好不好,有在为鬼差考试准备吗?”
油葫芦字体大,事情不多,却写了厚厚的一沓。
林西贝读完,觉得姚鑫那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仍在跟随着自己。她冲他微微一笑,示意没什么大事。可姚鑫直摇头,表示有事。
她不解,这夜叉鬼死盯着信纸看干嘛。转头见姚鑫伸出食指,指着信纸背面道:“背后有东西。”
手腕一转,就见信纸背面留有几枚重叠着的黑乎乎的爪印。林西贝整张脸都快笑崩了。她冲姚鑫摆手:“别怕,这是我家灵宠的爪印。”
又拿起一张信纸细看起来,“谁想的,还挺有创意。”
姚鑫见她一脸轻松,也拿起一张来看。是灵兽的爪印无疑。可看了一会又觉得不对,问:“这爪印旁边的指纹是什么意思?”
林西贝闻言凑过来看他那张信纸。发现爪印旁边还有两枚指纹。
应该说除了第一张信纸外,后面所有的都多了这两枚指纹。只是有的深一些有的浅一些,分明是故意留下来的。
她拿起一张最清晰的指纹来看,轮廓圆润优美,纹路清晰,没有多余的墨渍。就着自己的比了比,指纹稍大了一点,绝非是大个子留下的。
能看到这封信,并驾驭亮亮老老实实留下爪印的,除了顾非沅没别人了。可林西贝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留指纹给自己。
正思索间,听见姚鑫问,“花大人,这指纹是谁的啊?”“我,相公。”这时,夜叉鬼反而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家相公思念你了。”
你从哪看出他思念我的?
她不多纠结这个,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个鬼差考试你参不参加?”这一问,倒将姚鑫问住了。夜叉鬼两片丰润的嘴唇蠕了蠕,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看他那样子分明想去。
“为什么不去?”林西贝将信收好,“你娘不是也希望你参加吗。”姚鑫抱起名册,分门别类地放回原处去,又蹲下来将那些不整齐的边角理好,竭力逃避着,就是不回答。
林西贝遂不再问,睡觉前她还要去承屹那里一趟。
承屹着一身素粉大氅,抱着一卷书正在读。来这么久,这人的衣服好像都没重样过。
见林西贝进来,他目光顺着所读的那一行往下一掠而过,停在“宣德二十九年”字样之上。承屹掩下书本,淡然地扫她一眼,表示可以开始。
每日还完名册,林西贝就得来报道一次。离着老远就照着自己手里的小抄开始念:“第四十二间囚室关一中年男子,高七尺,膀大腰圆……”
画工不好,就用文字记下。回来念给承屹听。这人的记性好的出奇,但凡经过他耳目的名字和相貌,都能全数印在脑子里。
将今日查点的人尽数念完,林西贝已经有些倦意。
承屹布置下明日的任务,“二十九层。”林西贝有些讶然:“前日不就是二十九层。”她知道以这人的记忆断不会记错的。可是这两天都记错好多次了。
“我知道。点过再重新点。”承屹波澜不兴地发出指令。
林西贝点头,管他的,点就点。正好了,可以照着前日的小抄读。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身后传来承屹冷冰冰的一声警告:“明日要是你照着前日的小抄读,知道后果。”
林西贝整个人顿住,承屹这怪物是会读心术还是什么。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旋即忙不迭点头,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承屹优雅地将那本摊开的书卷收起放回小几,封面上赫然印着“宣德三十年”几个大字。这本书他即将读完,后半部二十九这个数字出现的确实多一些。
毕竟是随机选的数字,不多点不确定性反而不好玩了。
二十九层,只有一间囚室让人印象深刻。关押的是一个叫辛遇的青年人。相比于其他囚牢里惨无人道的刑罚,他的罪罚甚至能称得上文雅了。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水面漫过口鼻头顶,将自己‘溺死’。
辛遇幼年时就立志要做一名仗剑天下的侠客。因为家中还算殷实,也不是独子。便有机会进山拜师学道。
他的师父是闻名天下的三山剑,五年学艺期满,就承袭了师父的那柄三山剑。
少年剑客,意气风发,有着满腔热血。遇到不平之事自然是要管一管的。偏巧,下山不久他就遇到一伙流寇作乱。
这一伙流寇为患乡里已有数年。朝廷也曾派出几波官兵围剿。许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每每出兵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七十六章
 
辛遇组织起民兵,好几次将进犯的流寇成功给挡了回去。此后山下的四个村落才有几天安生日子可过。
可匪患不除,乡民们不得心安。他便在村中常住下来。流寇头子被他打怕了,知道再得不到好处,便答应了官府的招安。
招安的奏表要送到京城,一来一去至少月余。这期间,山匪们果真一直未曾发兵抢劫。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风波即将平定而放松警惕时,一场大雪落下。山匪们几乎断了粮。领头的派人去向官府借粮,却被一口拒绝。对方称毕竟还未招安,匪便还是匪。
这一下匪头子也极了,只把心一横竟携了一小队精兵趁着夜色直捣村子腹地。村中人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十数人。
辛遇也没料到山匪们还能卷土重来。等他回过神来,强盗们的粮食袋子已经装满准备开溜。
情势危急,他只能独自追上去。山匪们前兵运粮,尾兵殿后。打到最后只剩下辛遇和山匪头子两人。
一前一后追打至崖边,彼此都被耗得力竭,那匪头子一时不察,失足跌入崖下寒潭。辛遇也因伤势严重陷入昏迷。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县衙大牢。
原来那群土匪见头儿已死,怕官府秋后算账,心念一动反咬他一口。
他们口径一致,皆说辛遇因泄私愤上山寻仇,才与土匪头子鏖战半日。最后害得自家老大失足坠下深潭溺死。
土匪们连连叫屈,声称他们没了首领,招安不得,为求活命便只得继续作乱。官府为息事宁人,也没询问个中曲直,便潦草将辛遇押解入狱,翌日就判了斩刑。
村民们后知后觉,拟了请愿书来澄清。可是官府一来为了保住自己颜面,二来怕余匪作乱不准备重判,饶是村民们在县衙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也不曾松口。
辛遇死在那年深秋,亡故时还不满十七。村民们将那柄三山剑,葬在他身边。
死后的辛遇更是剑不离身,起码林西贝没见过他什么时候放下过那柄剑。
落花生的法器也是一柄剑,名字很雅致,叫长鸣。
自他被打入冥狱后,法器自然落到了狱卒青瓷手里,由他代为保管。每当入暮时分,剑身便会响起一阵瓮鸣,似是在声声呼唤着自己的主人。
青瓷很喜欢这柄剑,凡出门必佩上长鸣。他觉得比之五短身材的落花生,身材纤细的自己更适合佩戴这柄宝剑。
这两天青釉境况算不得好,想再找一个如赵振一般跟她五行相合的生魂又实在不简单。落花生目下又放不得,这是让青瓷最为头疼的事。
出得冥狱,已是傍晚时分。漫天冥火飘散,华美而神秘。
长乐坊各产业兴盛,生产有序。世妖大族纷纷与此间落户。真是应了长乐无极的美誉。
可眼前景象越是热闹,青瓷心中就越凄苦。
好不容易救下青釉,费尽心力不妖不鬼地养了这么些年,她却一心想要离开自己。
可他也有一颗人心。每每看见她因为魂魄弥散的痛苦模样,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无比心疼。觉得放她投胎也是解脱。
但对于他来说,若是妹妹不在了,他留在这里年年岁岁过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大抵人都是贪心不足的,纵变了鬼。私欲也不曾停止,更无法停止。
走着走着就到了秋彤苑门外。这小院建在时间漩涡口上,每日不定时出现,不定时消失。别人莫说找,看都看不着院门开在哪边。
青瓷少说也来过此地数十次,他知道之所以选址在这处如此绝妙的隐秘之地,就是为了隐蔽院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秋彤苑是长乐坊中最大的地下交易场。从外面看,跟个普通小院没什么差别。面积小的可怜,都不够药庐种莲香草的,旁人压根不会对这里有什么兴趣。
可是只要进得院门,就会发现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青瓷前面排这长长的一列等着领牌子的人,队伍最前发牌子的是只六脚蚰蜒,鼻子灵得很。但凡闻到一点生人气息,便会立刻闻风而逃。
初次来时,他已是走投无路,若不是落花生领着自己来这里为妹妹换了一粒命丹,青釉怕是早就消散于无形了。
炼命丹需要采药,生魂即是药引子。其中五行相合的属上佳之选,药效最好。
而落花生这样的‘采药人’青瓷知道还有不少,只是他们的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他根本联络不上他们。
青釉的魂体本就残破不全,撑了这许多年,早已回天乏术。即使命丹,也再救不了她的命。这一点青瓷心里清楚,可他不能接受。
既然这秋彤苑如此之大,命丹没用,总能找到其他办法,什么办法他都能接受。
蚰蜒见是青瓷,伸出右边第三只手臂去够那堆写着“粟”字的牌子,却被对方拦下。青瓷目光在桌面迅速一扫。指着数量最小的一堆木牌说,“我要这个。”
那堆木牌上刻的都是“菽”这个字。
蚰蜒并未立马回应他,只是挽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冰冷无情地吐出几个字:“这味药,你可得自己去采。”
在蚰蜒处开了‘药方’,青瓷要到另一边的隔间里‘解签’。所谓解签就是按照木牌上的那个字结合患者的生辰,推算要找什么‘药引子’。
如果他依着往日一样拿了‘粟’字牌,只需要报上青釉的生辰八字,解签人便会告诉他那药引子姓甚名谁,大概在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青瓷今天换了牌子,解签人埋头演算了很久,只报给他一个方位,却没给他药引子的名字。
“他名字呢?”
“没有名字。”
“那我怎么找?”
“依着画像找。”
“这是人吗?”
“我没说是人。下一个!”
青瓷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副画像,确实不是人形。它长着一只小脑袋,身子佝偻着,长手长脚,身后还拖着一条长尾巴,像极了戏班里的猴子。
 
第七十七章
 
正当青瓷要跨出门槛之际,只觉兜头吹来一阵寒风。却并不是冥界惯有的走地风,而是死神轻拂过你的脸一般,带着些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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