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的天,好几天不洗澡,这是一个现代人没办法忍受的。
厂公不来,这不浪费水吗?
趁着下雨没人来,我下去洗洗吧。
想到这儿,郭宝宝把门关上,然后脱掉衣服走下水池。
真舒服……
*
“……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傅厂公前半夜就走了,可郭宝宝到现在还没出来,肯定是私自沐浴了。”
“私用浴池可是大罪……”
不知泡了多久,郭宝宝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急忙屏住呼吸。
有人来了?
貌似还有不少,少说也五六个。
她的听力惊人,即便是隔着有段距离,在这只有雨声的夜里,也依然可以听到这异常的动静。
不能让人发现。
她跳出池水,以极快到速度裹了胸,然后穿上里衣。
就在人进入院中时,郭宝宝束起了头发。
浴室大门被推开,冯吉和全福出现在门口。
郭宝宝躬身,“冯公公……”
冯吉一看她那湿漉漉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丝不经人觉察的冷笑,但转瞬就换做一脸怒色。
“大胆,竟敢私用浴池!来人,给咱家绑了!”
郭宝宝还没来得及开口,全福亲自动手,和另一个绿衣公公已经上前,将她反手按在地上。
“公公,小的没有……”郭宝宝无力抵抗,只能坚决否认,“小的没有私用……”
“还说没有?”冯吉朝她走近几步,捏起她耳边没绑紧的湿发,“头发还嘀嗒水呢。你若再不承认,可就罪加一等了!”
“小的……”郭宝宝心里七上八下,头发潮湿,确实再怎么狡辩也不行。可是,不就是洗个澡嘛,能有多大的罪过?万一罪加一等……
“小的,不知道有这规矩,所以……”
“哼,所以,你就僭越了?”冯吉阴森森的道。
郭宝宝激灵打一冷颤,僭越?
这是古代的大罪啊。
“公公,小的没有……”
冯吉本来就想除掉这个隐患,才在开始骗她傅筠山是个几十岁的老太监,希望她触怒傅筠山,被他杀了最好。但如今看她没事,便又打算借这事给她处理了。所以,他根本不听郭宝宝说什么,直接喝令手下。
“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发去浣衣局!”
二十大板?
那和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公公,你听我说……”
冯吉不理,只催促下人按她下去打。
郭宝宝双手被反拧着,此时就连撒药的机会也没有。
情急之下,她扯开了嗓子喊,“是厂公让我陪他沐浴的……”
一声之后,院子里蓦地安静了。
第16章
冯吉闻言眉头紧锁,一脸愕然,“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能拖一时算一时,郭宝宝磕巴道:“是,是厂公让小的陪他沐浴……”
连厂公也有这嗜好?
冯吉不是很信,他逼视郭宝宝,威胁道:“你可别胡说,若是咱家去问过厂公,没有此事,你的死相可就难看了。”
他当即派了人去东厂询问。
在等消息的时候,郭宝宝内心焦灼,她怎么可能就在这儿等死,要想办法挣脱才行。她挣扎了一下,身后的两人抓得很紧,丝毫没有松缓的余地。
“公公,小的尿急,想去茅厕。”
冯吉是个多鸡贼的人,方才还半信半疑,如今见她开始找借口了,反而彻底放松了。
他扬起嘴角,“哼,你小子别想耍花招了。犯了宫规,难不成还想逃?”
“小的是真的尿急。”
“就算是真的,那也得憋到厂公那儿有了回应再说。”
郭宝宝心说,这下完了。
因为内东厂和混堂司离的不远,去的人很快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东厂的掌班太监白顺。
冯吉见白顺进来,身子瞬间矮了半截。笑脸迎了上来,“怎么还劳烦白公公亲自走一趟?厂公要如何处置这小子直接吩咐一声就是了。”
白顺目光悠然,扫过院子里的每个人,最后缓缓落在郭宝宝身上,带着几分阴柔道:“你就是郭宝宝啊?”
冯吉插嘴道:“对,他就是。这大胆的奴才,扯谎竟扯到厂公的头上了,你……”
“厂公说,郭宝宝机灵懂事,吩咐咱家来跟混堂司把人要过去。”白顺打断道。
一句话说的郭宝宝傻了眼。
我机灵懂事?我都没见过他,他怎么知道的?
冯吉更加不安,什么意思?郭宝宝说的是真的?那以后他岂不是就成了东厂的人?那我……
见他不说话,白顺双手往身前随意一搭,带着几分质问道:“怎么?你还做不得主吗?要咱家去找你们掌印去?”
“呃……不不不。”冯吉连连摆手,“厂公想要的人,我们哪敢说不给呢。”磕巴了一阵,他转头发现郭宝宝还被他两个手下人按着,当即呵斥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人起来?”
郭宝宝这才被扶起来,冯吉上来亲自为她掸去膝盖上的土,试图缓和矛盾的陪笑。
白顺拿眼角扫她一番,“厂公还等着呢,你收拾收拾,赶紧跟咱家走吧。”
直等回到自己房里,郭宝宝仍是一头雾水,完全想不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厂公,为何帮她,为何又让她去东厂?
果然,太监的行事作派总是让人摸不透。
她心不在焉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同院的人听说她要被调去东厂,都纷纷过来恭维祝贺几句,但她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郭宝宝本来也没什么私人物品,不过就是一些衣物,外加两条从针工局顺的巾帕。
她偷偷把巾帕塞进怀中,然后其他东西规整到包袱里,便跟着白顺走了。
出了混堂司,天已经大亮了。走了没几步,迎面魏锦余带人朝这边走来,郭宝宝一看是他,赶紧低下头,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擦肩而过时,魏锦余忽然驻足,回头朝郭宝宝的后背望去,依然觉得眼熟。不过白顺他是认识的,知道那是傅筠山的人。
莫非东厂已经查出了什么?
唐振跟上来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头儿,怎么啦?”
“没事,先去混堂司吧。”
……
这一路上,郭宝宝不是没想过跑,但是,大白天的,她能跑去哪儿?再说,如果她现在跑了,除了魏锦余,她很可能又得罪一位,就是这位尚未见过面的厂公。所以,她最后还是乖乖的跟着白顺跨入东厂大门。
东厂大门内供奉的是岳飞像,穿过影壁墙,经正院,走回廊,直到后院。
白顺引她进了书房,“你在这儿候着吧,厂公忙完公事自会见你。”
郭宝宝讷讷的,“谢公公。”
白顺又打量她一番,心里不明白,这么个傻不拉几,还有点儿木的家伙,厂公看上了他什么?
白顺走后,郭宝宝稍稍松了口气,回想方才这位引路的公公对她的态度,貌似还挺客气,这么说来,厂公或许没什么敌意吧?
此时,魏锦余已经来到混堂司开始了最后一个衙门的清查。
搜查一番无果,他问冯吉,“新入宫的人当中,可有长相俊秀,身形娇小者?”
长相俊秀,身形娇小,还是新入宫的。
符合这三者的,冯吉不用想立刻想到了郭宝宝,他不觉心思一动,莫非厂公调走他,也是对他起了疑心?
若是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符合佥事所说这些特征的,倒是有两个。”
魏锦余闻言一振,“那有劳公公将他们带出来吧。”
冯吉苦笑,“不巧啊。这二人之中,一个已经于三日前死了,另外一个,方才被傅厂公的人带走了。”
死了一个?
魏锦余稍稍计算,三日前,便是在女贼大闹皇城前,可见死者并不是女贼。那么剩下的……
便是方才路上遇见的那个。
* * *
书房内,郭宝宝坐立不安,口渴不敢喝水,尿急也不敢去。
这厂公怎么还不来?
这时,门外有人朝这边走来,郭宝宝一看,眼睛亮了。
诶?那不是那个……
昨晚和我一起在浴场等厂公的人吗?
我真是,居然见了两次都忘了问名字。
但见这公公径直走进书房,郭宝宝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围着他转圈打量,“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厂公身边的人。”
傅筠山:……
居然还没想明白咱家身份?
“所以说,是你帮我在厂公面前美言的吧。”郭宝宝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多谢啦,要不是你,我刚才就被那个死太监给报复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公公端了茶水而来,对傅筠山躬身,“厂公。”
“厂,厂厂……”郭宝宝一听,下巴差点儿没脱了臼。
他是厂公?厂公怎么会这么年轻?
这,这……怎么可能?
第17章
傅筠山早料到她是这般反应,勾了勾唇,示意宫人将茶水放到桌上。
宫人放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傅筠山踱几步到呆滞的郭宝宝面前,伸出食指在她几乎要脱落的下巴上一托,郭宝宝好似吃了颗大豆,合住嘴巴,但目光仍然呆滞。
“昨儿晚上不还能说会道的吗?怎么今儿就变成哑巴了?”
傅筠山的语调带着几分调笑,但郭宝宝也听得出来,他对自己没有敌意。
她缓了口气,“那个……之前小的不是……不知道厂公您的身份吗?”
“现在知道了?”傅筠山转身到桌前,轻撩衣袍坐下。
“嗯。”郭宝宝连连点头,讨好的跟了过去,乖巧的垂手侍立。“知道了!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净跟厂公您面前胡说八道了,您可千万别跟小的计较。”
“你好像也没说咱家什么是非吧?”傅筠山抬手搭上桌案,手指沿着茶碗儿的边儿转圈划拉。
郭宝宝看见他的手势,赶忙上前拿起茶壶倒茶。
“是没有,只是小的以为身为宫人之首,厂公定然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没想到您竟然是如此年轻,还如此俊朗,真是叫人羡慕又钦佩。”
傅筠山端杯小嘬一口,挑了挑眉梢,“你这话若让人听了去,可是给咱家招惹了是非。”
嗯?是非?什么是非?
傅筠山看得出她是真不懂,便说道:“十二监之中以司礼监权势最高,司礼监掌印为皇城宫人之首。现任的司礼监掌印是张保,在当今天子跟前伺候。”
张保?
哦,原来那天在乾清宫看见的老太监才是太监头子。可是刚才吹捧的话已然出口,总不能再咽回去吧。
她小碎步绕到傅筠山的身后,攥起拳头在傅筠山肩头轻捶,“在小的心里,厂公就是最厉害的。”
傅筠山瞥一眼频繁落在他肩头的这对拳头,淡淡的道:“漂亮话好说,可若是说得毫无依据,便叫人生厌了。”
这太监还真难伺候,马屁拍拍就算了,还要有依据?
她想了想,“怎么是毫无依据呢?宫里有那么多衙门,每个衙门里都有掌印,可是,厂公却只有您一位,当然是厂公您更厉害啦。”
闻言,傅筠山失笑,“果然善辩。”
郭宝宝讪笑,“冯公公告诉过小的,厂公不喜欢木讷的人。”
傅筠山目光稍稍一滞,“相比之下,咱家更不喜欢花言巧语之人。那些个背后插刀的,多为口蜜腹剑之辈,倒不如木讷些的好。难道冯吉没有告诉你,咱家手下死了的,都是说话太多的吗?”
哈?!
郭宝宝赶紧闭嘴。
这个冯吉,居然给我下这么多套?可恶。
“既然厂公不喜欢,为何还从冯吉手里救小的呢?”
傅筠山两指捏着杯盖不急不缓的刮着茶碗,双目垂落在茶水上,若有所思。
未等来他的回答,白顺来到了门口,“厂公,魏佥事来了。”
魏锦余?
他怎么来了?
郭宝宝腰都给吓直了。
傅筠山反而平静的很,似乎早有预料。“请魏佥事去前厅稍候。”
“是。”
白顺退出后,他起身随手在袍襟上掸了掸,走出门外,“还愣着干什么?跟咱家走吧。”
“去哪儿?”郭宝宝心虚道。
傅筠山跨出门槛儿停步,狼盼回头,“自然是,咱家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了。”
他微拢的目光里混沌不清,叫人着实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魏锦余在前厅等候片刻,远远看见跟在傅筠山身后的郭宝宝,不由得瞩目,真是越看就越像那女贼。
傅筠山步入厅中,面带笑容,“魏佥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人,看茶。”
“不必麻烦。”魏锦余拱拱手,开门见山,“在下前来是为捉拿女贼一事。”
郭宝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我。
傅筠山点头,“陛下将此事交于魏佥事与咱家共同办理,咱家也正欲找佥事商议呢。不想佥事先来一步,可是已有眉目?”
“在下连日搜宫,几乎翻遍了整个皇城。如今除了厂公所掌管的东厂外,皇城内所有人,皆已清查。”
傅筠山不紧不慢的,将双手揣入袖中,“哦?那请问佥事是如何清查的?”
“在下曾与贼人交过手,确定其乃是一女子。故而在搜查时,以印象中贼人身形为照搜寻。”
傅筠山轻笑,“魏佥事曾在锦衣卫任职,捉拿嫌犯画影图形乃是常事。可是,如今这贼人在宫里,若以在宫外抓贼的方式来办,未免繁琐而徒劳。”
魏锦余皱眉,“那厂公有何办法?”
傅筠山转身从书案上取了本册子交给魏锦余,“此乃司礼监宫人入宫名册。凡入宫之人皆在司礼监记名,其中有姓名,年纪,出身,籍贯,以及入宫时日和分派的去处。依咱家推断,贼人即是混入宫中,便不可能被登记在册。佥事只要拿着册子在各衙门中一一核对,便可查出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