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神——迟来会逢霜
时间:2022-05-15 07:47:22

“所长家。”
所长的巧克力密室机关精巧,空间隐蔽,通风系统优良。我猜除了客厅书架后的密室,这老头还藏了不少机关在家里,要不然他不能轻易就给我们打开客厅那个。他老不正经了,学术生活两分家,做学术严谨的很,不搞学术的时候办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我就说两件吧,年终一人一个巧克力大礼包这些小事就不提了。他组织所里团建是去玩真人巨型泡沫麻将,在大厦一楼大厅跑来跑去打麻将,每次都会被全楼的人围观,但是又不能去室外,去北湖公园就会被北湖保安抓起来or被拍视频放上网。谁年度科研成果最少谁在年终晚会上表演唱跳。我又不是帝江那个歌舞团团长,我是个唱跳废物,还连唱带跳,要了命了。这激励了我在科研道路上的奋勇前行,免于沦为一个笨拙的笑话。唉,一把子辛酸泪了。和所长交情如此深厚,那路洵明大约也是个年资深厚的不正经老头吧。
“第三个是?”我问
齐闻噢噢噢了几声,抬起手,指着楼顶说,“还有这个洞天大厦。”
……
……
齐闻指着的那楼顶,暴风雨夜的惨烈图景还犹如昨日。
原来我怎么扒都没有扒出来的大厦设计师竟然是他,这叫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站在我面前。
 
一个衣冠楚楚的赤水站在了我面前。
所长老头热情地介绍着他的设计师小友,多么才华洋溢多么年轻有为。
确实确实,能给你造巧克力密室的人得是个才华洋溢的,不然都配合不了你。我就早该想到,以所长老头的不正经程度,他的朋友一定不是一个同样的老头。不仅不是,还是一个洋溢着活力的青年人。
“路洵明”他朝我礼貌微笑。
“你好,路洵明。”
……马甲已穿,懂。
我礼貌性地回之以微笑,“路老师好,我是成霜,很高兴见到您。”还没有死。
赤水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专心当他的路大设计师,这里打一个招呼,那里交一个朋友,就差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浮一大白了。所长老头很快乐地带他的小设计师朋友介绍给各位同事,颇有一种展示留洋归来事业有成的乖孙的气派。
得,所长,你不是反派,你是反派的拥趸。
赤水以洞天大厦的设计图软性入股大厦,拥有大厦32楼的使用权。他将整个32楼大方地以低价租给所长老头无限期使用,借此换来隐性话语权。他的线铺得好长,从我求职的那天起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我有些失落,怎么不是看中我的科研能力而是得到了赤水的授意吗呜呜。
设计师这个职业确实很适合赤水,设【计】师。犹记得,昆仑丘的山脚曾经是圆的,让赤水打磨穿凿成了方的,这大概就是设计师赤水先生第一件大作吧。天赋型选手。果然人的职业和他做神时候总是有那么三四五六分关联,我如今搞文字性工作,遥想当年不也是如此。果真天道循环。司月?把煎饼卖得不温不火生计艰难,没错呀,司月的艰难生活也贯穿始终。
 
路设计师这位交际花一一交际完毕,所长老头送回我手里,让我带他去专家楼办理入住。
“我们又见面了,司云神。”赤水在路上轻快地说。
嚯,这么快就脱马甲,这是要进入正题呀,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来旁听什么会议。
“无事不登三宝殿,赤水大人光临此地有何贵干?莫非也是要有什么新的研究成果要展示。”
赤水还搞学术?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搞破坏专业的。
“受朋友邀请嘛,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闲来无聊来助人为乐。”说到最后这“助人为乐”时赤水扬起了唇角。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助人为乐?赤水?别开玩笑了,堪比远山说他句句良言。
“看来这助人乃是要助我?”我很上道。
我又被盯上了呗,我就目标这么大吗?
“是也。”赤水答道。
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恢复了神力,司月还没恢复,说起来这聚神进程已经算是同期领先了,再复原一下神格就可以回昆仑丘办事处上岗了,司月更像是需要帮助的那位吧。赤水闻言反而露出了一副怜悯的神情,说我对于事实的一切真实面貌一无所知。
我纳闷地抬头。
“愿闻其详。”
赤水露出神秘的微笑,像一个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后就开始双手插兜抬高下巴在大街上晃的洋蹦地很的少年,恨不得所有人都上前来问他。
他故作深沉地说,“不可直言,我们有契约的。”赤水在嘴上比了一个十字封条的形状,一副要说不说欲语还休的样子。
“那你还说?”
可见此人十分没有契约精神。
“没关系,他不是不在嘛。”
……
“他”指的是远山?难道这又是一出调虎离山趁虚而入趁火打劫浑水摸鱼?而赤水反对这一修辞,说他从不摸鱼,只摸珍珠。
到底说不说,要说快说不说拉倒,吊着人玩嘛这不是。
赤水说直接告诉我就无趣了,游戏才刚开始。
……我很想问赤水知不知道司昼为什么烦他,定是因为他太浪,浪里浪气。
我在前台用他的房卡敲着大理石柜台,耐心值即将跌落最低线,马上就要脱口一句你丫爱说不说我走了。
赤水叹气,说是因为我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让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哦不对,是玩起。
恋爱脑略思索了一下,决定从恋爱脑的恋爱脑入手。他问我是否还记得怀渊。
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怀渊,我落入凡尘数万年都是因为这个人……神……鸟……无所谓了,入乡随俗就叫人吧。
赤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沙漏,里面的流沙颗粒饱满,晃动的时候发出的动静几不可闻。沙漏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阵法大师在线卖弄。
“这沙漏里有一个阵法,你将你的群云之力灌注进去,”他指指顶端的那凹陷处。“就能记起怀渊。”
记起?我不明白为什么赤水要用“记起”这一词,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怀渊,又何谈记起。
“那我问你,怀渊长什么样子。”赤水抱臂考我。
这还不好说,我刚刚要开口白描他的人物肖像,却哑然,我想不起来了。
我想不起来怀渊细致的五官,好似他在我的意识海中只是一团雾气凝成的幻影,只是隐约记得那一种气质,似乎他是由言行拼起来的一团雾气,而不是一个具象的人。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就是盲点,灯下黑。
似乎还是上次司昼出现时我才发现我的记忆有些模糊。可是司月也是啊,这难道不是我们的记忆道太长,从昆仑丘到人间数世的记忆太多以至于数据遗失的结果吗。
赤水欢快地问我,难道不觉得是被人封住了记忆吗。
?真的吗?我居然无法反驳他说的话,因为他在让我怀疑我的理性判断。如果我真的被封住了记忆,那么我还怎么坚持我的想法。赤水从根源上打击了我的认知。
“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赤水像一个要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一样对我循循善诱,说我都已经恢复神力了还怕一个小沙漏吗,里面能有多大危险。
我在迟疑,为什么要相信赤水,他的阵法从来没有少让我倒霉。
赤水则是一脸无辜相,洞天大厦的阵法如果不是我们多此一举换元会倒吗他可是在33楼加了一个平衡阵法的,别墅区的事情源起于他对于司月的好心帮助呀。
……虽然但是,越解释越觉得赤水信不得
“霜霜,我们并不是敌人。”他提醒我。
不仅不算敌人,还算得上颇有渊源,我的云雾同他的沧海还颇有几分亲缘。他在昆仑山脚做护城河的时候也曾倒影过我的漫布长空的卷耳云朵。
但是也不是朋友吧。和赤水这个阴晴不定的暴/恐分子当朋友,危险系数过高预警。
“得了吧,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您是贵宾。”
远山曾警告我不要靠近赤水,他的心思捉摸不定,我最应该不听不信不回答。
赤水则和远山展现了对彼此同样的厌恶。
“他说的话你就全信吗?你要一直听他的话吗?那你就呆在远山给你织的这张大网里好了,做个糊涂鬼。”
办好了入住手续,赤水随我走出会场,齐闻在身后领着人摆放席卡,填充茶歇。赤水在利用我的好奇心还有我对远山的逆反心理。但是我明知如此,却不得不说,他说到我心坎了。连哄带骗,我心中一动,准备上人贩子赤水的白面包车。
我抬起食指,指尖轻轻搭在沙漏顶端的凹陷处。
……赤水真的是个人贩子吧。
在“您好您好您好”“一路辛苦”“蓬荜生辉”“有失远迎”的迎宾声中,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眩晕袭来,眉心隐隐作痛,昏了过去。
 
 
记忆道
 
 
正所谓魂牵梦萦,前世的记忆会散落在多梦人的梦里。
我向来多梦,在寂静的夜晚,于梦中回忆起一生又一生,醒来后依旧清晰地记得梦中的情景。在我的微神出现之后,我才明白,梦不过是一个人的记忆道,当记忆道太长,累计的记忆太多,记忆道就会躁动不安,让人时常坠入梦境中重历一个又一个前世的场景。
赤水的沙漏让我坠入梦境,沉入我自己的记忆道。
我睁开眼睛,眼前光影模糊,耳边传来轻语声。努力分辨,那是两道很温柔又很熟悉的声音。
我朝着人影绰绰的地方走去。
正在说话的女子身穿着柔白色的服饰,她的手指翻飞,将琐碎的云絮凝成一个云团,她的手法很娴熟,那云团一会儿变换成帝江领舞的样子,一会儿变换成三珠树随风摇晃的样子,忽然她双手张开,云团急速向对面那人冲去,半路幻化成一只飞鸟的形状,张开巨大的双翼,在急速飞行的过程中逐渐缩小,待飞到那人面前,已经是袖珍小鸟的样子,停在那人肩上,啾咪地啄了两下。
“是不是很厉害。”她问,声音里满是轻盈和悦然之感。
那男子被那团云絮鸟啄得发笑,说道,“是是是,江疑神一族的昆仑神职非你莫属。”
“送给你了,祝你能通过昆仑的选拔。”
他将那团云絮收进怀里,笑道:“却之不恭。”
那女子试探着问他,“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对吧。”
他很认真地说,“一定会的。”
她又欢快起来,“怀渊,我见到你总是很开心。”
“我也是。”
她的笑容更灿烂了,朝他挥挥手,“下次再见。”
 
我向前走去。又看到了这两个人。
他们在群山之间穿行。
“你总是这样,每当我觉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的时候,你就泼一盆冷水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了解你。”那女子的声音中已然不再有曾经那样的轻盈。
“你确实不了解我。”他淡淡地说。
她停下脚步,“好好好,自始至终,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她怒气冲冲地说。
云絮在她四周快速流动,气息紊乱。
“成霜,别这样。”他皱眉道。
她冷哼了一声,与他分道而行,头也不回地走了,周遭云气缭绕,淹没了她的身影。
 
再向前走去。依旧是他们二人
她冷着一张脸,踩着云,利落地降落在他面前不远处。
“成霜?”他看到她忽然出现,不由自主叫了她的名字。
“司云神。”她冷淡地提示他,一脸我们很熟吗的神情。
他无奈,“好,司云神。”
未想她更生气了,拔高了声音传达神谕,“钦青怀渊,于三十六日后正午入大光明阵,不得延误。”
“你可以告诉陆吾,不用提醒我,我会如约前去。”他的眼神里也写满了疏离。
“你食言的事情还少吗?”她冷言道。
两个人看向彼此,一时沉默。
她不欲久留,先行用转身打破沉默,走向远处,忽然顿住,想要说什么,却只变成一句“好自为之。”
“好。”
 
我疾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眉心都更痛一点,在记忆道所留存的这些往日记忆中,我记起了怀渊。他温柔的时候会让暮春的风自惭形秽,他神情疏离的时候会寒于深秋江河。是我沉溺暮春,而不肯接受四季。我与他的身影接连映在前方,五步一逢,十步一转身。我看到好多好多个他和我,我们的装束随着岁月的迁移而显得缤纷多样,不同的景色缀连成段,唯一不变的是我们的容貌。
我看到他摆弄酒瓶,故意敲得叮当响,我佯怒说他吵到我行文了。我看到他在旷野中,与我视线交汇,相望一笑。我也看到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神情落寞,我也看到他在冀州书院中四处打听我的踪迹。我从来都是成霜,但是他是怀渊,是从容,是少商,是无数个与我同行但终究未能一直同行的人。向来如此,一直如此。原来生生世世,怀渊都在与我重逢,真的是我忘记了很多,忘记了他氤氲暮春之风的眼睛。
随着我向前跑去,我眉心的疼痛愈演愈烈,我只好用手捂住额头。
我不肯停步,朝着记忆道的最前端冲去,生生世世如同浮光掠影,那一重又一重的轻语和争吵纷纷被我甩在身后,记忆道的最前端一定是今生,今生今世。
眉心的疼痛在记忆道的尽头达到顶峰,让我跌了一跤,向前扑去,膝盖触地的一瞬间,我骤然睁眼,从梦境中惊醒。
我还站在原地,同我沉入梦境前的位置一模一样。离开光线柔和,图景朦胧的记忆道,现实中刺眼的日光让我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看看手表,时间才过去一分钟,而我感觉我已经跑了三天三夜。额头上的汗水还在,眉心留有余痛,但是和缓了许多。
赤水在墙根的背荫处靠着,看我在灼热的阳光下暴晒也不管我。得意地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骗你的是远山。”
我心中有些复杂。远山确实没有说,他没有说的事情看来不止一件,他不告诉我无间之刑,不告诉我生生世世我与怀渊的重逢,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我仍旧不能贸然相信,是他封住了我的记忆,难道真的像司月随口说的,他才是布局的幕后黑手吗?赤水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要让我不再全然信任远山。从这时开始,我与远山的神命同盟出现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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