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分别被逼到一角,眼看着那壮硕的满身黑毛的动物就要朝自己冲过来,林西贝根本无暇他顾,只一个劲往后退。
如腾鼠、落花生之流已经摆开架势,祭出牵弦灯来诱捕野猪。刹那间光华大盛,猪眼被光芒刺痛,发了狠扑将过来。没想到才扑至半空,反被两人前后拿灵绳一捆,收服了。
铜锣连响两声。腾鼠、落花生各自身侧隔板都开了口子,发令官念完名字后,两人便带着战利品出去了。
留下来的也很快适应了眼前形势,纷纷收服了野猪。到最后,场上只剩下油葫芦和林西贝两人。
油葫芦像是面保护墙,紧护身后的林西贝,那四面不时有野猪窜上来拱人,他以灯化盾,挡住了一波接一波的攻势,野猪们刚撞上来就被他猛地一掀,有的被抛到空中,有的摔得四脚朝天,凄厉的猪脚刀子一样喇耳朵。
纵然大个子天生神力,也堪堪能够自保,自然顾不上活捉它们。
林西贝跟尾巴一样随着大个子荡来荡去,她也想早点捉了猪出去,可是也没提醒她要带家伙啊,她的牵弦灯放在屋里了。
围栏外的承屹看得索然无味,伸手召来侍女说了什么,后者立马跑到传令官耳边报信去了。
只听隔栏边传来悠长一声:“林大花,你要是再不动作,就把你那相公赶出庄子去。”
此话一出,林西贝气得几乎要跳起来,这种话除了承屹那混蛋,还能从哪张狗嘴里吐出来。
那个缺德玩意还在空中倒垂了一炷香,只竹签子粗细,刚点上就烧得少了个头。
此时场中的两人已经退到正中位置,林西贝被油葫芦牢牢护在身后,虽然免了正面的冲撞,但是闪转腾挪之间也累得快接不上气。
速战速决对他们而言更像是奢望。油葫芦能拦住前后左右接连不断的撞击已是不易,如何能抽空再逮两只野猪来。林西贝知道承屹是个言出必行的东西,心里顿时有些慌神。
她现下身无分文,在这幽都城内更是举目无亲。要是再连累家里那一大一小被赶出庄子,她不敢往下想。
不行,得赶紧想想如何破局。
林西贝发现这些主动攻击他们的野猪彼此之间并不会挨得很近,因为它们嘴边那对獠牙太过于硕大锋利,倒像是为同伴预留出一个安全空间,免得误伤了彼此。
野猪因为体积大,跑起来地面都在颤,顺着人冲过来时甚至能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奔跑时,它们会微微垂着头,这时牙尖也会微微翘起,那是最适宜穿刺的攻击角度。
要是被这种不要命的庞然大物刺中,可能会被当场扎成串串。林西贝心里一阵阵发虚发寒。腿脚也有些不停使唤,已经有要原地打结的趋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个子,你还有没有力气?”
油葫芦立刻回了句有。林西贝听他声音中气十足,心下稍安。可是她自己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林西贝大口换着气,对油葫芦说:“你挡的时候别那么用力,保存体力。我有办法。”
油葫芦有点乱,手上力道一泄,被一只横冲过来的野猪正好斜撞到盾牌上,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波及到身后的林西贝,他连忙问:“大花,你没事吧?”
“没事,你待会带着我一起跳,能跳多高就多高。跳起来那一刻,灯要变……”
林西贝抬头看一眼马上就要燃到底的香柱,又急又快地告诉了大个子自己的计划,油葫芦本就是个执行力极高的人,他点头,表示能完成任务的可能有百分之百。
“三、二、一,跳!”
油葫芦将牵弦灯轻轻一抛,立时携着林西贝跃至半空,这时两人距离头顶倒悬的香柱只有一臂距离。
在香即将燃尽的一刻,林西贝果断伸手,两指迅猛又无情地掐灭了那点火光。
第一百章
嘶啦~
一缕青烟湮灭,那倒悬的香只剩了个尾巴根,再也燃不起来了。
可是他们还有时间。
在香灭的一瞬油葫芦抛出的牵弦灯也自空中落下,触地的一瞬整个灯摇身一变,成了个圆滚滚的大刺球。
这是刚刚依林西贝说的照着鬼医那座藤屋变的缩小版——刺藤球。球体中空,球壁留有很多空隙,看上去像是只灯笼罩,只是比寻常灯笼罩大上许多。
地上的野猪群早已经攻击红了眼,压根不管落下的是什么,一律没命地冲上去。结果便是如那自投入网的麻雀一样,被刺球缠住了一对尖牙,拔不出又甩不掉。
遑论数头野猪都拱上了一颗刺球,东南西北一齐使力,便哪一方都借不了力,所以哪一方都挣不开。
场中猪群的嘶号声动天侧地,不绝于耳。
此时的林西贝两人早已稳稳落在被困的野猪群外,她拍拍油葫芦的胳膊示意时间到了,油葫芦随即将她放下,催动口诀。
场中刺球发出耀眼白光,那光慢慢扩散,将那片挠耳的喧嚣牢牢包裹,眨眼间,白光消失,只剩下一团躁动着的‘野猪团’在一张巨网下扑腾挣扎。
侍女在承屹耳边报说,“庄主,香未全灭,剩下的十一只野猪也都被那二人捉了,照例应是头筹。”
承屹摆摆手,不想再听。自己先走了,连半个字都没留。
发令官一声锣响,林西贝和油葫芦这才被放出来。她冲着承屹的离去的方向撵了两步便再行不动,扯着脖子喊:“承屹,你个怂包。程越不找了吗?只会折磨我取乐,怂到家了。”
腾鼠好意提醒她,“煞娘子,那新任庄主素来是个脾气怪诞的,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林西贝喘着气,也没气力再骂,目光不依不饶地追着承屹那怂蛋杀了几十米。
“大花,你要找谁?”
彼时油葫芦刚放走网兜里的猪,收了灯,朝林西贝走来……
油葫芦林西贝当然信得过,便将炼魂窟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
“我答应了姚鑫要找到程越的,这让我怎么找。那么大个庄主也指望不上。”油葫芦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所以这新任孟婆确实是改了头面去过炼魂库了?”
林西贝发现他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事。
“不过,要找人的话”油葫芦慢悠悠地说,“考上鬼差就能入轮回镜,前世今生都给你找到。”
轮回镜?
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到了之前捡到的那面铜镜。还在顾非沅手上。
“先走了。”林西贝丢下一句,就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早已入夜。承屹真是个不差钱的庄主,回去的路被大大小小的灯照得格外清清楚楚。不过当林西贝兴冲冲赶到家时,顾非沅早已歇下了。
林西贝围着桌子绕两圈心里一口气提着就是泄不了。怎么办,她好想找到那面铜镜。
顾非沅行李虽然不少,但一直携着的只有一口小箱子,放在床里侧。就在林西贝目光所及之处一臂远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已做了决定,轻手轻脚地要去够那口箱子。
箱子没锁,眼见着就要摸到锁扣,一串笃笃笃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这声音绝不是敲门声。
林西贝迟疑的片刻,那声音又响起来,重了些也急了些。这回她听清了,有点像是啄木鸟在啄树干的动静。只不过这会儿树干变成了门板。
她心里有些打怵,凑在门口听,是有什么东西在啄门板。大门拉开道缝,正准备探看探看,刺耳的咒骂便顺着门缝往屋里挤。
“奶奶的开门,累死你爷爷了。”
“胆小鬼,快点开门!”
“奶奶个腿儿,还不开门?”
……
这声音太过难忘,林西贝几乎立刻夺门而出。抬头一看,那熟悉的熊猫鸟脸正倒挂在门口,正对鸟嘴的门板已经被啄出一个浅坑。
嘴巴这么脏的,除了这死鸟没别人。
毕竟有一次‘徒手捉鸡’的经验,林西贝一手便擒住鸟儿一双翅膀,但怕它破口大骂吵醒顾非沅,赶紧跑到院门口指着那鸟儿问:“我不管你来干嘛,给我闭上你的脏嘴。”
死鸟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她话还没说完,就蹦出了一串亲切问候。
林西贝也有法治它,提着它上下一阵乱晃直搅得鸟儿晕得不知天南地北,自然再顾不上骂人。
好一会晕劲过去,它才断断续续说话:“奶奶……我,让你放的密声虫是摆设吗?林大花,你给我过来!”
这口气好熟悉,这不是庄主大人吗!
这时候鸟儿狠命地挣起来,林西贝便将它放了,‘熊猫脸’这下老实了,不敢再骂。歇歇停停地给她带路。
出了院门,穿过花园,再绕过回廊。终于在凉亭里见到鸟儿主人——承屹。
“以你的胆子,我以为你不敢来。”承屹这样说,未免有点小看人。但凭他对林西贝有限的了解,引路人能做到她这个份上属实有点丢人现眼。
林西贝倒是浑不在意,“有事?”她走过去坐下,“程越的事有眉目了?”
承屹不理她,衣袖一甩,一股冷冽香气窜入林西贝鼻端引得她不由深嗅一口气。这香味寒若冰霜,闻来不腻。
“他奶奶的我把话带到了,去你奶奶的腿儿。”
熊猫脸振翅而飞,一丝也不带留恋。
林西贝被这脏东西气笑了,“也只有你养得出这么个玩意。”承屹眉头一敛,似乎对熊猫脸也有些不耐,“你如何知道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根翎羽,看颜色纹理分明是熊猫脸身上的毛。只是尖端有些墨迹,明显是后来浸润的。
“这是在炼魂窟时我捡到的。那脏东西是你的豢宠。”
脏东西,承屹嘴角微抽,觉得这形容倒是挺贴切的。今天走路太多,他早已有些倦意,轻飘飘吩咐一句:“鬼差考试,你需得尽全力而为。”
说完就要走,被林西贝拦下,她摇头:“你不能提无理要求,我几斤几两你不是不知道。这是要命的活。”
承屹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她这所谓的反抗太过无力,“这是为了程越。”
第一百零一章
庄主大人临走时问林西贝,“你拿那羽毛做什么了?”林西贝拿出翎羽做了写字的手势,承屹一仰头,挥手甩给她一本手札,连封皮都萦绕着一股冷香。
林西贝信手翻开,上面赫然写着一些鬼差考试的规则:‘严禁代考’、‘严禁贿赂考官’‘捕捉生魂不可损耗其念力’等。
再看几页,更多的是关于考试的技巧:‘论有灵体与无灵体捕捉的难易程度’、‘遇到恶鬼的处理办法’、‘单人捕捉与团队协作’……
她这才反应过来,承屹说那话的意思,这就是明摆着的考前划范围啊!
林西贝提着一口兴奋劲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结尾处另写了一段文字,整段字与手札内容毫不相干。
合上手札,她抬头看看墨云涌动的天空,突然有点想念那间要什么没什么的茅草屋。
青釉最近很不好,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候长,即使醒了也睁不开眼,好几天她都是在混沌中听见青瓷的声音,喝下他带回来的药,又趁着哥哥走后转身将药吐出来。
这样活着本不是她想要的。
耳边隐约有窸窣动静,是青瓷去而复返?青釉有些慌,只好将药丸捏在手心藏在身侧。
“哥哥?”
青瓷不答。
青釉忍不住咳起来,“你不是哥哥……”她闻到一股香味,冷若冰雪,激得她咳个不停。
忽然,那香味募地浓郁起来,她感到来人已尽在咫尺。额头突然传来冰凉触感,随即一道幽若深谷的声音近乎喃喃道:“你的故事也不少,受够苦楚了么。”
青釉想躲,却躲不开。惊弓之鸟一般紧缩着身子,“你是谁?”不速之客并没有回答,“救你之人。”
不知是那道声音太深邃,还是那股香味太安神,青釉又有些昏昏欲睡。她感到手里的东西被人取走,耳边的话也朦胧起来:“痴儿,到时还你。”
额心一凉,青釉陷入了昏睡。
考试就在眼巴前,按要求引路人需为灵宠购置穿着的战甲,可以避免战时灵体受损。林西贝没有钱,好在渝香居在幽都还有一家分号,领了这个月的分红就有钱了。
林西贝不认路,便带着亮亮出了门。幽都城内的盛况可不是区区鬼市所能比的。沿街商户的叫卖声可算得上震耳欲聋。
鸣虫一族拨着大腿上的发声器,铙钹一样的响:“桑茶、粟米、禾豆子咯!”林西贝瞅一眼,卖的是有点类似田间谷物的东西。
四围摊主卖的也多是吃食,各有特色不一而足。不远处人头攒动,一股清泉对着天直冲而上,奔涌到两层楼那么高才坠落下来。
走近一看一尺粗细的水瀑中有游鱼涌动。身姿红红白白,极为灵动。喷泉眼里戏游鱼,这还是林西贝第一次见。
亮亮兴奋,对着水柱的方向蹦,林西贝连忙两手抱住高兴过头的毛团子,默默后退了半步。水柱旁站着个男人,仰脖朝楼上喊:“客官,下钩!”
雕栏窗槛里随即垂下一尾吊钩来,有灵性似地往冲天的水柱里钻。随着游鱼的踪迹左摇右摆着。不一会,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落下楼:“高点。”
男人应一声,水柱肉眼可见的拔高了一寸。水流里窜梭的鱼群也离钩子更近了一些。
论钓鱼,林西贝挺熟悉了。钩子会追鱼,是覆了灵力所致。楼上的人灵力不足,钩子下不深,钓不到鱼。只能调了水位,让鱼去就吊钩,真就是又菜又爱玩。
比溯源那厮差远了。
领了分红,林西贝吐一口浊气整个身体都轻盈了。跨出渝香居二号的门槛,扭头给了门头招牌一个飞吻,一蹦一跳地往装备店冲。
忽然,她整个身体顿住,有些僵直地回头,目光定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上。
两臂宽的铺位上摆满了面具,上面挂一层,下面平铺一层,拢共二三十个。别的不奇,奇的是这些面具只有一个造型。硕大的弯角,端立的耳,宽鼻阔唇……
牛,牛头?
独眼小贩对着她笑,说着便拾起一直面具递过来,“官人请了牛面神回去镇宅啊?”林西贝不由自主伸手去摸。
那面具极真,像是有人真把牛头的头剁了摆在面前。上手却极轻极软,薄如蝉翼。衔接脖子的一圈几能透光。
她的目光从小贩手上的面具移到满大街行人身上,往来穿梭的人群中间或有那么一两个就戴着这款面具,活灵活现是牛头的缩小版。
林西贝惊地摆摆手,“不,不了。我家里有,只是觉得这个大一些,很稀奇。”小贩却不恼,水灵灵的独眼眨啊眨:“官人,这城里多得是更大的,更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