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河灵敲敲廿目君的琉璃罩,此时魁梧壮硕的汉子冻得快蜷成一团,他五指张了又张,颇为吃力地抓握成拳,霎时间,甬道从头顶转至脚底。
出水口瞬间变为泄水口,冥河水打着旋儿迅疾地穿过窄小的甬道,裹挟着不可胜计的鲷鱼饵食又回到冥河。
趁着水位下降的功夫,溯源赶鸭似地将仅剩了一层炽蜂聚作一堆,唤出自己的牵弦灯变了罩子,将剩余的炽蜂尽数罩了才算。
锣响三声,看台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好一场团战!”
“此一届考生似乎格外团结啊。”
“真是精彩!哎,兄台你这是绘的何物啊?”
一男子问身边独眼小贩。话音落时,恰好收笔。独眼精光闪闪,道:“此琉璃罩必火。”
传令官带着名册到总教头跟前,朱笔略过前面一串名字后停下来,勾个红圈。牛头放下笔,“呈送给二位坊主过目。”传令官才又托着名册去了。
长乐坊主眼角带笑,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比赛的精彩中没回过味来。忙摆手仰声道:“都依总教头的便是。”兴平坊主也点点头表示同意。目光又在那一列名字上扫了一眼。
传令官高声唱:“除腾鼠一人淘汰,其余考生全部晋级。”
场中众人刚用净身诀换了衣服鞋袜,牙关尚在打架,就纷纷被比赛结果弄得愣怔住了。腾鼠尾巴一拍,颤抖着说:“为,为什么独独没有我?”扭头再看众人,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僵着步子走到林西贝身边,咬牙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西贝不理他,“走你的鼠道去吧。”腾鼠又羞又愤,再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在炽蜂刚出现的那一刻,林西贝心里就已一清二楚了。承屹给她那本小札上面写了,第一关:团体战。先前让他们在校场抓猪,用意就在于此。
对于引路人而言,似炽蜂这等怨灵算不得什么难啃的骨头。像腾鼠这般避而不战的打法撑到考试结束也不是不行,只是到时淘汰的会是他们所有人。
剩下正好十二人,两两为一组分阵别竞技。这一场,是实打。在一丈见方的演武台上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先落地者输。
按照规定,参赛者可携灵宠作战,但仅可携带一只。
林西贝身边再无油葫芦帮她,而她必须要赢。
廿目君如愿以偿地分到和油葫芦一组,他早已做好准备,跃跃欲试。可临上台了对手还在东张西望,根本就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刑天血脉直分到多目这支,便以目多为尊。族人一般生八只眼,偶有十目的。像是廿目君这样生来就有二十只眼睛的注定不寻常。所以性子跋扈,无人敢惹。
这天见着油葫芦,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一样的硕大,一样的天生强力。兴奋的血液苏醒,他一定要跟此人打一场,将他那张怪脸揍到肚子里去。
看到对手的时候,林西贝也不知道该兴奋还是担忧。她运气好,没遇到同行的几位幽冥涧高手,对家是幽都本地的。全身上下枝蔓纵横,像是树精又像只藤怪。
她蹲身抚摸亮亮的脑袋,将战甲理了理,叹口气:“亮崽子,我们慢慢来,不要受伤。”亮亮前爪俯地,伸了个懒腰,脑袋往她手心里凑,表示听懂了。
幽都虽是冥界最为繁华的所在,灵宠却极为难寻。所以参赛的廿目君和藤怪都未携带灵宠,不过他们许是底气十足,丝毫也不在意。
在没摸清对方路数之前,林西贝不敢贸然进攻,她简直是绕着演武台边沿画圆,但凡见那藤怪一动,立马自觉拉开距离。
油葫芦见这架势心中不免着急,索性分了一只眼睛在林西贝身上,这举动无疑更惹恼了廿目君,他五指一握,使牵弦灯变了根九尺钢鞭,呼呼甩起来,那鞭子头挂着倒刺,挟着猎猎风声直冲油葫芦面门而来。
就在鞭子就要近身时,油葫芦一个闪身脱下背上竹篓,一抓一举间竹篓变作一面圆盾,那鞭头触到钢盾,当啷一声,险擦而过,如此几回,饶是鞭子抽过来的角度再刁钻,也被钢盾一一挡了回去。
一攻一守,僵持不下。
林西贝使一个拖字诀,凭实力干不过,还可以比心理素质。藤怪几次想攻,都被亮亮龇牙咧嘴给抵了回去,摸不清灵宠的底,藤怪也不敢贸然行动。
树灵素来适应能力一流,也看出林西贝在打什么算盘。骤然生出数十条枝蔓来,枝蔓八爪鱼似地招摇摆动,放出一团团轻飘飘的东西来,那东西如三月柳絮,随风飞得到处都是。
 
第一百零五章
 
毛茸茸的柳絮满天飞舞,林西贝无处可跑。再躲就快跌出台面。她心里却清楚,那东西挨不得。
只好拿牵弦灯变了把扇,堪堪能够护住头脸。正要招呼亮亮,一团柳絮已经落到毛团子尾巴尖上,亮亮一声嘶号,抖又都不掉,张口就往自己尾巴上咬。
林西贝心里一痛,伞檐压低护住面门,将毛团子夹在臂弯,低头查看情况。
拨开尾巴尖上的茸毛,那玩意便清晰可见。顶部像是疏松的棉花团,根上却犬牙交错生着很多倒刺,如同苍耳一般能挂到毛发上,林西贝眼睛陡然瞪大,细看之下那些倒刺竟然还在蠕动,深深浅浅地往皮肉里刺。
再不能等。林西贝揪住那蓬松的顶部,硬生生拔将出来,亮亮痛地连抽两下,见到便要来咬。
藤怪见对手中招,决定乘胜追击。枝蔓摆动更快,张牙舞爪地。与此同时,那怪口中吐出阵阵妖风,风助火舞之势,稠密的柳絮如团团雪球朝林西贝铺面打来。
林西贝一手撑伞一手携着亮亮,只好将伞柄夹在颈侧才能勉力应对。一时也顾不上它。
毛团子轻轻一挣,鼻子里打个喷嚏,一点火星对着林西贝拈着的那团东西就去了。惊得林西贝信手一仰丢将出去,几乎立时那东西就化作一团火闪,在空中便被烧没了影。
“亮亮!”林西贝不由得夹紧了毛团子,吓得几乎变了腔调:“你会吐火?”毛团子不舒服了,象征性挣了挣。林西贝这才松了力道。亮亮鼻头两簇胡须忽上忽下,仿佛在说:我一直会,你不知道而已。
对于毛团子差点烧到自己这事,林西贝一点不生气。电光火石间她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手札里说,过第二关靠的是拖延时间,她咬一口颊肉,下定决心。
哪怕做一块粘在鞋底的狗皮膏药,也要搅得你烦不胜烦,将鞋丢了才算。
她手不得空,只抿紧双唇对亮亮示意:没我的命令,先不准吐火。
毛团子又挣了挣,表示听懂了。
亮亮跳上林西贝肩头,她瞬时轻松很多。可即使换两只手撑伞,要顶住强风也颇为吃力。伞面被风打得唰啦啦作响。抵了好半天,十指已然发麻,风才停下来。她抬伞一看,藤怪张着大口,正在换气。
油葫芦这边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廿目君只将手中牵弦灯变做十八般武器,钩、挑、拨、刺,密集的进攻丝毫不曾停歇,连个气口都不给油葫芦留下。
就这样的紧急关头,油葫芦还是一心二用,倒也不曾被钻了空子。却实打实惹恼了那多目怪。他只将灯一收,两手扒开上衣,袒胸露腹。场中一时有人惊叫起来,忙伸手去遮眼睛。
只有独眼小贩两手不停,他要原封不动地画下来,多美丽的眼睛啊。自己只有一只,场中那人可有二十只呢。余光瞥见身边男子也在遮掩,一时有些好笑:“都是做鬼的人了,还有什么羞臊?”
那男子叹他不知行情,掩面悄声告诉他,“那廿目君一身眼睛可不能多看,能放万道金光,灵力低微者若是被光照到,灰飞烟灭都有可能。”
独眼小贩不敢不信,也学那人以袖遮目,避免被殃及无辜。只是手上画作仍没放下,笔尖在那些眼睛上勾勒描摹,简直爱不释手。
果然廿目君身上放出耀眼金光,离得进了那光照到身上都能感到一阵灼热。若是其它引路人,说不定光是那热浪就能给逼到台下。
可他的对手是干了数百年巡夜的活,要靠吃鱼眼睛补眼的油葫芦,骇人的金光杀伤力就折了一半。廿目君真的生气了,他出离恼怒,只盯着油葫芦项上那颗头,想着怎么把它弄下来。
林西贝目光顺着伞檐往外滑,随时准备迎接对手的下一波攻击。趁着那藤怪休息的功夫,她将它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确定这是个藤怪无疑。
先前在炼魂窟时,承屹就说过只要是草木化灵,不管道行有多高,终究是怕火的。哪怕是炼魂窟外那棵迷人心魂的五戾木也不例外。
藤怪歇够了,不主动进攻,也不再放那毛茸茸的东西出来。林西贝猜那些东西可能是它的种子,厉害归厉害,却也不是无穷尽的。
趁着这个空,她把伞一收,换成了只半人来高的芭蕉扇,将那些恼人的毛东西全部扇到台下去,扫清了台面,亮亮便顺着林西贝手臂一骨碌往下,重又回到战斗状态。
见对手丝毫无恙,藤怪显然是发怒了,几根手腕粗的枝蔓瞬间暴长开来,在半空中腾挪挥舞着,似要将林西贝整个撕碎。
林西贝看它这样非但不急,心里还更有底了。芭蕉扇一窄再窄,缩成了根趁手的长棍模样。台下一众看客见她如此应对不禁暗暗抹一把汗,拿棍斗这藤怪,肯定处处掣肘,实在不是什么高招。
台上那只藤怪也是这么想的,它不适合久战,见对手露出这么大个破绽,知道是时候了,顿时催动周身灵力,霎时间那些枝蔓又长了数尺,肆无忌惮地朝林西贝手中长棍而去。
数道藤蔓坚韧地缠上长棍,欲将它从林西贝手中夺走,林西贝当然不干,你来我往拔起了萝卜。于是那藤蔓一圈圈一层层地缠上来,竟快要覆盖住原本棍身。就在这时,林西贝心中一动,长棍顿时裂作数段,直直塌了下去。
数段棍身彼此以细密的铁索相连,既能承力,又能灵活变换,林西贝囫囵将与棍身缠在一堆的藤蔓全部缚作一团,打了个死结,就往天上一抛。
“亮亮!”
呼声响起之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正好瞄准着空中那团死结。瞬间,猩红的火光顺着藤蔓便蔓延开来,化作数道火线,倒转了方向直奔藤怪而去。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像是焰火绽放,只一刹火便烧到了藤怪身上,一阵动天彻地的哀嚎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
 
第一百零六章
 
数十条青藤同时引燃,在哔哔啵啵声中被火焰一点点吞噬,缚在棍身上的那团早就化为灰烬。
眼看着就要烧到藤怪本体,可若它再后退一步就要踩空,正是避无可避之时,空中霹下一道闪电,耀目灼眼。
那电光利刃一般将正燃烧着藤枝切断,藤怪重心不稳,一个后仰栽倒,滚下台面。
咚,一声锣响。
“幽冥涧,林大花胜。”
一众看客拍手叫好。只听传令官清咳两声,又补了句:“比试本为选拔考试,煞娘子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被点名批评的林西贝满脸问号地看着传令官,却见后者的脑袋直往看台那边偏,一双眼陡然张大。
牛头,我跟你有仇啊!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一把捞起放火小英雄亮亮冲总教头扬扬脖子,真是胆大包天。下台阶时看也没看地上那堆手下败将一眼,这毒物对我放暗器就不算赶尽杀绝?
林西贝回到休息区的时候,与溯渊打了个照面,他已不知道待了多久。她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坐下。
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不少看客已经喊起了号子助威。有的吼:“大个子,大个子,你真行。”便立即受到身边人一记白眼,随即对方就以压人一头的音量喊:“多目郎,多目郎,必定赢。”
廿目君已露出一身怪眼,可是那目光扎人也拐不了弯,油葫芦总是能寻着角度避了开去。加上林西贝已然胜出,油葫芦不需再分心,一来二去廿目君几乎寻不着破绽。
自己已经亮了底牌,却还摸不准油对方的底,廿目君明显有些急了。他从来跟人比试都不用牵弦灯,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稍加思索,一身的怪眼眸光灼灼,似乎已有了办法。
那灯自脱了手便绕着台一直转,耀目的光晕起初连成一片,而后越来越薄,将两人环绕其中。
这稀奇事,无人见过。看台上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睁睁看见那圈光晕越来越亮,从无形之物逐渐成型,直到变成了一面面光可鉴人的宝镜。
准确地说,应该是变成了一圈镜子围成的墙。
廿目君一身怪眼放出数道光柱,瞬间被镜子折射成万道金光,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四围温度骤然升高,不多时,已经有袅袅烟气蒸腾而出。
若是那金光化作利箭,恐怕油葫芦早已是万箭穿心。廿目君看着对手步法已有些慌乱,得意极了。若是他脖子上生了脑袋,嘴角一定是高高翘起来的。
油葫芦怕热,虽然冥界没有不怕热的鬼,但自己摆的阵自然是伤不到自己的。此时的廿目君终于生出了些看好戏的心情,想要好好戏耍一番油葫芦这个对手。
看客们助阵的喊声早已经一边倒向了廿目君,连林西贝一颗心也吊到了嗓子眼。再不破阵,油葫芦就危险了。
她往看台中间望去,该死的牛头怎么这时候不出手了,降道闪电劈了那镜子啊,你不是最讲究公平的吗?
正无计可施之时,刚刚斗炽蜂的情景在林西贝脑中一闪而过。当所有人都因为噪音心烦气燥时,那多目怪竟然一个劲地击打着罩子,像是急于要逃出去的样子。
刚想到那个可能,她就直奔台下而去,两手兜在嘴角喊:“大个子,鸣虫,鸣虫游戏。”
鸣虫游戏其实是鸣虫一族特有的一种社交,生活在地府里的鸣虫虽然都已化了人形,却不是光看谁个头大谁就厉害的。族人之间考量资质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比试鸣唱。
跟阳间养蝈蝈一样,放进竹筒里,比谁的叫声大为尊。罐子也行,主要是起到个共鸣的效果。若是资质遇到资质高的鸣虫,放进罐子里,那响动说是声震十里都不为过。
油葫芦听到林西贝的提示立马就明白了,收了手里的钢盾,只往上一抛,立时化为一面硕大无比钢罩子。那盖子一样罩下,撞到镜子上铛啷啷直响。
廿目君刚抬眼看那凭空多出来的罩子,就被一阵刺耳的鸣叫震得闭了眼睛。油葫芦专门变得个钢罩子,连接在铜镜镜阵之上,声音便无端被放大了十倍有余。
一波波的声浪潮水般狠狠拍在眼睑上,拍得他痛彻心扉,偏偏又无法可解,只能发出呜呜哀嚎。
人都说耳聪目明,虽然他根本没有耳朵,听力却也异常敏锐。正是如此,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暴躁。可以仅仅因为别人音调拨高了半分就打得对方满地找牙油葫芦这波反击,真叫他毫无还手之力。
廿目君庞大的身躯整个栽倒在地,滚刀肉一样毫无章法地在地上打着转,呜呜呀呀地叫着,看得油葫芦也生出几分不忍来。
“要不,你求饶?”
鸣声停了一瞬。
对方嘶吼地吐出句:“休想!”
片刻后,鸣叫声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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